他唾沫横飞地说了一通,最后提高声音断喝一声:“服不服?”犯人们懒洋洋地答:“服!”他将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服不服?”,犯人们一惊,声音大了许多,齐声喊:“服!”他满意的点点头,从胸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手腕粗的跑表看时间,跑表的一头系着一根绳子,我觉得他的姿势象《镀金时代》中的装腔作势的财主。
下一道程序是相互搜身。新犯们面对面脱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先相互检查衣服,然后相互抖对方的鞋子,再高举双手,张大嘴巴冲对方“啊啊啊”展示口腔,最后半蹲下身,扎好马步往上跳,这个动作为了预防犯人们将暗器塞在肛门里面。据说有一次某个犯人身上真的掉出一枚用避孕套包裹着的刀片。
这样折腾了半天,吃饭时间到了,又开始报数,报完数后大家原地蹲下,开始从上往下传铁皮碗和塑料调羹。我一时间想不起有没有吃过中饭,想了半天,才确定没有吃。
几个犯人出去将晚饭抬了进来,再分到小组,再由小组长指定本小组两人负责一个打菜一个打饭,套路都和看守所差不多。
我吃到了监狱里的第一餐饭,米饭上压着两根酸黄瓜。酸黄瓜有拇指一般大,六七公分长,又酸又咸,我吃了一半刚想放下碗,蹲在我边上比他更早放下碗的中年人背后挨了一脚,那一脚踢在中年人的脊椎骨上,疼得他直吸凉气,我扭头一看,又是那位戴眼镜的小组长,他指着中年男人的脸,用毋庸置疑口气命令:“家里啊?吃完!”中年男人不敢吭声,低头又把碗端了起来。我往左右迅速瞥了一眼,轻轻地问:“哪里人啊?”
边上人也轻轻地回答:“上海。”
又问:“什么罪名?”
对方犹豫了一下:“受贿。”我冲他笑了笑。
晚饭五六分钟就宣告收碗,吃完和没吃完的都要把碗交出去,犯人手里的饭碗又象开始传下来时候一样又传回去,安排到刷饭盘菜桶洗碗的犯人首先排队到外场地干活,其余的犯人再跟着出去,到了外场地依然是排队报数。轮不到干活的犯人们依旧列队站在夏季五点的太阳里沐浴,此时的太阳和正午没有什么区别,大小组长们脱得精光,开始“哗哗”地往身上泼水,洗漱台边的窨井突然翻出一股漆黑的污水,象打通泉眼了一样“汩汩”地往外冒,并做梦般的在外场地到处蔓延开来,毫无防备的老犯们踮着脚尖跳开了,没有得到允许的新犯们不准动,眼睁睁看着污水渐渐没过鞋沿。
滚烫的地面蒸腾着污水,空气中恶臭熏天,队伍中的我倒是满不在乎,我见过更糟糕的场面,此刻的我的怀着一颗诗人般的心,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从白色变成了通红,然后挂在半空似坠非坠的样子,野鸽子在飞翔。
新犯们洗漱水每人限定只打一脸盆水,我也毫不在意。犯人们脱下了胶鞋洗脚,空气中飘荡着各种混合的奇怪的味道。六点四十,犯人们返回大厅集体收看新闻联播后报数上楼在小组里反思。反思的姿势是面朝床架,脚抵铜线,低着头,好像跟遗体告别似的,相互间不许说话,恍恍惚惚间,我听到外面有人喊:“全体就寝。”室内门窗开启红外线警报。一天匆匆的结束了。
“这是一个魔兽的世界。”躺在床上的我对自己说了一句,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