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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B25 梦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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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对此很感兴趣:[你都预测到了什么?]

姬无忧便将那段老长的梦境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引得陌频频发笑。

[姬无忧,前气运之子在你被抓进来那天就死掉了,所以你才会传承他的气运,他又哪来的什么下属玄知,我还特意去查阅过了,那玄知只是个被人族歧视欺凌致死的人魔混血而已。]

[你还是好好修炼吧,咱们还要准备越狱呢。]

[我知道了。]姬无忧点点头,梦里他已临近吞噬中期,而如今现实他才堪堪突破筑基圆满,达到炼体初期,想要越狱,还是件异想天开的事。

转眼数百年过去,姬无忧不似梦境里那般有雾行帮衬,保险起见,硬是修炼到金丹期才准备行动。

某天夜间,无上天宫的杂役又提着剩菜桶来送餐,刚刚推开门,姬无忧就依照计划放开修为攻了上去,正准备使用下一段招式,却发现那杂役并没有被法术伤到,只是被推得后退一步。

姬无忧有片刻愣神,而那杂役在猝不及防的袭击下饭桶都翻了,吃食撒满门口,他竟也没开口责备,反倒后退一步大声呼唤。

“快来人!这傻子又开始犯病了!”

姬无忧错愕间,那走廊远处又跑来两个杂役,一左一右将姬无忧制服押跪在地上。

“真是烦死,这都多少回了?”

“谁知道呢,整天什么末末末的叫,自言自语,幻想自己修为提升,打一顿忘一顿。”

“被神上刺激的吧?神上不是有个双生魂叫什么戏筒吗?然后这傻子就幻想自己也有个双生魂叫什么末。”

姬无忧被迫跪在地上,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他的修为在此刻都好像没存在过一般,再听着这三个杂役的闲谈,姬无忧只感觉天崩地裂。

不,这不可能。

“陌?你在吗陌?”姬无忧分明想在心中询问,可不知为何居然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杂役们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姬无忧就挨了巴掌:“打你多少遍都打不醒你,真是痴傻到没救。”

“罢了,罢了,你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关回去吧,饿他两天,起码能老实点。”

于是姬无忧便被推回牢房,门重重关上,姬无忧一时回不过神来,他疯狂的叫着陌的名字,可回馈给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痴傻上千年的姬无忧好似终于醒悟了,没有陌的帮助,没有什么白穆,没有什么玄知,没有能与李萧何对抗的组织,只有他孤立无援的被关在这。

因为轮回秘境的传承让他知道许多事情,却也因为知道的太多把自己搞疯了。

上任气运之子白穆已经死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他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他就让自己成为只会幻想的疯子来逃避现实。

不!

不是这样的!

姬无忧想起几百年前的那个梦境。

那个梦境才是现实!他乘在船上!这里的一切才是假的!

姬无忧猛的站起来,冲向面前的墙壁。

既然是梦境,这道墙就是不存在的!是困不住他的!

砰!

姬无忧被弹了回来,脑袋无比疼痛。

“我不信!这是幻境!休想骗我!”姬无忧怒吼着再次冲上去,一遍又一遍的用身体去撞那墙面。

可那坚固的冰墙一丝破损没有,反倒是姬无忧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

姬无忧内心简直要崩溃了,他不愿停下也不敢停下,他怕安静的环境让他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有关陌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害怕自己孤立无援。

在第不知多少回撞击后,只听着扑通一声,姬无忧穿过墙面扑倒在地上,怔愣着撑起身子,抬眼便看到了嘴角上扬眯着眼睛一脸看乐子不嫌事大的玄知。

姬无忧顾不上头顶哗哗流下来的滚烫液体,飞快的爬起身,才发现石头小船已经靠岸,而自己方才那一扑正好下船到了岸边。

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那熟悉的电流音:[你是不是…被那些云…雾干扰了,我刚刚…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一直在往深渊…里扑,得亏玄…知弄了道冰屏障挡着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一瞬间,姬无忧眼中就涌出泪水:[陌,我刚才被拖入幻境,幻境里的人骗我说你不存在,骗我一直被关在冰牢里,说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陌还没来得及安抚,就听玄知疑惑道:“姬无忧,你哭什么?”

“殿下…”姬无忧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弱声问道:“您是真的吗?”

“噗——”玄知展开折扇掩面,随后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姬无忧啊姬无忧,一个小小的幻境就给你吓成这样,哈哈哈哈…”

姬无忧木呆呆的看着玄知,他还是头一次见后者这样开怀大笑。

在这张狂不羁的笑声中,姬无忧听到脑海中的陌轻声叹道:[你的心性,还…有待提高啊,姬…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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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悍则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阴着脸道:“我有非当少宗主不可的理由。”

“那真是巧了。”白穆歪头一笑:“我也是。”

言罢不再废话,运起法诀化出无数冰刺朝李悍则攻去,后者也是反应飞快,顷刻间拔剑抵挡,弹开的冰刺散落各处,寒气瞬时蔓延开,将周围草木大范围冰封。

竟是金丹中期?!

李悍则心下凝重,自知敌不过,当即动用土灵根特性地遁而逃,可刚下潜不久,突觉周围泥土湿润,李悍则猛的向上冲去,重新破土而出。

脚几乎刚离地面,下方泥土就全部被冰冻得密不透风。

就听白穆在身后笑道:“你准备往哪跑啊?”

李悍则快速转身抵挡,却仍被近乎凝聚成实体的寒凉剑气撞飞数米远,嘴角溢出鲜血。

刚刚经历过围攻,李悍则本就受有不轻的内外伤,现下又被高自己一个小境界的白穆追杀,李悍则自知已活不久,但他也绝不能让追杀者好过。

想罢,滔天阴邪之气瞬时爆发,李悍则双目化为赤红色,眼白都消失不见,修为虽未变化,战斗力却隐隐有翻倍的趋势,他抬手唤起漫天沙土,势要将白穆吞噬,在后者躲避的时机近身袭击而去,他清楚的知道白穆的弊端在近战上。

只要有机会黏上,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了!

白穆全然不慌,一手高高抬起将沙土浸水反夺取操控权,一手持剑抵住李悍则重力砍来的剑刃,随即高举的手压下,混杂着沙土的水浪化作冰封巨龙朝李悍则撕咬而去,逼迫其只能再次退远躲避。

眼看冰龙就要撞到地面破碎,白穆一边御剑飞退一边操控冰龙扭头向李悍则追去。

李悍则近身不能,远攻又敌不过,只能像无头苍蝇般被白穆玩的团团转,打的无比憋屈。

终于,不堪其辱的李悍则停下躲避,不顾远处虎视眈眈的白穆转过身直面攻击,在他的手诀操控下,冰龙里混杂的沙土不停蔓延增多,龙身生出裂纹,在即将咬到李悍则的前一刻砰的一声整条炸裂,喷涌而出的沙土一时间在空中四处弥漫。

李悍则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忽觉脚下异动,冰刺破土而出,他飞快后退,却依旧被鞋底生出的冰刺顶到站立不稳往后仰去,刚要后空翻调整站位,后脊梁便被巨大冰刺贯穿。

“咳!噗哇——”李悍则张嘴吐出红色粘稠液体,里头还隐约夹杂着点白肉,他双目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再也无力反抗。

白穆这才从半空中落地。

李悍则还当白穆要对他说什么羞辱的言语,于是安静的盯着其一步步走近,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趁机偷袭。

“你那功法我很感兴趣。”白穆态度良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住脚步:“教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李悍则咬牙:“做梦。”

白穆展颜一笑:“那就别怪我搜你的魂了。”

少年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地,白穆读取完魂魄记忆,对着翻白眼奄奄一息的李悍则随意施了个手诀。

穿透李悍则的冰刺一下爆开,顺便也将他身体炸了个四分五裂。

戴着储物戒的断臂落在白穆脚边,白穆将之捡起,根据珺瑶的眉心羽感知到其位置,起身御剑飞去。

到了地方,见珺瑶坐在片竹林里闭目修炼,白穆也不唤她,将李悍则的断手往其身上一扔,待后者接住睁开眼睛看来,这才慢悠悠道:“就说是咱们联手杀的。”

珺瑶握着触感黏腻还在不停滴血的胳膊,嫌弃的将之扔到地上,用法术取下储物戒收起,看看沾满猩红的手与衣服上的脏污,不满道:“我今天刚洗的澡。”

白穆呵呵道:“姑娘自己接的。”

珺瑶:“你朝我身上扔。”

白穆:“姑娘可以躲。”

珺瑶:“……”

要不是打不过,她非得把这小子揍一顿不可。

不多时,珺瑶跟着白穆回到与李悍则打斗的战场,伪造好战斗痕迹与伤势后,这才放出信号弹,与其余弟子汇合。

沈思厌那组来的最早,却不着急露面,在暗中藏匿起来,非得等另组弟子来后,沈思厌他们才假装姗姗来迟。

这自然瞒不过白穆与珺瑶,但二者皆看破不说破。

都来齐之后,弟子们先是互相道了安,随后沈思厌主张道:“我等都来晚了,让白兄与珺瑶女侠受了不少伤,李悍则手里一共五块令牌,不如就白兄和珺瑶女侠各一块,咱们四个三块令牌领回来物资再平分,诸位意下如何?”

众弟子虽还有些不满,但话是沈思厌说的,再不满也还是纷纷表示同意了。

珺瑶则是默默转头看向白穆,她可不记得白穆有说过要将令牌平分,那沈思厌就自作主张要虎口夺食。

虽说道义层面上是该共享,但这里毕竟是万兽疆域,他们六个说是同门,实际却是最终只能活一个的竞争对手。

[要分吗?]珺瑶秘密传音。

白穆回:[连同储物戒里的东西一同给他们吧,早晚拿回来。]

这番话珺瑶自然相信,拿出李悍则的储物戒,随即一愣,复又传音道:[里面只有三块令牌,你和沈思厌手上应该各有一块,这要作何解释?]

白穆:[把你自己的也凑上数,报四个,一会儿留两个自己拿着,你亏不了。]

珺瑶传音应下,随后将李悍则储物戒里面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浑水摸鱼将自己的令牌也扔进去:“我刚刚查看,里面只有四块令牌,绝无私藏。”

就见沈思厌表情一僵,随即反应迅速道:“可能是他放在院子里了,我一会儿去搜查一下就好了。”

白穆与珺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好笑的意味,明面上这事压根儿与沈思厌无关,他竟跳出来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由于之前的消耗,李悍则储物戒中已不剩什么法宝了,除令牌外,几乎只有一些晶石药草和各种材料,但依旧遭众弟子哄抢一空。

此时天色将亮,忙碌一夜的众弟子也都开始觉得疲惫,纷纷道别离开,白穆也打着哈欠回了与沈思厌聊天的那间院子,只不过进院儿后又翻了两面墙。

白穆其实并不困,他既已得到李悍则修习的功法记忆,柴房里又堆积着两具正适合用来修炼此功的尸体,不去试试怎么行?

至于这功法是众生灵喊打喊杀的邪功,白穆是全然不在乎的,要能搞垮万兽疆域,杀了他都行,功法而已,算得了什么?

邪起于心,而非在外物。

心不正,再好的功法也修不成圣,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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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忧倒不会因为嘲笑而感到羞愧,但他突然想起什么,冷汗猛的下来:[陌,我沉浸在幻境时没当着玄知面乱说什么吧?]

得到否定回答后,姬无忧放下心来,船上玄知已经止住笑声,轻飘飘落到岸边,站立在姬无忧身旁。

“殿下,怎不见雨落师兄身影?他去哪了?”姬无忧头上还流着血,却有空操闲心道。

玄知指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黄色长虫:“这儿。”言罢也不管姬无忧反应,独自去研究下一步去处了。

他要不说,姬无忧都没注意到玄知戴了新围脖,再仔细一看,好家伙,那哪是什么围脖,根本就是条黄金蟒蛇:[陌,雨落这是怎么了?]

陌回答:[雨落几乎与…你同时被…幻境迷惑了,你…一开始还安…静,就单纯站…着发呆,可…雨落在那抱…着玄知嚎啕大哭…死活不…撒手,被玄知打晕并…强制…让他现原形缩小挂…着了。]

姬无忧听得直皱眉头,最后评价道:[你要不还是先别说长句了。]

陌:[没爱…了?]

姬无忧:[不是,实在是电流音太卡了。]

陌:[你刚刚在幻…境里还离不…开妈妈我。]

姬无忧:[……]

什么妈妈!谁认你当妈妈了!

恢复情绪后,姬无忧给自己脑袋做了简单包扎,终于有心情观察起周遭环境,除了那灰色的石头小船,此处整片环境依旧是纯白色的,白色地面、白色花草,以及远处白色的三道门。

余光在一块白色晶石上瞥见自己满脸血的投影,姬无忧正脸看去,瞳孔地震在内心惊叫道:[陌!!我脸上有巴掌印!梦境里有个杂役曾打过我一巴掌!!]

陌顿感无语:[你一开始…想往深渊里…冲,被玄知拽…住,你拼命反抗把…玄知惹急了,是…他扇的你巴掌。]

姬无忧闻言又看向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这才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原来在幻境中自己越狱冲出门的那一刻,现实里的自己就应该死掉了,而当自己被玄知拦住后,幻境又及时做出补充,幻化出三个杂役来假装阻拦自己,使得自己去撞墙。

可实际无上天宫冰牢中根本没有那么多杂役,幻境中所制造的一切都是在引诱姬无忧去自行坠入深渊。

姬无忧突然有个细思极恐的猜想:[考验关在下边,坐船摔下去的生灵不会都变成飞虫了吧?]

陌安静了片刻,好像在查阅资料:[确实是这样的。]

那玄知他们岂不是?好吧,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姬无忧很庆幸考验关时自己是自尽通关的,虽然也不小心误伤了许多,但有两个比他这个纯魔族还魔头的生灵做对照,好歹能让姬无忧内心不至于太过自责。

远处玄知已经将三道白玉门研究透了,两死门一生门,他根据上面的雕刻符文一一解析,最终用法术朝最右边的门轰去。

陌:[他推算的…是对的,但开门方…式是令我没想到的。]

对此,姬无忧都要习以为常了,快步跟上玄知朝门上的窟窿里走去。

入内依旧是纯白一片,狭窄甬道内横切整齐的洁白地面与墙壁通往白茫茫的远方,姬无忧跟着玄知不急不缓的前进着。

眼睛里有什么黄色东西晃了晃,姬无忧抬头,见玄知脖子上挂着的蛇攀爬了半圈,随后竟往下一跃。

变回人形的雨落一把抱住玄知,随后开始哇哇哭起来,声音非常洪亮。

陌:[就是这样…他刚才在船…上也是这么哭的。]

姬无忧整个魔呆滞住,雨落长得实在高挑,比玄知都要高一个头,偏偏他抱人胳膊还抬得高,手紧紧勒在玄知脖颈处,不知道的还当他要欺师灭祖抹杀亲师父。

而玄知原本在好好的走着,却突然被雨落拖拽锁喉禁锢,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虽脸被遮挡住了,但姬无忧清楚看到玄知捏着扇子的手上爆起青筋,随着咚的一起响起,雨落再次被玄知用折扇敲晕。

不知多久过后,甬道终于到了尽头,姬无忧双手捧着条看似小巧,实则重达数吨的黄色蟒蛇走了一道,累的只想瘫倒休息,可玄知还站着,他根本不敢坐。

来的中途玄知曾试图御空飞行,无奈进入甬道后飞行就好像成了禁止,往前闪现也会被再次传回原点,这甬道就只准入内生灵一步步的去走。

偏偏走到头甬道里还没有什么多余物件,只是在尽头漂浮着一本一直在翻动的无字书籍。

陌突然出声:[姬无忧,那…是天界第一功…法传承,你不是…一直想要修…习功法吗?]

闻言姬无忧喜上眉梢,也顾不得累了,快步上前,仔细端详,却不敢轻易触碰。

玄知展开折扇:“你拿下来试试。”

姬无忧一顿,心中问道:[会有危险吗?]

陌答:[存在…幻境迷惑,没有物…理伤害。]

得知没危险,姬无忧这才假装乖顺的抓来那无字天书,怎料眼前金光一闪,瞬时失去意识瘫软倒地。

在残留视线里,玄知也在朝地面倒去,显然这光照是全范围而并非只针对姬无忧一个的,就是不知此次又是怎样的幻境。

————

七岁的姬无忧睁开晶晶亮的大眼睛,从自家华贵的床上坐起身,看着天色疑惑的摸了摸脑袋。

大中午的,自己刚才睡什么觉呀?

多浪费这半个月才有一天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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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功修炼速度的确是快,才吸收两具尸体,白穆修为就已积累过半,即使短时间内不再动用此功法,也要不了多久便能再突破一层小境界。

天蒙蒙亮,白穆停下修炼,回想这一夜之间,既除去心头大患,又获得事半功倍的功法,除此之外,还从李悍则记忆里余外习得了一种绝佳的炼器手段。

简直赚的盆满钵满。

白穆尾巴轻拍了拍地面。

李悍则,你可真是个功臣。

转眼一上午过去,白穆顶着下午的太阳光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将怀中狐狸尾巴放到一边,穿戴好仆从准备的干净衣裳,又重新将狐狸尾巴系到腰间。

自成为少宗主的那天开始,白穆每日都是一身黑的打扮,偏偏他还是条黑龙,人形时的发色瞳孔也是墨色,再加上万兽疆域的压抑建筑与内置装饰,导致白穆日常眼中几乎是非黑即白。

金黄的狐狸尾巴可以说是少年白穆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毛茸茸的尾巴挂件在少年腰侧飘啊飘,在傍晚吃过早饭的少年映着夕阳低空御剑缓行,不多时便停在一处院落门外。

住户好像早有预料般,少年刚刚迈下飞剑就已出来打开院门迎接。

“阁下来此,是有什么吩咐吗?”珺瑶脸上又露出温婉笑容,她只开了一边门,为使得少年进来,侧步让出空间:“请进。”

白穆礼貌颔首迈过门槛,待珺瑶将门关上,递过去枚木制令牌:“只是来给姑娘送这个。”

珺瑶没急着去接,疑惑问道:“阁下是不是记错了,昨晚我拿出来四枚令牌只分出去两个,并未缺少。”

“我要闭关。”白穆把令牌塞给对方:“物资姑娘到时一起领着送来。”

珺瑶心下好笑,很想打趣问少年就不怕她卷了所有物资背叛?

不过她只能想想,换个别的弟子可能没什么,白穆这厮却是开不起玩笑的,哪句话把他说恼了,要么他表面跟你和颜悦色的,转天就开始算计你,要么他当场发疯将你杀掉。

珺瑶没必要上赶着去找不快,点头应下少年的要求,只是…

“如此领取物资时我便要领三份,岂不是会暴露你我联盟的事?是否有些过于吸睛?”珺瑶提醒道。

白穆闻言一乐:“你觉得李悍则死后,谁将成为第二个众弟子公敌?”

珺瑶会意:“冰灵根的你。”

她明白少年的意思,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倒不如透露出有她这么个强力盟友,至少能让其余弟子短时间内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白穆又简单交代了一些事项,随后告辞打道回府,来一趟也没进房间,就站院子里从头聊到尾,这倒不是珺瑶待客不周,她有邀请白穆进屋喝茶,白穆赶时间推辞了。

返途中,白穆突然留意到一处拐角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飞剑骤然停住,朝那方向追赶而去。

离得稍微近了些,白穆瞳孔微缩,他明确的认出了那道背影的身份。

是只有一条尾巴的胡寻。

白穆难免有些呆滞,大脑一片混乱,也是在此刻,那身影回过头,露出那独属于胡寻的侧脸,他见到追踪来的前者,表情一惊,随后立即拔出佩剑跳上去,在白穆视线中惊慌逃窜离开。

“等等!胡寻!”白穆回过神,赶忙加速追去。

他有怀疑过这身影是否为谁布置的陷阱,可胡寻的气息与身形,朝夕相处过六年的好哥们白穆压根不会认错。

是胡寻没错,充满生气的胡寻!

众生灵皆知,九尾狐是一种得到生命眷顾的祥瑞神兽,胡寻身为九尾狐族一员,很可能被什么福泽眷顾再次死而复生了。

白穆荒芜许久的内心重新升出嫩芽,这回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胡寻骗了,他会想尽法子让他们两个都活到最后。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能让他失态了。

“胡寻!我知道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不必躲我!该道歉的是我!”白穆吆喝着,试图唤停前面那抹金黄色的身影。

胡寻速度不减,捂住头顶的耳朵大喊:“别跟过来!”

白穆咬牙再次加速,两道身影在万兽疆域某黑袍弟子眼前疾驰而过。

就这也没拦下胡寻,分明白穆连金丹初期的李悍则都能轻而易举的追上,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追不上本该集气期的胡寻。

这说明胡寻重生后修为很可能提升了不少。

白穆又烦又喜,烦的是没办法拦住许久未见的伙伴,喜的是伙伴修为的大幅度提升。

终于,走投无路的胡寻被堵在一处小巷子里,小巷上不封顶,胡寻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在尽头停住不动了。

白穆生怕他又跑了,一下冲进去,手刚要碰上胡寻肩膀,余光却猛然瞥见站在角落里的老者。

万兽疆域老宗主,辄羽。

白穆悬在半空的手僵住,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胡寻连同其脚下的飞剑一同落到地上,这时再看,胡寻身上哪还有什么生气?分明就是具死亡多天的尸体。

“区区一个活傀,就把你跨越数十座山头骗到这里来。”辄羽脸色阴沉的可怖:“白穆,你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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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幼崽姬无忧跑出门疯玩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府,可把门口的管家齐伯急得不行:“哎呦我的少爷喂,您回来的也太晚了,老爷夫人都等着急了。”

姬无忧也知道自己着实撒野了些,扑上去抱住管家齐伯大腿:“呜!齐伯伯救我。”

“姬无忧!你给我过来”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银发金瞳的成年雄性魔族手握一块木板,怒气冲冲朝幼崽姬无忧走来,吓得姬无忧赶忙冲进院子里边喊边窜。

“娘亲!娘亲!有坏蛋要杀孩儿!娘亲——!”

“好小子,还敢说你老子是坏蛋,你给我过来!功课不好好学,字帖一个字也不写!就玩上心了!过来!”

“娘亲!你再不来救孩儿,孩儿就要被坏蛋打死了!”

院子里一阵闹腾,两个长相相似一大一小的魔族转着圈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其实姬无忧哪里跑得过成年魔族?只是被有意让着而不自知罢了。

“哎呀夫君~”

娇滴滴的声音自里院儿传来,由远而近,就见一美艳女子提着裙子小跑赶来,她眼角画着上挑的眼影,衣着轻便,露着白嫩肩膀,一下拦在雄性魔族身前,软软的扑进其怀中,用那纤纤玉手缓缓划过他胸膛:“夫君~忧儿还小呢~小孩子难免活泼,这是好事情呀~”

姬无忧的父母是对极品,虽都属魅魔族,但父亲古板至极,活像仙界那些文学者老头子,日常中更是一点不懂风情。

这么个古板老父亲按理说不该对勾栏女子动情,偏偏还就是出身烟柳之地的母亲把这古板老父亲降住了。

姬无忧曾听娘亲讲,她和爹爹在一起的起因,是爹爹钱袋子被偷,一路追到某香楼门口,被正在拉客的娘亲盯上,扭着腰肢过去一阵卿卿我我,使得爹爹迷失在温柔乡,跟着娘亲上楼来了场耗时许久的巫山云雨。

次日爹爹因为交不起房钱被娘亲骂出香楼,放不下面子的爹爹晚上就让手下带了一堆的彩礼大肆将娘亲迎娶回府。

也是在那天,一个烟柳女子一跃飞升成魔族第五宫的女主,成为众雌性魔族羡慕的对象。

娘亲说一开始她只是爱上了爹爹的荣华富贵,这才用尽手段把对方迷的不知东南西北,后来相处久了也逐渐动情,于是娘亲就改用真心把爹爹迷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姬无忧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跟他这个七岁孩子说这些,总之姬无忧似懂非懂,感觉大为震撼,娘亲日积月累的言传身教也导致姬无忧非常早熟,老早就懂得‘人’情世故,就比如惹爹爹生气要搬出娘亲降他这件事。

果不其然,被娘亲这么一阵搂搂抱抱亲亲蹭蹭,姬无忧爹爹哪还顾得上什么功课不功课贪玩不贪玩?喉结上下滚动,扔下木板子掳起面前娇媚的雌性魅魔就向里院儿冲,看路途应该是去卧房的。

姬无忧终于得空休息,一溜烟钻进饭堂。

隔天醒来,姬无忧爹爹旧账新算,给姬无忧请了位新老师来,并说这位是全天不离府的,以后休想再下课就跑出去玩。

姬无忧一阵哀嚎。

新老师是位女子,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上垂着厚纱,姬无忧看不到新老师的脸,同时也怀疑她能不能看见路。

“你好呀姬无忧。”新老师温柔的揉着姬无忧的头,看样子不是脾气差的:“我叫陌,以后由我来教你一种特别厉害的功法,跟着我来学,好不好呀?”

“好——”幼崽姬无忧乖巧点头,随即好奇道:“老师,是什么功法呀?”

陌老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本书籍,一个一个指着封皮上的字给姬无忧念:“这是——上清无情道,天界排名第一的功法,怎么样?要学吗?”

姬无忧听到第一两个字,顿时亮起星星眼:“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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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僵立许久,半晌终于回过神,木讷的落地将剑收回至储物戒,随后面朝辄老宗主双膝跪地,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弟子…知错。”

这颤抖并非害怕,而是气的。

满心欢喜的追来,却发现昔日好友被炼成了这么个又死又活的样子,白穆恨不得现在就爆起将眼前的老头儿剁成肉末。

辄羽还算有耐心,但表情没有因为少年认错就缓和半点:“你觉得自己是错在何处?”

白穆垂着头:“弟子不该不经仔细分辨就追来。”

“愚昧!活傀岂能是你想分辨就分辨的出来的?”辄羽彻底失望了,抬手示意。

可白穆在今日之前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活傀。

身后突然抽来一道钢鞭,白穆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顿时大片崩裂,脊梁上淡薄的衣裳渐渐湿润,颜色变得更深。

副宗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替老宗主告知白穆正确答案:“你错在念旧情。”

“在我万兽疆域,只有敬,下位者敬上位者,没有情,不能对上位者得寸进尺,更不能对下位者有任何感情!”副宗主挥着舞钢鞭掷地有声的补充讲述着白穆从前不知道的规矩。

天色不早,辄羽老宗主许是觉着累了,吩咐副宗主要好好教训白穆一顿,自己则御空远去了。

“是,您放心。”副宗主恭敬等候着,待彻底察觉不到老宗主气息,这才转过身冲白穆诡笑道:“你小子身上挂着的东西,好像挺特别啊?”

白穆一惊,下意识就要用手护住腰侧狐狸尾巴,却还是被副宗主一把夺了去。

头顶那张可憎的斑驳老脸让白穆简直恨到骨子里,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副宗主,求您,还给我。”白穆生疏的放软语气恳求,说话有些顿顿卡卡。

这是少年自打进万兽疆域以来从未有过的态度。

副宗主笑了声,稀奇的朝白穆打量几眼,随后当着后者的面将手中狐狸尾巴捏了个粉碎。

金黄色的碎毛毛散落一地,白穆目眦尽裂,试图冲上去阻拦:“不要!!!”

啪!

金属鞭子迎面而来,狠狠鞭策在白穆胸膛,力道不同以往的大,竟直接将白穆掀飞撞到墙上。

白穆口吐鲜血,无力前倾趴倒在地。

“刚说过不能念旧情,看样子只是简单说说,你不长记性。”副宗主呲牙,活动了一下四肢,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声响:“起来,不然就死。”

白穆整个脑袋都在发晕,闻言强撑着用手臂将自己支起来,刚起一半,就又被一鞭子抽趴下,再无法动作。

“给老子起来。”副宗主又要求道。

白穆脸埋在地上,手指动了动,半天没别的反应。

副宗主可没那耐心等他,又朝着其后背用力抽了几鞭,听着白穆的闷哼,副宗主顿时怒意更甚,一脚把白穆踢翻过来,府身掐着其脖子将之提起,副宗主莫名愤恨道:“挺硬气啊小兔崽子,六年了,硬是没听你挨打叫出来过一声。”

白穆面色惨白,四肢无力的垂着,大脑昏沉到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此刻他半张脸都沾满了鲜血与泥灰,还有好多根头发粘黏在上,副宗主这次敲打是下足了狠劲,白穆濒临死亡,根本没办法回应。

似乎是觉得无趣,也可能是脾气发泄完了,副宗主甩下句长长记性,随后将少年往地上一扔,拍拍手走出巷子,没了踪影。

经历过仙道期中期的一通毒打,又被重重摔在石板地面,少年白穆单薄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血污狼狈的趴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睁眼,是被雨水浇醒的,白穆给自己猛填了几口丹药,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似又要晕过去,白穆费力的划拉来手臂,尝试将自己半撑起来,他想爬到两边的屋檐下,那里至少能躲雨,不然受此重伤又淋雨泡烂伤口,白穆不敢保障自己还能不能再次睁眼。

很可惜,少年意志虽强硬,伤势却不通情,副宗主的鞭子打出来的不只是皮外伤,还有更为严重的内伤,少年好不容易颤颤巍巍支起胳膊,就感觉腹腔一阵气血上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再次趴到地上,之后下着暴雨的整整一夜里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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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离弦箭矢,转瞬即逝,姬无忧作为独子,在父母的大力培养下,不出三百岁便已是吞噬期大圆满。

只是数十年里姬无忧多次冲击金丹,却都屡屡失败。

于是其父母提议,让姬无忧跟着老师陌出去游历一阵,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契机。

临别时,母亲仰头高举着手抚摸姬无忧脑袋,转眼间那个跟在她屁股后边蹦蹦跶跶小崽子已经长这么高了,且还要暂离家中去闯荡,心中万般不舍:“早点回来。”

姬无忧点点头,又朝母亲身后板着脸的父亲挥手:“爹,娘,我走了。”

其父冷哼道:“出去别给我魔族第五宫丢脸,不准行那偷鸡摸狗之事。”

姬无忧笑道:“知道了,爹。”

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远去,两口子驻足好半天才沉默着回府邸,晚饭也是一片寂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并非二者感情不好,而是过于思念担忧自家孩子。

远行的姬无忧倒没过多伤感,毕竟他要不了多久就回去了,第一站,陌老师推荐的是天界,毕竟上清无情道是天界传来的,那里说不定会有一些相关消息。

这世间共有七界,神兽、天、冥、魔四界是并列存在,其中天界也称仙界,而神兽界因龙族认为自己出生在神兽界,就是神兽界主宰,谁不服就打谁,后更名为龙界。

四界之下,则为妖、幻两界,更下边排在最末位的,是为人界。

这七界本互不相通,都不知晓彼此存在,但有远古大能突破元婴成为真神后,在各界建立了传送法阵,以至于后代子孙也学会了法阵建设方式,虽造价昂贵,但无论是收费开放还是家族自用,都有各自的存在意义。

于是七界自此流通,并根据各界整体实力划分了排名。

魔界第五宫势力范围内当然也是有自家传送阵的,姬无忧与陌老师便是从那儿去的天界。

旁的生灵不知道的是,这已不是姬无忧第一次来天界,他有一个独属于他的秘境,名为轮回秘境,四通八达,可任意穿梭世界,此番来此,轻车熟路的就找好住处安顿下来,并带着陌老师于一处酒楼落座。

陌老师起先还担心他被骗,但姬无忧反过来安抚道:“天界这群人类啊,眼中只有长生,皆以修行为主,对除亲近者外什么都一视同仁,压根儿没有心思去坑蒙拐骗,老师你修行上清无情道,怎会不知这个?”

“我只是偶然得到这本功法,没怎么来过天界。”陌老师回答道。

酒楼侍从端来姬无忧点的餐,也不招呼,放下就走,表情冷的跟姬无忧欠他钱似的。

姬无忧待其走后,小声对陌说道:“你瞧,这里的人类都这副德行,但你别看他们经常臭着个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实际他们特别乐善好施。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玩,打着迷路的名号就能随意搭乘各路人类修士的飞剑,他们路见不平如不帮忙好像就不会修行了似的。”

“如果你不信…”姬无忧坏笑一下,突然大喊:“哎呦,头好晕!”

此言立即引得大批酒楼客人看过来。

“小友,我这里有治头疼的丹药。”一名外表是中年男性的人类修士平静开口。

除他之外,有年轻的青年修士已经起身走过来,疏离但礼貌的微笑着:“我会点医术,需要帮你瞧瞧吗?”

姬无忧点点头,青年便开始给他把起脉来,其余客人还在热切的盯着这一切,不难怀疑如果青年解决不了,他们还会有人再次出手帮助。

“许是舟车劳累吧。”青年收回手笑道:“阁下身体并无大碍,可先服下那位前辈的丹药,要还是头晕的话,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那外表中年的修士也已把丹药送上来,姬无忧便接过填入口中,随后起身道谢:“麻烦两位了。”

待他们回到自己座位,陌老师小声问道:“来路不明的丹药,你就这么吃了?”

姬无忧点头:“是啊,我宁可相信是我自己给自己下毒,也不觉得天界这些人类会给谁下毒,天界修士不同于魔界那般以强者为尊,弱者为存活得有各种手段,天界会关注弱者,给弱者让资源。”

陌老师问道:“就没有被咱们魔界那些恶徒带歪的人类修士吗?”

“也有,但通通被冠以邪修名号,所以有些魔族是不被天界欢迎的,时常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掐起来。咱们第五宫倒是不必担心这个,毕竟家父是那样古板守道德。”姬无忧指指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好了,不说了,开吃吧。”

游历半月,陌老师追赶上姬无忧的适应程度,甚至比姬无忧知道的更多了,对此,姬无忧只能说老师终究还是老师,就是比他这个学生要厉害得多。

天界也不是完全没有坏人,但皆不敢明着出现,因为哪怕是深更半夜的时间被抢储物戒,只要大喊一声有强盗,也会有数修士或开门或翻窗从各处赶来将抢劫者就地正法,犯轻者被专门机构抓去关押,犯重者可能被正义修士当场抹杀。

在如此安全的地界中,大乘期修为的陌老师觉得自己跟来保护学生纯属多余了。

不过来一趟到底是有收获的,陌在某天深夜突然敲开姬无忧房门,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仙界自上古时期结束,再无成神者么?”

姬无忧将老师请进房间服侍其落座:“学生不知,请老师解惑。”

“半月来我研究天界多种功法,发现他们无非都是由你修习的上清无情道加改而成。”陌说着,在桌子上摆出基本功法,圈出相同之处:“可添加都是多余的,虽针对不同人士可能比修无情道更快更稳定,但无疑上清无情道才是正统。”

陌看了眼认真听讲的姬无忧,继续道:“可即便是修行上清无情道,后世也未曾有谁再成神,为师日思夜想,终于顿悟。”

姬无忧赶忙问道:“是什么?”

陌:“我等皆被七情六欲所牵绊,断不了感情,就修不成无情。”

“所以姬无忧。”

“你要杀亲证道。”

姬无忧愣住,而陌言语未停。

“所谓大道无情,你若想成神,必须斩断情缘,任何与凡尘的牵绊,都必须斩断,为师可以协助你杀掉父母,至于为师,你就日后自己想办法吧。”

姬无忧呆滞摇头:“不,我做不到。”

陌恨铁不成钢:“你难道不想成神么?要知道元婴寿命也是有限的!”

姬无忧还是在摇头拒绝,陌也不气馁,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看样子是真心把姬无忧当亲学生养了。

“老师,这不对,我觉得不对。”姬无忧对陌最为信任,也正是因为这份信任,使得在陌说出这惊天言论后让姬无忧颇为崩溃。

陌白费力气说了半天,着实有些生气了:“那你说说什么是对?不杀掉父母血亲,你还修什么无情道!”

姬无忧低头沉默半晌,随后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神色坚定反问道:“可是老师,我的父母…他们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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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夜未停,持续到次日辰时,依旧不见缩小的趋势。

万兽疆域弟子来来往往,却没一个愿意去搭救白穆的。

也只有负责值日小巷附近的弟子会来清理尸体了。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白穆仰着面,脚腕被不知谁抓着,缓缓拖行在路上。

恢复点儿意识的白穆努力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想看看是谁在拖拽,无奈长睫毛上挂着水珠,严重影响视线,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背影。

此生灵大致身份白穆心中其实已有猜想,但谨慎的他还是放开神识探测,切实检测出此生灵修为低下且年纪不小,这才虚弱出声道:“你…”

那背影停下脚步,撒开手默默转过身,盯着白穆半晌,确定后者还在喘气,没什么情绪道:“不好意思,以为你死了。”

言罢扭头就要离开。

“让你走了吗。”白穆声音虽轻,整一听都是将死之态,可气势却不凡,成功把那身影叫住。

白穆从储物戒放出个物件:“捡起来…看看是什么。”

金属令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模糊身影根本没去捡,而是在看见上面刻字的后一刻立即俯身跪下,道:“少宗主恕罪。”

意料之中,虽还是预选弟子,但只要有令牌在手一天,那持有者就是一天万兽疆域公认的少宗主。

背上本就有伤,泡过水又被这厮拖行不知多久,估计烂的不成样子了,白穆收回令牌,压抑着烦躁情绪吩咐道:“将本少主,带到你的住处养伤,不得透露,本少主行踪。”

白穆伤的着实厉害,一句话都得中途缓半天,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有可能说完哪句就得当场咽气了。

好在眼前的身影是听得懂白穆说话的,也没有因为其态度报复性的见死不救,恭敬应下,起身上前将少年小心翼翼抱起来,依言送回至自己的住处——某山下的一间破旧小屋。

相同的小屋子有不少,一行行排排紧挨着,整体面积规模很大,不过每屋只有一间房,明显是下位者住的地方。

那身影抱着少年用脚踢开破旧且褪色大半的木门,房间里布置陈旧,处处透着贫穷,但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甚至洗的都有些发白了,能看出居住的生灵是个爱干净的主。

话是这么讲,屋子主人却没嫌弃满身脏污的少年,又或者说他不敢嫌弃,毕恭毕敬的将之安置在床上,帮忙上好药换了衣裳,顺便还贴心的给烘干头发擦掉了身上的雨水。

路途中少年又一次晕过去,到回来也没醒,因此这屋子主人没得到什么感谢,他自己也不在乎,悄然退出屋子,飞回去继续冒雨执勤。

等晚间回来,白穆已经磕丹药外加修炼到能自行坐起来了,此刻正倚靠墙目光森冷的盯着青年进门:“你叫什么。”

青年忙碌一天,差点忘了屋子里还有位自己救回来的祖宗,被问到名字后赶忙单膝跪地行礼道:“回少宗主,属下无名无姓,序号一百零九。”

白穆略偏了点儿头,继续发问:“你不是弟子?”

“不是。”一百零九低眉顺目道:“属下为万兽疆域沉渊堂的暗卫,仅听从高层命令。”

好歹救过自己一命,白穆抬手示意让对方起身:“你为何来万兽疆域?”

一百零九老老实实的站着,答道:“小时候爹娘送来的。”

白穆嗤笑:“竟有父母将孩子往这里送?”

此话好像戳到了一百零九的伤心事,他开始低头沉默不语。

“你们暗卫,能一直留在沉渊堂么?”白穆不知道好多事情,又转移话题问道。

一百零九摇摇头:“每年序号排前一百的留下,一百开外的会被抓走,不知去往何处,总之没有回来的。”

白穆意味深长:“一百零九?”

距离年末,可就剩三个月了。

养伤十多天,白穆行动已无大碍,期间他一直霸占着一百零九的床铺,使得后者只能每天趴桌子上休眠,白日里便精神不振,记积分的七天一过,从一百零九掉到了一百一十七。

于是白穆懒散的改叫他十七。

“走了,十七。”少宗主预选弟子的竞争未完,白穆压根儿等不及自身伤势好全,在某个下午,白穆告别一百一十七号,根据他给的地图,朝少宗主竞选的那片场地返程而去去。

路过那天挨打的小巷,白穆暂停赶路,跳下飞剑只身走进去。

里面已不见胡寻那具被炼成活傀的尸体,估计是被另作他用转移到别处了,地面也因大雨冲刷外加值日成员的清扫,再没了那日散落的金黄毛毛的存在迹象,白穆仔细查探过了,一根都没剩。

白穆突然无端的笑起来,开始还只轻笑,到后来动作逐渐放大,白穆笑的前仰后合,却没发出任何动静,离的再近也只能听见一点儿气声。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白穆喉头一热,猛的低头用手捂住嘴。

红色液体顺着指缝流淌出来,白穆扶着墙,边躬身吐血边继续无声狂笑。

白穆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病,白穆只知道一定要弄死那个副宗主,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白穆等不及了。

给我去死,都给我死!哈哈哈哈哈!

白穆在内心癫狂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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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把陌老师问的一愣,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语句。

姬无忧拭去眼泪走到窗前,微风拂起他脸上细碎的发丝,金色眸子中倒映着窗外的月光和婆娑树影:“老师,您刚才说所谓大道无情,可学生认为,大道之所以无情,是因为它不会偏袒任何生灵,它包容万物,容得下芸芸众生,乃至草木昆虫。”

陌老师不自觉颔首:“的确是这样。”

姬无忧转回头,眉眼含笑:“那既然如此,它又怎会容不下我的父母,和老师您呢?”

陌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沉浸在姬无忧源源不断的发言里,似有所感。

“我修行上清无情道,确实应该无情,却不该是冷血,我应该对众生平等,我应该包容一切。”

“成神之所以难,是因为谁都有私心,会忍不住去偏袒亲近一方,而我今后要做的,是要为芸芸众生考虑,自然,我的父母也在芸芸众生其中。”

“我只是不能再视他们为最重要,我该对谁都像对我在乎的生灵那样好,而非要将我在乎的生灵杀灭。”

“如果将抹杀当做斩断尘缘的方式,那可就修歪了,道心不仅得不到磨炼,反而罪孽越来越深,这类修行者,看似做到了无情,都下得去手杀灭至亲,实则是心境不行,只能靠外力去走捷径。”

“他们殊不知这捷径是反着的,无情道的真正含义从来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他开始就错了,修行无情道就永远修不成神。”

陌老师为姬无忧这段感悟发言鼓起掌来,引得后者再次把视线转过去,却发现座位上的陌老师已经成了一团泛着白光的人形虚影。

万般记忆骤然冲进脑海,姬无忧猛然想起一切,自己并不是在什么天界游历,而是身处仙灵之境中接受着幻境的考验。

随着姬无忧记忆回归,周围的一切逐渐消散,最终变为空白一片。

那人形的虚影自然不是真正的陌,它彻底化作人形的一道可视灵体,漂浮在姬无忧身前,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一道女声,而是令姬无忧难以辨认性别的空灵声:“吾很高兴,在当下的天界,还能有后辈参悟出上清无情道的真正含义,姬无忧,吾愿将此功法传授与你,你可接受?”

姬无忧立即躬身行礼:“晚辈愿意。”

随着那灵体抬手,阵阵微光涌进姬无忧额头,幻境中修习的功法方才已然忘记,但现在又重新被刻印在脑海,姬无忧的真实修为一下跨越两个小境界,真正达到了吞噬期大圆满。

修习第一功法的感觉和只会儿时学的基础功法就是不一样,姬无忧感觉自己隐隐还有突破的趋势,估计只再静修一会儿就能突破金丹期。

但他没着急,先是朝那灵体道了谢,随后问起:“前辈,您是仙界之灵吗?”

“不错。”仙界之灵轻轻颔首,冷不丁提了一嘴:“我就是那个,被你身上跟着的名叫陌的意识体困住的仙界之灵。”

姬无忧:“…抱歉前辈。”

仙界之灵摆摆手:“无碍,没什么事就把你遣送出去了,与你同行的一个伙伴早就醒了,已经等你们半天了。”

姬无忧好奇:“是谁?”

仙界之灵:“戴面具那个。”

只有玄知戴着面具,姬无忧知道其身份,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这么早脱离,也获得传承了吗?”

仙界之灵摇头:“他不适合修此功法,我也无法迷惑他,我根据他的记忆制造出与你这般无忧无虑的幻境,一开始见他在里面悠然自得的生活,还以为奏效了,谁知他掐算着时间,在现实里过了一炷香后,幻境中的他反手把一切全部摧毁了,并给我留了句话。”

姬无忧聚精会神:“什么话?”

仙界之灵直接模仿出玄知的声音,复述道:“装的很像,谢谢你让我能再见到他们。”

姬无忧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十分想问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对付得了玄知。

陌的声音带着电流半半卡卡的响起:[李…萧何。]

姬无忧沉默。

某意识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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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太阳不似正午那样浓烈,温柔映照着万兽疆域里一派安详,勿有急风略过,带动起一阵气流涌动,就见一身着华贵黑衣的少年隐匿身形御剑向着某处飞驰而去。

失踪十多天,白穆不信众弟子能按捺住不对落单的珺瑶动手,预料中两方必定已有过交战,结局要么是珺瑶背叛,要么……

想过几种可能,白穆隐蔽的更加小心。

接近珺瑶所居住的院落,从高处观望,两个仆从还在里头忙前忙后,防御法阵也在照常运行,好似并无异常。

白穆没去触发法阵,悄然潜入,四处探查起珺瑶行踪。

整个院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可寻遍各房间仍不见其主,白穆取出珺瑶的眉心羽,注入灵力感知其位置,却被莫名隔绝。

出事了。

寻常的阵法可不能阻挡眉心羽的定位感知,沈思厌一方的四个弟子中也并无阵法精通者,在当下条件他们能接触到的有此效果的物件,唯有储物戒。

储物戒里存放的东西,可不被非持有者本身的任何神识查探。

只一点不足,储物戒只能装死物。

白穆默默将珺瑶的眉心羽收回,心道那狗宗主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一具活傀就把他引出去,耽搁这么多时日,扰乱了原本的计划,还可能间接害死了盟友,这罪责他确实逃脱不开。

无奈,珺瑶虽然强势,到底也还是集气期,而以沈思厌为首的四个预选弟子中,最高者能与珺瑶持平,最低者也有悟道期圆满,若遭他们集体围攻,哪怕珺瑶拼尽全力也最多重伤其中一二个,应当是无法一对四全部杀灭的。

如此一系列推论下来,珺瑶已是凶多吉少,且不出意料的话,白穆自己的院落多半也遭到了埋伏。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白穆潜入自己院落后,果然用神识探测到了三道拙劣隐匿着的气息,正猫在卧房入口处,只是各自都有些懒散,其一甚至在打着哈欠,显然曾在那待了不少时间。

白穆站在三个弟子身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后者们,此处并非与沈思厌谈话的院落,没成想真实住处居然被沈思厌摸出来了,白穆分明没在这间院落留半点生活痕迹,仆从也调换过,尸体还都收在储物戒里,结果这都能被发现。

还真是小看沈思厌了。

对待敌人,白穆可没戏耍之心,抬手运转灵力猛然发出一道寒气,将修为最低的那个悟道期弟子顷刻间冻住,紧随而来的数道冰刺穿身而过,犹如红色晶石的冰块顿时稀里哗啦铺了满地。

剩余的两个少年反应较快,在寒气发出的后一秒便飞身躲过,看都没看死去的同伴一眼,联手向暴露位置的白穆攻去。

白穆虽还有伤在身,但行动已没什么大碍,更何况要对付的仅仅是两个集气期的小菜,白穆简直手到擒来。

“还当你小子跑路了,居然还敢回来!”长着老虎耳朵的少年放言道。

白穆懒得回应,飞身后退暂避二者风头,看准时机刚要作攻击打算,白穆突然思绪一转,想到一种身法并使用出来,腹部却猝不及防被捅了个对穿。

嘴角溢出鲜血,白穆意识到不对,放开金丹中期威压清掉脑海中疑似被干扰的思绪,一脚重力将攻击者踹到墙上,随后隔着屋顶冷眼扫向外边天空。

被盯到的沈思厌浑身一激灵,又看到屋内突然爆出来的邪气,想也不想就展翅慌忙逃窜而去。

白穆眼中只剩赤红,显然是运作起了邪功,他非常清楚方才的失误绝不是他自身而为,虽那身法是对的,用法却是蠢得离谱,明摆着是上去挨刀的,偏偏当时自己还觉得是多么正确。

原来沈思厌的眼睛不止能入梦,更能操控生灵的思想言行。

怪不得会有生灵心甘情愿为沈思厌自裁,怪不得他受无数生灵追捧,也怪不得那么多生灵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为他出风头。

只是现在幕后主使沈思厌都已经跑掉了,屋内只剩下两个瑟瑟发抖的弃子,沈思厌不再操控他们了,所以他们面对实力如此恐怖的对手,自然再展现不出方才无惧无畏的勇气了。

“我、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白白白穆,您饶我们一命吧…”方才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白虎族少年此刻像个小猫般哆哆嗦嗦的求饶道。

白穆冲二者玩味一笑,抽出利剑随手将之杀灭。

他们会怕,是必然的。

原本势在必得的要杀掉一个集气期圆满,对方却摇身一变,成了金丹中期。

别看前后只差了两个小境界,金丹期与集气期的区别,那可谓是差之以毫厘失之以千里。

打个比方,若有一集气后期跨境界打一集气圆满,只要手段多,前者是有可能获胜的,可一旦后者突破到金丹,按死前者就跟按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就好比李悍则生前,足足被六名弟子围攻,他还能全身而退,受伤都是因为有境界高于他的白穆压着修为在偷偷放暗箭。

更别提白穆还是冰灵根外加邪功修行者这回事了,不说只是区区两个集气期弟子,纵然是十个都不够白穆杀的。

是夜,白穆运转邪功吸收完两具新尸体,修为成功突破为金丹后期,突觉院落外有一身影窝在台阶下,便起身出门查看。

推开门,就见沈思厌跪在夜晚的萧瑟寒风中,迷迷糊糊的垂着头,看似已经在这儿跪半天了。

白穆觉得好笑:“沈思厌,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被叫到名字的沈思厌头一颠,差点儿磕着,思维清醒后赶忙抬头,掏出手头所有令牌捧在两掌之中,阿谀谄媚道:“白…不不不,少宗主,属下服了,您饶属下一命,让属下跟着您吧。”

白穆不作应答,倚着门抱臂冷眼旁观。

沈思厌摸不准他的意思,不敢贸然动作,只能高举着那堆令牌继续说些溜须拍马的话。

“珺瑶呢?”白穆没什么语气的问道。

沈思厌赶忙松开手,令牌纷纷散落地上,沈思厌顾不得那些,将珺瑶的尸体从储物戒放出,让其平整的躺在地上:“在、在这儿。”

随后不敢说话了。

沈思厌不确定白穆对珺瑶是个什么心思,万一有点不同寻常的感情,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必死无疑。

好在没有,白穆只是将尸体收进他自己的储物戒,随后盯着沈思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想活命,可以啊。”

沈思厌一顿,不由得喜上眉梢,可紧接着他就又听白穆说道:

“砍掉一只胳膊,我就饶了你。”

沈思厌到嘴边的感恩言语卡住,努力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少宗主,您别开玩笑,我们毕方一族生来就一条腿,日常只能靠翅膀行动,胳膊就是属下的翅膀,您要是砍了,属下就帮不上您的忙了。”

白穆闻言放肆笑了两声,在沈思厌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复又正色沉缓道:“沈思厌,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要你砍掉一只胳膊,你听不懂么?”

沈思厌望着高位处的少年,对方那暗沉到令人感到压抑的眼睛盯得沈思厌头皮发麻,他费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尝试做最后的挣扎:“少、少宗主,要没了一边翅膀…我今后…就真的…”

“既然你对我的提议百般不满,那不如这样。”白穆放下抱臂的手,悠哉悠哉散漫的走下台阶,蹲下身使得高度与沈思厌持平,白穆支着下巴,眼睛里又含起笑来,脾气当真是喜怒无常:“砍掉一只胳膊,或是自挖双眼,你自己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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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忧还处在一片空白之中,他确信这里还是在幻境,所以他不明白一点:[幻境中的陌老师应该不是你吧?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看不…到你所经历…的幻境。]陌的声音透过卡顿,依旧能听出来疲惫:[我只能听到你的…心声以每秒近…五千句左右的速…度传来,共三…小时十一分才恢复现在…的常规速。]

姬无忧惊呆了:[那还听得清吗?]

陌:[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水平。]

姬无忧内心的震撼难以言表,在此之前他只知道陌看书像某些世界里描述的量子速读那样,整体翻过来一遍就全部记住了,可一秒钟处理五千句信息,这是真实存在的速度吗?

如此对比起来,幻境里的陌老师可比真正的陌差远了。

聊天归聊天,姬无忧可没忘记正事,他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本功法,于是开口抛出一道引子:“仙灵前辈,我在幻境中看到的天界与现在的天界大不相同,这是为何?”

这便属于明知故问了,但不妨碍被蒙在鼓里的仙界之灵给他做出解答:“那才是天界本该有的样子,你现在看到的我,也该是我原本的样子。”

“什么意思?”姬无忧打量面前半透明纯白的人形灵体:“前辈在现实中已经改变了吗?”

仙界之灵用眼睛位置空洞的两个孔默默注视着姬无忧,不再言语,姬无忧分明看不到仙界之灵的五官,却总觉得它的脸上写满了哀伤,眼前大片的白色逐渐褪去,一双金色眸子缓缓睁开。

姬无忧醒了。

分明只是一个半时辰多点的幻境,姬无忧却在里面经历了数百年,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白色长廊,一时难免有些恍惚。

玄知正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不紧不慢的瞥过来,脖子上又挂着那熟悉的黄色围脖:“醒了?”

姬无忧迟缓的点了点头,在心中感叹:[早知要醒,我就再回去看看父母了,都没来得及拥抱他们。]

陌安抚道:[那都…不是真的,待世界重启,他…们就真正回来了。]

姬无忧在内心应声的同时,耳朵里传来玄知的声音:“真有意思。”

“啊?”姬无忧回过神:“怎么了,殿下?”

陌:[方才你…躺在地上时,那本…无字书籍融入你的身体了,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果不其然,视线中玄知展开折扇,道:“一个纯种的魔族,居然被仙界之灵认可,还被传授了人类的本源功法,姬无忧,你可真是令让本王惊喜。”

姬无忧看着对方两边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一时摸不清是这真心夸奖还是阴阳怪气,起身拱手回应道:“殿下若是需要,我愿将功法刻印出奉上。”

“不必。”玄知拒绝的干脆,眼神中嫌弃意味格外显明。

功法已经传承,换做旁的生灵,此刻就该原路返回了,可无论是姬无忧还是玄知,打的可都是仙界之灵的主意,现如今未得手,二者自然不可能离去。

姬无忧方才在幻境就是想抛砖引玉,以仙界大变样为由说起轮回法阵,好劝仙界之灵跟着他们回去,可惜进行到一半时,姬无忧疑似说错话,被仙界之灵送回现实了。

还有什么方法能见到仙界之灵呢?

余光中,玄知站起身向着来时的通道返回,边走边吩咐道:“姬无忧,外边两个死门,你与本王各进一个。”

“是,殿下。”姬无忧赶忙快步跟上,转念也猜到了玄知的想法。

修行天界本源功法,无畏生死,很可能有什么别的藏匿在死门里。

折返在这不算宽敞的长廊,一片枯燥乏味的景物中玄知脖子上那条蛇实在醒目,姬无忧默默在心中问:[雨落一直没醒吗?刚才没被拖入幻境?]

陌:[非也,他进无情道幻境了,而且比你醒得早。]

姬无忧:[…又被玄知打晕了?]

陌:[没有,这次是…睡着了,他上个幻境还没脱离完全,昏…迷中一睁眼又进了新的幻境,心性…太差,起来后看见玄知边大喊…着‘我不要杀师尊’边往后挪动,玄知给他…喂了滋养神魂的丹药让他休…息了。]

姬无忧微微摇摇头。

这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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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沈思厌还能说什么?讷讷的张开嘴,半天蹦不出个音节来,白穆也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机会,收起地上所有令牌,没再管失魂落魄的沈思厌,起身回院子里去了。

大门被仆从不留情面的关上,彻底隔绝了沈思厌最后一丝希望,没谁知道他要选择什么,可能也没谁在乎。

至此,十枚木制令牌外加一枚金属令牌,全部归拢于少年白穆手中。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从他参与第三轮考核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除却被胡寻的活傀引诱去的这次外,旁的一切都在少年白穆的计算之中。

珺瑶的死虽然是他失误导致,但少宗主只能有一个,白穆不准备保一个强力预选弟子的命,她终究要死,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白穆不觉得愧疚,只等着有空去将她送至梧桐林里烧就好了。

旧伤还没好全,今晚又添新,白穆叫仆从打来热水,取出各类药材自行混合出药浴,褪去衣裳泡在浴桶中。

袅袅白烟升起,白穆头枕在木桶上特意设计的凹陷处望着上方屋顶发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有好多要做的,每天都好忙碌。

可白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导致心里空落落的。

是什么呢?

肯定不是什么廉价的情感,至于别的,他说不上来,也不愿去想。

白穆合上眼睛,将自己封闭在黑暗之中。

次日。

天蒙蒙亮,白穆忽觉储物戒内有变动,一下子清醒,哗啦一声在水中坐起身,用神识探进储物戒扫了眼,掏出枚木包金的精致令牌来。

这似乎是所有令牌的结合体,大小没什么变化,样式比以往更加美观,且背面多刻了万兽疆域各处简称,这便代表着此令牌的通讯目标已扩张至整个万兽疆域,是实权更上一层的标志。

唯一不变的还是正面的少宗主刻字。

白穆想也不想,注入灵力连接老宗主辄羽,等了片刻,令牌泛起亮光,白穆便称呼道:“宗主。”

辄羽像是早知道少年会联系他一般,没什么情绪道:“你似乎还不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少宗主吧?”

这问的自然是被放过的沈思厌了。

“回宗主。”白穆不急不缓解释道:“弟子将来要废了现任副宗主,沈思厌是候选。”

还只是少宗主,就当着宗主的面如此大逆不道的要废其手下,换作旁的宗门,说出此话定是要挨罚的,可万兽疆域不一样,辄羽老宗主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打探起来:“为何?因为副宗主打过你?”

被说中心思,白穆也不慌张,重新仰躺下,用规划好的言语道:“回宗主,那只是缘由之一,副宗主的野心,才是弟子最为忌惮的。”

没有什么比野心二字更能抹黑一名下位者了。

虽说宗主辄羽也是个老江湖了,可越是资历深,越不容易信任下属,白穆非常清楚自己此话一出,这颗疑心必然播种成功。

它不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只会在日积月累的莫须有事件中生根发芽。

屋子里泛着热的白雾朦胧一片,半掩着白穆晦暗不明的神情,浴桶是顶级材料特制而成,里头隔夜的药浴依旧没变温,只是草药已被尽数吸收,现下清澈的水中什么都一览无余。

这里并无别的生灵,白穆毫不顾忌,胳膊懒散的搭在浴桶边缘,修长指节微屈,握着令牌,没什么礼节的躺着,等待着老宗主回应。

“巳时前来你们那片地方的主殿,本座教你些东西。”半晌后,老宗主开口甩下句话,随即断开联系。

白穆不屑的扯起嘴角,将令牌收回至储物戒,扶着木桶边缘站起身。

水流沿着偏白的肌肤丝丝缕缕滑落,少年主修法术,身形不算壮硕,对比其他弟子反而显得有些单薄,但好在肌肉匀称,穿什么衣裳也都撑得住。

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遍布的那些伤痕,新旧交叠,狰狞可怖,其中最长的一道鞭伤甚至从小腹一直蔓延到脖颈,硬生生毁了副好皮相。

将自身收拾妥当后,白穆简单吃了点东西继续修炼,辰时有半才开门出去,刚御剑到广场,老远就见有个身影蹦跳着靠近。

他只有一条腿,右边袖子空荡荡,宽大的布料伴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肩膀处还渗着点血色,看着好是可怜,偏偏他还脸上笑容洋溢,看不出半点伤心。

“少宗主,早啊!”沈思厌用仅剩的那只胳膊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道,除了称呼就好似什么都没变一样。

白穆淡淡瞥过去,对其做出的选择没什么特别反应。

沈思厌虽不及珺瑶聪慧,但也好歹是能蛊惑众生的存在,脑袋不比寻常生灵转的慢。

有万兽疆域的规则摆在那里,若沈思厌成了个只会逃跑的废物,何来资本让白穆出手保他性命?反倒是成为白穆手中一个行动不便却极其有用的棋子,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沈思厌拎得清这些。

“少宗主,您这是要去何处?”沈思厌巴巴的凑上来,毕方人形分明没有尾巴,他却一副摇尾乞怜的姿态。

白穆心情还算不错,御剑停在沈思厌跟前:“上来,带你去见宗主。”

沈思厌对各类武器一窍不通,六年间好歹学了弓,可没见过有谁御弓的,因此离了一边翅膀的他短时间内无法再自行飞上天空。

“去、去见宗主作甚啊?”沈思厌听到这名号就害怕,说话都哆嗦了起来。

白穆懒得作答,随着时间推移,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沈思厌不敢再耽搁,赶忙依言跳上飞剑。

沈思厌毕竟就一条腿,还少了胳膊,平衡性极差,左歪右歪的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去,白穆头也不回,却知道身后是怎么个景象:“准你扶着我肩膀。”

沈思厌这才得以站稳脚跟。

飞剑疾驰而去,两个少年站定在高大宫殿前,厚重大门自内部缓缓开启,门里走出来两个侍从,言行举止看着不算太呆板,齐跪地冲白穆参拜道:“恭迎少宗主。”

白穆颔首应下,领着一蹦一跳的沈思厌缓步进入其中。

虽在附近生活了段时间,但这还是两个少年头一次进入这座宫殿,谨慎着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起来。

入门便是空旷大殿,中央台阶的上方有一光是看着就尊贵的黑石座椅,承重的柱子规律分部在殿两侧,粗细看着藏不住什么生灵。

除此之外,种种装点精益求精,无不在彰显着殿主人的权贵。

侍从已退至门边儿,殿后又拐出来两个侍女,领着少年们自转角出大殿,进到一处花园,大片的草地中不知种的什么花,好似都还未到季节,老远瞧着,只那万绿从中一点红,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宫殿规模不是一般的大,龙界对于宫殿的构造也没什么规格,全凭个自喜好,此宫殿风格就挺轻巧的,不像是老宗主辄羽会喜欢的地方。

侍女没再领着两个少年深入,而是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小亭子里精心服侍着。

赏着花喝着茶,还有貌美的侍女亲手喂点心,如此怡然自得。

偏偏少年白穆不解风情,两次拍开侍女的手,厌烦道:“再把你那爪子举过来,本少主就帮你剁了它”

这话使得沈思厌一噎,好半天才咽下嘴中糕点,讪笑一下,也默默躲身旁侍女远了些。

还未到巳时,老宗主自然不可能早到,白穆没有枯等谁的习惯,也不愿跟两个目的性鲜明的庸脂俗粉待在一起,于是跳上亭子顶端继续打坐修炼,顺便疗伤。

巳时初,老宗主御空而来,他未曾遮掩气场,白穆老远就察觉到,跳回石板地面单膝朝前者来的方向跪拜,待其靠得足够近,这才恭敬开口道:“宗主。”

辄羽老宗主缓缓落地,看向白穆身旁那个因身体残缺跪的十分怪异的少年:“本座怎么不记得,有让你带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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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才回到长廊外的三道门前,玄知照旧全部暴力破开,挑距离近的入口果断走进去,姬无忧自然便选择了另一个。

初入时,姬无忧觉得里面景色与生门并无不同,可走着走着,幻象连生,只见这长廊一会儿变成儿时家中的庭院,一会儿又变成姬无忧被关押上千年的冰牢,一回又重新变回长廊,只身边多了好几个生灵。

姬无忧当即运转起上清无情道功法,平静的与多出来的父母并肩而行。

“忧儿,天色不早了,跟娘回家吧。”母亲在他身旁招呼道。

姬无忧对这类幻境快要免疫了,虽心头不舍,但坚持着不做任何回应。

迷惑心性的东西都是擅长趁虚而入的,一旦搭话,再想清醒可就难了。

“臭小子,你娘跟你说话你都不理睬,皮又痒了是吧?”父亲撸起袖子就要打来。

姬无忧很思念这声音,可惜他头也不能侧,余光扫着那巴掌虚虚穿过自己身体,迷惑不成,父母的身影就此消散。

姬无忧长叹一口气,忽然听闻身后远处传来玄知的吆喝:“本王找到新入口了,出来吧姬无忧!”

这声音实在是真,使得姬无忧脚步顿住一度想要回头折返,但想了想随即又继续迈步前进。

姬无忧不信玄知会刻意来叫自己,即使他用得上自己了,也不见得会大喊大叫,多半会用传讯令牌通知。

“姬无忧…救救我,我要死了。”耳边又传来雾行的声音,姬无忧还是没什么动作。

陌似乎是怕他担心,道:[雾行死不了,前面的幻境更难了,你要小心。]

姬无忧心中回应:[好…]一语未完,赶忙止住念头,后背升起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陌在秘境里说话是带电流音的,不会那样顺畅,这不是陌!

可惜他明白的稍晚,到底还是回应过了,顷刻间,姬无忧头重脚轻,意识犹如陷进雾霾,身侧那些生灵又一个个冒了出来,嬉笑着朝姬无忧靠近,眼前景象变幻莫测,无论姬无忧再怎么运努力转功法也无济于事。

绝不能被迷惑!

姬无忧直觉这次的幻象生灵们来者不善,好似个个都身有怨气,若被拖进梦中,恐怕不一定醒的来。

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姬无忧一咬牙,掏出匕首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刀,疼痛瞬间让大脑清晰,幻象散去。

然而这并非永久性效果,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生灵又逐渐凝聚,姬无忧赶着他们彻底贴上来前,拔出胳膊上的刀,下挪一点距离又狠狠扎进去。

“唔。”姬无忧疼的额头冷汗直冒,无奈,他实在没别的法子保持清醒,只能加快速度前进。

血滴滴答答一路,若有旁的生灵观望到这一切,就会看到一个少年外表的魔族,好似脑袋有病般的边走着边时不时捅自己刀子。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过,姬无忧左胳膊血肉模糊都要烂掉了,长廊却依然看不见尽头。

理智残存的姬无忧意识到不对劲,这赶路时间比生门长了很多很多,姬无忧琢磨片刻,往地上扔了一件衣裳,随后快速向前跑去。

大概数十步后,姬无忧看到前方远处地上有个物件,走近一瞧,不正是自己方才丢下的衣裳么?

可如果这里他走过,地上为何没有他的血迹?

在这诡异之地,姬无忧不敢轻易回头,用神识扫视身后远处地面,稍近一些的幻象生灵还在紧紧的跟着,而最后的生灵正趴在地上边爬行边舔舐姬无忧滴落的那些血迹。

它们每舔一口,身体就更实一分。

姬无忧一阵恶寒,赶忙将伤口包扎起来,眼前幻象又开始频闪,姬无忧一下折断了自己左手手指,顿时疼的嘶了一声。

这疼痛感不亚于捅刀子!

这回姬无忧没急着走了,他静静等待着幻境生灵再次凝聚出现,终于发现它们皆是从右边来的,姬无忧想也不想,咔吧再次折断一根手指,待他们再次消失,朝右边的墙撞去。

一撞而空,穿过墙壁,姬无忧头顶住某生灵胸膛,将其扑倒在地。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姬无忧赶忙爬起来拱手道歉,这才看见地上坐着的是冥王玄知。

后者面具外裸露的嘴唇抿起,望着姬无忧鲜血淋漓的胳膊,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你那边有什么东西攻击你么?”

神智不再反复陷入朦胧,闻言姬无忧这才后知后觉的清晰感受到让他恨不得就地解脱的剧痛,整个五官都扭曲起来,一下子倒在地上捂着左胳膊来回打滚:“疼疼疼!啊啊天啊疼死我了!!!!”

滚的时候还不敢压着伤的那边。

玄知觉得好笑,附身钳过姬无忧下巴,撬开其嘴给喂了几颗丹药,伤势没一会便好了大半,姬无优得以停下哀嚎。

听着姬无忧叙述了方才的经历,玄知折扇掩面,忍俊不禁道:“姬无忧,你就没想过攻击那些幻象吗?”

姬无忧顿住,这他还真没想过。

此时,陌也在脑海中叹道:[刚才我叫你…可能又被干扰了,两…个死门是一样的,玄知在那边…也搭话了,他就是将幻象逐…一击破的,没必要非得自…刀。]

姬无忧好一阵沉默,一时难以消化这件事,捂着未好完全的胳膊,在玄知调侃的眼神中彻底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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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抬起头,不动声色道:“禀宗主,此生灵便是沈思厌,弟子特意带过来给您掌掌眼。”

话题中心的沈思厌突然被一只大手拽起身,看着眼前老宗主如同评价物件般评价他道:“毕方族?少了只翅膀,身体算是废了。”

白穆扬起一抹笑:“弟子认为一个有统御能力却随手就能掐死的副宗主,对比起现在的副宗主更为省心些。”

沈思厌的统御能力无需多言,只他活到现在这点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更何况他多年来在众弟子中呼风唤雨的,辄羽老宗主不可能没听闻过。

果然,辄羽老宗主不再关心这个,甩下沈思厌也咧开嘴笑道:“那往后这小子就全权交由你处置。”

白穆应道:“谢宗主。”

沈思厌重重跌在地上,不敢有半分怨念,且他不仅不怨,心中反而还升起一丝窃喜,毕竟宗主此话一出,就代表着他的命彻底保住了。

由于还要学东西,白穆便让沈思厌先去大殿候着。

待那蹦跳着的身影远去后,辄羽老宗主扔给白穆一个木头小盒。

“宗主,这是?”白穆将之捧在手心,不准备轻易开启来路不明的盒子。

“噬心蛊母蛊。”辄羽老宗主淡淡回了一句,随后道:“你该改口叫师父了。”

白穆闻言一怔,回神收起小木盒,想也不想的就换成双膝跪地的姿势将头磕下,语气中夹杂着喜悦:“弟子白穆,拜见师尊。”

听不出真假的辄羽老宗主十分受用:“你似乎还未表字,本座以后就叫你天意吧。”

“是,师尊。”白穆表现乖顺的点点头。

学东西是要循序渐进的,辄羽老宗主没一下子讲太多,只是简单讲解了噬心蛊的培育与使用方式,白穆都认真的听着。

由于母蛊需上千年才能养成,十分珍贵,辄羽叮嘱白穆将母蛊照顾好,并提前道明死了丢了不会再补。

“这座宫殿以后就是你的了,这几天你把宗门各处都去一趟,熟悉熟悉,有事来主峰找本座。”辄羽老宗主教完该教的,也不管白穆是否掌握,留了句话便不辞而别。

白穆依旧在地上跪着:“恭送师尊。”

起身返回大殿,里头沈思厌还倚在柱子上发呆,注意到白穆进来,赶忙蹦跶着凑上前:“少宗主。”

白穆嗯了声,问道:“沈思厌,我今早看过珺瑶的尸体,凭你之前收服的那几个货色,不可能将她一击毙命。”

沈思厌低眉顺眼:“是属下强制操控她送死的。”

白穆不尽信:“珺瑶的修为比你高。”

身份已然至此,如今沈思厌生死都不过白穆一句话的事,故而变得十分坦诚:“少宗主有所不知,属下除了眼睛能蛊惑心性外,另有一家传秘术,只需取得某生灵毛发布阵祭祀,随后在此生灵有需求时帮助他三次,无论大小事,便可用眼睛反过来强制操控该生灵三次,次数每满三次便可重新布阵积累,此术名为等价交易。”

白穆侧头瞥过去:“帮我几次了?”

沈思厌咽了口口水,单手行礼道:“回少宗主,零次,属下找不到您的需求。”

白穆突然驻足,没什么情绪的盯着沈思厌,使得后者僵着动作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偷偷摸摸抬眼去瞧白穆表情,顿时被对方眸子里森然的杀意吓个半死。

迟缓的反应过来白穆在介意什么,沈思厌赶忙出于补救的从嘴里吐出枚水滴形玉石,哆嗦着手奉上:“少、少宗主,此为属下先祖留存下的宝物,只要将它佩戴身上,每当有外物想操控您,它便会用灼烧的方式提醒您。”

白穆嫌弃的用冰将水滴玉石包裹住,接到手中,在玉石亮起的一刹那,沈思厌从储物戒中取出节红纸包裹的头发,念着口诀催动灵力将之烧毁,赤红色的水滴玉石暗淡下去,变回透明。

沈思厌紧张道:“您看这玉石状态,不同颜色代表操控者的灵根属性,若是非术法或非生灵操控,玉石便会呈现黑色,若无色透明,则说明没有任何意图操控您的东西。”

白穆这才将玉石收进储物戒中,不急不缓道:“身为下任副宗主,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吗?”

沈思厌一点就通:“…让现任副宗主退位?”

白穆闻言笑了声,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看向沈思厌:“本少主很看好你。”

少宗主已经能配备暗卫了,辞别沈思厌,白穆孤身去往沉渊堂挑选,堂主着急忙慌的将最新名册资料翻出来,热心的给介绍着几位十分出色的排名靠前的暗卫,白穆瞧都不瞧一眼,报了一百一十七的序号便不再搭理那堂主。

不多时,一百一十七号被其他暗卫提溜着过来,他还当自己犯了什么事,虽装着镇定的样子,但实际不停吞咽口水以及紧握的拳头早已暴露他内心的紧张。

“十七,今天过得如何?”白穆坐在堂主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笑眼弯弯道。

一百一十七听到熟悉声音,错愕的抬头望去,随即又快速低下:“参见少宗主。”

相处一段时日,一百一十七大概知道白穆是个什么品性,因此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白穆笑意不似作伪:“其他暗卫中,谁跟你关系最好?”

一百一十七道:“回少宗主,属下向来独行。”

白穆懒散道:“那你挑个品性还可以的伴儿,然后一起跟随本少主。”

一百一十七闻言又是一愣,身边许多暗卫已经朝他看来,目光炽热,让向来透明的一百一十七颇为不适,他压抑着内心因被收留而升起的欢喜,干巴巴介绍道:“少宗主,现排名的一号杀人最为出色,二号偷盗之术为整个龙界的顶尖儿,三号…”

“我不想听这些。”白穆打断其发言,收起笑容不悦道:“你说的这些,堂主已经说过一遍了,你听不懂话么?本少主只要你觉得品性不错的那个。”

一百一十七闻言沉下心想了想:“少宗主,一百零三号常常去投喂宗门内的一些流浪幼兽,我们暗卫生存物资靠排名分配,落后的时常吃不饱饭,一百零三号会分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给一些快饿死的同僚。”

白穆颔首:“那就他了。”

“可是少宗主。”一百一十七补充道:“一百零三号胆子很小,分明实力很强,却屡次因不敢争取白白浪费上升机会。”

白穆并不在意这点,起身向外走去:“无碍,晚间你带着他来本少主宫殿报道。”

“是。”一百一十七跪着转过身,默不作声的朝白穆背影参拜,沉寂已久的内心在此刻对未来升起向往。

原本随着暗卫不停的的添新,平庸的一百一十七排名自八十几一位位的落后,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到曾经,眼看年底将近,一百一十七早就做好被宗门处理掉的准备,他倒没什么怨念,只是担心家中老母亲与弟弟妹妹,毕竟自己当初就是因贫穷才被家中送来,如此被处理掉,往后怕是再没办法寄东西补贴家用。

谁料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有幸救过的少宗主居然还能想着他的付出,又将他从深渊边缘捞了回来。

自己是何其幸运?居然能在万兽疆域这丧尽天良的地方遇上这么好的主人。

一百一十七心中充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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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平复下来后,姬无忧才有心打量起四周,他目前正身处一个小范围防御法阵中,外边许多长相动作表情都一样的姬无忧父母在不停拍打法阵半透明屏障。

除此之外,姬无忧还注意到这里漆黑的地上长着各种怪模怪样的植物,且连他目前待的防御法阵中也有。

其中最吸引姬无忧视线的,是某种长得像人脑袋的巨大植物。

它半截头埋在土里,面朝上方张着大嘴,墨绿色叶片不停晃动,时不时从嘴里爬出个姬无忧认识的幻象生灵来。

姬无忧看的心里发毛,偏偏这样的人头植物远不止一个,几乎占了可视范围内植物数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姬无忧算是知道玄知为什么把防御法阵布的那么小了,原来是为躲开这大人头的。

姬无忧问道:[陌,这都是些什么植物啊?]

陌翻看资料:[并非植物,此为天界…众生灵的心念本源,目前是大…范围嗔化状态,这也表示当今的天…界生灵已基本没有道心可…言了。]

姬无忧闻言在内心默默叹气:[我还是不明白,天界是怎么从我之前经历的幻境里的那样,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陌解疑答惑道:[当努力比不过攀…龙附凤时,就会有陆陆续续的生灵加入…后者,换做是你,努力修行了几百年才达到…一个境界,而你身边的生灵只是…因为夸了李萧何一句就瞬间获得机缘,几天反超你几百年的成果,你会…不会不满呢?]

守着玄知,姬无忧好歹是忍住了蹙眉的动作:[当然会,这太不公平。]

陌循循善诱,提问道:[可倘若满世界都…是不劳而获的机缘,捡了就一步登天,不捡…就成了其他生灵眼中的笑话、异类,到那时,你还能保持…本心,甘愿边努力着边落后于其他悠闲的…生灵吗?]

姬无忧沉默了。

现在的他是可以拒绝的,这是因为他知道系统给予的一切在系统被上缴后都会全部回收,都是虚无。

可旁的生灵不知道,说了也不会信,即使哪天相信了,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到时候第一个联合围剿的就得是姬无忧。

姬无忧感觉到十足的无奈,心里念叨着自己修众生平等无情道,抬手用法术朝外边的植物攻击,试图帮天界生灵清掉嗔念。

凭空长出来的木藤将脑袋样的某个心念本源层层缠绕,随着姬无忧手诀变换,木藤瞬时缩紧,黑绿混合的汁液连着烂肉一起爆开,可仅仅一息之后,原地上一个一模一样的脑袋就又冒了出来。

“别白费力了。”玄知晃着折扇,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天界那群人恶念不消,这些人头就会一直保持现状。”

姬无忧悲悯道:“真没办法挽留了吗?”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道空灵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曾经是有。”

防御法阵中醒着的两个生灵齐齐朝声音源头望去,就见一浑身如浓墨般且还在不停滴着黑色脓水的人形灵体缓缓漂浮在不远处半空。

“现在,吾也无能无力了。”仙界之灵说道。

姬无忧微怔:[它怎么变色了?]

陌:[仙界之灵可以净化嗔念,只是每净化一次嗔…化心念本源,自身就会被沾染一点,说是净化,不如说…是吸纳,只是它可以耗费很久再…排空掉,全染黑了就不清楚了。]

姬无忧内心震撼,先前他还以为仙界之灵已经将整个仙界放弃了,可现如今看来,它根本就是帮的太频繁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怕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了。

玄知眯起眼睛,听言语显然也见过仙界之灵本来的样子:“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值得么?”

仙界之灵依旧平静,只是旁的生灵看着总觉得它带有一丝丝的伤感:“吾曾经只想救众人于水火,可惜,吾现在做不到了,你们追到这里,若是来求什么,吾恐怕也帮不了你们。”

“那可不一定。”玄知笑着收起折扇,摊开手心,幻化出一道上古阵法虚影:“你可认得轮回法阵?”

仙界之灵沉默片刻,猛然冲上前,竟也跟那些幻象生灵似的,一下子扒到防御法阵的屏障上:“你你你!你们知道这个在哪?!!”

玄知笑意更甚:“自然。”

仙界之灵开始拍打屏障:“快快快!放我进去!我要跟你们走!!让我跟你们走!!!”

姬无忧都有些傻眼了,不明白方才端着架子的仙界之灵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连自称都变了,他不禁开口问道:“前辈是要献身跟我们回去启动轮回法阵么?”

“废话!”仙界之灵已经急得开始绕着防御屏障转圈了:“你们不早说有轮回法阵的消息!!在这里浪费这么长时间!早说我就直接跟你们走了!快点带我走!”

说到后面已经是命令的语气了。

姬无忧哭笑不得,连带着玄知也掩唇轻笑,最终防御法阵解除,仙界之灵一溜烟钻进了姬无忧的储物戒中。

“呃…”姬无忧有些尴尬的看着玄知,后者手中正捏着块玉佩:“冥王殿下已经为您准备了上等养魂玉,您不如住到那里头?”

仙界之灵干脆拒绝道:“他杀孽太重,熏死我了,不去。”

姬无忧额头冒汗,默默盯着玄知不敢多做动作,后者皮笑肉不笑:“无碍,你收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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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不喜欢园子里的那些花,觉得它们碍眼,于是叫来自己宫殿内所有下属来锄地,让他们将花挖了重新栽上各种药材。

他自己则是在花园中央的瓷砖地上摆了把躺椅,晒着夕阳的余晖,倚在上边儿看书喝茶,很是自在。

万兽疆域给高层们培养的侍女们从来不是干杂活的料,五个美娇娘拿着与各自极其不相符的锄头,混迹在其他灰头土脸的下属中。

她们挖了没多少花,细嫩的小手就磨破了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泪眼汪汪的看向少年。

白穆还在看着书,虽察觉到异动,但压根儿懒得搭理她们,双方僵持片刻,其中一个侍女咬了咬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整一个看着犹如被雨水打落,身陷泥泞的花骨朵。

她一手压低撑着身体,使得薄纱衣服滑落,露出白嫩的香肩,一手则楚楚可怜的抹着眼角泪珠,还故意露出手上的伤痕来:“少主~奴家要累晕了~”

美人儿声音委屈巴巴的,总容易让一些雄性生出怜香惜玉的心念来。

“你去一旁歇着吧。”白穆随口吩咐,目光未曾离开书籍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半点。

那侍女细声细语的回了句是,缓慢起身,捂着胸口小步子离开草地,病殃殃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转身时她一改脸上娇弱,得意洋洋的白了其他侍女一眼,随后又快速变脸,扭着腰肢保持着一副娇弱姿态,在众下属艳羡的注视下往白穆所在的方向走去:“少主~奴家去换身衣服,来给您捏捏肩吧~”

侍女心中打着算盘,想当初她姿色考核可是同批侍女中的前三名,多少配合训练的雄性都拜倒在她的高超技艺之下?拿她与在场其他四名侍女相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少宗主岁数才多大?懵懂无知的少年郎而已,只要少宗主暂不娶妻,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后宫都得是她的一言堂。

想到这儿,侍女脸上更加笑靥如花。

很可惜,她想错了,少年白穆放下书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撑起下巴也回以微笑:“不必,你哪来的回哪去就好。”

侍女步子僵住,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肩膀就被白穆从之前住的小院儿带过来的仆从一左一右架起,毫不留情的被拖向外面。

“少宗主!奴家知错了!奴家可以去干活!!”侍女拼命挣扎,可还是距离座位上的少年越来越远,一想到那些被退回去的姐妹遭受的各种轮辱,不由发自内心得涕泪横流:“少宗主!!那红娥堂是地狱般的地方啊!少宗主您饶了奴家吧!只要让奴家留下奴家做什么都愿意啊!!”

白穆抬抬手,侍女被放开,一下子失去支撑趴跪到地上,她顾不上别的,着急忙慌的朝白穆攀爬过去,伸手抱住对方华贵长靴,仰着头哭道:“少宗主,奴家真的知错了少宗主,奴家不该耍心眼偷懒的,奴家…”

“你说你做什么都愿意?”白穆打断其喋喋不休,附身捏住侍女下巴,将一只拇指大小白白胖胖的蠕虫举到对方嘴边,笑着商量道:“把它吃掉,本少主就留下你,如何?”

噬心蛊母蛊的培育需要一具能不断采阳补阴的躯壳,眼前侍女骨龄才不到百岁,身上却满是混浊之气,用来养噬心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肥虫在嘴边不断蠕动,侍女瞪大眼睛使劲看着,迟迟下不去嘴。

“本少主耐心有限。”白穆笑容未减,说的话却是十分不留情面。

侍女一个激灵,赶忙连带着白穆手指一起吃进嘴里,强忍着恶心咽下蛊虫,还不忘讨好的舔了舔白穆手指。

白穆似无所觉,松开那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跪在地上摆出行礼姿势,冷静下来的表情终于不再难堪,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招怜:“回少宗主,奴家名叫柳依依。”

“柳依依。”白穆念了一遍侍女的名字,懒懒的往后一靠,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干净俊朗的脸庞不由得让侍女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恐惧,心中又桃花泛滥开来。

恍惚中,柳依依听白穆问道:“你想行点男欢女爱之事么?”

柳依依小脸一红,万兽疆域高层中不乏好色之徒,也有许多雄性在这方面话题非常大胆直接,可他们皆没有少宗主帅气,年纪也不算小,如跟少宗主欢好,柳依依自觉的知道自己是赚了的。

“奴家…奴家愿意。”柳依依衣袖掩面,娇羞道。

白穆便指向草地里挥汗如雨的雄性下属们:“挑一个,现在就可以去,本少主送你间屋子,专供你行欢。”

柳依依一惊,赶忙将头磕下:“少宗主!奴家只忠心您啊!奴家只想跟您…跟您…”

“你该对自己有点认知。”白穆神色冷下来:“本少主知晓你成为如今的模样不一定是自愿,但想爬本少主的床,掂量自己配不配。”

柳依依卡了壳,心虚的冷汗直流,原来一切的一切少年都知晓,她浑身寒毛直竖,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那奴家愿意从此改掉、改掉之前的那些…”

想到曾经的种种,柳依依自己都难以启齿,在万兽疆域混迹那么些年,柳依依靠着自己的手段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怎料如今竟还能感受到廉耻是何种感觉。

早知今日,就不争取少宗主宫殿的侍女职位了。

柳依依为自己的争强好胜感到无比后悔。

“你也无需这般丧气。”白穆撑着额头,难得宽慰道:“本少主方才说的又不是戏言,你有什么需求就尽管提,不用看非本少主外任何生灵的脸色,只要你肯像从前那般,找雄性夜夜笙歌就可。”

柳依依愣愣的抬起头,内心不明所以,见白穆神色认真不似作为,这才消化了这奇怪的要求,一下子把方才的不愉快抛了个干净,窃喜着含蓄应下:“是,奴家定不负少宗主期望。”

不多时,柳依依拉了个侍从告辞向花园后方庭院而去,整座少宗主宫殿很大,她倒是真不缺办事的房间,而白穆也在晚饭前等来了一百一十七和一百零三两个暗卫的报到。

当看到一百零三的时候,白穆眉头轻挑,道了句令两个暗卫不解的话来:“你们九尾狐族,是都那么好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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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在幻象生灵围过来前重新凝聚,玄知得空把养魂玉转交给姬无忧,后者好说歹说,终于成功将仙界之灵诱劝进去。

也难怪它会被染黑了,时至今日还这么单纯。

仙界之灵眼睁睁看着姬无忧将它递给它无比讨厌的生灵玄知,控诉的声音中充满了哀伤与失望:“小辈,枉费我如此看好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惜直到被玄知收起,仙界之灵也没得到姬无忧的任何回应。

姬无忧又能怎么办呢?玄知在操控蛊虫,他要不想死,也只能装作被操控的样子把仙界之灵交出去啊。

到此事情并未结束,玄知突然问道:“姬无忧,其他世界之灵在何处?”

姬无忧正要推辞,又听陌说蛊虫在被操控、要说真话,于是只好继续装作木讷的样子开口编排道:“我需要在每个世界现场演算,才能找到它们的位置。”

闻言,玄知扭过头,盯着姬无忧上下打量了一阵,在后者快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取消对蛊虫的操控,转移目标又难为仙界之灵去了。

“怎样离开这里?”玄知取出养魂玉,用指甲敲敲。

“哼。”玉佩亮了一瞬,不再有动静。

玄知嘴角噙起一抹笑来:“方才着急的是你,现在拖延时间的也是你,你待如何?”

“呸!”仙界之灵就如同那些天界生灵一样,完全没了仙界之灵该有的性子,怒斥道:“吾就不该与你们魔族为伍,算吾的功法传错了人,呸!长得小的大骗子和脸不敢见光的小骗子。”

姬无忧疑似被指责,但并不生气,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大骗子说的是我吗?玄知年纪比我小?]

陌如实回答:[是的,他骨…龄一千零三十岁。]

姬无忧目光移向玄知的围脖:[…那雨落?]

陌:[九百零七…岁。]

姬无忧幽幽道:[原来我才是年龄最大的。]

陌:[也是修为最…低的。]

姬无忧被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埋怨道:[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对我的。]

陌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话不太合适,试图弥补道:[…加油。]

姬无忧学着仙界之灵的语气在心里哼了一声,道:[晚了。]

不似他们这般能悠闲的聊天,玄知好言好语问了仙界之灵几遍,得到的回复都是简短几句气话,于是干脆不再询问,将养魂玉往腰上一挂,出法阵飞致半空。

仙界之灵声音听着非常不屑一顾:“此处无法修炼,御空耗尽灵力,你就等着被困死吧。”

它话音刚落,走神聊天中的姬无忧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惊扰回神,错愕的抬头,就见玄知周身浓黑的邪气肆虐,明显是运转起了什么禁忌的功法。

三道视线瞩目下的玄知衣袂纷飞,眼睛里只剩赤红色,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心念本源能被净化,也能被继续污染吧?我很期待看到这些玩意进一步变异,到时会是何种场景?哈哈哈哈!一定很壮观!”

“你敢!”这回仙界之灵是真的急了,不停的试图冲出封印:“无知小儿!你要让仙界全部异化吗!”

玄知将邪气散播到更远,玩味道:“你猜我敢不敢?”

眼看就近的植物已经被感染的开始癫狂舞动起来,仙界之灵彻底屈服,着急忙慌道:“出口在上方!”

玄知这才恢复正常,解除法阵提起姬无忧向上御空而去。

到了最顶,出现一道无法穿过的屏障,仙界之灵念起一段口诀,屏障泛起涟漪,玄知顺着那块儿软化的部分成功脱出。

眼前一阵白雾闪过,只这瞬间,竟已回到进入仙灵之境前的三个祭坛之处。

没了秘境阻碍,姬无忧脑海中与陌重新对接,不再用听那半半卡卡的远程通话了,但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殿下,现在我们去哪?”

“回冥界。”玄知展开折扇,周身泛起黑雾:“哦对了,我不方便在此露面,你把你师兄送回白茶阁。”

言罢消散不见,半空中一条金黄色蟒蛇掉落在地,被姬无忧捡起来。

好嘛,把徒弟扔这儿,自己神降术跑掉了,西冥王是不方便在这露面,可他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出现在禁地又要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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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也是条九尾狐,不同于其他狐狸单调的颜色,一百零三的毛发除却白色外,还有小范围红色在尾巴与耳朵的尖尖处点缀,很是贵气美观。

白穆如今凡是看到九尾狐,都会想起那个名字,光是用眼睛瞧着语气就会不自觉放轻许多:“一百零三,你也有九条命吗?”

“回少宗主。”一百零三还跪在地上:“属下的种族特殊,虽为九尾狐,但生来只有一条命。”

白穆还是头回听说这等事:“你们中了诅咒?”

一百零三道:“属下也不知。”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想说,白穆懒得深究,转头见药草才栽种小半,于是伸手指过去:“你们也去帮忙吧。”

“是。”一百零三与一百一十七便也起身加入栽草行列。

白穆继续翻看着书籍,上面隐约可见活傀之术的讲解:“你们两个既跟随本少主,就各自给自己起个名字,别再与沉渊堂有关联了。”

“是。”一百一十七拾起株药草,率先表忠心道:“属下全凭少宗主命名。”

白穆笑了下,夕阳映照在他白净的面孔上,显得他是那样温文尔雅:“那你从今往后就叫十七好了。”

“是。”十七垂眸应下,继续手头工作。

白穆又看向九尾狐青年:“你呢?你想叫什么?”

“令香,这是属下来万兽疆域前的名字。”九尾狐青年道。

白穆点点头,移回目光不再发问。

柔光下的花园里,众生灵忙忙碌碌,少年安稳的看着书,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啼,诸般事物归拢出一片岁月静好。

大树的叶子枯黄飘落,枝头冒出新芽,转瞬郁郁葱葱,又是一年的夏季。

在这一年里,万兽疆域可谓是暗流涌动,以白穆与沈思厌为首,高层们暗中分为了两个阵营。

支持少宗主白穆的慕强派,与支持沈思厌篡位的利己派。

前者不用多介绍,关键的是后者,他们整日里对少宗主白穆阳奉阴违,巴不得其快点死掉,明里暗里的给白穆制造了不少麻烦,虽都被一样样解决,但终归也是让白穆烦的很。

“沈思厌,你的追随者们又长能耐了。”白穆坐在书桌前,语气不善道。

一双宽大的手捧着枚通讯令牌举在白穆耳边,令牌里面传出沈思厌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少宗主,您何必在意他们,他们终将成为您的垫脚石。”

白穆示意十七将令牌放桌上:“现在又攒几回了?”

沈思厌道:“昨天接待玄武池宗主用掉一回,新的三回刚满。”

白穆嗯了声,叮嘱其继续努力,随后掐断联系。

一年前,沈思厌假装在少宗主争夺中死里逃生,投靠了副宗主,随后因为宗主没下令将他抹杀,且少宗主继承大典也迟迟未开,于是沈思厌可以继续争夺少宗主之位便成了众生灵眼中不争的事实。

最初副宗主是瞧不上沈思厌的,不过好在有白穆配合唱红白脸,仗着正式少宗主的身份,白穆见了副宗主就对其冷嘲热讽,让沈思厌有机会帮忙出谋划策,害白穆‘吃亏’。

副宗主不知道的是,他每受沈思厌帮助一次,就会累计一回被控制的次数,不知不觉中,副宗主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出格。

就好比沈思厌说的昨天接待玄武池宗主一事,老宗主辄羽只是在修炼,副宗主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去接待与辄羽同级的宗主,与其谈天说地,等辄羽知道这件事时,玄武池宗主已经带着礼品离开了。

虽说辄羽老宗主本就不爱与旁的宗门有交集,往常接待也都是副宗主出面,但合该是要辄羽安排副宗主去的,而不是副宗主先斩后奏。

那时弟子来通报,白穆正坐在师尊辄羽旁边,可是清楚看到其脸上的不满,而这类事远不止一回两回了。

白穆等着水满则溢的那天。

栏杆罩外又响起窸窸窣窣的扫地声,白穆叹口气,转头看向身旁暗卫:“十七,你出去让令香别忙了,该睡觉了。”

“是。”十七身影瞬时消失。

当年收下一百零三时白穆才知道,这条名叫令香的九尾狐并不是因为胆小才不争不抢,而是因为有洁癖。

暗卫攒积分的任务都太脏了,令香都是挑着比较干净的来,分自然就少,后来被白穆收下,不用做什么积分任务,每天闲着的时间都在四处打扫。

他的九条尾巴惊奇的灵活,每条都能自由握住任意物件,白穆曾看过他清洁时的场景,九条尾巴加双手拿着整整十一种工具,所过之处任何脏污都消失不见,搞得白穆整座少宗主宫殿都亮堂的跟什么宝物一样。

最初白穆禁止过令香的一系列行径,换来的就是后者每天要死要活的样子,干什么都唉声叹气,时间久了,毛色都暗淡无光了,白穆很无奈,只能任由他继续清洁。

久而久之,令香也是越来越放肆,就比如白穆哪天受罚回来,身上沾了很多血迹,只要被令香瞧见,就会强制被九条大尾巴洗礼,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遮一挡,白穆不仅衣服被顷刻间换了,上药包扎的功夫都省了。

除此之外,身上沾了什么灰尘令香也不放过,白穆几乎每天都被令香追着收拾,有时正说着话,几条大尾巴就迎面扫过来了,偏偏他还真就不生气,这包容的程度令其他整天心惊胆战侍奉的下属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总之暗卫令香真当的上是白穆手底下最肆意妄为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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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禁地还是得出的,没有玄知那样的神降术,姬无忧只能顺着来时挖出的通道步行返回。

走到一半,姬无忧突然又感觉到一股熟悉但极其危险的气息自后方极速逼近,姬无忧撒腿就跑,同时在心中问道:[那条奎蛇是不是又来了?!]

陌也是瞬时完成查探:[是,还是玄知操控的。]

[天啊。]姬无忧悲催道:[他又要做什么?!]

此时姬无忧手里还拎着条吨位重量的师兄,这大大减缓了他的速度,一呼一吸间,身后奎蛇距离他已不足三尺,在这极端情况下通道还只有一条,简直避无可避,姬无忧还以为要完了,怎料那奎蛇用头一拱,竟稳稳当当将他托了起来。

[诶?这是什么情况?]姬无忧疑惑中不忘抱紧奎蛇的身躯。

陌道:[看样子是玄知下指令让奎蛇来送你一程。]

姬无忧松口气:[是我想岔了,还当他又要作弄我。]

有了脚乘,赶路就是快,只是片刻的功夫,奎蛇就载着姬无忧极速飞出甬道直冲天际。

姬无忧手中有信物,故而他乘搭的奎蛇也不受禁地法阵限制,这就导致在姬无忧还没反应过来时,奎蛇就已越过禁地屏障,出现在了众弟子头顶的上空,引得道天学院门内一阵惊呼。

“什么东西从禁地里跑出来了?!”

“天啊!那是什么高阶魔兽?!”

“不要惊慌!上面有个人!穿着咱们弟子的衣服!”

“喂——那位师兄!不要在学院内骑乘飞兽!快下来!”

“………”(此处省略n句话)

反应过来自己是何处境的姬无忧试图叫停奎蛇,然而后者压根儿不听指挥,像是好久未出门野的什么家养宠物,兴奋的在万兽疆域内横冲直撞,关键它飞的还高,姬无忧不敢往下跳,只能伴着一声声惊呼在风中凌乱。

最终还是大长老出面将奎蛇强制截停,重新将之扔回禁地里,并对姬无忧开展了一系列斥责:“姬无忧,三长老当初是念在你好学才收下你,你才入门几天?怎可这般玩物丧志?”

“你不仅擅闯禁地,还把那样危险的魔兽带出来,伤到其他弟子怎么办?再者说了,那可是你师父养的,你这样带出来经过你师父同意了么?”

姬无忧方才被奎蛇带着瞎转,搞得脑子晕晕乎乎的:“我…呃…”

“罢了,你不必解释。”大长老摆摆手,从储物戒拿出纸笔与一本书籍扔给姬无忧:“把门规抄一遍,老夫代你师父在这看着你,抄不完不准离开。”

姬无忧欲哭无泪,只得应下,迷迷糊糊的开始抄写。

刚写完一个字,就听陌说大长老脸色黑了,姬无忧没抬头去看,努力控制笔画,然无济于事,他一边写着,一边听头顶不停传来叹气声。

身旁不时路过同门弟子,驻足停留小会儿,噗呲笑一声后又快步走开。

姬无忧在内心明知故问:[我的字就真的这么差劲吗?]

陌保持沉默。

歪歪扭扭的字符填满四五张纸的时候,姬无忧的视野被玄知共享了一阵,随后不久大长老拿出枚通讯令牌,里面传出三长老的声音:“姬无忧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放他来找我吧,我亲自管教管教。”

大长老点头:“也好。”

姬无忧十分感动,知道这是救兵来了,真要把门规全抄一遍,至少得写到第二天晚上。

大长老把纸笔与门规副本都赠与姬无忧,随口叮嘱几句后放其离开,姬无忧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大长老年轻俊郎的脸上夹杂着一股释然,想来瞧着他写字对大长老来说也是种苦差吧。

姬无忧辞别大长老,出道天学院,跟着陌的导航赶往就近城池的白茶阁,这座据点与无上城里的白茶阁别无二致,同样是地表一二楼供茶与戏班子,地下别有洞天。

姬无忧报出身份,跟着一茶小二乘机关下了将近五六层楼的高度,进入一处十分宽广的空间,周围布景全是单调的黑白色,空旷无一物,只中央屹立着几根高大的传送法阵石柱。

茶小二放上晶石启动法阵,随后退至一旁,示意姬无忧自行走进去。

“这是去冥界的吗?”姬无忧随口问道。

茶小二垂着头:“是的大人,您快些去吧,西冥王殿下在等您。”

姬无忧道了声谢,转身踏进法阵。

眼前闪过极为刺眼的亮光,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姬无忧再回过身,发现屋子里的茶小二已换了样子:“大人,请随我来。”

这便是到了冥界的白茶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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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风和日丽的晴天,白穆照常去拜访辄羽老宗主,路过以前的学堂,发现那些排排挨着的小屋里重新住进了一群孩子。

白穆不由得驻足,御剑悬停在不远处:“十七。”

身旁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少宗主,我在。”

“你来万兽疆域多少年了?”白穆问道。

十七想了想,答道:“回少宗主,具体记不清,大概有九十多年了。”

白穆抬手指向下方那群散漫的孩子们:“像我们这样的弟子,是几年收一次?”

这问题十七倒是不用怎么琢磨:“是固定的每七年一次。”

白穆眼睛微眯:“在我之前,没有过少宗主竞选么?”

“是有的。”十七道:“在您还未进入万兽疆域前,属下见过不少回有少宗主令牌的弟子,分好几批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面孔。”

白穆继续问:“举办过少宗主继承大典么?”

十七缓慢摇头道:“属下未曾听闻。”

白穆颔首,不再关注底下那群小孩儿,御剑继续赶往辄羽老宗主的住处。

在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孔之下,一条条杂乱的线索正在脑海中被逐渐理顺。

一年前白穆摇身一变,自任高层欺辱的弟子登顶为万兽疆域未来宗主,除却繁重的课业与犯错时狠厉的惩处外,可谓是受万众生灵敬仰。

但白穆不觉得如今的生活有多荣光,反而怎么思虑怎么觉得蹊跷,想他辄羽连身边跟随多年的副宗主都不信任,怎么就放心把他莫大的产业交给一个被绑架来的野孩子?

少宗主历届弟子都有选拔,到白穆已是不知第多少届了,可之前的少宗主都去了哪里?

两方问题放在一起,正好就互相给予出答案,白穆将万般事态都推算了个七七八八,背着的手不自觉攥紧。

少宗主的待遇固然好,但他只怕是有命争,没命享。

得想办法脱离这不知名的险境。

当天,白穆在吃下刚刚学习炼制的丹药后成功突破至仙道期,这令师尊辄羽喜笑颜开,赏给白穆好多珍稀材料,并吩咐下属去筹备少宗主继承大典,扬言在这个月内举行。

白穆不骄不躁,恭敬应下,同时心中警戒心更甚。

十七可是说过的,历任少宗主从未举行过继承大典,怎么偏偏他成了个例?且随着他修为提升,辄羽的态度越发友善,一个大乘期有什么必要对仙道期示好?这十分怪异。

怕不是危险将至。

心事重重的回到住处,白穆隔着老远就见胡寻站在自己宫殿大门前,修习过各种邪术的白穆自然不会再认为那是真的,心中念出活傀术的口诀,白穆眼睛闪过一阵诡异红光,此时再看胡寻,果然只是空有躯壳的活傀罢了。

“呦,副宗主今日怎有空来本少主宫殿参观呢?”白穆御剑靠近,阴阳怪气道。

那被操控的活傀胡寻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态都与生前极为相仿,他腼腆笑道:“听闻少宗主突破至仙道期,特带着这具好友躯体来贺喜,十七岁的仙道期,整个七界都找不出来几个,少宗主真是年少有为啊。”

原是来打探虚实的。

白穆心中了然,在其说话的过程中跳下飞剑将之收起,随后也跟着他笑:“哈哈,本少主好生感动,副宗主自己卡在仙道中期不知多少年月,居然还舍得花费自己的修炼时间来给本少主庆祝,真是有心了。”

此言一出,眼前的胡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哪里哪里,只是少宗主还得拎得清中期与初期的区别,切莫嚣张跋扈,别哪天惹了某个仙道中期吃了亏才好。”

“哈哈哈哈!”意气风发的爽朗笑声响彻在过路生灵的耳畔,少年白穆脸上挂满轻视,捧腹道:“副宗主真会说笑,试问宗门内除了本少主的师尊,还有谁敢对本少主动手动脚?若真有这种存在,他是嫌自己活得太久想提早入土了么?哈哈哈…”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让副宗主去死了,活傀胡寻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森冷道:“咱们等着瞧。”言罢甩袖离开。

白穆懒洋洋摆手:“慢走不送,愿某日苍天开眼,让副宗主有幸突破仙道中期。”

这回副宗主没再做任何反应,操控着活傀胡寻头也不回的离开,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白穆同样不屑一顾,转身进殿,走到正在擦拭承重柱的令香跟前,抢过其手里的抹布,道:“别打扫了,交给你个任务。”

专心清扫的令香这才回过神,单膝跪下:“少宗主。”

“你把所有邪术书籍尽可能的查阅,将所有能无视修为续命的法子给本少主收集来。”白穆吩咐道。

“是。”令香依言起身,突然目光注意到白穆衣服下摆上的一块污渍,从储物戒取出新的衣物,尾巴将白穆一包,随后若无其事的越过白穆出门去找书籍了。

白穆默默低头看了眼身上换新的衣裳,叹口气继续朝殿里走去。

晚间,一封邀请函被辄羽的下属送来,白穆让十七拆开递到眼前,略微扫视一遍,却原来是份统一发放的通知,言明三日后举行新一届的入门弟子考核,邀请所有高层前去观摩。

白穆此时正泡在宽广的浴池里,回想起当年种种,倚着池子边缘仰头长叹一口气。

考核地还是当年的那个,而今却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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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白茶阁好似都是一个样子,单是看环境的话,姬无忧完全察觉不出已经换了地方,不过走到茶客聚集的一楼大厅,姬无忧好歹是感觉出了不同。

在天界时,玄知的皮肤白的与其他生灵格格不入,可来冥界后,姬无忧的正常肤色反而成为小众。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冥修,不同于魔修与仙修,冥修的修炼方式,是把肉身炼化成魂体,练成后与督察局图像库里鬼片的鬼无异。

因此白的像死了好几天的肤色在冥界里自然是十分常见。

姬无忧被茶小二一路领着出了冥界的白茶阁分部,穿过魂来魂往的街道,直行至一处如同人界皇宫规模般的黑瓦白墙的建筑群落前,门被两边站岗的护卫打开,姬无忧好奇四处观望着走进去。

脚刚迈过门槛,忽然一阵疾风驶来,姬无忧只觉得全身上下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一遍,待脚彻底落地时,惊觉自己已经整体换了身行头。

姬无忧低头看看自己崭新的衣裳与一尘不染的白鞋,又茫然抬头看向眼前不知哪冒出来的长着狐狸耳朵和九条大尾巴的青年。

“姬无忧,姬小主,是吗?”眼前的青年叫出姬无忧的名字,又笑着自我介绍道:“属下是冥界西宫的管事,亦是您师父西冥王的亲信,您可以叫属下令香。”

“幸会。”姬无忧表面对令香礼貌回应,实则心中疑惑。

[我什么时候成玄知徒弟了?]

陌提醒道:[在这些下属眼里,你拜活傀三长老等同于拜玄知,这可能单纯是下属的揣测,也可能是玄知真准备认你这个徒弟了,你做好心里准备。]

姬无忧沉默着在心里回了句好,突然听管事令香问道:

“小主,您师兄雨落小主呢?”

姬无忧一激灵,下意识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气氛有些许尴尬:“我…好像,把他忘在道天学院的禁地了。”

当时奎蛇把姬无忧一拱,为稳住身形,姬无忧手里抓着的雨落自然而然的就被扔掉了,此时多半还呈原型在甬道里昏迷。

也多亏是在甬道里,不然被什么鸟兽叼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怎么没提醒我?]姬无忧小小的抱怨道。

陌什么都好,就是经常说损话:[我也没注意,昏迷那么久,跟条绳子似的。]

“我回去找他。”姬无忧自觉还是自己的原因最大,掉头就要折返,却被令香拽住。

“小主不必操心。”令香松开手,越过姬无忧冲还未离开的茶小二道:“你联系道天学院内的茶客,将雨落小主送过来。”

茶小二躬身告退:“是。”

“好了。”令香转回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属下先带小主去住处安顿下来吧。”

姬无忧身形不高,跟长得高的站的近了,问话得抬头:“不去见西冥王殿下么?”

令香朝庭院内摆出个请的手势:“晚间有场宴会,到那时您自会见到殿下,小主请随属下来。”

又兜兜转转一道,姬无忧被安排住进一处偏殿,虽地方偏,但设施配置都算上乘,外加上姬无忧本就喜好清净,对此很是满意。

这可是座宫殿啊,住了上千年牢房的姬无忧怎会有不满呢。

令香将一些日常事项都详细告知,并给姬无忧安排来了好几个侍从,随后小叙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待晚宴的中途,姬无忧潜心修炼,终于跨越修为上的那层壁垒,正式突破至金丹期。

睁开眼睛吐出口浊气,姬无忧只觉得神清气爽,陌也没闲着,天道视角四处查探了一番,带来一则消息:[李萧何依靠系统造了个微缩世界,跟你现在这间卧室差不多大小,将之命名为小方界。]

姬无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要作甚?]

陌:[就在刚刚,天界出现流言,有人说找到了突破元婴期的方法,能飞升至神仙界。]

姬无忧警觉:[李萧何是要把小方界包装成神仙界?]

陌:[不错,此流言目前正在小范围传播,已经有少量仙修信了。]

姬无忧当即起身:[无论李萧何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得将这件事去告诉西冥王,让他阻止流言传播。]

陌劝道:[别急,你先继续修炼,等晚间宴会见了面跟他说,现在急也没用,他不在冥界。]

姬无忧心事重重的坐回到蒲团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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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已是深夜了,白穆穿着松垮垮的里衣正准备回卧房休息,外边却突兀响起一道女声尖叫。

声音离得其实不算近,这距离寻常生灵是听不见的,但躲不过仙道期修为的耳朵。

白穆赤脚驻足在铺有毛毯的走廊上,侧头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本就藏匿在暗处的十七瞬时闪身,彻底消失不见。

不多时,十七拎着柳依依翻窗回来,一把将之甩到地上,白穆抱臂冷眼旁观。

“少宗主!”柳依依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突然两腮一鼓,随后噗哇一声吐出许多白胖的虫子,每只都有拇指大小,它们身上粘着黏腻的汁液,正小幅度的在地上攀爬扭动。

柳依依顿时又厉声尖叫起来。

白穆蹙眉,抬手用灵力将柳依依鼻子以下的脸部冰封,道:“别吵,蛊虫而已。”

柳依依满面惊恐的点点头,紧接着腮帮子又鼓起来,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忙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朝白穆示意,待后者解开冰封法术,柳依依又哇的吐出满地白虫。

呕吐直持续了半刻钟,柳依依足足吐出上百只肥虫,到停止的时候已经整个趴倒在地,她身心都受了极大的折磨,一时间难有什么反应与动作了。

白穆全程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毕竟拿柳依依身体培育蛊虫已经是一年前的行径了,也不知是在白穆这儿柳依依有所收敛,还是她其实不爱以色谋生,这一年来她虽整日与各种雄性厮混,但做到最后一步的次数却不多,导致噬心蛊母蛊足足一年才在她体内孵化出子蛊。

当然,这不多只是相对于柳依依进入少宗主宫殿以前来说的,实际她每七天里有三四天都找雄性行过欢,也算是勤恳了。

更何况白穆本身就不计较这些,少年的他还算不得完全无情无义的存在,自知道用活体养蛊本身就是在难为对方,哪里还会在乎那一年半载的快慢。

蛊虫属于也属于一种生灵,没办法直接收纳进装死物的储物戒,它们有专门的特制法器可用来一并收纳,白穆近一年腰间一直挂着枚银制玲珑球,看似是什么熏香,实际是他亲手炼制出专用来存储蛊虫的法器。

只不过之前一直空着,到今天才真正装进蛊虫。

白穆将蛊虫全部收纳好后,用令牌叫来几个侍女,冲她们吩咐道:“将柳姑娘送回她自己的院落好生安置,还是按本少主写的那张药方熬药给她喝。”

侍女们没一个不长脑子的多问什么,齐齐欠身应是,随后搀扶起虚弱的柳依依,一路毕恭毕敬的将之送回住处。

虽同为侍女,但她们可不敢怠慢柳依依,就单论少宗主白穆对柳依依的称呼是柳姑娘这点,都不是她们敢肖想比拟的,而柳依依平日里也是有些恃‘宠’而骄,没少拿位份卑微的下属撒气。

这不,刚进屋子,柳依依就将搀扶的侍女全部推开,且还顺手扇了最近的少女一巴掌:“都滚出去!”

“可是柳小姐,少宗主吩咐的药您还没喝。”有侍女弱弱道。

柳依依闻言怒上眉梢,冲上前伸手薅住那侍女的头发将其拖拽到门外,甩开手再次狠狠推了对方一把:“那还不快点去熬!”

“是!是!奴婢这就去!都是奴婢的错!柳小姐息怒!”那侍女疼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摔在地上后却还是爬起来卑躬屈膝的边道歉边后退着出了院落。

其他侍女也作鸟兽状急匆匆散开,独留柳依依在原地面目狰狞的喘着粗气。

那汤药方子极好,用料也是颇为珍贵,是滋补的上等汤药,少宗主宫殿内所有下属中唯有柳依依有这特权每日服用,这令从前的柳依依十分自傲。

然现在柳依依只觉得自己可笑。

原以为那是少宗主怜爱她,对她可能还有点心思,才对她特殊关照,却原来一切照顾都是用来养育那些恶心的虫子的。

回想起方才蛊虫在嘴里蠕动的感觉,柳依依躬身又是一阵干呕。

吐着吐着,柳依依不自觉流出眼泪,悲上心头时连身体的不适都可以忽略掉,柳依依停下干呕,捂着脸跌坐在门边,止不住的抽泣。

既已经是特殊关照了,那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再好一点?

是因为我不干净么?我也不想如此啊…

柳依依抹着眼泪在脑海中混乱的埋怨着,也不知是在意指谁。

月光笼罩着这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沙沙的树叶响动伴着她的哭声,一起藏匿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不日后,新一届弟子入门考核如期举行。

辄羽老宗主照旧坐在那排浮空石椅的中间,左手边是少宗主白穆,右手边是副宗主妖九,往两边高层们按地位依次排开。

随着高层们全部落座,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开始大声道:“现在,宣布我万兽疆域的考核规则,都仔细听好!”

这届的孩子们比上届要小心许多,皆在高台上仰着小脸安静听着规则,没一个敢大胆吼叫的,只有几个孩童满脸厌恶的回头看了几眼身后上空的一众高层。

白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由得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孩子的修为都不如你当年啊。”辄羽老宗主突然出声道。

白穆瞬时反应过来辄羽是在跟他对话,侧头语气恭敬但言语嚣张道:“弟子是冰灵根,自然是寻常灵根比不了的。”

辄羽点点头,若有所思。

只这举动,又引起了白穆的警觉,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张苍老枯槁的面孔,同样带着思索转回头。

底下孩子们已经听完规则开始抽签,白穆与老宗主辄羽各怀鬼胎的假装关注着。

辄羽的骨龄已经九万多岁了,邻近大乘期的寿命尽头,自从发现少宗主这位置的猫腻后,白穆便开始猜疑辄羽是要拿他续命,这也是先前让令香搜集无视修为续命邪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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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宴会入场时,姬无忧碰到了他的老熟人雾行,于是上前打了招呼,对方也礼貌给予回应。

雾行整体看着气色还算可以,被近乎放空血的身体应当是已恢复的差不多。

姬无忧本想关切一下,但从陌口中得知雾行也被下了噬心蛊,视听随时都有可能被玄知同步,便也只能简单问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雾行面上带着忧愁,但还是道:“都挺好的。”

姬无忧跟他并行走入大厅,相隔许久终于有机道歉:“之前不好意思,并非有意糊弄你,我只是想从牢房里出去。”

“没事。”雾行缓慢摇头,听言语算是彻底放下了那段时间的郁结:“我不介意。”

姬无忧问道:“但你好像还是不太开心,有什么别的事吗?”

雾行叹口气,依旧十分坦诚:“我最近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包袱,一直在被人抛来抛去。”

原来是在愁这个。

“何必在意旁的生灵的看法呢?”姬无忧带着雾行在末位的两个小桌前分别落座,顺手递给对方一个水果:“要知道每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连一株枯草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雾行接过果子却并没有吃,而是落寞道:“可我找不到我的意义,我实在太没用了,父亲都派人要杀掉我。”

姬无忧抿唇,斟酌道:“其实那不一定是你父亲的意愿,他可能被假天道蛊惑了。”

“假天道?”雾行抬起脸,目光灼灼的朝姬无忧看去,声音听着好歹是有了点儿精神:“你是说常年与我父亲对话的天道是假的?”

姬无忧点头:“不然哪个父亲会一夜之间转变心意,下手去杀自己的独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更何况天道要是真的,又怎会与你父亲如今这行径的生灵常有来往?”

雾行有片刻怔愣,回过神来后拍案道:“那岂不是说我父亲是被邪祟给控制了?我要怎样才能救他?”

姬无忧拿起枚果子啃一口,咀嚼半天才道:“我也不知。”

其实摆脱李萧何控制的办法有,那就是让玄知给下个蛊,但姬无忧不认为这话适合对雾行说。

要蛊虫一事暴露出来,不是玄知先被天下生灵口诛笔伐,就是他先被玄知杀灭炼成活傀,他根本不敢多嘴,于是假借安慰错开话题。

一人一魔就这么随意的聊着天,过程中到场晚宴的生灵越来越多,他们大部分也都是皮肤诡白的冥修,为数不多有几个正常肤色的仙修或魔、妖修,除性格孤僻者外,皆如姬无忧雾行这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笑风生。

不多时,冥王玄知也带着管事令香入场,他一出现,喧闹的大厅与庭院瞬时便安静下来,无论是四处瞎晃悠的还是已经坐在位置上的生灵,都纷纷移动到略微宽广的位置朝玄知的方向跪地行礼,道:“恭迎西冥王殿下。”

姬无忧自然也是跟随大众。

玄知不着急回应,背着手视若无睹的自院落一路走上阶梯,迈步进入大厅。

路过姬无忧跟前时,玄知停住脚步,转过身,头虽未低但有在垂眼往下看,道:“姬无忧,你是弟子,按位分,得往本王跟前坐。”

言指位置自然是主位附近的那些小桌。

姬无忧答了声是,起身跟着玄知朝里走去,途中不忘回头苦笑着冲雾行挥手。

雾行点头表示理解。

从玄知方才的话中,姬无忧能听出玄知确实把他认作了弟子——至少对外是这样。

[我要改口叫他师尊吗?]姬无忧在内心问道。

陌隔着老远观察玄知言行表情,可惜没看出什么:[应该要的。]

此时玄知已登上主位台阶,姬无忧恭敬颔首等着,其落座后终于开口,让众生灵回自己位置,晚宴这才准备开始。

令香拿着张写有字的纸,代玄知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开场词,姬无忧大致听出这晚宴是每两个月定期举行一回,于是又在脑海中问道:[这晚宴是开来发放缓解药的吧?]

[聪明。]陌夸赞了一句,随后补充道:[这些生灵除了雾行以外,都属于西宫的高层,平日里没时间也不方便常出没白茶阁,且白茶阁只有噬心蛊的缓解药,没有十七号蛊的。]

[玄知之所以让你往前坐,也是因为只有前面桌子的酒壶里是十七号蛊的缓解药,末位坐的都是些被下噬心蛊没那么重要的存在,他们桌子上的酒壶里装的自然也是噬心蛊缓解药。]

姬无忧恍然。

原来还有这种安排。

令香说完后,宴会本该开始了,但玄知突然悠悠开口道:“开始之前,本王要着重介绍一位新成员。”

众生灵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这位。”玄知用折扇指向姬无忧:“是本王前些日子新收的弟子,尔等往后待他,务必要恭敬。”

被点的姬无忧一时还没回过神,不知要说些什么。

“姬无忧,给诸位竟杯酒吧。”玄知托着下巴吩咐道。

“是,师尊。”身旁有侍女把姬无忧桌上的空酒盏填满,姬无忧便端起来高举道:“我敬各位前辈一杯。”

大厅里其他生灵也纷纷举起酒杯,阿谀奉承道:

“小主真是仪表堂堂啊!”

“小主客气了!”

“我等当不得什么前辈,也敬小主一杯!”

“…………”(此处省略n句话)

香味四散,这缓解药无论色泽还是味道竟真的伪装成了美酒的样子。

姬无忧得体的笑了笑,正准备动作,就听陌道:[先别动,后边有不爱喝酒的,玄知在集体操控蛊徒同步喝下,我说喝你再喝。]

[好。]姬无忧非常谨慎的将胳膊悬停。

[下指令了!喝!]陌急促道。

姬无忧赶忙仿着周围生灵速度将酒盏递到嘴边,抬头一饮而尽。

当杯子边缘离开嘴唇时,姬无忧余光注意到周围,顿时心中一紧,冷汗直下。

[坏了,我喝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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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对入门考核并无兴趣,毕竟看着底下孩子一个又一个的送死本就不是什么乐子,反而听高层们如同观赏斗兽般谈论着哪个会死哪个会活,使得白穆对万兽疆域的恨意更深了。

他可从未忘记,他曾经也是底下孩子们的一员。

规则照旧是三个生灵一组,只活到最后的通过,升降台还在一组组的将孩子们往下运,眼下已考核到一百多组,高台上的孩子只剩小半。

先前的小组,有的畏畏缩缩,有的全部身死,有的争先恐后向前,还有的互相使绊子…皆是各色各样的表现,只是还未曾有发现考核规则里的猫腻的存在。

白穆耳边不停传来高层中支持者们的吹捧,多是如辄羽老宗主那样拿底下孩子跟他做比较,捧高踩低的,白穆心底犯恶心,面上却漫不经心的时不时搭两句话茬。

“师尊,弟子想请教个问题。”似是不想再被干扰,白穆突然转头朝辄羽拱手,话语里憋着坏道。

“你问吧。”辄羽老宗主看起来无聊极了,万兽疆域成立已近万年,想来这种没亮点的考核老宗主是看惯了的。

白穆收回手,指向下方的那些孩子:“师尊,我等万兽疆域的高层中,只有弟子是从这里边选出来的么?”

辄羽闻言打起精神,语速平缓但同样不怀好意道:“当然不止,有好几个都是本座提上来的。”

“不过令本座印象最深的,还得是那个挨打时,叫的最大声的小毛孩,后来他小子走运,说对话捧得本座高兴,本座就将他提了上来。”

“时至今日,大抵有近万年了,现在这小子无论打谁杀谁,都非要听到叫声,估计是小时候被打的太惨,憋到现在的气吧。”说到这,辄羽将头颅转向副宗主,嘿嘿笑道:“你说是吧,妖九。”

副宗主扯扯嘴皮,笑得勉强:“是有这么个生灵。”

虽他不承认,但在座的各位哪里听不出辄羽老宗主这是在揭副宗主老底?皆成了缩头乌龟默不作声,生怕被波及到,毕竟现在对话的这两个里哪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

唯有最先发问的白穆肆无忌惮,哈哈大笑道:“副宗主,原来你以前那样惨啊。”

这话就是直接当众坐实辄羽口中的小毛孩是副宗主了,非常不给其面子。

守着辄羽,副宗主倒不敢放狠话,只趁辄羽不注意狠毒的瞪了白穆一眼。

白穆不屑嗤笑,回以白眼便不再理睬。

他还以为副宗主是什么自小阴鸷的狠角色,却原来只是个无能的伥鬼。

也是托这番唇枪舌剑的福,高层们没了先前那份轻松,都开始顾虑着什么不敢再轻易发言,白穆的耳朵得以清净。

还剩几十组的时候,终于也有个孩子也如白穆当年那般,在升降台上就杀了其余的同组选手,万兽疆域的真正入门考核规则得以被再次揭露,往后剩余的小组皆开始在升降台到底前就互相杀戮结束比试,整场考核的进行速度递增,终于在开始后的第二天夜里结束。

期间除了辄羽大乘期不用进食,其余高层皆有侍从给送来早中晚餐,修行者到了筑基期就已经可以用法术化去体内杂质了,都无需排泄,故而也没有什么离场去方便的高层,顶多有犯困倚着靠背睡了一觉的。

众高层就这么干坐了两天,结束时大部分高层都不由得呼出口气,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

白穆此刻很想出言讥讽。

真有意思,被折磨的孩子们都没喊累,你们也有脸在此长吁短叹?

当然,这肯定不能说出来,惹怒高层没什么,被辄羽老宗主怀疑立场才事大。

“天意啊。”辄羽突然开口叫道。

白穆立刻拱手扭头:“师尊有何吩咐?”

天意是白穆的字,辄羽一年前收他为亲弟子时起的。

“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每日卯时来主殿彩排少宗主继承仪式,大典会在十日后举行。”辄羽随意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高层惊住,反应过来后,白穆的支持者们纷纷面露狂喜,而支持沈思厌的副宗主等高层们则表情凝重,白穆夹杂在各种情绪之中,性格如跟辄羽老宗主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沉稳:“是,师尊。”

辄羽又随意叮嘱了白穆几句,而后便不再逗留,众高层恭送走他后,白穆也在除副宗主外的其他高层的‘恭送少宗主’声中离场。

返回到居住的宫殿,白穆直接去到令香的住所推门而入:“查的如何了?”

令香在两排高高堆叠的书籍中疲惫的抬起头拱手作揖,即使这样忙了,他四周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回少宗主,还差两本古籍没看完。”

白穆颔首:“辛苦你了,把已经记录好的先给本少主瞧瞧。”

“属下不辛苦,为少宗主做事是属下的荣幸。”令香起身,上前将一本册子递交来,顺便用尾巴给白穆快速换了身衣裳,且还不忘把装蛊虫的玲珑球再挂回去。

白穆如今动作都不带顿的了,似无所觉般翻开册子阅览起来,同时口中道:“你继续去查。”

“是。”令香折返回桌子后,拿起先前放下的古籍继续忙碌。

白穆洋洋洒洒几张纸看下来,上头详细抄录的诸般续命邪术里,有什么取童子血、吃婴儿肉、炼少女器脏等等,手段五花八门,效果却都平平无奇,不像是辄羽老宗主瞧得上的。

又翻了几页,倒是找到一个白穆亲眼见过布置场地的邪术——炼魂窟。

在万兽疆域里的某座山下,有一处埋藏地底的巨大洞穴,里面地面、墙壁、顶端全都用长钉钉满了少年的尸体,白穆还多次借那里用李悍则的阴邪炼器法炼制过不少法器。

其中不乏有耗费宝材巨多的高阶保命法器,甚至还有专攻金灵根好用来防范副宗主的防御以及攻击法器。

白穆一直以为那里的用法就是像他一样炼制什么东西来的,没成想竟可以用来增加寿命。

做法是将天赋极好的少年少女抓到里面,借四周极煞气场用特别的邪术功法吸食对方寿命,这功法很耗费法力,每启用一次都能耗空一个仙道期所存储的全部灵力,稍微不慎就可能运转失败跌落境界,但只要成了,所抓少年少女的天赋越高,续命的日子就越长,少则数月,多则几百年。

像冰灵根这样的极高天赋,甚至可能续命近千年。

白穆若有所思。

炼魂窟。

原来之前消失的那些少宗主都死在那里头。

可白穆竟不觉得辄羽是要拿他吸食寿命,这邪术看的是天赋,又不是修为,要辄羽是想将他用在这里,那为何会因为他晋升仙道期而高兴?又为何要举办少宗主继承大典?早将他吸食了不是能更早续命?

多半是找到了针对他这个冰灵根的更好的法子。

可惜直至翻完小册子,白穆也没看到什么相符合的,是有比炼魂窟更好的续命手段,但那种条件太过苛刻,辄羽根本用不起。

白穆蹙眉走到桌子后,坐在令香旁边,地上有软垫,倒不用席地而坐:“看完了吗。”

令香摇头,将写满字的草纸推到白穆跟前:“回少宗主,还剩一本。”

白穆粗略看完,随手夺过令香手中最后一本古籍开始翻阅起来,他不似令香那样看的仔细,毕竟他只需要找相符的,而不是翻到续命邪术就要去全部抄录,哗啦啦很快便翻完了一本书。

还是没有。

“没别的了?”白穆问。

令香再次摇头:“少宗主,万兽疆域内所有邪术类别的书都在这儿了,哪怕不是讲邪术,书里面只出现过被讨伐的邪术使用者名字的书属下都看了。”

白穆沉默,瞧着心事重重。

令香半起身朝白穆单膝而跪:“少宗主究竟想找何种邪术?实在不行,属下可以偷偷潜出万兽疆域去找寻。”

“不必。”白穆挥手示意对方坐回去:“本少主仙道期了都逃不出去,你一个金丹初期就别去自讨苦吃了。”

令香歪头,头顶一边的尖尖狐狸耳朵动了动:“那少宗主可否告诉属下,您到底在担心何事?属下很想为少宗主排忧解难。”

深更半夜才赶回来又看了那么久的文字,白穆也有些困了,胳膊放到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懒散道:“令香,你不觉得宗主对本少主有些过于好了么?”

令香很聪明,顿时明白了白穆话语里的深层含义:“属下或许知道宗主想如何对付少宗主您了。”

白穆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对方,内心有些出乎意料。

而令香言语未停:“少宗主可知,有一种保命术法,叫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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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统一的酒盏只有拳头大,姬无忧快慢也只跟其他蛊徒差了零点几秒,但别小看这细微的差距,这可不一定逃得过玄知的眼睛。

姬无忧在意识到不对的那个瞬间就已转动眼珠子朝主位上的玄知看去,就惊悚的瞧见后者正盯着他笑。

那苍白下巴上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大,再搭配漆黑丑陋的面具与深潭般不见底的黑瞳,冥王玄知此刻外观的诡异程度不亚于一个恐怖厉鬼。

砰!!!

白色烟雾在大厅中爆开,不仅遮挡了所有生灵的视线,还隔绝了一切神识扫视,这是陌复制来的一种可爆出特制粉尘的药丸,姬无忧趁着烟雾消散前撒腿就朝门外跑。

接连的爆炸声响彻天际,陌十分的大手笔,宴会厅内外都已被白烟笼罩,可惜这依旧不足以让姬无忧逃出生天。

[复制物品到上限了,我也只能调动这个等级的东西。]陌先是解释了一嘴,随后指挥道:[往南跑,那边防守少,极大概率突破重围,先出西宫再说。]

姬无忧依言脚踏法术幻化出的藤蔓翻墙而去:[玄知没追来吗?]

陌道:[他有起身往大厅外走,但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应当是觉得你跑不掉。]

姬无忧咬牙,觉得这也算个机会,于是拼了命的狂奔,耳边疾风呼啸而过,他的身影已经快成一道残影,让一众巡逻的西宫侍从都没反应过来身旁冲过去一个什么东西。

突然一只手搭上姬无忧肩膀,一下重力将他按倒在地,但由于速度短时间内减不下来,姬无忧擦着地面滑行出去很远,右边脸部与身体上的一些部位直接破损,在身后附加法术特制的结实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陌的声音难得能听出震惊:[这个生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我毫无察觉!!怎么会有我都检测不到位置的生灵?!!]

姬无忧被压着,手脚一时间难以动作,闻言艰难的扭动头颅往身后看去,入眼的一个梳高马尾的成年男子,他本就长相普通,脸上居然还有一块块的斑驳紫痕,像是什么中毒的痕迹。

[没有办法帮我挣脱开吗?]姬无忧极力稳着心态问道。

陌道:[有也来不及了。]

她话音刚落,玄知就御空越过姬无忧曾翻得那面墙,轻飘飘落地后,摇着折扇不急不缓的迈步朝姬无忧走来:“姬无忧,你的确很出色,自本王这十七号蛊虫现世以来,你是第一个能自己摆脱它控制的存在。”

姬无忧心道完了,之前玄知之所以放下杀心,有很大因素就在于蛊虫,现在知道蛊虫对他没用后,自己怕不是真要被搜魂然后杀掉炼成活傀了。

耳听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逼近,姬无忧因情绪激动,身上的魔鳞都逐渐显现出来。

不,绝不能就这么死掉,他还想回到那个没有穿越者的时间,他想看到父母一直活下去,他想像幻境里一样随意乘搭人类修士的飞剑,他想生活在那个不那么乱的世界!

“殿下!李萧何有新的阴谋了!不要杀我!我可以一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姬无忧急病乱投医道。

四周安静了一阵,姬无忧看不到玄知,但有听到对方在身后不远处说:

“十七,先放开他。”

紧接着姬无忧头顶便传来青年“是”的回应声。

姬无忧身上一轻,怔愣片刻后赶忙爬起来朝玄知跪拜:“谢殿下不杀之恩!”

“哈。”玄知笑了声,不知是代表什么含义,他合起折扇缓声问道:“李萧何是谁?”

陌及时提醒:[别放松警惕,他好感度负一百,还是想杀你,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他。]

“回殿下,李萧何就是世间生灵当今供奉的天道,其实李萧何并不属于七界的任何一界,他不属于这整个世界,李萧何是穿越者,顾名思义,就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姬无忧说话间牵扯着脸上的伤处,令他好生疼痛,但他却顾不得那么多,疯狂回忆着陌对他灌输的一切关于李萧何的信息。

“他在原本的家乡中只是个普通人类,穷困潦倒却不上进饥一顿饱一顿的那种,爱好是在一种类似于咱们这通讯令牌但能看到图像的物件上,看各种貌美的姑娘,只是姑娘们看不到他,简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姬无忧悄咪咪看了一眼玄知的神情,见其还是似笑非笑的没什么变化,不像是听不懂的表现,于是继续斟酌着说道:

“后来某一天,李萧何不小心在他原本的世界死掉了,灵魂绑定上一个叫系统的东西,那个系统带他穿梭各种世界,最后一次就是来了此方世界。”

“他直接夺舍在世界气运之子身边的生灵身上,随后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四处闲逛,到达某一地点后心里默念一句‘打卡’,他的系统就会奖励给他修为以及各种功法武器…”

姬无忧言至此处,玄知突然开口打断:“气运之子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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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眼睛眯起:“未曾听闻。”

令香还在跪着,没第一时间答复,反而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道:“其实属下一直瞒着少宗主一件事,还望少宗主海涵。”

白穆收回撑下巴的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说。”

令香道:“属下的家族只有一条命,并非是受了诅咒,而是另有别的保命术法。”

白穆猜测:“就是你方才说的夺舍?”

令香回了声是,以表对方所说答案为正确,随后又继续道:“此术法可直接灵魂出窍,鸠占鹊巢进入另一个生灵的身体,七界很少出现此术的踪影,不过真要算下来,知道或使用过此术的修士应当也有很多。”

白穆安静的听着,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不知是对宗主辄羽的,还是对令香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暗卫令香正低头坦言,并未瞧见:“与他们不同的是,属下的家族成员被杀后可强行夺舍凶手,一共能夺舍九次;而非属下家族的修士,只能夺舍比自己修为低的生灵,虽后者没次数限制,但对他们来讲,这种邪术很难掌握,稍有不慎就容易遭到反噬或是直接泯灭,成功得靠运气。”

讲到这儿,白穆突然听出点什么:“怎么这夺舍术法你们家族用叫保命天赋,别的修士用就成了邪术?”

令香言语一顿,而后看起来若无其事道:“因为他们的术法是靠捕杀属下的族群研究来的,属下的家族也是因此近乎灭族,是他们导致属下流落至此。”

果然另有隐情。

白穆倒没怀疑令香所言是否属实,整个七界的生灵都想要长生,为此而疯魔的存在多到数不过来,九尾狐族乃至其他九尾瑞兽生来就比他们多九条命,怎能让他们不眼红?

古籍中就有详细记载,写明了九尾的所有族群都曾被捕杀抓去研究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修士们分明早就知道九尾族群的九条命只能用于非自然消亡,寿命到了修为上限存着九条命也还是会死,但他们依旧对着九尾族群偷偷捕杀了近千年。

更别提眼前这只觉醒特殊天赋的九尾狐了,他们家族只要不是顶尖儿,那可突破修为限制的夺舍手段一个不慎藏不好,灭族便会是他们的下场。

被杀就强行夺舍凶手,听着好似是什么天下无敌的天赋,没道理被灭族,实则不然。

就好比白穆想要杀他们,只需将他们全部活着抓起来,各自束缚好,随后任由一只只拴着链子的妖兽将他们咬死,再禁锢他们所夺舍的妖兽,放出下一只妖兽去咬上一只,后续以此类推,九次夺舍机会很快就将耗空。

在万兽疆域长大的白穆,可太懂怎么去折磨一种生灵了,而其他心思歹毒的修士,自然也有的是别的法子针对令香的族群。

“如此遭惦记的术法,又身处万兽疆域,你隐瞒倒也情有可原。”白穆手托起令香小臂,强行让他从跪姿转换回盘腿坐下,平起平坐对他们这对主仆私底下来讲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过往后有什么别的,还是莫要再隐瞒本少主为好。”

令香垂头道:“是。”

白穆大致弄清楚宗主辄羽将来要对他做的事后,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

告别令香后,白穆拿出通讯令牌联系沈思厌。

不知是太晚睡着了还是怎样,沈思厌隔了小一会儿才注入灵力接起:“少宗主。”

“你对妖九的控制还有几次?”白穆直接开门见山道。

沈思厌答道:“回少宗主,还是三次。”

白穆闻言扬起嘴角:“明日控制他跟我大吵一架,可以有动手的趋势,但让他忍住,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记住了么?”

令牌那头的沈思厌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道:“属下记住了,少宗主。”

切断令牌联系,白穆继续闲庭漫步在回寝殿的路上,还有闲心夸了一声藏匿在暗处的十七,可见他今夜是难得真正意义上的高兴了一回。

也难怪他高兴,论谁手中一枚作用微小的棋子突然转变为棋筋能忍得住不乐呵?

原本,沈思厌那点控制手段是派不上多大用场的。

副宗主的修为比当年的珺瑶高出太多,沈思厌又不争气,修为提升缓慢,至今也还是集气期,无论是控制一个仙道期自己抹脖子亦或是如珺瑶那般往刀上撞,都不现实。

能顺着事情发展干扰副宗主思绪,让他逾越规矩已经是沈思厌能做到的的极限了。

对比起来白穆新培育出的噬心蛊蛊虫,沈思厌的控制力度还是要差得多,噬心蛊只需操控者一个念头,就可让中蛊的蛊徒痛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直接操控其自尽也是可行的。

沈思厌就做不到这些,哪怕是对修为相近或低下的生灵强制控制,也仅有短暂的几息甚至一息不到。

要不是对副宗主下蛊会被识破,不老实的沈思厌早就被拥有噬心蛊的白穆抛弃成为弃子了。

至于沈思厌的感受?谁会在乎?

当年沈思厌虽活下来了,但他作为人形生灵的体面,早就如同他自行砍断的胳膊一样无影无踪了,如今万兽疆域明面上支持他的高层看着是不少,可实际那都是为了给自身谋利才准备将残废的沈思厌捧上神坛的老江湖。

一旦白穆的暗中扶持停止,或者沈思厌选择背叛,真正登上少宗主的位置,在这群冷血高层的利益瓜分下能剩什么暂且不说,沈思厌就连是死是活都成问题。

在万兽疆域所有生灵眼中,沈思厌一直都可有可无。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辄羽是真想要夺舍白穆,那沈思厌近期将成为杀死副宗主最强而有力的助攻。

沈思厌卑微潜伏的日子,很可能要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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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之子,同样顾名思义,就是天道所眷顾的生灵,亦是从出生起就很幸运的存在。”

“天道会把各种顶级的资源送到他们跟前,而出身不同世界的他们各自也往往能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背负起整个世界的命运,守护着所有生灵。”

这些内容督察局资料库里都有,姬无忧近乎是在背诵,只是转的更加口语化了而已。

玄知手中把玩着折扇,对超脱世界认知的新鲜事物意外的接纳程度很高:“那你所说的气运之子究竟是谁?”

“殿下其实是认识他的。”姬无忧小心打量着玄知的脸色:“白穆白大人就是此方世界的上任气运之子。”

“噗。”玄知刷的一下展开折扇掩面,随后开始大笑起来:“他?气运之子?哈哈哈哈…”

“怎了?殿下?”姬无忧有些惛懵,不知玄知为何笑那位顶头上司,尴尬的想挠挠脸,食指好巧不巧碰在伤口上,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玄知笑过几声后也就停了,随后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既然他是上任,那新任是谁呢?你?”

姬无忧闻言更加尴尬,忍痛收回表情厚着脸皮点头道:“正是,我小时候偶遇过白大人,当时见他伤的很重,本想回家取药救助他,没成想刚到家就被无上天宫莫名其妙的抓捕,也是后来我才知晓,我与白大人接触时无意间继承了他的气运,这才被贪图气运的李萧何盯上。”

玄知挑眉:“怪不得你会被关那么些年。”

姬无忧正准备继续补充气运之子的事,怎料玄知又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至初始时:“你说的那阴谋又是什么?”

这下什么白穆什么气运的都一起被姬无忧抛之脑后,他赶忙正色道:“殿下,实不相瞒,我正想趁此次晚宴来告知您这件事,李萧何他创造出一个房间大小的小世界,且正命令信徒四处传播那个世界是神仙界,我不知他是要做什么,不过希望殿下能尽快干扰这流言传播。”

玄知垂着眼眸,没做答复,似乎在思虑着什么:“李萧何目前是何修为?”

姬无忧顿了顿,道:“回殿下,他有系统傍身,早已不是修为能概括的阶段了。”

玄知抬眼:“超出元婴期几成?”

姬无忧道:“一百个元婴期也不够他打。”

“那真神呢?”玄知又问。

姬无忧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能撑一两个回合再被他打死?”

玄知有些将信将疑:“李萧何竟有这样厉害?为何本王千年来都没见瞧见过他?”

这不难解释,左右也没多少可隐瞒的事件了,姬无忧想也不想道:“是天道牺牲自身给七界世界屏障加持阻拦了李萧何,他在外边没什么供给与帮手,估计再有个两三千年,他才能突破屏障进到六界以内。”

“原是如此。”此话好似点通了玄知的某个疑惑,他突然笃定道:“姬无忧,你信不信李萧何准备让所有元婴期修士往他创出的世界飞升?就如同人界的人类飞升天界那般。”

姬无忧一时没想通对方这样说的原因。

虽流言的确里包含飞升这点,可那世界很小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修士,李萧何怎么会真的将谁收进去?

姬无忧刚要做此番解释,突然想到世界屏障与飞升两个话题的关联性,浑身一僵,幡然醒悟道:“殿下是想说李萧何打算拿大批元婴期修士当突破世界屏障的工具?”

玄知颔首:“只是本王的猜测。”

陌抢在姬无忧询问前自觉回答道:[多半是真的。]

“那李萧何岂不是…”姬无忧眼睛逐渐睁大,肌肉牵扯着那一半近乎被擦烂脸,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哆嗦着嗓音道:“很快就要进六界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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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白穆在去彩排继承仪式的路上时,意外收到沈思厌传讯。

此次传讯主为汇报昨夜副宗主一方高层们的秘密会议内容——在场除沈思厌副宗主外还有五名高层,几乎一整晚都在争议要不要动手铲除白穆。

“少宗主,他们都说您与以前的少宗主待遇不同,但具体的信息属下套不出来,只知道他们是铁了心要怂恿副宗主杀您,您最近要小心。”沈思厌隔着令牌小声道。

白穆无所谓的嗯了声,赶在到达场地前切断联系。

穿过宽广的殿门,就能瞧见一众在露天场地忙忙碌碌的弟子与侍从,他们个个额头上都挂着汗珠,手脚不停的置办着一些摆设,有搬桌椅的、挂装饰布的、清扫的、修花剪草的…五花八门一眼瞧不过来。

环顾一周,白穆没见着辄羽的身影,倒看见副宗主坐在一仆从布置好的桌前喝茶。

迈步下阶梯,四周的生灵纷纷跪地,齐声跟白穆问好,后者摆手回应,目光全落在副宗主身上:“呦,来的很早啊。”

副宗主妖九还是老样子,笑容假的不行:“这不是来给少宗主庆贺么?”

白穆闻言拍起手来:“副宗主大义啊!”

妖九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白问道:“少宗主此言何意?”

“嗯?”白穆挑眉,故作疑惑道:“上回庆贺,副宗主特带了胡寻来给本少主瞧,这回副宗主两手空空,难道不是准备把自己献给本少主么?”

妖九表情先是一噎,而后无法控制的蹙起眉头,强压着怒意咬牙切齿笑道:“少宗主误会了,礼物我已让仆从准备,过会儿他们就会送至少宗主宫殿。”

相比起来,白穆的微笑就要真诚的多:“这样啊,也是,左右等本少主上位后你也还是得做本少主的一条狗,就留你这段时间自由吧。”

咔嚓!

妖九手中握着的茶盏被硬生生捏至粉碎,他闭眼死命想忍住脾气,却不想白穆只是跟远处的沈思厌对了个眼神,妖九的火气就瞬间窜上头顶,他一掌将桌子拍成稀巴烂,站起来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此举顿时把周围生灵的视线都引了来,白穆顶着那些探究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往远处退了两步:“副宗主,冲着主人狂吠的宠物可活不长啊。”

妖九怒极反笑:“你小子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凌驾于本尊之上了吧?你算什么东西!”

从前他就不爱在白穆跟前自称属下,一直‘我我我’的对话,如今竟装也不装了,直接改换回‘本尊’,也不知是白穆真给他惹急了还是沈思厌干扰的功劳。

“都是同一个学堂出来的,副宗主又算什么呢?”白穆负手而立,掩唇轻笑道:“一个,挨打惯会哭的,骨龄近一万岁的,废、物?”

此言越到后面越缓速,到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单个往外蹦的了,虽听着不怎么顺,但却格外清晰入耳。

“好好好,好的很!”妖九快气疯了,彻底抛开理智,甚至不用沈思厌干扰他也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了:“你以为你当了宗主就万事大吉了?本尊想杀你不过是几道攻击的事!小子,好好珍惜当前的日子,将来没了辄老庇护,本尊保你死无全尸!!”

往常白穆根本懒得跟他争执太多,但今天本就要闹事,动静自然越大越好。

少年略显青涩的疯笑声在众生灵聚集的地方炸开,引得更远的生灵也渐渐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去观望。

“想什么呢!到那时你也不过是仙道中期!哈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挨打了不敢还手,只敢去找弱者泄气,懦夫行为!说的就是你!妖九!哈哈哈哈!”

白穆此刻简直狂妄到没边。

“本少主先前所言有哪里不对吗?将来本少主修为超过你,你就是会像条宠物小狗般卑微的来讨好本少主!你只有这一条活路!这就是你的命!哈哈哈哈!”

妖九怒目圆瞪,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许是不愿声音大小被压一头,他同样提高声量道:“那你就别想活到仙道中期!本尊在那之前就杀掉你!”

“哈哈哈哈!”白穆仰头,笑的爽朗:“你杀啊!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害怕本少主的师尊,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这下好了,废物二字就像有了实体,漫天飞舞的在妖九身边环绕,他怒吼着取出长鞭乱挥,又打碎了附近的几样摆设,只是一下也没挥到纹丝不动的少宗主白穆:“我杀了你!我马上就杀了你!!”

白穆眼神轻蔑:“副宗主的马上是多久?一年?两年?永生?噗,真有意思。”

这架吵不完了,纵观这在场的生灵,少说也有百数之多,却无一个敢上去劝和,皆心不在焉的边忙活边生生听着一副一小两个宗主吵了一个早晨。

期间双方都不时爆出掉脑袋的言语,搞得在场众生灵心惊胆颤,有几个甚至都想自己割了耳朵。

闹剧直持续到老宗主辄羽姗姗到来。

“里面怎么回事?本座老远就听到你们大喊大叫。”

白穆最先反应过来,收起爪牙面朝门口单膝下跪:“师尊。”

众生灵也都纷纷跪地恭迎,唯有副宗主妖九愣了小会儿,才阴着脸跟上动作。

角落匆匆跑来一个侍从,递给老宗主辄羽一份玉简。

此为一种常见的日常法器,可不用纸笔书写记录文字内容,缺陷是极易被修改,无法查证真伪,故而多用来作一时的记录或留言。

白穆先前有注意到那侍从,自己与副宗主一边吵他一边头抵竹简,多半是在记录吵架内容。

辄羽不习惯用头去贴什么物件,将信息全部调出并使之浮空,反正这些在场的都听过了,没什么好隐瞒的,辄羽面无表情的翻看完,叹气道:“妖九,你瞧瞧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妖九冷静下来后也知晓方才吵的过头了,垂头道:“宗主,属下知错。”

“行了,事已至此,往后除大典外的彩排你不用来了,省的见面又生气。”辄羽吩咐完妖九,又把目光转向白穆:“还有你,天意,本座往常都是怎么教你处世的?”

“弟子知错。”白穆表现得比副宗主乖多了,言语清晰一字一句真挚道:“弟子自愿领罚,师尊莫要生气,此次是弟子言行太过出格,保证没有下回。”

辄羽没急着表态,不咸不淡道:“彩排先停一天吧,你跟本座来一趟,其他的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是。”众生灵齐声应道。

白穆起身跟随辄羽离场,背着的手还不忘给妖九竖个倒立的拇指,将其好不容易灭下去的火气又重新用油给浇起来。

可惜他不敢再发作。

到了处清净的角落,辄羽驻足,私下问责道:“为何挑事?”

白穆实话实说道:“师尊,副宗主昨夜一直在跟其他几个高层密谋着要杀弟子,这可是沈思厌用命探来的消息。”

辄羽转回身,盯着眼前这个天生聪颖的少年:“说起沈思厌,你派他过去后,副宗主就屡屡逾越规矩,都是你挑拨的吧?”

被质问起来,白穆半点不慌:“师尊,诚如您所见,沈思厌只是个残废,他最多说些话诱导副宗主,副宗主所有的行为举止,可都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

辄羽表情未变,但若有所思,视线中,那十七岁的小少年弓着身子抬起头,目光简直如他当年在世界摸爬滚打时一个模子出来般相似。

“师尊,他若无心,怎会咬饵呢?”

“弟子只不过是帮您钓出来了个万兽疆域最大的反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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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玄知随手转了下扇子:“必不会让他太顺利就是。”

姬无忧捧道:“谢殿下出手!”

玄知照旧不接茬,又问道:“你说你能监视那个李萧何的一举一动?”

姬无忧赶忙让陌去查探:“是的,殿下若是需要,我定当随时上报,比如李萧何现在就正在…呃,看一种…”

听着陌的细致描述,姬无忧言语卡顿道:“有关于爱情的画面记录。”

事实尴尬难以启齿,好在玄知不在乎这个,又问起别的:“李萧何是哪三个字?”

姬无忧道:“木子李,萧瑟的萧,何是几何…不,为何的何。”

要么说总得给一方阵营树立一个共同敌人呢,曝出李萧何的这个新阴谋后,姬无忧摆脱蛊虫控制的事自然而然的就被玄知暂时忽略不计了。

敌对的穿越者与难管控的下属孰轻孰重?堂堂西宫冥王不会分不清。

玄知吩咐姬无忧在西宫老实待两天,随后动用神降术化作一团黑雾不见了踪影。

[他去干扰流言传播了?]姬无忧心中问道。

陌:[他怕是先去查你了,只你的发言,他不一定会信。]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活下来了。

姬无忧长舒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在此刻得以松懈,原地跪着缓了一阵,姬无忧晃晃悠悠起身,避着擦伤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余光注意到那个被叫作十七的侍从依旧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盯他,姬无忧露出礼貌的微笑,主动搭话道:“请问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十七就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那儿,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

姬无忧还欲再说些什么,怎料十七后退一步,竟直接消失不见。

脑海中响起陌的惊呼:[我分明标记他了,可现在还是感觉不到他了!]

[他的身份你有查吗?]姬无忧在心中问道。

陌嗯了声:[此生灵是前气运之子白穆的暗卫,千年前被送给玄知了,在资料上没有太多记录,属于籍籍无名之辈,但我现在要为他更正资料,给他加一个零一四世界‘第一潜伏者’的头衔。]

现在四处表面上没什么生灵,但姬无忧清楚的知道十七肯定还没走远,连点头都不敢了,沉默着在心中附和:[的确。]

左右肚子还没填饱,玄知也没给出什么特别指示,姬无忧决定重返宴会厅吃饭。

当半张脸缠着纱布的姬无忧出现在晚宴门口时,整个殿堂内都静默了一瞬。

靠近门口心不在焉的雾行感应到环境变化,顺着众生灵的视线望去,顿时一扫脸上阴霾,招呼道:“姬无忧!你回来了!”

难得还有除陌以外在乎他的生灵,姬无忧心下一暖,笑着点点头:“嗯。”

雾行起身跑过来,抛出一大堆问题:“你没事吧?你刚刚为什么出去?你脸怎么了?西冥王怎么没回来?是他打的你吗?”

姬无忧正准备一一作答,嘴张一半,令香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将姬无忧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姬小主,请您往后不要再拿避神丹恶作剧了,浪费了那么多饭菜,不仅劳累厨子,那些散落的烟灰还害得属下清扫了好一阵。”

他把逃命说成恶作剧,摆明了是让姬无忧别乱发言,这让姬无忧有些不明白,在场的既然全是蛊徒,甚至还是西宫高层,都是亲信,为何还要如此谨慎?

陌一针见血:[防的不就是你这类存在吗?]

姬无忧顿悟:[好像也是。]

不多时,令香也步行走到了姬无忧跟前,将愣神的雾行轻轻推开,九条大尾巴遮上来,眨眼间就给姬无忧换了身干净无破损的衣裳,就连渗血的纱布也被他更换,包扎的更为贴和:“听殿下传讯说您翻墙摔下去了,其实殿下脾气很好的,不会因为您恶作剧就罚您什么,下回您可以走正门。”

姬无忧听得嘴角直抽搐。

这都是什么是非颠倒的发言?他方才生死一线,几乎把什么都抖露出去才活下来,现在居然被描述成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真是有气也没处发,令香叫着姬无忧小主,实际却在对后者威逼利诱,姬无忧再怎么觉得不公,也只得点头应是。

令香这才笑着侧开身请姬无忧入殿。

用餐时,姬无忧再次体验到了如在白茶阁时的怪异感,在场的众多高层仿佛都没瞧见过先前发生的事一样,在姬无忧落座后又献媚讨好的轮流敬酒发言,他们无视着姬无忧脸上缠绕的纱布,大肆赞美姬无忧的容颜。

可能是高层们找不到其他夸赞的点,姬无忧几乎听了一整晚的外貌词汇,感觉自己都快被夸成天仙了,这要是手头有个镜子,姬无忧高低也得仔细比对几眼自己是不是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神仙。

宴会一直持续到子时,大多高层都喝的烂醉,有几个还涨红着脸口齿不清的说着敬酒话,也有好几个已经躺地上呼呼大睡好半天了,姬无忧喝得少,感觉倒还好,勉强能自己走回住处。

姬无忧迷迷糊糊的撑着桌子起身,就听在场唯一滴酒未沾清醒着的令香问道:“姬小主,需要属下送您么?”

“不必。”姬无忧摇头:“我自己回…就好。”

言罢便步伐缥缈的出门去了。

回所安居偏殿的路途上,姬无忧偶然看见一个在凉亭赏月的身影,由于对方身边侍女环绕,目测官儿不小,姬无忧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他醉着酒,一个不慎就平地绊了一跤。

胳膊被一只手搀扶,鼻间传来香粉气,姬无忧起身时侧头去看,却原来是那身影的侍女跑过来帮衬他了。

“阁下没事吧?”一道声线偏低的男音响起,是那身影在问话。

身旁侍女已经退开,姬无忧拱手道:“我没事,多谢您。”

“以前没见过你。”木头的摩擦声由远而近,那身影被推着出凉亭,姬无忧这才发现对方是坐着把木制轮椅的,此刻青年俊郎的外貌显露在月光下,冲姬无忧微笑道:“但听说西殿下新收了个小徒弟,是你吗?”

“正是,在下姬无忧,不知阁下怎么…”姬无忧抬头,看见青年全貌,表情突然有些怔愣:“…称呼?”

[陌,他怎么…]

[分别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胳膊和一条腿?]

许是此生灵在资料上也不起眼,姬无忧一时没等来陌的答复,倒是青年先爽朗的回答了他方才说出口的问题:“在下沈思厌,白茶阁总阁主,幸会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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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羽审视般的看着白穆:“副宗主计划杀你,也是你让沈思厌挑拨的?”

白穆一顿,身上难得出现孩子气,撇嘴道:“师尊您在说什么啊,他是仙道中期,弟子才初期,缘何要自寻死路?”

这一老一小的一对师徒相处也有一年多了,小徒弟这点程度的埋怨完全在老宗主的容忍范围内。

辄羽捋捋胡子,只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白穆闻言长叹口气:“师尊,弟子今日若是不吵这一架,他日弟子莫名其妙被人暗害了,旁的生灵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其实如今的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虽辄羽生性多疑,但白穆只需稍微解释两句就足以自证清白。

副宗主妖九一向妒才,以前没少欺辱打压冰灵根的白穆,后者也是因此才在当上少宗主后屡屡找前者麻烦。

两方结仇已深。

眼看少宗主继承大典在即,甚至于今早,请帖都派发到了各宗门代表手里,不愿被白穆彻底压住的副宗主邪心作祟,想将白穆灭口也是在情理之中。

辄羽知晓自己这小徒弟的本事。

被副宗主暗搓搓盯上,小徒弟直接仗着他这个师父的威名打草惊蛇,将图谋不轨的副宗主拉到明面,使得对方不得不顾忌着把那些阴险心思暂时收起,这属实是个简单有用的法子。

辄羽自认为一切都了然于心,不再对白穆起疑,反而哄小孩般道:“有本座在,他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往后莫要再这般胡闹了。”

听闻此言,白穆顿时知道辄羽要夺舍他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虽思绪万千,但面上不显,还表现得像小孩子般不情不愿道:“是,师尊。”

“行了。”老头儿辄羽板起脸吓唬道:“不准再耍小性子。”

白穆立马变乖,恭敬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回复:“是,师尊。”

辄羽这才老顽童似的笑着放白穆离去。

待回到少宗主宫殿,白穆的嘴角彻底压不住,边步行向寝殿走着,边不停的晃动着身后的龙尾巴。

兴奋的模样引得正在清扫庭院的令香停下手中活计好奇道:“少宗主缘何这般高兴?您今早不是去彩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哈哈。”白穆不作答,倒是笑了两声,随后夸赞道:“令香,你立大功了。”

虽还是不明白面前的少年到底在意指什么,但奈何不住令香看见对方笑心里也跟着高兴:“能帮上少宗主,是属下的荣幸。”

白穆行至令香身旁,拍拍对方肩膀,意味深长道:“副宗主死定了。”

“是因为属下的情报吗?”令香动动耳朵,眸子晶亮,瞧着似乎是有些八卦兴趣:“少宗主今早做了什么?”

白穆收回手,笑意不减:“万兽疆域估计都传满了,你自己去挖掘吧。”

言罢转身离开,继续朝寝殿去了。

他身后跟着的十七被令香拽住:“十七,你跟我说说呗,少宗主今早做了什么?”

十七看看令香,又看看白穆远去的背影,快速道:“少宗主只吵过架,内容太多,我记不住,你可以去查。”

言罢挣脱令香闪身也向着白穆离开的方向去了,独留令香在原地满头困惑。

少宗主吵架?和谁啊?吵架怎么还那么开心?

晃晃耳朵,令香收起所有清扫工具,还真就跑去搜罗八卦了。

往后的几天里,整个万兽疆域都没什么风波。

白穆整日早出晚归,一直跟在辄羽身边,副宗主不愿面见白穆,连着几天都没再出现过,倒也相安无事。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大典前的晚上。

正躺在床铺上安睡的白穆突觉一阵寒风袭来,猛的睁眼,踢起被子遮挡住床前身影的视线,随后躲着无数飞来的法术攻击翻身跳到房梁之上。

白穆已经假寐等敌袭半天了,不过此刻屋子里站着的三个黑袍生灵里,只有最后方的沈思厌知晓罢了,当白穆抬眼看过去,就见他偷偷举起手,摆出一个九随后又握起拳头。

白穆明白,那是沈思厌在表示他一共还能干扰副宗主数九十个数的时间,一旦九十个数过后,副宗主将头脑清晰反应过来此次的刺杀是多么作死的行为,保不齐会立即逃走,到时白穆没有证据,即使瞧见过副宗主的脸,仅凭他一面之词也定不了副宗主的罪。

不仅如此,沈思厌头一回控制力度这么强,此次过后,副宗主必然会发现蹊跷将沈思厌逐出阵营,甚至抹灭,想在仙道中期前杀妖九,机会只有这一次。

白穆不多耽搁,立即拿出与老宗主辄羽紧急联系的令牌注入灵力喊到:“师尊救我!”

言罢再次翻身躲过一道法术攻击。

那令牌没有被辄羽连接,不过白穆并不担心,紧急联系的令牌本就是无需对接可直传音到对方脑海的求救法器,唯一不足,此令牌用一次损耗一次,坏得很快。

当前剩余的时间,足够一个大乘期从那个距离赶过来了。

八十七。

八十六。

白穆倒数着数字,落地从储物戒拿出防御法器套到自己身上,形成一层隐形护甲,顺便又起跳躲开妖九的长鞭,反手甩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冰刺。

噼里啪啦。

冰刺打在副宗主身上,无一例外全部破裂,妖九这厮居然也是穿着高阶防御法器来的。

妖九瞪着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将胳膊奋力一甩,挥舞的长鞭上一下冒出许多尖锐的钢针:“小子,你再叫嚣啊!”

鞭子即将落到身上,半空却无处借力,白穆在脚下生出一道浮空的冰,踩着其一跃,翻身冲破窗户落地向外跑去。

眼看着要出庭院,面前屏障亮起,白穆毫不意外的停下脚步,他当然认得这是一套隔绝查探的阵法,同时也是阻碍他逃跑的绝佳布置。

七十一。

七十。

身后妖九亦是片刻没耽搁,与除沈思厌外的另一个黑袍生灵左右夹击追来并放出致命杀招,白穆御空向上逃去,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金属拳头重重砸进地面。

地上尘烟四起,生生被锤出一个大坑,白穆的隐形护甲破裂,喉头涌上腥甜,但他反应迅速,眨眼功夫又套好新的护甲。

六十七。

到了仙道期的修为,即使只差一个小境界,战力也是天壤之别,事实确如副宗主那天所言,仙道中期的他要杀仙道初期的白穆只是几道攻击的事儿。

就好比现在,白穆只要中了一击,连起身都来不及,无数攻击接踵而至,生生又把他第二道护甲打裂,第三套瞬间补上,但依旧是被按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打。

好在白穆趁着自己放出的冰墙不断被击破间隙还是找到了脱困的机会,两腿一蹬鱼跃而起,开始游走反击。

当第四件防御法器出现在白穆手中时,妖九不由得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完没了了。”

白穆不停换位躲避着致命杀招,期间目标明确的一直在留意着副宗主身侧的另一个黑袍生灵,出言嘲讽道:“境界高于本少主还叫帮手,不嫌害臊的废物。”

妖九再次恼火:“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言罢漫天金属飞轮凭空闪现,自四面八方向白穆切割而来,白穆如同游鱼灵活穿梭在其之中,奈何擦身而过的飞轮兜了个小圈还能再掉头追回来,白穆试图用法术冻结飞轮,冰却被直接刮成细粉晶亮亮的四散一片,身上护甲有几处消耗过度被割裂,紧接着白穆肉身也受损,鲜血四溅。

四十九。

妖九步步紧逼,幻化金属圆环试图将白穆禁锢,都被后者眼疾手快的用法术震开。

半空中许多金属圈丁零当啷的掉落地面,妖九目光愤恨正准备使出下一则手段,突然注意到白穆嘴角一勾,警惕的后退一步,正好躲开一块自地面爆起的冰灵力施术痕迹。

他身侧的黑袍高层就没那么敏捷了,双腿顷刻间被冻住,白穆趁机闪身到其身后。

飞速跟来的飞轮蜂拥而至,只一息不到便将那仙道初期的高层活活片成了大小不一的肉片,那高层甚至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白穆那刺耳的嘲笑声又在妖九耳边响起:“在自己眼皮子底的下属都护不住,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近万年白活。”

妖九怒道:“找死!”

他边吼着,手诀不停变换,飞轮一生二二生四,几乎布满了整个庭院。

“看你这回怎么躲!”

白穆瞳孔骤缩,飞速祭出左一层右一层的防御法器,可惜那么多法器,没一个能撑过一息。

二十。

飞轮越来越多几乎快成实体,疯狂的挤压切割着白穆用防御法器不断撑起来的生存空间。

[沈思厌!让他收敛点!]白穆咬牙传音道。

屋内的沈思厌没有回应,这让白穆心下一紧。

最坏的预想还是发生了。

沈思厌临时叛变,只管杀,不管拦。

白穆神色冷下去,掏出一枚瓷瓶倒出一堆药丸随手一扬,紧接着屏住呼吸。

飞轮与丹药相撞,爆出大片青绿色的烟雾,又因隔绝法阵的阻拦,以浓厚的程度弥漫了整个院落,甚至传入殿内,妖九神智恍惚,飞轮大片减速。

“自己旗下修为最低的活傀生前炼制的毒丹味道如何?哈哈哈哈哈!”白穆用袖子捂着口鼻放声大笑道。

虽被金轮包裹无法冲出去包围,但这些并不妨碍声音的传播。

十五。

十四。

白穆储物戒中的令牌微微颤动,辄羽老宗主距离不远了!

十三。

十二。

十一。

飞轮又开始快速转动,毒丹果然控制不了仙道中期太多时间。

“不过是垂死挣扎!”妖九愤恨道,不留余力的放出全部灵力全部加持到飞轮上。

十。

九。

白穆的防御法器一件件损坏。

八。

七。

法器所剩无几。

六。

“妖九!住手!!”

远处响起辄羽老宗主的暴怒吼声,白穆微微一笑,快速收回身上的防御法器,飞轮切割进来,爆出大量鲜红血液。

“啊啊啊!!!!!!!!!!!!!!”

如此急剧的疼痛感让白穆没有预料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

辄羽看见那堆金属飞轮里高高溅起的鲜红色,整张脸都瞬间变得狰狞,用快到无法肉眼捕捉的速度挥手放出法术,距离他还尚远的飞轮顷刻间化为黑灰蒸发不见,连隔绝法阵也直接失灵。

白穆近乎破碎的身躯在半空悬停小片刻,重重跌落地面。

四。

三。

二。

一。

沈思厌的控制失效,神智彻底清醒过来的妖九反应过来自己今晚莽撞的带属下来做了什么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猛的抬头:“宗主!您听我解…”

他一语未完,突然又运起仅存为数不多的法力,在连老宗主都没反应过来前化出数十个金属巨拳朝白穆猛地砸去,仿佛被谁强制操控了一样。

“妖九!!!!”辄羽当场气疯了,不再留手一掌将妖九拍出至老远。

事发突然,巨拳只拦截下来几个,还是有几只结结实实砸在了白穆身上,连地面都被大规模崩坏,烟尘如同巨大云朵般将一切都笼罩。

这下白穆没被切割死也得被砸死了。

“少宗主!!!”沈思厌蹦跳着从殿内扑出来,爬起身后满脸绝望:“少宗主您没事吧!!!!!!!”

没谁去仔细端详他眼底暗藏的兴奋与疯狂。

妖九已经晕厥过去了,而辄羽正冲向白穆所跌落的位置。

当尘烟渐渐散去,一道插旗而成的小型防御阵法由亮转暗,白穆虚弱的躺在那里喘着气,眼睛睁着,明显还有神智。

沈思厌愣在原地。

辄羽老宗主欣喜若狂的飞身上前,不顾形象的跪地将白穆半抱起,喂了丹药一番检查过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乖徒弟!本座就知道你命大!!”

沈思厌已经木讷了,呆呆的望着那一对师徒,视线中,白穆艰难的转过头,目光如同看一个死物般回视沈思厌,缓慢的扬起嘴角,随后比了三个口型。

你。

完。

了。

沈思厌如遭雷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下一页即将转线]

[查到了。]陌在姬无忧回过一句‘幸会’后终于出声道:[沈思厌亦是前气运之子白穆的下属,不过此生灵先前心不忠,他的左眼正是在一次背叛后被白穆给挖去的,胳膊是更早以前自己断的,至于腿…天生就如此,他是只毕方。]

[神兽毕方?]姬无忧问。

[是的。]陌继续补充道:[火灵根天赋点满的神兽毕方,此生灵也被白穆赠与玄知了。]

姬无忧奇怪道:[他怎么什么都送玄知了?他自己怎么办?]

[估计用不上。]陌道:[白穆自你被关进冰牢那天起,一直藏匿在轮回秘境,未曾出来过,甚至于我都无法查探他在里面做什么。]

好吧,幕后操控者,可以理解。

不过这沈思厌也太惨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背叛的,以至于被如此对待。

姬无忧看着面前的残疾生灵心里默默叹气。

至少白穆有留他一条命,换做是玄知,这位沈阁主估计早灰飞烟灭了。

简单与沈思厌客套了两句,姬无忧飘飘然回自己偏殿,进屋找到床铺转过身张开双臂倒上去,鞋都懒得脱就闭上眼睛,陌想提醒他盖被子,可惜后者已经秒睡过去。

陌感到无奈,检测发现仆从都不在附近,于是悄悄操控房门关上并反锁,床角处叠的整齐的被褥浮空而起,缓慢舒展开,轻轻覆盖到姬无忧身上,只将其脸漏在外边。

纸窗上映出外边照明的点点灯火,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一片安宁,姬无忧躺在床上,均匀呼吸,银白长发散漫的分布着,反射出一点点远处微微摇曳的烛光。

所有生灵都会疲倦,哪怕是元婴期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休眠一回,唯独陌不用。

时间似乎不会在她身上流逝一样,全然留不下半分痕迹,只是她清楚记得在此方世界已度过的完整时间。

一百零一纪七岁半启十天四时二分二十一秒。(混沌虚空计时,实际为:一千零一十七年.一个月.十天.四小时.两分钟.二十一秒)

来此方世界后的至今陌从未休眠过,她就像个不知道累也永远不会损坏的机器,又独自穿梭去查探某些她认为重要的生灵了。

督察局系统所储备的、比任何非官方系统都精准的资料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皆是例行督察部成员拷贝又核实出的结果,陌身为督察部一员,边使用着资料库,同时也在不断调整补充着它对零一四世界记载的错误与欠缺,半分不停歇。

陌作为一个与李萧何一样的外来者,一直在为拯救这个世界而努力着。

逐渐的,天光大亮。

姬无忧缓缓睁开眼睛。

他正要跟陌打招呼道早安,余光却猛然瞧见与床紧挨着的侧边墙上鼓出来一张人脸。

姬无忧当即一巴掌拍过去。

“哎呦!!小主!”那脸往左一偏躲开攻击,随即半截身子探出来,却原来是姬无忧所住宫殿里的一个侍从。

刚睡醒有些迷糊,姬无忧都差点忘了冥修身体可虚可实,能穿过普通墙壁了。

“不好意思。”姬无忧礼貌道歉。

那侍从已穿过床铺转回实体跪在姬无忧床边,垂着头道:“小主言重了,是属下打扰了小主休息,请小主恕罪。”

“无妨。”姬无忧安抚了一句,后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侍从道:“回小主,殿外有人找您,属下已将他请到正堂了。”

姬无忧:“谁?”

该侍从可能消息不灵通,不认得一些生灵:“他说他叫雾行。”

姬无忧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快速整理好衣服洗漱了一番,姬无忧这才去会见雾行。

对方正坐在椅子上百般无聊的抛茶杯玩,姬无忧距离他老远就出声笑道:“怎么来这么早?”

雾行一顿,落下的杯子擦着手指过去,回过神的他手忙脚乱的去抓,终于没让杯子摔在地上,雾行尴尬抬起头,冲走近的姬无忧道:“那个…你伤怎么样了?你吃早饭了吗?”

“好点了。”姬无忧回了前半句,随后略微摇头:“饭还没吃。”

雾行脸上稍有喜色:“我知道附近一家不错的早点铺,要一起去吗?”

姬无忧沉默了一阵,在雾行期待的目光中,拿出枚通讯令牌注入灵力。

等了几息,令牌亮起,里头传出玄知慵懒的声音,疑似是刚睡醒:“说。”

姬无忧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出西宫逛逛?就在附近,不走远。”

玄知嗯了声,而后干脆利落的切断联系。

姬无忧松了口气,这才冲雾行笑道:“走吧。”

真不怪姬无忧胆子小,要知道他昨晚可差点被杀掉,脸上与身上的伤口还痛着,为避免重蹈覆辙,当然得谨慎听话一些。

出得西宫,姬无忧又走过来西宫时的街道,早起的生灵不多,行路的只时不时擦身而过三两个,许多店铺倒是已经开门营业了,姬无忧跟着雾行走近一家中规中矩的饭馆,落座点餐。

“两份特色粥,再来我常点那几个菜。”雾行往桌子上放了好几块晶石。

“好嘞!”店小二满面笑容收了全部晶石,跑去后厨吆喝菜去了。

姬无忧听完所有菜名,不解道:“怎么这么贵?这些也不是什么珍贵菜品啊?”

雾行比他还不解:“你不知道吗,冥界根本种不出也养不出食物,全靠去其他世界购买储备,食物自然就贵。”

“啊?”姬无忧不置可否:“我小时候进冰牢前还去冥界薅过野菜吃。”

雾行笑道:“那都好远的事了吧,反正我出生起冥界就不长植物,不然你来这里后有看到过一棵树一株草吗?”

姬无忧回想一番,好像还真没有,整座西宫没一株绿化,街道上也没有。

但…为什么?

[你似乎忘记了,冥界的世界之灵很早就被玄知收入囊中了。]陌在姬无忧脑海提醒道。

姬无忧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没有世界之灵,世界将不再新生,不仅不会有植物,还不会再有新生儿,姬无忧前后走过两回街道,一回生灵多一回生灵少,却没见过一个孩童。

姬无忧叹了口气。

“怎么了?”雾行关切道。

姬无忧转身看向身后:“在这里,感觉要比我在你们天界舒服很多。”

雾行不明所以:“为何?”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姬无忧瞳孔上映出那小小的门框,门框里是外边透进来的光亮:“分明都是差不多的街道,差不多的过路生灵,最多只是这边的生灵肤色白的像鬼。”

“但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

雾行歪头,认真听着姬无忧说话。

“眼神。”

“眼神不一样。”

姬无忧回过身,偷偷指指其他桌的客人们:“这里的生灵,不会因为我是魔族就鄙夷,不会在我包裹的严严实实上街时用警惕怀疑的目光打量,更不会因为我有几分长相就不怀好意的揣测我的过往。”

这话说的,让身为天界生灵的雾行十分不自在:“我也不知为何天界坏人那么多,但也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吧,比如…就比如……”

姬无忧安抚道:“我没有不喜欢人类的意思,我只是想感叹,冥界有这么好的世界环境,可惜却不能再新生了。”

“哦…”雾行愣愣的点点头,完全没在意重点,而是红着耳朵问道:“那…那你觉得我为人怎样?”

姬无忧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礼貌微笑道:“你人挺好的。”

[下一页即将转线]

白穆刚吃过许多上等疗愈的丹药,现正倚靠在老宗主臂弯里接受着法力治疗。

可法术残留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逆转的,即便用上最强力的治疗手段,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让白穆恢复如初,甚至别说如初了,这满身的切口之深,许多地方的骨头都断了,到明早能不能治疗到正常活动都是问题。

辄羽庆幸过后,阴沉着脸对跟来的下属道:“通知下去,大典推迟几日。”

还没等那下属回应,白穆就虚虚的抓上辄羽衣裳,道:“师尊,弟子能去,不要…推迟。”

他声音细若蚊蝇,边说嘴里还往外涌血,饶是向来心狠的辄羽都看不过去,担忧道:“你这样哪能撑得住?别逞强。”

若不是知道辄羽最终想夺舍,白穆说不定还真能为这态度所感动一二。

老头儿心疼的不过是他自己未来的身体罢了。

将不屑都藏匿在心底,伤痕累累的少年白穆费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弟子…不想让宗门蒙尘,请帖既已下发,时辰…也早都定下,怎可在开始的前一天…突然更改?”

辄羽态度开始摇摆不定,显然对此也有所顾忌。

万兽疆域身为龙界八大宗门其一,自然也是一举一动都有被整个龙界的势力所关注着,如此公然放那些大小势力的鸽子,要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由头,那必会犯众怒,甚至还可能遭到敌对势力的更进一步挑拨。

辄羽也总不能让下属去连夜通告天下:啊,我们少宗主重伤,来不了了!你们再等几天吧!

这更是说不过去了。

且不说该要如何解释少宗主怎么受的伤,就是堂堂万兽疆域护不住自己少宗主这件事就足以沦为各势力永久的笑点。

不得不说,今晚这一出乱子可真真是棘手。

想到此,辄羽又恨恨的看向远处昏迷不醒的副宗主妖九,扔出件限制修为的高阶法器吩咐道:“给本座把那孽障关进地牢!待少宗主恢复后亲自去处置!”

“是。”等待半天的下属顿时上前捡起那绳索样的法器朝副宗主妖九走去。

白穆幽幽的补了一句:“把沈思厌…也一同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十七凭空闪现,将还呆坐在地愣神的沈思厌一把按趴下。

辄羽挑眉:“他不是你的手下么?”

白穆目光暗沉,又歪头看向沈思厌,气息微弱但充满森意道:“若不是…他没提醒弟子,副宗主今夜…会来偷袭的事,弟子怎么会…留在此地等死?”

沈思厌狼狈的被十七按着,一句拆穿的话也不敢说。

其实十七只有集气初期,沈思厌要是想,完全可以反手将之抹杀,可沈思厌同样不敢,甚至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趴下了。

他方才楞在这看师徒互动了半晌,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宗主对白穆如此偏爱,脑子都快想炸了都想不明白。

反对白穆一方的高层都说少宗主这位置上的生灵能力越大越活不长,历任少宗主都会突然失踪,随后出现在那尸体聚集的溶洞里。

副宗主与少宗主之争,按沈思厌的想法,他本该做个获利的渔翁,为何会这样?

直到被十七用老宗主再次扔出的一件法器捆上拖拽走,沈思厌也还陷在迷茫之中。

清完场,辄羽老宗主轻抚了一下怀中少年的脑袋,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关怀:“乖徒弟,明日可就辛苦你了。”

老头儿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宗门的处境。

白穆虚弱的笑着:“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次日一早,靠各种疗愈法器与丹药吊着命的白穆从药浴池子里爬出来,随后如同人偶娃娃般,被众多侍女摆弄着换上那套专为出席大典所制的厚重服饰。

“真能行么?”令香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庞,觉得十分揪心。

白穆倚着靠背坐在椅子上,摆手示意他安心,侧头朝一众侍女道:“谁会梳妆?过来给本少主盖盖脸上的死气。”

“少宗主~奴家会。”柳依依扭着腰肢凑上前,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而且,有少宗主宠爱在身,奴家的东西应该是最好最齐全的。”

白穆嗯了声,开口要求道:“别改变长相。”

“是~奴家只给少宗主恢复成正常肤色~”柳依依含笑应着。

————

一只暗藏纹路的华贵长靴踏过门槛,随着这双脚在光滑干净的瓷砖上行走,热闹声也由远而近。

“呦!追风师兄!好久不见啊!”

“哈哈是啊!一晃数月,王师兄修为又大有提升啊!”

“呦呦呦,林师兄这妹妹直是美若天仙,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个小子。”

“姓孙的你上边儿去,我妹她内向,你别吓着她。”

“喝!齐宗主您怎么亲自来了,晚辈拜见齐宗主!”

“…………”

偌大的广场上摆设了排排长桌与座椅,院墙上与其他各处都或挂或安放满了装饰,它们早就被布置在这里许多天,终于才在今天发挥起作用。

此处正是万兽疆域少宗主继承大典的举办地。

虽大典开启的时辰未到,但许多宗门以及各家族或其他势力的代表都陆陆续续的来了,甚至那些被有幸邀请的小门小派,已经在此等候将近半个时辰了。

随着时间推移,人员也差不多来齐,万兽疆域专管此大典的高层没着急,又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了除万兽疆域的其他七大宗门与五大家族的代表全部到场,他这才安排手下去通知老宗主,好宣布仪式开始。

于是各代表闲聊的间隙,万兽疆域老宗主辄羽御空而来。

没有副宗主在,他就得亲自说些开场白了,对此辄羽难免有些生疏,他落到高高的台阶上,在已经安静下来的环境中,面向众生灵语气死板道:“首先,感谢诸位来此,现在,大典开始。”

言罢就转身坐上那把朝向侧边雕刻而成的宽大黑石椅,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许尴尬,被临时拉来顶事的高层站在老宗主旁边,忙尴笑着补了一大堆言语,这才让众代表脸上表情重新舒展开来。

随着葱白玉手的轻轻拨动,悠扬的琴声自广场两侧响起,无数衣着相仿的貌美侍女从大殿后整齐排列着御剑飞出。

她们衣着翩翩,各自手上都捧着晶石托盘,乘的全是各类高品质的灵果仙丹,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各势力代表表现略有不同,有的习以为常的等着侍女摆放,有的目光渴求的看着某枚灵果或是丹药。

对小门小派来讲,哪怕是来这儿蹭口吃的,那都是血赚,保不齐一口上品丹药他们就突破修为了,更何况他们送上的礼物也不值几个钱,甚至有的实在拿不出什么宝物,就随了点晶石当贺礼,对比起能得到的东西,他们几乎就等同于空手来满载而归。

这少宗主继承大典,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宗门展示财力与未来宗主能力的场地,凭这万兽疆域现场的布置与上置的吃食,完全能看出这宗门财力还是稳得很的,就是不知那神秘的未来少宗主是何表现了。

各势力可从未有过万兽疆域少宗主的风声,这少宗主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很难不让他们好奇。

待灵果仙丹都摆放完毕,侍女们陆续褪去,这让众代表又有些疑惑。

吃的是有了,喝的呢?不会是忘记准备了吧?

可没等谁出声提醒,曲子就开始转换,万兽疆域少宗主继承仪式——正式开始了。

老宗主辄羽坐着的椅子正对高台阶之上的一道侧门,不难猜测,那就是万兽疆域少宗主会出现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地上没铺毯子。

难不成要让少宗主直接走在地面上?那岂不是会落了身份?

接连的布置缺陷让在场的各势力代表们内心开始丰富起来,不过大多都是看乐子的想法。

就在众生灵想入非非的时候,侧殿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个衣着华贵身姿挺拔的少年身影,众生灵聚精会神的看着门口,想一窥那少年的面容。

然,比少年更早出来的是一道浅蓝色的施术痕迹,地面瞬间大片冰封,竟从门里生生铺出一条由冰构成的路来,直连接到老宗主辄羽的脚下。

刷!

许多生灵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

他们看见了什么?!!冰灵根?!!!

消失上万年的冰灵根?!!

不过没站一会儿,他们就被身旁的同伴轻拉唤回神,又纷纷坐下来,只是脸上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一白发的龙族青年混在这群惊讶的生灵之中,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椅子扶手,没引起任何生灵的关注。

终于,门里的少年抬脚迈出门槛,镶金的黑玉发冠包裹着他那高高扎起的马尾,宽大却不显得臃肿的华贵衣裳随着他的走动而被风带起,少年神情淡漠,比他身上的装饰还显得精雕细琢的面貌也得以显现在众生灵眼中,可谓是赏心悦目。

但不是所有生灵都有心去欣赏少年的长相的,许多中等势力或一些小势力来的长辈或高层已经瞠目结舌了。

因为他们看出了少年的修为——仙道初期。

骨龄17岁的仙道初期??!!!!

原本许多大宗门的小辈都还停留在感叹冰灵根或欣赏少年面貌的阶段,可等他们身边的护道者附身冲他们耳语了几句后,他们的表情也都纷纷变得和那些长辈一样瞠目结舌了。

搞什么?!!这少宗主是个妖孽吧!!!!

小辈们在内心疯狂叫嚣。

冰灵根!十七岁!!仙道期!!!要不要生灵活了?!!

这货的数值要是被自家长辈知道了!自己还不得被逼学逼到死啊!!!!

想到此,许多小辈们看向高台上那少年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幽怨起来。

而少年白穆并未给旁的生灵半分眼神,按照彩排时的训练,步伐端庄的一步步朝辄羽走去。

身上各处还疼着,虽原本规划的很多功法武学展示都取消了,但光是走这几步路就已经让白穆浑身冒冷汗了。

好在面部有遮盖,又有装饰样的法器维持,看不出丝毫破绽。

白穆走到辄羽跟前,规规矩矩的跪下,庄重而又尊敬道:“弟子白穆,拜见师尊。”

辄羽看着面前这光鲜亮丽的少年,又听着台下窃窃私语的惊叹,笑的也是合不拢嘴,就好像被羡慕夸赞的是他自己一样。

站在座椅旁的高层朗声报了一些白穆的功绩,什么屡次夺得考核头筹、刻苦修炼、修为飞速提升、御下有方等等,都是隐去糟粕表其伟绩,这也让众代表对少年白穆有了进一步了解。

待高层说完,辄羽咳了一声,从侍从的托盘里拿起那枚其实早就给到白穆手中的令牌,高声道:“白穆,本座今日将赐予你万兽疆域少宗主一职,不久的将来,你将代替本座成为万兽疆域的宗主,望你莫要荒废修炼,继续提升自身能力,好扬我万兽疆域名威。”

他此言一出,台下的一些小辈脸都要黑了。

十七岁的仙道期!还要怎么提升?!!

说这话前就不能考虑一下他们这群数百岁的金丹期的感受吗?!!!

白穆对各种目光视若无睹,高举双手接过辄羽递来的那块陪伴他已有一年多的令牌,同样朗声开口,将昨夜说过的话语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弟子白穆,定不负师尊重望。”

站起身,白穆面向众代表,刚刚扯起嘴角,眼睛却不经意瞥见一个面孔。

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白发龙族青年,正坐在高台下最前排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白穆在这一瞬间也陷入怔愣。

他认得这张脸。

上古龙族音和氏,阴阳山脉乐城城主的独子——音和天。

亦是那个曾养了他五年的好心少爷。

[下一页即将转线]

姬无忧说的是真话,雾行听得也开心,忽略他们各自的深层含义,这倒是一段很和谐的对答。

吃过早饭,街上逐渐也热闹起来了,一人一魔又顺道去逛各种铺子,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跑去一摊子前投签子,姬无忧赢了六件奖品,雾行准头不行,每十个签里就中俩,什么也没得到。

“都给你吧。”姬无忧将获得的奖品一股脑塞给雾行:“毕竟是你付的晶石。”

雾行连忙推脱:“不不不,晶石都是你师父发的,你留着吧。”

姬无忧有些诧异:“殿下他还给你发过晶石吗?”

雾行点头:“我来冥界后,被收入了一个高层小组,然后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完成了一项任务,西冥王赏下来三千万晶石,有我一份,差不多二百万,只是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

姬无忧不知说什么好,打认识起,雾行就总爱肆意挥霍晶石乱买东西,本以为居人檐下后雾行能改改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没成想一阵子没见面,他又富裕起来了。

可能雾行就是天生不缺钱花的命吧。

姬无忧默默在内心感叹。

[你知道他们组完成的是什么任务吗?]陌突然在姬无忧脑海中出声,明知故问道。

姬无忧回:[不知。]

陌没有立即做出解释,好像在担心什么,好半天才道:[他们把你家族的祖坟找到并全刨开了,你的身份信息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

[?]

姬无忧脚步顿住,好一阵无语。

“你怎么了?”身旁的雾行也跟着停下。

“没事。”姬无忧摇摇头,将手中的奖品继续往雾行手中塞去:“咱们还是各自一半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好,那就多谢了。”雾行高高兴兴的接过,开始挨个摆弄那三个小物件。

姬无忧这才有空边继续走着边跟陌吐槽:[在玄知眼里,我就这么值钱么?]

[三千万对玄知来讲算是小钱。]陌也很无奈:[六界各地蛊徒每月都要上交晶石,玄知月收入多到你无法想象,且说到底,奖励下来的晶石他早晚会再收回去,除非有谁奖励不断,如此比较起来,三千万获取你信息可真不算贵。]

姬无忧叹气:[也罢,左右超脱这世界的事我都没怎么留下痕迹,他们喜欢查就查着玩去好了。]

修士消亡后魂魄也会随之消散,祖坟被挖,姬无忧就连老祖宗的复仇都等不到,只能咽下所有愤慨任玄知摆布。

又跟雾行闲散的逛了一阵,在某一摊位上看小葫芦摆件的姬无忧突觉储物戒中有通讯令牌亮起,拿出一瞧,通讯方正好是他方才心里念叨的玄知。

姬无忧注入灵力:“殿下。”

玄知没一句客套,开口就吩咐道:“你现在就动身去人界,把人灵之境找出来,本王处理些事情就跟上。”

姬无忧也是快速回应:“是,殿下。”

“那个,我可以一起吗?”雾行紧张插嘴道。

令牌那头的玄知安静了片刻,问道:“你哪位?”

雾行明显顿了顿,表情尴尬,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姬无忧知道他话多,而玄知又不喜欢听废话,赶忙替他回答道:“殿下,他是雾行,无上天宫宗主的儿子。”

玄知闻言,无所谓道:“想去就去吧,你自己把人看好。”

“是,殿下。”

令牌黯淡下去,姬无忧将之收起,与雾行火急火燎赶往就近的白茶阁。

进门前一刻被陌叫停:[你们去多备点食物。]

[为何?]姬无忧虽疑惑,但还是拉住了即将迈进门槛的雾行。

陌简而意赅:[人界正值饥荒时期,至于为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姬无忧劝说着雾行又花费晶石买了许多方便携带的吃食,即使受过一次诓骗,雾行也依然十分好说话,姬无忧让买什么他就买什么,足足备够了他们两个三四天的食物用量。

传送阵照旧设在白茶阁地下层,此次去人界的传送法阵略有不同,在传送的中途姬无忧能感觉到修为被全面压制,直到了筑基期以下,连修士都不算的炼气期。

这是他曾经在轮回秘境中穿梭包括已毁灭龙界的七界时没有过的情况。

不过好在人界本身就没有修士,炼气期巅峰的两个上界来客足以保障自身安全。

来到人界白茶阁的地表楼层,姬无忧明显看出这里的茶客少了许多,只三三两两的分开坐着,而唱戏的台子也十分奇怪的变成了一尊西冥王的雕塑。

其实到这里,一切还算在常理之中,直至姬无忧与雾行出了白茶阁的门,看到了令他们难以忘怀的景象。

天空中黄沙飞舞,尘土迷的他们快要睁不开眼睛,白茶阁门外围着许多护卫,个个手持利刃,姬无忧将他们拨开,一眼就望到了或瘫坐或躺在白茶阁阶梯下的无数人类。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漏出的身体部位几乎没有血肉,干瘪的就像是被太阳暴晒过的干尸,根本就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

可偏偏他们各自手中还抱着神像,有的是小石塑,有的稍微大点,有的是泥土捏的,还有的是画像。

抱着画像的那些个人类,自己身上都没一处干净地方了,画像却不知怎么维持的一尘不染。

他们有数好几个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姬无忧竖起耳朵听,隐约听到了什么“异教徒”“邪教”的词汇。

好像是在辱骂西冥王的信徒。

这放在别的生灵口中其实并不奇怪,西冥王的手底下可全是蛊虫,不是邪教又能是什么?

但要是跟门外这群人类比起来,哪方更像邪教,还真不好说。

姬无忧回头看了看被眼前景象震撼到呆愣的雾行,一时也不敢迈脚出去,他开始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竟没一株野草,不仅如此,目光所及之处的几棵树竟被人为剥了皮,树叶也全是光秃秃的,还有个人类在抱着树干啃食。

显然那是不怎么能啃动的。

[人界这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天灾吗?]

姬无忧在内心迟疑的问道。

[这群无助的人类,活着的办法只剩信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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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的表情没任何破绽。

强制自己无视下方那道久久盯着他的炙热目光,少年白穆扬声道:“感谢诸位来此与本少主一叙,本少主与师尊特备了灵神花酿,邀诸位共饮。”

美酒是所有宴席必不可少的,先前他们万兽疆域并非忘记准备,按流程,白穆正是要露面后用特别的方式将美酒给各代表奉上。

身旁老宗主辄羽站起身,也转来面向台阶下方的众生灵们,一老一少师徒并肩而立。

白穆恭敬地后退半步,随后双手轻拍了拍,两队之前消失在宫殿后方的侍女们又御剑去而复返,手中纷纷托着精致的酒壶。

灵神花酿,它顾名思义,就是用龙界独有的灵神花酿造而成,此花无法种植且极其难寻,在整个七界都算有名,只要有此酒上席,无论什么场合都当的上最高规格的接待了。

众代表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神情,一些小宗小派的来员甚至脸上涌现惊喜,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幸尝到此等有价无市的名酒吧。

不多时,侍女们便按每一张四方桌一个侍女的站位分散开,各势力代表们迟迟未见她们拿出什么酒盏,难免心中疑惑。

不过有前面的两次误会解开,代表们已经不会再觉得有壶无盏是失误,甚至个别生灵已经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了。

所有非万兽疆域的生灵皆目光期待的望着台上的少年,后者不负众望,在万众瞩目下抬起手。

随着少年手中亮起浅蓝色光芒,每一个代表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团不断翻涌的水球,它在或带着笑意或警惕或呆滞的注视下,动态逐渐迟缓,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巧透明的酒盏悬浮空中。

众生灵抬手接过,酒盏入手冰凉,纹路深浅有度,花草云纹栩栩如生,杯口光滑圆润,全无残次之处。

分明是法术生成的物件,看起来竟像是逐个精雕细刻来的,足以见得这万兽疆域少宗主对法术的微控是何其细致甚至可怖。

看来往后,该重新考虑对万兽疆域的态度了。

各势力代表代表们如是想着。

侍女已经开始按每桌位分给众生灵添酒,白穆神色冷淡的站在台上,与其乐融融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法力近乎透支,连带着伤口也没了支撑本源,只觉得疼痛难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虽若无其事的睁着眼睛,但实际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中捏着的酒盏重量突然加重,呼吸间闻到了酒味与香粉味,应是也有侍女上台来给他也添了酒。

白穆等那香粉味离远,高高举起手中酒盏,努力稳着气息道:“本少主敬诸位一杯!”

言罢仰头凭身体记忆将酒盏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白穆有听到台下有不少生灵出声捧他,但他根本无心去接茬。

带着灵气的美酒入喉,瞬间将虚空的灵力存储回补了一些,这灵神花酿不愧为第一名酒,竟能直接当药用。

视力重新恢复,白穆清楚的知道这是暂时的效果,赶忙侧身朝辄羽作揖道:“师尊,仪式既已完成,弟子想继续回去修炼。”

辄羽知晓他的真实情况,自然也是颔首配合:“好,你去吧。”

“是,师尊。”白穆收回手,也不管台下某些小辈看疯子般的看他的目光,挥手告别道:“诸位,本少主对功法突有顿悟,暂不奉陪,咱们来日再叙。”

言罢就御剑穿过众生灵,向着庭院外远去了。

独留气氛停滞的众代表们。

整个广场除乐曲声竟一时没了别的声音,不止小辈,很多生灵内心此刻都在骂街。

这少宗主搞什么??!真的要这么努力吗???

拜托你可是仙道期啊!十七岁的仙道期!!参加个宴会的时间都没有吗?!!这都要先离开去修炼?!!!

好在有辄羽老宗主坐镇,也不算落他们面子,众代表很快又恢复了热闹,有一些代表凑到离辄羽近的地方不停的说着拍马额话,对少宗主白穆的赞美之词犹如大海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多的代表则是互相攀谈起来,或讨论万兽疆域,或聊聊日常。

唯有八大宗门之一的百龙门代表莫名跑了出去。

青年白色长发飘飘飞跃而去,引起了辄羽的警觉,他传音问道:[那是谁?赶紧派暗卫去盯着,保护少宗主安全。]

[是。]被传音的高层拿出传讯令牌做了一些指示,这才又传音回道:[宗主,那是上古龙族音和氏分支的少爷,亦是咱们龙界第一宗门——百龙门的代表。]

辄羽闻言,手指敲了敲杯沿。

上古龙族音和氏…他的徒弟白穆,好像就是出身那里的吧?

似乎是里面一个…不起眼小侍卫来着?

————

白穆御剑伪装飞出一段距离,赶忙跳下剑将之收起,掏出药瓶疯狂吞服大量丹药,直到被噎的难以下咽才作罢,随后继续身形缥缈的继续朝自己宫殿方向前进。

可丹药不是灵神花酿,补充灵力不是瞬时的,白穆眼前又开始发黑,腿一软朝前栽去。

暗中跟着的十七赶忙现身上前准备搀扶,可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冲上来一把将白穆抢过。

“你还好吗?”

白穆脑袋靠上一个带着淡雅熏香味的肩膀,时隔多年的熟悉味道与更加成熟的声音让他瞬间知晓了身前生灵的身份,白穆双手虚虚的抓着对方手臂,想将其推开,可他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反而因倾倒的身体越发进入对方的怀抱。

费力的将脑袋抬起,白穆想说点什么,嘴却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大手掰开。

丝丝缕缕药液顺着脖颈滑落到衣领中,苦涩过喉,体内灵力大量涌起。

看来是被喂服了什么顶级的药水。

“多谢阁下…”再次恢复视力的白穆态度疏离的轻推开抱着自己的白发青年,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十七命令道:“过来背本少主回去。”

被叫阁下的音和天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棕发的下属躬身将白穆背起,与他擦肩而过。

音和天突然觉得心脏好似被谁徒手攥住般堵塞难受。

他不明白自己千找万寻无果的少年为何会出现在万兽疆域,还成为了少宗主。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少年却那么多年不回来看自己。

不明白为何曾经那么好的玩伴再见时会对他这样生疏。

音和天有好多问题想要说出口,可都被‘阁下’两个字堵了回去。

“今日透支灵力,身体不适,来日再与阁下叙旧。”

白穆有气无力的声音将音和天唤回神。

音和天转身目送对方离开,望着白穆消失的地方,站在那久久未曾离去。

许是真的因为不适吧。

音和天落寞的想着。

[下一页即将转线]

[恰恰相反。]陌说道:[正是他们信奉的所谓的神明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

姬无忧属实不明白:[为何这样说?]

陌沉寂一阵,将一则小故事娓娓道来。

[曾有一人类老汉,独自生活了将近六十年,晚年疾病缠身,眼看活不了多少年头,每天拜神祈祷,许愿要个老婆,可惜他家里贫困,连老寡妇都瞧不起他。]

[直到某一天,他去干农活的路上被绊了一跤,爬起一瞧,见土里埋着一尊男子雕塑,头发是没见过的品红发色,慈眉善目,像是什么尊贵的神明。]

[许是觉得值钱,老汉将雕塑捡回了家,可惜这神仙村里没人认识,老汉就打算拿去镇上叫卖。]

[当晚,老汉做了个梦,他梦到面容模糊的神仙来找他,说只要你肯每日早中晚都上供香火,就实现你的心愿,不过这愿望要守着神像说出来。]

[老汉信了,他放弃了将雕塑卖掉的打算,开始日日上供,终于在某一天,有一妙龄女子雨夜敲门,老汉将她收留照顾了几天,虽内心隐隐猜测这是神仙赐予给他的老婆,但迟迟未敢去确认。]

[可他听见那貌美女子开口说,‘阿牛,我非你不嫁。’,于是婚礼在所有人不解中举行了。]

[老汉与年轻的妻子幸福平淡的生活了数把月,原本觉得满足的老汉因为买不起一盒胭脂给妻子再次去求神。]

[他祈求,他想要家财万贯。]

[神仙给他托梦,要他把现有的全部家财都用来买香火,不间断的供奉。]

[老汉又照做了,终于,在最后三炷香燃尽的时候,在院子里翻土种小菜的妻子挖到了一块金闪闪的东西。]

[夫妻俩一夜翻身,带着无数黄金从村子搬迁到了城镇。]

[老汉很感激那神仙,在家中修缮了一间专用来供神的神堂。]

[只是好日子没几天,官府居然派人来查老汉的黄金来源了,结果还未出,老汉已是心慌意乱,他赶忙向神仙祈愿,说要当官老爷。]

[于是老汉便成了官老爷。]

[官场处处难做,上有更高的官压着,下有纷乱杂事,让他生活都不安顿,老汉大修神庙,祈求要做更高的官。]

[于是老汉成了更高的官。]

[住进京城,日日上朝,老汉动不动就因处理不好事务被皇帝训斥,皇帝还说要罢他的官,老汉很恼火,他向神仙祈愿,说他要当皇帝。]

[于是老汉成了皇帝。]

[老汉不理朝政,整日享乐,他把妻子忘在了一边,挨个宠幸他的后宫佳丽,老汉想一直如此,于是老汉祈求长生。]

[神仙托梦说,你得让我有更多的信徒,我才有能力实现你这个愿望。]

[于是老汉举国之力修缮神庙,全然不顾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民百姓。]

[许多百姓都开始信神,老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朗,信神的百姓也开始不愁吃穿。]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信神的行列,但总有人思虑良多,会去考虑别人考虑不到的事情。]

[人间各处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他们呼吁所有人要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

[神下达指示。]

[杀掉那些异教徒,他们见不得你们生活美满。]

[于是反对的声音都逐个消失。]

[渐渐的,田地荒废了,工业停产了,连香火的制造都没人去干了,为了信仰的虔诚,人们去别国大量购买香火,更多的人学会了自己刻神像造香柱,人们互相比较谁的神像更尊贵。]

[可神仙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信神晚的人还是成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人,或被先信神的人劳役,或沿街乞讨。]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们只能回去种田。]

[忙碌间,突然有人说:还有别的神仙啊!那么多里面,总有一个能灵吧?]

[土地真正的荒废了。]

[这幅景象在整个人界蔓延,一些皇帝为了保住帝位,只能先一步修建庙宇供奉神明,全人界都陷入了信仰狂潮。]

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是尾声了。

陌说:[如你所见,门外的这些,就是被各修士遗忘的底层信徒。]

姬无忧思绪从故事中脱离,眼前那群骨瘦如柴的人类又清楚的映入眼中。

[你先前有告诉过我,现在的天界修士很多都不靠自身提升了,要么追捧李萧何,要么靠信仰提升修为。]姬无忧恍惚道:[我竟没想到他们是如此靠信仰修炼的,那个最早显灵的神像…就是李萧何的像吧?]

陌回道:[是的,最初信仰没什么实际作用,也是他让各界修士知道的这个信仰修炼法。]

[别的世界的修士也这样了?]姬无忧只觉得荒唐,回头看了眼那座带着面具的巨大雕塑:[玄知的信徒多吗?]

[他没有信徒,他只有蛊徒,他不靠信仰修炼。]陌安慰道:[其实不止他,就是天界也不是所有修士都靠信仰,比如道天学院里的那些学生,他们根本不在乎修为,只在乎学科。]

然而这安慰作用微乎其微,姬无忧看着外面的荒凉景象,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小时候,姬无忧会跟不小心撞断的小树枝道歉,仙灵之境中,姬无忧会心疼那些飞虫,如今来了人界,姬无忧更没办法不可怜这群被修士肆意糟蹋的人类。

突然,视线中,一个盘坐着的如同骨头架子的人类男子歪倒在地上。

那男子身侧的人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快速拿出一把小刀朝那地上的男子割去。

“住手!你要做什么!”姬无忧赶忙大声喝止。

那人根本不听,疯也似的割下那点近乎是皮的肉来往嘴里塞,周围的人类也是饿狼般扑了上去,大量的切割声咀嚼声混杂在一起,空出口割肉的人甚至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感谢神上’之类的语句。

这让姬无忧与雾行震撼之中又觉得无比反胃。

“你们停下!”姬无忧想冲过去阻拦,可那人的尸体在中心位置,姬无忧被前排的人类阻拦,无法上前:“他不是你们同类吗?!!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姬无忧突然想起什么,越过雾行跑回茶阁里面。

人界无法动用灵力,所以他与雾行都将食物分装在几个包袱里。

现如今两个包裹被姬无忧拎出来,他快速打开将包装好的食物一把撒向人群:“这才是吃的!!都住手!!!我所有的食物给你们吃!!”

一些人类呆愣了片刻,随后又疯狂的去抢夺姬无忧扔来的食物,附带各种调味料的吃食毕竟还是比生肉香,那尸体一时竟还真的被其他人类放过了。

雾行见状,也快速冲上前帮忙。

姬无忧边撒吃食边喊道:“你们不是还有力气吗!为什么整天漫无目的抱着神像画像?!它们对你们没有任何帮助了啊!丢掉它们去劳动!我可以给你们提供食物,提供种子,你们去种粮食!等到来年…”

话说一半,姬无忧卡壳。

他突然想起他是来夺世界之灵的,到时没了人界之灵,即使这群人类肯回去种地,也不会再有收成了。

真没别的办法了吗?

姬无忧手上动作停住,陷入迷茫。

有一嘶哑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他居然让我们抛弃神明?”

姬无忧回过神,迟缓的发出句疑问:“啊?什…”

乌央央的嘈杂叫喊盖住了姬无忧的发言。

“异教徒!他是异教徒!”

“邪教!他们是邪教!”

“凭什么他们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是他们抢走了神明给我们的赐福!”

“邪教在偷东西!”

“打倒邪教!打倒邪教!”

“……”

人们一窝蜂涌了上来,张牙舞爪的要抓挠撕咬姬无忧,还好雾行反应快将姬无忧拉到远处。

吃食洒落一地,侍卫们挡在身前用盾阻拦,用刀反击。

那群前排的人类一个个倒下又被后面的人拖出去分食,然而依然有还在持续冲锋的人类,他们似乎真觉得自己是什么为族群征战的勇士,如此不畏生死。

可是错了啊!

姬无忧望着眼前的乱象,思绪混乱。

你们不该反对我们的啊!!我们想救你们的啊!

[算了吧姬无忧。]陌出声道:[将近一千年了,这群人类的思想已经固化了,他们甚至已经忘记粮食是从地里出来的了。]

[他们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是神明赐予,他们以为一切都是神明给的。]

[神明就是他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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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音和天发现左手沾了血迹,顿时心一紧,对万兽疆域生起疑心。

想来也是,百龙门排名前十的内门弟子每十年才一份的秘药灌下去,都只是让少年恢复一点,那羸弱的状态就绝不只是灵力透支所导致的了。

胸口护身符一直在微微发烫,故而音和天也一直知道暗中有生灵在盯梢,不动声色的将手藏进宽大袖子中,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返回宴席。

对于少年说的‘改日再叙’,音和天还以为不是隔天就是后天,没成想,参加完大典回到百龙门后,音和天一连五天都再没少年的消息。

且他派出去调查的家族侍从也没带回什么有用的线索,音和天无比焦虑,只觉得度日如年。

同一时刻,距离他不远万里的万兽疆域中,昏迷整整五天的白穆正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之中,红白渐变发色的人形九尾狐正满脸担忧的立在床边探头看着,此幅场景,令白穆好生熟悉。

“本少主睡了多久?”白穆声音慵懒放松,好似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睡了一觉般。

“少宗主啊。”令香悲道:“您都昏迷五天了!属下和小十七都快吓死了!”

他话音刚落,十七突然现身跪到床边,虽面目平静,但从急切的动作中能看出他内心确实很担忧:“少宗主。”

“十七,潜伏之术又精进了。”白穆没心没肺的笑着夸了句,表情也漫不经心:“慌什么,昏迷五天而已,又不是没有过,算起来都两回了。”

且两回还都是同一个生灵打的。

令香开始絮絮叨叨,白穆左耳进右耳出,在其搀扶下起身下床,缓慢走到书桌旁的古铜镜前。

镜中的他随意的站着,宽松的睡袍半敞,露出部分近乎缠满纱布的身躯,白穆简单看过便不再挂心,转身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这是谁寄的?”白穆拿起一封信件拆开。

令香道:“回少宗主,那是百龙门掌门龙圣座下二弟子音和天今早派手下送来的。”

白穆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本少主自己待会儿。”

“是。”

令香拱手告退,十七则是一晃便消失不见。

房间内空荡荡,白穆在一片安静中将手指伸进信封中,纸页的摩擦声带出一张四方偏长条的小纸,上面分布了四个大字——‘别来无恙’。

没有落款,信封里也没别的纸张了。

恍惚间,白穆忆起大典那天带着熟悉熏香味的怀抱。

心绪杂乱,白穆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想,只烦闷的把信封连带纸张扔齐到桌子一角。

珺瑶生前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荡。

‘有一条白色的龙一直在找你。’

‘他会来救赎你。’

白穆一把抓回信纸团成一团,暴躁的扔到地上。

不需要!

不需要救赎!

不信!

我谁也不信!

少年白穆恼怒起身,甩袖就要离去。

步行至门口,却又顿住,用法术控物将那团信纸重新送回桌子上。

才不是担心它被清扫,只是留个凭证而已。

少年愤愤的想道。

许是因为烦躁,白穆衣服都懒得换,穿着睡袍披头散发的就出了寝殿,衣服上没什么污渍,也不需要出万兽疆域面见什么重要生灵,宽松的衣裳还对伤口恢复有利,故而令香也就没去管。

路过一处庭院,白穆瞧见正赏花的柳依依,出声将其叫到跟前来。

柳依依还是头回看到白穆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得有片刻的愣神。

比起往常正式的着装,面前的少年郎的身上更多了一分媚惑在其中,特别是那半敞的衣衫,纱布下半遮半掩却依旧显得结实有型的白净肌肤,再搭配那清冷不可一世的面容,如此反差,令柳依依无比心痒。

少宗主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柳依依很想舔舔嘴唇,但却不敢显露心思,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想法,听话的垂头静候。

余光里,少年掐了几个手诀,柳依依只觉得一阵反胃,干呕一声,吐出条大型肥虫。

正是一年前白穆亲手喂给她的那条。

白穆收起虫子,压着烦闷劲儿摆手道:“行了,没你事了,回去歇着吧。”

言罢御剑越过墙朝殿外飞去,身后令香也对柳依依挥了挥手,随后同样御剑跟上。

柳依依冲他们背影含笑欠身行礼。

在无良风气盛行的万兽疆域中,唯有少宗主宫殿里的下属往常是一派和睦,论起来,常爱整治仆从的竟只有柳依依一个。

大抵是因为先前养育蛊虫影响了心情。

白穆衣诀纷飞,先是去给师尊辄羽请过安,随后一路御剑去了万兽疆域的地牢。

看守地牢的主管见到白穆,谄媚笑着上前:“恭迎少宗主,不知少宗主您要找谁?”

白穆道:“沈思厌和妖九。”

主管闻言顿时笑容更甚,表情里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少宗主随属下来。”

不难猜,这小高层先前定是站队站在白穆阵营的慕强派一员。

按由外向里的顺序前进,白穆先到的便是沈思厌的关押处。

只是几日不见,沈思厌却彻底换了样子,蓬头垢面倒也罢了,还一直缩在角落发抖,脸上再没半点以往那开朗笑容的迹象。

随着白穆迈步进入牢房,沈思厌惊叫一声赶紧用仅剩的那只手抱住头,越发缩成一团。

“沈思厌,有谁打你了么?”白穆觉得好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打颤的沈思厌一僵,随后猛的扑倒白穆脚边,像是见到救星般疯狂磕头,同时惨绝人寰的哭喊道:“少宗主!属下知错了!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吧!少宗主求您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响起,有鲜红色在地上蔓延开,白穆的鞋面也被溅上了斑驳血迹。

白穆放肆的笑了声,随后蹲下身,缓声道:“沈思厌,念在你的确帮过本少主的份上,本少主再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沈思厌赶忙收声,颤颤巍巍满脸血的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不敢错漏半个字。

白穆笑容在此刻变得真挚:“你是想死个痛快,还是生不如死呢?”

沈思厌先是心里一凉,在他自身快到吵耳的心脏跳动声中快速琢磨起两个选项的区别,想明白后赶忙继续重重的一下一下的磕头道:“属下只想活着!少宗主!属下只要活着就好!多谢少宗主饶命!多谢少宗主!…”

“好。”白穆收起笑容,拽着沈思厌的头发强迫他定住,后在其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抓下对方的左眼眼球。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响彻半个地牢,白穆趁沈思厌张大嘴时随手将从柳依依体内召出的蛊虫丢进去。

蛊虫一溜便钻的无影无踪,白穆意念一动,沈思厌的惨叫声顿时更甚,挣脱白穆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白穆右手还抓着枚血淋淋的眼珠子,红色液体滴滴答答顺着指缝落到地上,他似无所觉的起身轻笑,转而说起别的事:“先前怕柳姑娘被吃空,一直没让母蛊自产第二条母蛊,只让它吸食浊气孕育子蛊。”

“沈思厌,虽你不是阴浊之体,但你的肉足够它吃啊。”被叫名字的沈思厌无法回应,白穆在其痛苦不堪的呻吟声中故意言辞清晰的恐吓道:“只要你让它昼夜不停的吃上个十年八年,第二条母蛊应该就能出世了。”

话音刚落,白穆便注意到,沈思厌在翻滚间仅剩的那只瞪圆的眼睛里夹杂的恐惧感又多了几分,明显是听进了他的发言。

于是白穆更加恶劣的添火,冲身旁笑容僵住半晌的主管道:“给他请最好的大夫,别让他撑不住死掉,更不准他自尽,他要哪天断了气,本少主唯你是问。”

“是,少宗主。”主管赶忙应道。

折磨完背叛的沈思厌,白穆转身出门又准备去寻前副宗主妖九,外边等候的令香看到自家主子脏兮兮的手,嘶了一声,大步流星就要冲上来。

白穆后退一步躲开:“等会儿,还没完。”

边说着还边将眼球收至储物戒,许是在担心被令香当垃圾扔掉。

令香到底还是抓来白穆的手,在其不耐烦甩着龙尾巴的过程中给擦干净了,顺便还给换了鞋。

这使得见识过白穆毒辣手段,却不了解这对主仆日常的地牢主管内心翻涌了一路的惊涛骇浪。

他脑海里不禁生出一个疑问。

这条红白花的九尾狐,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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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怒火自心底燃烧而起,姬无忧在内心骂出了有生以来的头一句脏话。

[他们算个屁的神明!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黑心修士!]

姬无忧实在没办法去责怪人界这群人类。

他们不是没反抗过,即使反抗与抵制没得到任何结果,但至少那时有一些人类心里一直清楚的记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是所谓的神说:杀死那些异教徒。

所以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了,人界,彻底成了炼狱。

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人类如何与天争?

其实如陌所言,李萧何也只是个普通人类,所以他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坐在如今的位置。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因为他的影响力而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李萧何配不上他获得的能力,世界绝不能彻底由李萧何掌权。

姬无忧咬牙起身,不再去管那些疯狂冲锋的人类,拽着雾行回了白茶阁里。

人类已经没救了,就像天界之灵洗不净天界那些嗔念一样,姬无忧同样唤不醒这群人类自力更生的意志。

唯有重启世界,唯有重启这一条路才能真正拯救所有。

必须成功,必须夺得人界之灵。

世界必须重启。

姬无忧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

一人一魔在茶阁里也不知沉默对坐了多久。

周围同样安宁,只有别桌蛊徒们喝茶时杯碟相碰的声音,没什么说话的动静。

一片沉寂里,人类修士雾行突然开口道:“姬无忧,我先前还对你说的天道是假的发言将信将疑,但现在,我完全相信你了,那个天道,绝对是邪祟假冒的。”

姬无忧没心情去说什么,本不打算搭理,余光却瞥见雾行拿起小刀朝自己丹田捅去,赶忙伸手拦截:“你这是作甚?!为何要自残?”

雾行满脸悲切,红着眼眶道:“姬无忧!凭我的资质,根本不可能百岁出头就突破悟道期!我也是靠信仰修炼的!我的母亲一直在给我招揽信徒,我也是害外边那群人变成这样的凶手之一!你别拦我,我要自毁修为!”

姬无忧手不敢放松,紧紧攥着雾行胳膊:“别做傻事!你本就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先前又不知情,且你自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留着修为才能帮到外边的人类!”

“要如何帮?”雾行方才思虑良多,现下只觉得绝望:“我就是散尽财产都供给不了所有人,而他们完全被洗了脑,根本就不会听我们说话!”

姬无忧极力安抚,死马当活马医道:“雾行,你信我吗?”

雾行动作僵住,缓缓抬起头,望着姬无忧认真但带有魅魔族天赋属性的蛊惑眼神,傻愣愣道:“我…我信…姬无忧,我信你。”

姬无忧这才松口气将人放开:“我有办法救他们,只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可以跟随我一起拯救他们,拯救所有反常的一切。”

雾行迟缓的点点头,再抬眸时,眼睛里也多了份与姬无忧相仿的坚定:“好,姬无忧,我自愿跟随你!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谈话表忠心间,茶阁里的高台突然颤动,姬无忧与雾行转头望去,就见那尊巨大的玄知雕塑正被机关运送缓缓下沉,随着它的消失,宽广的台子也在机关运作下又铺上一层地板。

敲锣打鼓声自后台传来,一个个身着华丽戏服的人类也从幕后转出,在陌的汇报下,姬无忧十分惊讶于这几个没有灵根的人类身体里被下的竟是十七号蛊虫,且都已活了一千多年。

腰间挂着的玄知小像闪过一道光,正主冥王玄知凭空出现在姬无忧身侧,拉开椅子便坐下来,白纸折扇刷的一下展开,笑着道:“来,看戏。”

随着他话音落下,悠扬的人声响起,是台上的旦角儿出声唱开场白了。

这一切快到姬无忧与雾行差点没反应过来,但他们皆不敢多嘴,问过殿下安好后纷纷安静的跟着看起戏来。

姬无忧百般无聊,在心里跟陌吐槽道:[为何我每次进白茶阁都是撞上这部戏在演唱啊。]

陌做出解答:[因为白茶阁只演唱这一部戏,传闻这部戏是冥皇的心头好。]

姬无忧偷偷看了眼身旁聚精会神看着戏台的面具青年:[看样子玄知也很爱听啊,是因为冥皇的影响吗?]

[不,玄知不爱听戏。]陌语惊四座:[玄知在揣摩冥皇看戏时的心理,他要维持好冥皇的活傀形象。]

“噗——”姬无忧一口茶水喷出来,引得身旁雾行朝他看来。

玄知照旧没多给姬无忧一个眼神,但姬无忧知道其有在关注,于是赶忙小声解释道:“不好意思,笑点低,那个黑脸的人上台时没忍住。”

雾行哦了声,这才心不在焉的移开视线,显然也是心事重重无心看戏。

也唯有玄知会看的那样认真了。

[我没听错吧。]姬无忧内心继续接上跟陌的对话:[你说冥皇是玄知的活傀?]

陌道:[准确来说,是西冥王玄知杀害了冥界之主冥皇,随后把他炼成了活傀。]

姬无忧:[冥皇什么修为?]

陌:[鬼婴期。]

姬无忧:[玄知什么修为?]

陌:[大乘期巅峰。]

姬无忧简直奇了怪了:[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大乘期跨一整个境界杀鬼婴期?!!]

陌依旧淡定:[前气运之子白穆是突破元婴期的真神,冥皇是被玄知拿白穆炼的神器生生砸死的。]

姬无忧彻底折服:[居然还能这样。]

他突然又想起那时玄知问他真神能抵挡李萧何几成,原以为只是为参考才问的,没成想我方阵营还真有个真神。

虽说真神也还难抵李萧何那无敌的系统,但姬无忧心头的压抑感到底是少了许多。

陌说过,自己被抓进冰牢时白穆才大乘中期,而后来他竟能自己摸索着突破元婴。

仙界之灵曾扬言自上古时期后再无成神者,瞧,这不就有一个了么?

原来他那藏在暗中的前辈气运之子也一直有在默默努力啊。

此番对话下来,使得姬无忧更清楚的认知到一件事——在反抗穿越者的道路上,他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个。

[下一页即将转线]

随着深入地牢,沈思厌的哀嚎声也被甩在身后,逐渐听不到了。

白穆其实并不怎么生沈思厌的气。

沈思厌此生灵,最喜好玩弄众生灵心绪,掌权惯了,屈居下位时便永远不会服气,更何况白穆当年还逼迫他卸了条胳膊,他大概率积怨已久。

所以他的背叛不足为奇,白穆早有预料,先前自然就有余力防范他的阴招。

白穆此次本想跟沈思厌好好谈谈,无论是隐瞒控制次数还是别的什么,沈思厌最好都事无巨细的坦白,白穆或许会考虑从轻处置。

然而进门时沈思厌居然还有空抱头卖惨,好像挨过不少打一样。

白穆当时就觉得搞笑。

真有意思,他少宗主还未开口,谁敢逾越规矩来惩治他的罪犯?别说是打了,指头碰一下都不敢。

沈思厌不是装模作样还能是什么?

不仅如此,后来白穆开口,那沈思厌居然还用饱含感激的目光看他,就好像要求关押沈思厌的不是他白穆而是另有生灵似的。

戏演的真是不赖,可惜自打从当年被沈思厌影响做过那次虚假的梦后,白穆就永远不可能再信任沈思厌。

沈思厌的言行举止再怎么真挚,其中的细微破绽也还是会被白穆一眼瞧出来。

认错认得很快,但就是死不悔改,说的就是沈思厌。

想收服沈思厌,靠真心感化那就要完了,早晚被他反控制,必须把他打怕了打服了,他才会真正的老实。

白穆心中算计着。

过两天再回来,看看到那时沈思厌还能不能再批着皮装样子。

吱呀——

厚重大门被地牢主管拉开,这便是到了前副宗主妖九的关押处,白穆回过神,不由得恶意满满的眯起眼睛。

轮到你了,妖九。

不同于沈思厌的落魄,妖九手脚虽被链子束缚,但依旧好端端的坐着,他分明已是阶下囚,却不自知似的,在白穆迈脚进门后还恶狠狠的瞪来,颇有要继续吵架的趋势。

白穆微笑着拔出利刃,冲着对方一剑劈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妖九措手不及,发出一道吃痛的声音,伴着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身后妖九吃惊的发现自己胸膛竟被划出半寸深的裂口,疼痛感顿时猛烈袭来,妖九忍疼气急败坏的骂道:“卑鄙无耻之辈!白穆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和沈思厌都该死!你……”

妖九趁着这空隙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部都倾泻而出,将白穆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白穆静静地听着,斯条慢理的擦拭剑刃上的血迹,待其骂完一通,这才不急不缓道:“听闻在本少主昏迷期间,有高层一直有为副宗主求情,还说什么是本少主以自身生命陷害副宗主,副宗主是无辜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妖九反应,眼见其眼里蕴含的怨毒越积越多,甚至都快要溢出来,白穆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明知故问道:“妖九,你知道为什么别的生灵都不信你们么?”

言罢不等对方回应,白穆突然放声嘲讽大笑道:“因为你是个修为卡住的废柴啊妖九!哈哈哈,所有生灵都觉得你不配让本少主卖命!本少主是十七岁的仙道期,只需再等几年就能超过你然后杀死你把你碾碎成粉!哈哈哈哈!你的坦诚没任何生灵相信!妖九你多可怜啊哈哈哈哈…”

妖九听得气急却无可奈何,半天也只在疯狂的笑声中咬牙切齿憋出来两个字:“疯、子。”

“是又怎样呢?你面前的疯子是谁造就出的呢?是你们。”白穆微笑着,疯癫的状态收敛了点,只是表情依旧有些病态,言语更是十分偏执:“你知道吗妖九,你多活一天,本少主就寝食难安一天,你光是存在于某个地方都令本少主觉得玷污了那方的天地。”

“所以本少主就是要趁早杀了你,哪怕用掉半条命,哪怕以命换命都不亏,反正本少主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穆将剑对着妖九左右衡量,像是在考虑一块肉该从哪切割一样。

“妖九,你喜欢听生灵惨叫,可本少主恰恰相反,本少主听到惨叫声就生气。”

“所以。”

白穆嘴角高高扬起,笑容又开始变得疯狂,瞳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红色。

“你最好把声音憋住了。”

“一会儿你叫的声音越大,本少主就打的越狠。”

“听明白了么?”

“副宗主?”

万兽疆域地牢中,有一中年模样的修士,伴着一阵阵惨叫声和不间断的疯笑声着急忙慌的从一房间里冲出,他半身都被溅了血,甚至肩膀上还挂着几块碎肉,扶着墙不停干呕,这使得门外站着的九尾狐默默后退了数十步。

待中年修士缓过来,令香递过去一块手帕,随后神一样的拿出一堆清扫工具,将墙上的血手印与地上的血迹快速清理干净。

中年修士这才发现走廊已不知何时变得闪闪亮亮的了,这一番景象把他方才经历的恶心事儿都冲淡几分,他错愕道:“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了什么?”

令香温和笑着,也藏着内心的那份嫌弃:“简单打扫了一下主管您的牢房。”要不是不熟悉,对方这满身的脏污定是无法容忍在他眼中的。

“哎呦喂,小的惶恐。”主管连忙作揖行礼:“多谢大人。”

令香好说话的不行:“我只是个暗卫,不是什么大人,对了,少宗主在里头做什么呢?”

主管刚要吹捧令香,听闻后半句问话却是顿了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又一段时间过去,门里只剩下少年的疯笑声,再听不见另一道声音的惨叫。

令香实在想象不出里头是怎么个情景,摇摇头,凑到门边垫起脚朝铁栅栏窗户里望去,只是还没看清什么,便被一坨飞溅的红色肉酱糊住额头。

“啊啊啊啊!!!”

惨叫突然在门外响起,九条尾巴的红白花色狐狸直接被刺激回原型,开始在走廊里上蹿下跳。

顿时屋里屋外都乱作一团。

片刻后,冷静下来变回人形的令香甚至都没去擦自己的脸,撸起袖子踹开门,非常不客气的将一个还在大笑着几乎成了血‘人’的少年拖拽出来,蹲下身给坐在地上的少年洗洗擦擦。

少年伤势未痊愈,方才又这般疯癫,被毛巾包裹脸时笑声逐渐减弱,最后竟累的头一沉直接昏睡过去。

令香无奈叹气,像照顾小孩似的继续给清理干净其身上的血迹与脏污、换上干净的衣物,随后将自身也清理一番,扛起少年礼貌的告辞离去了。

主管讪笑着摆手回应,望着那对主仆的背影,用方才令香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不过在看到帕子上沾下来的碎肉时,主管手一抖下意识一把将之甩飞扔到远处。

自己站队到底站了个什么生灵啊。

从前,主管自认为在这万兽疆域地牢驻扎,对于各生灵的各种死相,当的上是见多识广了,可今天…

主管慢慢挪到关押副宗主的牢房门口,探头朝里看去。

得,这尸体若想要清理,得用铲子一坨坨铲了。

[下一页即将转线]

一曲结束,台上人类蛊徒谢幕退去,玄知在一片安宁中冷不丁道:“今早有古籍出土,上面记载了神仙界的真名,好像叫什么…小方界。”

姬无忧原本在盯着戏台发呆,听到小方界三个字猛然回神朝身侧青年看去。

玄知摇着折扇,并未回视,只是意味深长道:“据古籍书录,自古以来的成神者,都飞升去了小方界,且一直在那里生活。”

雾行听什么信什么:“竟有这回事?”

姬无忧眉头微蹙,伸手示意让雾行先别说话,道:“殿下,所谓的古籍肯定是李萧何的系统造假出来的,咱们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飞升一说。”

“哈。”玄知自然也是懒得搭理雾行,嗤笑一声道:“本王自然知晓,可架不住天底下的蠢货多。”

姬无忧心感不妙:“流言拦不住么?”

玄知合上折扇,幽幽道:“何止拦不住,不仅其他各界的顶尖势力都在大肆推崇小方界,就连与本王共事的南冥王方才都在冥皇殿上骂本王,说本王是自己突破不了,便也想阻拦鬼婴冥修们长生。”

姬无忧闻言一时不敢回什么,毕竟修为属于玄知的私事,不是他这个下属能随意高谈阔论的,更何况冥皇还是玄知的活傀,玄知得空完全能把那南冥王料理掉,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陌,都有哪些势力在推崇小方界?]姬无忧悄悄在内心问道。

[很多。]陌道:[无上天宫、真仙阁、妖界西北国、魔界三大宫,等等天下一半的顶尖势力都是李萧何党羽,别看他们平日里明争暗斗,到李萧何下达所谓的神谕时,他们全都会争先恐后的去照做,他们是真把李萧何当天道侍奉的。]

姬无忧忧心忡忡。

得亏当年李萧何被天道隔绝的早,这要再给他多点时间,让他把所有势力都洗脑,估计后面玄知都发展不起来了。

“愁什么?”玄知注意到姬无忧的表情,安慰一句,随后扬起嘴角笑道:“既然小方界的存在掩盖不了,那本王就让它存在的更真实些,你姑且等着瞧吧。”

他没明说具体要干什么,但姬无忧能猜出个大概。

坐拥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白茶阁的玄知,要想去抹黑一个先前根本不存在的世界,简直是轻而易举。

虽肯定无法完全抑制住那些元婴修士‘飞升’的欲望,但至少不会再是一边倒的局面,这又能重新拖慢李萧何破隔阂入六界而来的速度了。

话虽如此,时间还是很紧迫,姬无忧抬头道:“殿下,咱们得跟李萧何比速度,抓紧时间去人灵之境吧。”

玄知托腮,指头敲着桌子:“等等你师兄,你将路线图画出来,他来了咱们就启程。”

“是,殿下。”姬无忧赶忙掏纸笔。

在姬无忧画出第一条线的时候,玄知突然追加一句:“不用标注文字,画完口头说说就可。”

姬无忧手顿了顿:“好的,殿下。”

唱戏的蛊徒们休整完毕,复又重新上了台,玄知继续沉浸的看起戏来,姬无忧则是忙着画路线图,在场的唯有雾行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方才面前的两位到底在说什么。

拦什么流言?小方界到底是什么?

李萧何是谁?细桶又是什么桶?

要比什么速度?人灵之境是哪里?

此番来此,雾行光听到玄知要姬无忧来人界了,具体来做什么他没听清,现在听清楚对话反而更加不解。

罢了。

雾行甩甩脑袋叹口气。

既然姬无忧要他跟随,那他跟着就好了,什么时候缺打手或者缺钱了他再出手就是。

不多时,线条歪歪扭扭的路线图被姬无忧制作完成,头发金闪闪的雨落也背着大包小包的匆匆神降来,单膝下跪道:“师尊,弟子来迟。”

玄知示意他起身,随后合起折扇招呼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雾行与姬无忧便也赶忙去背装包裹行囊。

先前抛洒给人群的两个包袱里的食物总共还剩下小半包,都被侍卫收拾好贴心的与其他包袱放在一块儿,总共三个半包袱,只需要一起提起来即可。

雨落从他自带的包袱里拿出三顶垂纱的斗笠,给雾行分发一顶,又动作恭敬的给玄知戴上一顶,并小心翼翼的帮忙系好固定的带子,最后的一顶才给自己戴上。

姬无忧疑惑道:“我没有吗?”

雨落隔着垂纱道:“你不用,你又没信徒,没一个人类会认识你。”

姬无忧隐隐觉得对方是有意在针对自己。

难不成是自己之前把他落在禁地的原因?

陌否定道:[非也,只要你是玄知认可的徒弟一天,他就会针对你一天,平日里他就没少跟他师兄打架吵嘴。]

姬无忧无言以对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习以为常。

只能说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来什么样的徒弟。

玄知和雨落这对师徒,是两种生长方向不同但根茎类似的有毒。

再次出得白茶阁,门外台阶下还是围着一群人类,只是闹剧早已停下,都纷纷的在抢着分割尸体吃。

姬无忧面露不忍,移开视线向玄知问道:“殿下,他们在这围着,我们要怎么出去?”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惊扰了那群狂徒般的人类,场面再次乱起来,人们纷纷抛下尸体开始大叫着‘异教徒’飞蛾扑火般的朝姬无忧撕咬而来。

玄知似是被吵的有些不悦,抬起手轻轻一压。

哨声响起,自茶阁里呼啦啦跑出来无数手持弩箭的侍卫,有序的绕开姬无忧一行冲出茶阁外呈扇形列队排开。

嗖!

一发箭矢射中一人类的额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始按键,顿时密密麻麻的利箭像落雨般覆盖住方圆百里内的人群。

中箭声倒地声交叠着响起,血腥味弥漫,却再无人来抢着分食,就连喧闹的人声也逐渐减弱,最终全部消失不见。

外面无一人生还。

要只有门外的这些弩卫,后方的人类说不定能跑得掉,可惜还有箭矢是从上方射出的。

白茶阁有二楼,方才在二楼的弩卫专盯着后方人群射杀,那群人类只能像被割草般收割掉性命。

“就这么…都杀了?”姬无忧望着外边惨烈的场景,半天缓不过神来。

玄知斗笠朝他转了一点,随后发出声嗤笑又转回去:“不然呢?”

雨落也道:“本身就是他们自己来寻死,再说了,杀他们就等于是给敌对势力减信仰修为,何乐而不为?”

言罢恭敬地搀扶着玄知下阶梯迈步出去了。

姬无忧被雾行拉着跟上。

他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时还找不到地面的缝隙,只好踩着尸体前进,心中不停的念叨对不起。

突然被一只竖立的手绊倒,姬无忧未痊愈的脸磕到一人干瘪赤裸的脚丫上,吃痛嘶了声。

雾行连忙附身去搀扶:“没事吧?”

姬无忧摇摇头,借力爬起来跪坐在一死去人类的身上,朝周围的尸山血海观望,心中只觉得无比凄凉。

雨落方才说,杀这群人类何乐而不为。

的确,靠信仰提升的修为是可以被回收的,杀他们确实会让一些敌对修士跌落境界。

可…

一方的修士们利用他们,引导他们行事,接受他们的信仰,却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

而另一方的修士又厌恶他们,为对付前一方的修士,肆意的收割他们的性命。

那他们的容身之处又在哪?

人界不是他们的世界吗,修士到底哪来的资格跨越世界号令管控他们?

姬无忧左手附上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右手触摸到一具还泛着温热的尸身,不由得神色呆愣,眼睛竟不知不觉中溢出滴泪来。

这群人类,这些生灵,究竟何错之有,要遭受如此大劫?

我要如何救他们?我真的能救得了他们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气运之子会如此的没用啊。

[下一页即将转线]

分配副宗主遗物时,白穆特意将胡寻的尸体要了来。

由于被炼制成活傀的尸身中还有残魂,无法直接像珺瑶的尸体般存储至储物戒内,白穆便选了间偏殿将其安置。

一条尾巴的金黄色人形小狐狸躺在华丽柔软的大床上,眉目舒展,瞧起来比被妖九操控着模仿生前神态时顺眼多了。

白穆趴跪在床前,左手拄着下巴,盯着床上那张面孔,没什么情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但是再等等。”

发言得不到任何回应,白穆半点儿不介意,轻轻挑起小狐狸散落的一缕金黄长发,捏在指间缓慢将之贴到脸颊。

“等我灭了万兽疆域,让整个万兽疆域给你陪葬。”

“等我,胡寻。”

…………

少宗主继承大典举行后,白穆自然而然的就解禁了,伤势好的差不多后便准备外出去游玩,辄羽也没什么不准,只派了个大乘初期的护道使者跟随。

说是跟随保护,实则是盯梢防止白穆跑掉,白穆无所谓,要来辆飞驹拉的巨大马车,带着令香与十七乘上去了。

“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马车内,白穆靠着枕头半躺在小床上,懒散的问道。

令香在旁边端正坐着,温笑着摇摇头:“属下有好多年未曾出去了,估计到哪都会觉得新奇。”

白穆闻言,便又将目光转向十七。

十七犹豫了会儿,道:“属下可以…回家里看看吗?属下很想念爹娘与弟弟妹妹。”

白穆颔首:“在哪?”

十七报了个离万兽疆域不近不远的地名。

白穆道:“好,就去那儿。”

马车与一众御剑的侍从以及一位护道者浩浩荡荡的出发,跨越千山万水,终于下落至一处城镇外。

见到这豪华的排仗,过路修士都知道马车主子来头不小,纷纷避让,连城门守卫都笑脸相迎,简单问过来路后便迅速放行。

白穆饶有兴趣的隔窗观望着外边的形形色色,十七此时在马车外指路,白穆一行不多时便停在一处小巷入口。

“少宗主,到了,就在巷子里面。”十七掀开马车帘子汇报道。

白穆起身,略过他跳下马车:“行,你去吧,我和令香到街上逛逛。”

“是,谢少宗主体谅。”十七感激的跪地一拜,随后向巷子里飞奔而去。

白穆摇头轻笑,让一众仆从在原地等候,随后与令香一起融入了热闹的市井之中。

买糕点、吃糖画、拔冰糖葫芦…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令香手里就抱满了白穆没吃完的甜食。

偏偏他还不停歇,见到什么新甜品摊子就甩下上一个摊子买的吃食头也不回的奔着去了。

“少宗主啊——那家的糖人和上家的没区别的!”令香追着劝道:“您先把之前的吃完吧!吃不够以后再出来买就是了。”

白穆充耳不闻,对摊主道:“捏条原型的黑龙瞧瞧。”

“好嘞小公子。”摊主利索拿来糖料开始捏造,甚至有空接令香的话茬:“咱这糖人用料虽一样,但做工可大有区别,这条街上,咱家这糖人塑造要自称第二,没别家敢称第一。”

令香无奈叹气,气喘吁吁跟上来按价格给付上小块的晶石,而他身后白穆的那个护道者也不紧不慢的尾随着。

摊主手头快速动作,不停的揉捏与拼接,栩栩如生的黑龙逐渐显现,摊主拽下一点糖来,搓成细细的长条,随后用法术控制着其余的糖自行化出与那根长条一模一样的糖来,这便是用来充当黑龙身上飘逸的长毛的了。(ps:是翻糖)

白穆目不转睛的看着,夸赞道:“好手艺。”

那摊主也颇为自豪:“卖的就是手艺。”

很快,黑龙彻底完工,摊主还特意多插了根签子用来固定,方便白穆拿的时候不晃变形:“给,公子,诶?小公子您是不是换了套衣裳?”

白穆懒得解释,笑着接过:“令香,再赏他几块晶石。”

摊主顿时把衣裳的事儿抛到一边,捧着余外得来的晶石乐不拢嘴道:“哎呦!多谢小公子!好吃您再来啊!”

然而白穆已摆手朝下一个摊位走去了。

少年就如同渴水的动物一头扎进什么湖里般,在市集上到处瞎窜,大批量的购买着糖果与甜食,不止令香手上快拿不下了,少年的储物戒里都要存满了。

许是在填补这些年来在万兽疆域里缺失的甜味吧。

行走间,令香余光瞥到墙上的纸张,脚步猛然顿住:“少宗主,这张画像上的小孩儿好像你啊!”

白穆闻言倒退着回来,随意的抬头看去,却在目光触及到纸张上的文字时怔愣住了。

‘此龙族少年于六年前走失,如有线索请尽快提供给龙纹香坊,必重金酬谢。’

令香抱着堆纸袋子凑过去细细打量:“忽略它的破损,单看纸张与笔墨新度,张贴出来应已有一年左右,少宗主,您来万兽疆域多久了?这会不会是您的家属贴的?”

护道者还在远处跟着,白穆漫不经心瞥了眼,动作自然的撕下启示,折了个小纸鹤出来,同时语气平静道:“本少主没有家属,本少主的母亲,据说在本少主破壳前就死了,父亲也死在本少主五岁那年。”

言罢将纸鹤塞入令香手中,步伐轻快的迈步离开,身后令香一顿,赶忙单膝跪下,垂着耳朵道:“少宗主恕罪。”

白穆背着的手勾了勾,示意他起来,思绪不由得陷入那段模糊的过往。

龙纹香坊这个名字他很熟悉,音和天身上的熏香为里面出品香料最名贵的之一,而龙纹香坊的最大股东,正是音和天的母亲。

可白穆当年只是个侍卫,跟音和天的母亲并不相熟,这张启示很可能是音和天借自家产业名号派手下张贴的。

[令香,帮本少主个忙。]白穆突然传音道。

令香耳朵竖起,明白对方在提防什么后也传音回道:[少宗主请讲。]

白穆表面若无其事的咬着糖画:[你辛苦去各地界跑一趟,将每不同版的寻本少主的启示尽可能的收集来,相同的只保留一张即可。]

[是,少宗主。]令香应下,随后晃晃尖尖耳朵抬眼继续传音问道:[少宗主,什么时候去?]

白穆传音道:[你要是方便,就即刻动身吧。]

令香点头,递去一袋子晶石,用余光打量一眼身后已距离他们不远的护道者,天衣无缝道:“少宗主,属下有些拿不下了,想去把您买的这些东西先放回马车。”

“去吧。”白穆接过,随后传音叮嘱:[莫要起冲突或是多管闲事,路上注意安全。]

令香笑了笑,传音回道:[是,您放心。]

言罢飞身而去,消失在白穆视野。

【下一页即将转线】

陌听到姬无忧的心声,知道他这是被影响心态了,不由得长叹一声。

在牢里空长一千多年,姬无忧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虽已满腹经纶,却是头一回亲眼看到甚至触摸这么多死人,也难免道心不稳。

[姬无忧,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陌不停的安慰道。

[你本就是阴差阳错才继承了气运,在原本的轨迹中,你应该会是个大隐隐于市、一生都很平淡的智者,你该是轮回法阵守阵者索狱的后裔,而不是一举一动都被李萧何盯梢的气运之子。]

[姬无忧,你没有气运之子的天赋才能,却替前气运之子吸引了一千多年的针对,他要是知道了,会感激你的。]

[更何况你第一次夺世界之灵,就成功获取了仙界之灵的信任,如今甚至舍命真正融入了能与李萧何对抗的强大阵营,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陌的发言,姬无忧都有好好存记于心里,但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悯情绪,直至听到雨落喊了声什么,才恍惚回过神。

“师尊,师弟他哭了。”雨落大声道。

姬无忧猛然清醒,赶忙用袖子拭去那一抹湿润,抬头试图解释。

可玄知已然走到跟前来了,附身一把将他拽起,展开折扇打趣道:“姬无忧,本王干脆给你起个法名叫爱哭鬼吧。”

姬无忧要说的话顿时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玩笑话堵在嘴边,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对方,颇有些不明白玄知对他的态度为何这样好了。

陌边解释边鼓励道:[玄知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回涨到零,不再是负数,你真的算融入玄知麾下了姬无忧,你并非没用,你一直有在为拯救苍生而努力,不是吗?]

除了陌的宽慰发言,平日里懒得多说话的玄知竟也真的像师父一样开口指引道:“姬无忧,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可怜这些人类,倒不如早点去解决问题的源头。”

姬无忧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不小心摔跤的小孩子,被长辈扶起来后嘘寒问暖着一样。

是啊,自己一直有在认真努力,一切也都在按部就班的发展,要走的路还长,自己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困境就倒下,就觉得无望?

玄知说的没错,他不该驻足在此,他该去解决问题源头,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姬无忧哽咽开口道:“我知道了…殿下。”同时心里也在跟陌道着谢。

玄知听到他颤抖的语气,不悦的啧了声:“再哭就把你丢回白茶阁看门。”

姬无忧赶忙深呼吸一口,声音也平稳下来:“抱歉殿下。”

玄知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姬无忧侧头看看一脸担心的雾行,抬手拍拍对方肩膀:“抱歉,见笑了。”

雾行同样安慰道:“没事的姬无忧,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死人?我第一回杀人也像你一样难受,甚至做了好几天噩梦,不过之后习惯见血了就好了。”

姬无忧点头:“嗯。”

他确实第一次见这么多尸体,但其实他并非是怕,而是觉得悲哀。

姬无忧见不得生命被肆意的践踏摧残。

所以他现在还是难以迈脚,每走一步心里就跟刀扎了一下般难受。

他不想踩着这群可怜生灵的尸体前进。

要是能飞起来就好了,要是没被限制修为且不用到魔道期也能御空就好了。

那样就不用踩踏任何生灵了。

姬无忧突然觉得自己的体重好像轻了许多,也不知是精神恍惚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跨越尸山血海,迈出早已不算是城门的城门,一辆停在外许久的马车出现在面前。

无疑,这自然是玄知安排的。

于是姬无忧一行改换行路方式,乘坐马车更快的来到了一处城镇外面。

下马车时,天色已是漆黑,姬无忧惊奇的发现半敞的城门里竟透出光亮,门外甚至有穿戴整齐的人类守卫,而城门也是维护的坚固整洁,与之前的景象对比,姬无忧此刻就像来了另一方世界,

玄知带头肆无忌惮的越过守卫进入城内,守卫也并未拦截,只是在姬无忧路过时多打量了几眼,那眼神里带着股姬无忧说不上来,但极其不喜欢的意味。

进到城门后,城内的繁华景象彻底惊住了姬无忧。

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两旁有亮着烛火灯笼的各种门店,咋一看全然跟普通的夜市没什么区别。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挥之不散,跟随玄知前进路过哪个门口时,更是能看到每户里都有神像,有金子刻的,有银子刻的,甚至还有极其罕见的宝石材质。

姬无忧突然有些不明白:“这里的人,生活的好像很富裕啊,为何跟外边的人类生活差别这么大?”

玄知懒散道:“穷人区,富人区,自然不同。”

姬无忧若有所思:[这里生活的都是那些信神早的人类吧?]

陌:[是的。]

“呸!简直难吃死了!你竟把神明赐予的食物做的这么难吃!简直罪不容诛!”

一道浑厚的吆喝声响起,姬无忧雾行寻声望去,正好就瞧见一道门里一个衣着华贵的肥胖人类男子掀翻了桌子。

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各种色泽诱人的美食滚落沾染上泥灰,而门里的男子已跟厨子吵了起来。

“分明是你没品味!我这配方可都是华月仙君赐予的!你竟敢侮辱华月仙君的配方!你才罪该万死!”

“我呸!我说呢!原来是家华月教的门店!我早看你们华月教的没一个好东西!”

“看你这打扮你是伏日教的吧!好啊你们!处处针对我们华月教!都快魔怔成邪教了!”

“…………”

姬无忧站在门外与一些人类围观了一会儿,回过神发现玄知已然走远,赶忙拉着雾行跟上去。

吵嘴的声音渐渐远去,姬无忧想起方才地上滚落的一块肥瘦相间的大肉,抓着雾行衣服的手不自觉攥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穷人区的人类为填饱肚子同类相食,而富人区的人类却因为吵嘴随意的掀翻一桌子好菜好食。

路过一所学堂,门内传出挑灯夜读的学子们的传唱声。

“信神者——得天之赏赐——”

“衣食无忧——美奴相陪——”

“信神心不足者——遗落死地——”

“食不果腹——哄抢丑奴——”

“置之死地——信神心诚者可脱——”

“年供香火——不足以现诚心——”

“月供香火——不足以显诚意……”

“…………”

那声音齐整,带着稚嫩的童气,调子轻快婉转,听着很是悦耳。

然姬无忧却只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下一页即将转线]

令香不在,护道者为尽责看护白穆,尾随的距离更近了。

有这么个不相熟且是辄羽派来的跟屁虫跟着,白穆兴致全无,没逛一会儿,便带着护道者返途回到马车停留处。

十七与家亲久别重逢,白穆还当他要去好久,没成想老远就看见他正站在马车旁等候。

白穆走近,摆手让一众跪地参拜的侍从起身,笑着问道:“如何?十七,家中可都安好?”

十七起身,垂着头沉默不语。

白穆觉出不对来,收回笑容:“发生了什么?”

十七看起来很压抑,但还是道:“回少宗主,没什么。”

白穆自然不信,心中也因他的态度莫名开始烦躁:“那你因何不高兴?”

十七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哑巴了?”白穆一把拽过十七衣领,手背因用力而暴起青筋,动作的同时大声怒喝道:“说话!”

十七还是头回被白穆这样吼,表情不由得有些错愕,也是离得近了,白穆才发觉十七脸上似乎有泪痕,像是哭过。

视线中,这个长相普通的青年逐渐回过神,随后情绪低迷的将他方才的经历和盘托出。

按十七的描述,他得到白穆的首肯后,满心欢喜的跑去敲开自家房门,出来的却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修士,那男修士修为低下,满脸煞气,还问他晶石在哪。

这问话的内容没什么,毕竟十七每月都有省下来晶石寄回家,可问题是十七并不认识那男修士,于是问对方这家宅主去了哪。

没成想这一问,得到答案的十七情绪瞬间崩塌。

那男修士说,这里百年前左右确实住着一家子孟极,当年他们家中遭遇变故,快要吃不起饭,于是将大儿子卖给了万兽疆域。

这本是一件好事,毕竟万兽疆域是龙界八大宗门之一,他们大儿子能入内,也算是攀上高枝。

可惜世事难料,那大儿子前脚刚走,来接大儿子的两个万兽疆域弟子便又折返回来,对那一家的二女儿动手动脚,父母与弟弟阻拦,全都被那两个弟子打杀。

男修士还说,他当年正好在附近的客栈歇息,外出时路过巷子,听墙角听了一晚上的雌性孟极哭喊。

隔天万兽疆域的弟子走后,那二女儿也自杀了,男修士这才在宅院安居下来,大概住了一两年,某天突然收到一袋子晶石,竟是那家孟极的大儿子寄回来的,他昧着良心收下了,自那以后每月什么都不用干也能收到一袋子晶石,生活的很是自在。

十七当时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问那修士要钱,只返回马车附近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再然后就是现在白穆揪着他衣领询问了。

白穆松开十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场有些阴森可怖。

十七弱弱道:“属下…属下没事的…少宗主,属下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看起来精神都恍惚了,压根儿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穆越过他,大步朝巷子里走去。

十七还陷在迷茫里,直至巷子里传出彭的巨大踹门声才猛然惊醒,赶忙往巷子里追去。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跑到门口时,白穆正与那男修士对质。

十七听到那男修士说:

“画个毛啊,我又不会画画像,再说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清模样啊,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你一条龙管孟极的什么闲事,吃饱了撑的。”

白穆背着手,纹丝不动:“你不会画,我可以找画师替你画,你代收了这一家这么多年的补贴,还住着他们的宅子,做点贡献不应该么?”

听他提起这件事,那修士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你有病是不是,都说了记不清记不清,他全家又不是我杀的,什么叫我代收补贴?他家里早都不要他了,他自己犯贱巴巴着送晶石,堆一起不也浪费吗?我花点儿怎么了?”

“他都进八大宗门之一的万兽疆域了,还缺那点晶石吗?他要孝顺他怎么那么多年不回来?没主的宅子我住着怎么了?怪我作甚!”

“快别带着你那不值钱的朋友在这碍眼了,你瞧瞧他那倒霉样,怪不得家里都不要他,简直一个扫把星。”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烦死,不行我把这宅子还你们就是。”

十七站在白穆身后,听那修士发言听得心脏绞痛,有许多地方想反驳,奈何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只能沉默着将头越垂越低,手心也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来。

白穆突然笑了声。

又一道炸耳的巨响传来,十七重新抬起头,便瞧见那修士正一脸惊恐的被白穆按在过堂的墙上,碎墙块稀里哗啦的掉落,修士嘴巴被冰封着,支支吾吾的从嗓子里发出些闷声,不知想表达什么。

可能是在叫骂,也可能是在求饶。

然白穆根本不在乎,手按住对方额头毫不留情的使用了搜魂术。

那修士的声音顿时更尖利了,冰封的嘴都快被他生生崩开,眼睛更是死命的睁着,直至彻底没了气,也还维持着一副惊惧状态。

查探记忆的白穆猛然睁开眼睛,缓声道:“找到他们了。”

…………

“大!大!大!”

“十五点!哈哈!我又赢了!”

“点真背啊!丫老子就不信了!有种再来!”

“来就来!继续押大!”

“…………”

万兽疆域的一处房间内,十几个中层弟子服饰的生灵围在一张长桌前七嘴八舌的呼喊着,桌子边缘上是左一堆右一堆的晶石,而中间则是一个被手按着的小骰宝。

无疑,他们这是在赌骰子。

吱呀——

身后的木门从外边被打开,偏红色的夕阳映射进来,对着门的几个生灵不经意抬起眼皮,却在看清来者后赶忙后退跪地参拜。

“恭迎少宗主。”

这下所有弟子都朝门口望去,与白穆对上视线后顿时一惊,也纷纷散开恭敬的参拜起来。

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金丹期面容消瘦的弟子抬头谄媚讨好道:“少宗主突然驾到,真是令弟子这屋子蓬荜生辉,不知少宗主所来何事?您请尽管吩咐。”

白穆领着十七迈步进门,负手而立:“本少主路过此地,兴致大发,想给各位讲一则故事。”

“哎呦喂!这是弟子们的荣幸!少宗主您请说!”那消瘦弟子爬起身屁颠屁颠搬了把椅子来,然白穆不领情,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也只能讪讪的再重新跪回去。

白穆扬起嘴角,目光死死的盯在消瘦弟子脸上,漆黑的眸子如同什么暗藏危险的深潭,直让后者心里发毛。

“从前有两个逍遥鬼,贪图美色,四处祸害那些如花的少女,造孽颇多却一直没遭到报应。”

“不过大概是上天终于看不过眼,被他们暗中搞得家破‘人’亡的一只孟极,在某天突然成了他们宗门里掌权者的下属。”

“后来,孟极回家探望,发现了家中惨案,回来寻仇,于是那两个逍遥鬼被那只孟极拿着匕首,一刀一刀的片成了肉花。”

“到此还没完,那孟极的主子还叫来大夫给逍遥鬼们治疗,故而这两朵活肉花迟迟没有咽气,天天被像养茶宠般浇盐水,生生给疼死了。”

讲到此处,弟子堆里一个长相憨厚看起来很老实的弟子变了脸色,浑身冷汗直冒。

白穆皮笑肉不笑道:“这故事如何?结局够解气么?”

那消瘦弟子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这是什么无聊又有点恶心的故事,但听到白穆问话,他还是昧着良心道:“解气!太解气了!少宗主您这故事讲的好啊!”

白穆依然怪异的笑着,瞥了眼后排那个满头大汗的弟子,又转回目光冲消瘦弟子道:“你们两个的交情还真是好啊,那么些年了,竟还混迹在一起。”

消瘦弟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您是在说弟子吗?和谁…”

谁字还没说完,消瘦弟子游移的视线突然定格在白穆身边站着的十七身上,猛然想起什么,顿时扑通一声将单膝跪地的姿势改换成了双膝跪地,头重重磕下。

“少宗主饶命!!!”

那面容憨厚的弟子也赶忙学着他求饶道。

“弟子知错了!望少宗主宽宏大量!”

白穆充耳不闻,运起灵力抬手挨个拍去,两个弟子飞出弟子群重重撞到后边的墙上,他们吃痛间发现自己灵力被全面封住,回想起故事内容,顿时顾不得哀嚎,惊恐的朝白穆身边的十七望去。

十七果真拿出了一把匕首,目光阴沉的回视。

白穆笑容真了点,就是怎么看都好像带着一丝疯态:“十七,雕刻要耐心细致。”

十七沉缓道:“是,少宗主。”

那天过后,万兽疆域里某十几个爱赌骰子的弟子余生再没去赌博过。

[下一页即将转线]

按姬无忧所绘制的路线图来看,想去人灵之境必须穿过富人区。

可玄知的车马上没有任何神明教派的烙印,属于‘来路不明’的物件,进不了城,而富人区城镇横跨地又很远,绕路更多费时间,姬无忧一行只能步行走过城镇。

姬无忧看着前方那对师徒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玄知在人界没有派蛊徒潜入什么教派吗?]

他这问句是在脑海中出现的,无疑是跟陌在对话。

[并无,且人界也只有一处白茶阁。]

陌详细回答道。

[操控蛊徒也是要耗费精神力的,玄知日常要操办的事务太多,着手操控的蛊虫实际不足二百个。]

[而所中十七号蛊虫的蛊徒,由于意识不会受损,可继续给旁的生灵下蛊操控,所以白茶阁其他蛊徒皆是按用处划分给不同高层管控的。]

[人界不能施展灵力,其各种由人类组成的教派也并不被玄知重视,玄知自然就不会多费资源来入侵人界势力。]

姬无忧突兀道:[果然。]

陌还想描述更多,突然被他截断,闻言疑惑道:[什么?]

姬无忧解释道:[我方才在想,完全由玄知掌权的冥界,世界一派祥和,被玄知入侵的天界,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还有道天学院这样的净土。]

陌:[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是觉得如果有玄知干涉,人界也能在重启前有救?]

姬无忧叹气:[没错,但显然,他不可能干涉,别说现在他没有多余资源,就是有,他也不会那样好心。]

陌想起玄知的种种行径,不由自主的附和道:[的确。]

姬无忧又转头看向这热闹但扭曲的富人街区,吐槽道:[这个世界现在真是太荒唐了,玄知门下全是蛊徒,还视生命为草芥,让他这样亦正亦邪的生灵掌权,结果归属他的子民竟会是生活的最幸福的。]

陌宽慰道:[其实妖界东南国也还好,他们的女帝品行端正,旗下军队子民虽也有依靠信仰修炼的,但那都是为了与其他势力对抗,整体还是偏正常,最大缺陷只是同西北国征战不断,国内收容不下的边境遗民比较难过。]

姬无忧闻言,心中不免升起向往的念头:[那我倒是很想去妖界东南国看看。]

陌:[会有机会的,玄知势力与妖界东南国算联盟关系,去夺妖界之灵时大概率会先去东南国交际。]

正走神聊天,姬无忧肩膀突然被只大手按住,回过神转头望去,见那手的主子竟是一个四方脸的陌生人类男子。

姬无忧听到那年轻人类男子说:“你是谁家的美奴?怎么就这么走在街上?银白色头发,还真是罕见,你主人怎么这样心狠?让这么漂亮的小脸缠了绷带?不如你跟着我,少爷我保证好好疼爱你。”

他边说着,手还在姬无忧肩头莫名来回摩挲。

“你谁啊你!”雾行一脚将那人类男子踹退好几步:“跟你个鬼啊,神经病啊你!”

眼见雾行还想追着人打,姬无忧赶忙将其拉住:“没事,别管他。”

身前几步远的玄知与雨落也因动静回过身观望。

被三个头戴漆黑斗笠的‘人’关注着,那人类男子顿时蔫了:“不,不好意思啊这位兄台,我刚才不知道你是男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我看错了。”

他这句话算是在夸赞姬无忧的长相,可姬无忧却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什么是美奴?”

此刻观那人类男子言行,不像是不讲理的,他挠挠头,神色莫名道:“美奴就是好看的,丑奴就是丑的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姬无忧闻言一时愣住,脑海中回忆起那首学子传唱歌谣的其中两句:

‘衣食无忧——美奴相陪——’

‘食不果腹——哄抢丑奴——’

姬无忧猛的开始环顾四周,他之前竟一直没注意,来人界后他一个人类女子都没看见过,那所谓的丑奴美奴,该不会是……?!

陌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正是人类女性。]

姬无忧还有些不敢置信:[为何?他们不都是人类吗?为什么要把女性归为奴?]

陌属于雌性,放在人类称呼里也算女性,因此听姬无忧提起这个,也难免心中不平:[还记得那个老汉么?李萧何因他的许愿,赐给他一个貌美的人类女子为妻。]

[从那时起,女人便成了一种与物件吃食等同的可赐予物。]

姬无忧沉默了。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姬无忧如今修习上清无情道,他必须做到像天道一样去平等看待所有生灵,方能一直修行最终成神。

在姬无忧的观念里,也只有做到这点的生灵才有资格像天道一样去‘运行日月’,去掌管这世界所有的一切。

可李萧何做不到。

他原先是个人类男子,有自己的欲望与偏好,他自然便会偏向他喜好那一方。

或许他一开始给信徒赏赐妻子是好意,他可能觉得有貌美的女子相伴是件美事,但很显然,他并没有去考虑那些女子的意愿与未来。

李萧何不配在他现在的位置,这句话姬无忧已经无需再重复了,随着脱离牢房接触的生灵与事物越来越多,这话都快被姬无忧在心里念叨烂了。

“那什么,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那人类男子被四个沉默的奇怪家伙围观半晌,心里毛毛的,借口准备开溜:“我车快来了,一会儿还得参加场祭祀会,方便的话兄台可以说下住址,改日我好去登门道歉。”

“你有马车?”雨落出声问道。

人类男子点点头:“有的,我大伯是无上天太子殿的掌门,有很多神仙太子赏赐的车驾。”

除雾行外的三个生灵闻言纷纷将视线转向前者。

被注视的雾行显然也没想到会碰上自己的信徒,尴尬的脚趾扣鞋底,不自在的咳了声:“都…都是我娘在管的,我娘一直瞒着我信仰的真相。”

话虽这么说,但雾行却知道母亲是真正爱他的,那晚被救,殿中守卫都是娘亲的人,能狸猫换太子逃出来,也是多亏他们的隐瞒。

也不知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悲伤占满心中,雾行默默松开了因尴尬而握紧的拳头。

生灵与生灵的感官是不互通的,雨落是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心情的,反而高兴道:“师尊,咱们有马车了。”

玄知瞧着也心情甚好,唰的一下展开折扇,语气轻快道:“绑起来。”

“啊?”那人类男子反应迟钝,一时没理解他们话语的意思。

[下一页即将转线]

少宗主白穆外出一趟回来,暴怒让手下虐杀了两个小有名望的中层弟子,此事一夜间便在万兽疆域里传得沸沸扬扬,众弟子与高层纷纷四处打探其中真相。

可惜当时在场的其他弟子们见识过十七的‘雕刻’技术后,无一个敢乱嚼舌根,因此事实迟迟未揭开,先前沈思厌党派的高层们做贼心虚,吓得是彻夜难眠。

转天老宗主辄羽召见了白穆。

不过为的并不是这件事。

“来呀,天意。”老宗主辄羽坐在一处小亭子里,冲御剑而来的白穆笑眯眯招手道。

“弟子拜见师尊。”白穆跳下飞剑单膝而跪。

辄羽将他拉起来,指指面前小石桌上的一个物件:“打开瞧瞧。”

白穆歪头看去,见是枚做工精巧的小金属盒,还没巴掌大,一手就能握住,看不出是乘装什么的。

“这是何物?”白穆将之拿起,没觉出什么危险后找到机关按下,小盒啪嗒一声弹开,露出几排五颜六色摆放整齐的宝石样糖果。

辄羽在旁笑的一脸慈祥:“喜欢吃糖也不早说,那街头小贩子的糖有什么好?尝尝这制糖七界第一的蔷薇阁名品。”

这倒是白穆从未听过的名号,他进万兽疆域前也算是个吃糖名户,可那时七界并没什么制糖第一,各界甜食平分秋色,美味大都在街坊。

不过手中盒子里的糖果做工精巧漂亮,不仅每颗外貌完全不重样,呼吸间也能闻到许多种香甜味道混杂,不难猜,这里面的每个糖果都是不同口味的,如此精心制造,如每款糖果都能保持这种质量,确有当第一的实力。

蔷薇阁…多半是近几年登顶的什么糖果制造行。

白穆作出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抬头:“师尊这是要送给弟子吗?”

辄羽宠溺道:“自然,我堂堂万兽疆域的少宗主,想吃什么买不到?日后每月特批你些晶石,专用来买糖。”

“谢师尊。”白穆摇着尾巴,浑然天成的表演对比沈思厌只强不弱:“弟子分明都快成年了,却还被师尊宠的像个小孩子。”

辄羽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前后矛盾,你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白穆较真道:“师尊,弟子还有三年就及冠了,不是小孩子。”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辄羽无奈摆手:“好了,说说别的,此次叫你来,实际另有一事。”

白穆正色:“师尊请讲。”

辄羽捏起茶杯举到嘴边:“本座前几日派下属去打听,发现那音和氏分支的少爷音和天一直在找你,找了七年,你作何感想?”

白穆面色沉静,心下却有一瞬的错乱。

首先是辄羽暗中调查此举,多半在大典那日就开始了,即使白穆先前把告示叠成纸鹤藏起来也没用,音和天早就被辄羽盯上了。

再其次是…

虽见那告示时,白穆就已猜测那大概率是音和天的手笔,但这终归是和得到确切答案不同的。

白穆说不出自己具体是何种心情,将万千思绪全部压下,冰冷道:“师尊,没有谁会眷恋给旁的生灵伏低做小的日子。”

“弟子不想这段过往被世间知晓,这会令弟子觉得耻辱。”

辄羽挑眉,将茶盏又放回桌上,到底是一口没喝着:“你待如何?”

白穆阴测测抬头,狠毒的心思昭然若揭:“师尊,凭弟子如今的修为,种蛊阶段不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少?”

“年纪不大,野心不小。”辄羽出言敲打道:“本座劝你还是别想,那百龙门掌门是元婴期巅峰,音和天又是他亲弟子,子蛊入体破卵前必会被他瞧出来,除非你有法子将音和天留在身边十多几日,否则别去给本座捅娄子。”

白穆思虑了一阵,手指摩挲糖果盒,缓缓道:“也不是不行。”

他缜密的计划着一切。

既关系无法遮掩,那便先行下手,以攻为守,把音和天圈在自己领域,辄羽自然不会再余外出手。

下蛊自然是假,但往后有合情合理的由头常见面是真,真倒是暗度陈仓的好旗帜。

辄羽自是不知他的真实目的,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要真有本事让噬心蛊徒侵入百龙门亲传弟子群里,且不被发现,本座即刻让位给你。”

“到时本座去享清福,你就代本座将我万兽疆域继续发扬光大,但若没那个本事,趁早歇了心思。”

要不是知道夺舍邪术一事,白穆还真就差点儿信了他让位的鬼话。

老谋深算,谁不会似的。

“师尊总要给弟子尝试的机会。”白穆继续下套道:“要是不把当年的事处理干净,万兽疆域少宗主从前给百龙门弟子当过侍从下属的事件哪天传出去,会有损宗门名望啊,师尊。”

辄羽耐心听完,不自觉缓慢颔首,终于开口道:“罢了,也算是你好运,跟童真时的音和天有过几年的交情,有这条件在,倒真未必不能成事。”

“此事就依你好了,你且要小心些,莫被察觉异样,本座教你的这些东西在旁的宗门里可是众生灵喊打的邪术。”

白穆扬起嘴角,拱手作揖道:“请师尊放心。”

两日后。

红白渐变花色的人形九尾狐趁着夜色咚咚咚的敲响一处寝殿的房门,道:“少宗主!我找到好多告示!”

白穆原本都散下头发准备褪衣入睡了,听到动静又起身,随意把头发在身后低位一捆,打开门,瞧见风尘仆仆的令香,于是退到一旁让他进来:“辛苦你了。”

“属下的职责。”令香瞧着并不疲惫,反而带着点莫名的兴奋痕迹:“少宗主,那位音和少爷真的很在乎您。”

说着,便从储物戒拿出一摞告示,双手递交给白穆。

“他从七年前每隔段时间就会更新告示张贴,虽有些版本内容一样,但发出的门店是不同的,故而属下也分别收来了。”

白穆已然愣住了,半晌缓缓接过那堆纸,走到书桌前平铺在桌面,还真就如令香所说,告示每隔段时间都有更换内容,有整年的,有附带月份的,最早的甚至是隔着几天就重新张贴的。

数字最小的写着‘十三日前失散’,纸张已风化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孔洞,许多字都看不清了。

白穆觉得这并不是真的最早张贴的。

或许以前还有十天八天的告示,只是被岁月彻底抹除掉存在痕迹了而已。

白穆手轻轻附在一张看起来颇新没什么破损的纸上,上面写的内容与白穆前几日在街边墙上看到的类似,只不过‘六年前’改换成了‘七年前’。

原来在大典那日见面的前几天,他还是在寻找自己。

白穆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余光注意到一张旧纸上有‘蔷薇’的字样,伸手拨开上面遮盖的纸张,底下果然露出‘蔷薇阁’三个字。

那七界第一制糖组织,竟是音和天掌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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