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改造之前监舍的卫生间一律在走廊中部,据说原来晚上监室的门是不关的,想要洗漱排泄约上两个人溜达着就过去了,后来管理才严格起来,犯人们九点以后不准再出房间,手拎的马桶应运而生。这种文物一般的马桶更像是一种暗喻,昭示着传统的回归和对现代卫生洁具的蔑视。临睡前,不管有没有排泄的诉求我都要出去兜一圈当散步。
这天晚上,我从卫生间回来以后,发现铺位边站着两位新犯,他们中指贴着裤缝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脚前的地上放着大编织袋,他们小心地打量着每一个人,就象我四个月前在这里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别人一样,我知道,几个月后,他们会象现在的我一样,老三老四斜着眼打量着新人。
见我进来,小组长鸽着舌说:“又刚分下来了几个新犯,你晚上就可以去老犯组了。”
我毕业了。于是我开始收拾东西,铺盖都要卷走,它们都是我从仓库里精心挑选出来的,那里有山一样高的旧铺盖,盖过它们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这里,仓库里的铺盖带着霉味和旧主人的气息,哪来那么多新铺盖呢?
我挑选出来的铺盖的棉絮虽然有些发黑,但总体还算干净,又晒过了两个大太阳,我还用一横木棍使劲地拍打过它们,拍得它们尘土飞扬,拍完以后我又继续晒,来来回回几趟,现在的它们松软得跟刚出炉的蛋糕一样,而且,我也闻惯了它们的味道,它们也带上了我的味道,我们彼此熟悉,象经年的老朋友,习惯了彼此的作派。
卷起铺盖的这一刻,意味着我是一名合格的老犯,我象一颗挂在枝头的果子,从青涩走到了成熟,我的举手投足的气质,都完全符合了一名合格犯人,我能熟练的大声地喊出:“报告!”,蹲下时腰杆笔直,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我和这里大多数犯人一样熟悉各种规矩,将这种规矩输送到每一个毛孔,贯彻到每一根的神经末梢,规矩和我每一滴血液融合一起。我已经是一位彻头彻尾不需要任何帮扶的犯人。
我将铺盖放在笼箱盖子上,抱着箱子来到走廊,一位夜护监过来招呼:“老黄让你去他那边,他那边还有空铺。”
老黄的监舍在走廊的最东边,相对安静。我进去时候老黄依然在锻炼,房间里还有七八个人,这些人平时不打招呼,我比较熟悉的有老冯,还有不怎么说话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的胜。他们笑嘻嘻地看着我,好像在迎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