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怎么度过最后一年的除夕,我对那个晚上的饭菜印象不深,好像有一条很多刺的鱼,里面的肉是红的,躺在一张和它身体不相称的盘子里,冲我翻个白眼。
晚宴是在两张接在一起的桌面上完成的,有着很强的仪式感,每个小组十六个人面对面坐着,颇有些古代宫廷钟鸣鼎食的架势。桌子上排了十二个菜,有些犯人显然不太满意,嘟嘟囔囔的说:“花生米咸鸭蛋馒头怎么能算一个菜呢?”
有的犯人反驳他:“花生米和咸鸭蛋怎么不能算菜?你家吃席这两样不算菜?”
犯人不服气的说:“在我们家,这只能算下酒的小零食。全鸡全鸭才算菜。”
“还全猪全羊呢!你当自己是祖宗?把你供起来勒!”
犯人们哄笑起来。人与人之间好像客气了许多,大家洋溢着节日的欢快里。头顶的天花板上,彩带也拉了起来。指导员一声令下,大厅里人喧马啸。
因为我坐得离肉比较远,等我跑过去的时候,肉碗里面只剩下几块姜块和八角,我舀了两勺子肉汤就回来了。有个和我一样落后一脚的老犯人,事后还去向指导员告了一状。
就在除夕的前十几天,我接到不能减刑的通知,各种理由像一堵墙一样,最终把我挡在了减刑的门外,我没有获得任何的“好处”。
对于我来说,如果第一次不能假释的消息是颗炸弹,那么这一次不能减刑的通知,只相当于在我的池塘里扔进了一块石子,几乎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冲击。
肖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看着我的反应,那眉眼,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毫不在意的点着头,甚至带上了敷衍的微笑:“可以的,我知道了,没问题。”
肖阳把一纸通知交给我,我甚至懒得伸手去接,肖阳有些惊讶问我:“心态那么好哒?”
我说:“木已成舟。”
事后,我考虑自己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满不在乎,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两点:第一,我的余刑只有半年出头,早几个月和晚几个月,从本质上来说,对我没有什么大的影响。第二,他已经习惯了监狱里的生活节奏,踩着缝纫机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去,已经不感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