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平复下来后,姬无忧才有心打量起四周,他目前正身处一个小范围防御法阵中,外边许多长相动作表情都一样的姬无忧父母在不停拍打法阵半透明屏障。
除此之外,姬无忧还注意到这里漆黑的地上长着各种怪模怪样的植物,且连他目前待的防御法阵中也有。
其中最吸引姬无忧视线的,是某种长得像人脑袋的巨大植物。
它半截头埋在土里,面朝上方张着大嘴,墨绿色叶片不停晃动,时不时从嘴里爬出个姬无忧认识的幻象生灵来。
姬无忧看的心里发毛,偏偏这样的人头植物远不止一个,几乎占了可视范围内植物数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姬无忧算是知道玄知为什么把防御法阵布的那么小了,原来是为躲开这大人头的。
姬无忧问道:[陌,这都是些什么植物啊?]
陌翻看资料:[并非植物,此为天界…众生灵的心念本源,目前是大…范围嗔化状态,这也表示当今的天…界生灵已基本没有道心可…言了。]
姬无忧闻言在内心默默叹气:[我还是不明白,天界是怎么从我之前经历的幻境里的那样,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陌解疑答惑道:[当努力比不过攀…龙附凤时,就会有陆陆续续的生灵加入…后者,换做是你,努力修行了几百年才达到…一个境界,而你身边的生灵只是…因为夸了李萧何一句就瞬间获得机缘,几天反超你几百年的成果,你会…不会不满呢?]
守着玄知,姬无忧好歹是忍住了蹙眉的动作:[当然会,这太不公平。]
陌循循善诱,提问道:[可倘若满世界都…是不劳而获的机缘,捡了就一步登天,不捡…就成了其他生灵眼中的笑话、异类,到那时,你还能保持…本心,甘愿边努力着边落后于其他悠闲的…生灵吗?]
姬无忧沉默了。
现在的他是可以拒绝的,这是因为他知道系统给予的一切在系统被上缴后都会全部回收,都是虚无。
可旁的生灵不知道,说了也不会信,即使哪天相信了,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到时候第一个联合围剿的就得是姬无忧。
姬无忧感觉到十足的无奈,心里念叨着自己修众生平等无情道,抬手用法术朝外边的植物攻击,试图帮天界生灵清掉嗔念。
凭空长出来的木藤将脑袋样的某个心念本源层层缠绕,随着姬无忧手诀变换,木藤瞬时缩紧,黑绿混合的汁液连着烂肉一起爆开,可仅仅一息之后,原地上一个一模一样的脑袋就又冒了出来。
“别白费力了。”玄知晃着折扇,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天界那群人恶念不消,这些人头就会一直保持现状。”
姬无忧悲悯道:“真没办法挽留了吗?”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道空灵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曾经是有。”
防御法阵中醒着的两个生灵齐齐朝声音源头望去,就见一浑身如浓墨般且还在不停滴着黑色脓水的人形灵体缓缓漂浮在不远处半空。
“现在,吾也无能无力了。”仙界之灵说道。
姬无忧微怔:[它怎么变色了?]
陌:[仙界之灵可以净化嗔念,只是每净化一次嗔…化心念本源,自身就会被沾染一点,说是净化,不如说…是吸纳,只是它可以耗费很久再…排空掉,全染黑了就不清楚了。]
姬无忧内心震撼,先前他还以为仙界之灵已经将整个仙界放弃了,可现如今看来,它根本就是帮的太频繁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怕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了。
玄知眯起眼睛,听言语显然也见过仙界之灵本来的样子:“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值得么?”
仙界之灵依旧平静,只是旁的生灵看着总觉得它带有一丝丝的伤感:“吾曾经只想救众人于水火,可惜,吾现在做不到了,你们追到这里,若是来求什么,吾恐怕也帮不了你们。”
“那可不一定。”玄知笑着收起折扇,摊开手心,幻化出一道上古阵法虚影:“你可认得轮回法阵?”
仙界之灵沉默片刻,猛然冲上前,竟也跟那些幻象生灵似的,一下子扒到防御法阵的屏障上:“你你你!你们知道这个在哪?!!”
玄知笑意更甚:“自然。”
仙界之灵开始拍打屏障:“快快快!放我进去!我要跟你们走!!让我跟你们走!!!”
姬无忧都有些傻眼了,不明白方才端着架子的仙界之灵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连自称都变了,他不禁开口问道:“前辈是要献身跟我们回去启动轮回法阵么?”
“废话!”仙界之灵已经急得开始绕着防御屏障转圈了:“你们不早说有轮回法阵的消息!!在这里浪费这么长时间!早说我就直接跟你们走了!快点带我走!”
说到后面已经是命令的语气了。
姬无忧哭笑不得,连带着玄知也掩唇轻笑,最终防御法阵解除,仙界之灵一溜烟钻进了姬无忧的储物戒中。
“呃…”姬无忧有些尴尬的看着玄知,后者手中正捏着块玉佩:“冥王殿下已经为您准备了上等养魂玉,您不如住到那里头?”
仙界之灵干脆拒绝道:“他杀孽太重,熏死我了,不去。”
姬无忧额头冒汗,默默盯着玄知不敢多做动作,后者皮笑肉不笑:“无碍,你收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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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不喜欢园子里的那些花,觉得它们碍眼,于是叫来自己宫殿内所有下属来锄地,让他们将花挖了重新栽上各种药材。
他自己则是在花园中央的瓷砖地上摆了把躺椅,晒着夕阳的余晖,倚在上边儿看书喝茶,很是自在。
万兽疆域给高层们培养的侍女们从来不是干杂活的料,五个美娇娘拿着与各自极其不相符的锄头,混迹在其他灰头土脸的下属中。
她们挖了没多少花,细嫩的小手就磨破了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泪眼汪汪的看向少年。
白穆还在看着书,虽察觉到异动,但压根儿懒得搭理她们,双方僵持片刻,其中一个侍女咬了咬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整一个看着犹如被雨水打落,身陷泥泞的花骨朵。
她一手压低撑着身体,使得薄纱衣服滑落,露出白嫩的香肩,一手则楚楚可怜的抹着眼角泪珠,还故意露出手上的伤痕来:“少主~奴家要累晕了~”
美人儿声音委屈巴巴的,总容易让一些雄性生出怜香惜玉的心念来。
“你去一旁歇着吧。”白穆随口吩咐,目光未曾离开书籍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半点。
那侍女细声细语的回了句是,缓慢起身,捂着胸口小步子离开草地,病殃殃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转身时她一改脸上娇弱,得意洋洋的白了其他侍女一眼,随后又快速变脸,扭着腰肢保持着一副娇弱姿态,在众下属艳羡的注视下往白穆所在的方向走去:“少主~奴家去换身衣服,来给您捏捏肩吧~”
侍女心中打着算盘,想当初她姿色考核可是同批侍女中的前三名,多少配合训练的雄性都拜倒在她的高超技艺之下?拿她与在场其他四名侍女相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少宗主岁数才多大?懵懂无知的少年郎而已,只要少宗主暂不娶妻,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后宫都得是她的一言堂。
想到这儿,侍女脸上更加笑靥如花。
很可惜,她想错了,少年白穆放下书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撑起下巴也回以微笑:“不必,你哪来的回哪去就好。”
侍女步子僵住,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肩膀就被白穆从之前住的小院儿带过来的仆从一左一右架起,毫不留情的被拖向外面。
“少宗主!奴家知错了!奴家可以去干活!!”侍女拼命挣扎,可还是距离座位上的少年越来越远,一想到那些被退回去的姐妹遭受的各种轮辱,不由发自内心得涕泪横流:“少宗主!!那红娥堂是地狱般的地方啊!少宗主您饶了奴家吧!只要让奴家留下奴家做什么都愿意啊!!”
白穆抬抬手,侍女被放开,一下子失去支撑趴跪到地上,她顾不上别的,着急忙慌的朝白穆攀爬过去,伸手抱住对方华贵长靴,仰着头哭道:“少宗主,奴家真的知错了少宗主,奴家不该耍心眼偷懒的,奴家…”
“你说你做什么都愿意?”白穆打断其喋喋不休,附身捏住侍女下巴,将一只拇指大小白白胖胖的蠕虫举到对方嘴边,笑着商量道:“把它吃掉,本少主就留下你,如何?”
噬心蛊母蛊的培育需要一具能不断采阳补阴的躯壳,眼前侍女骨龄才不到百岁,身上却满是混浊之气,用来养噬心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肥虫在嘴边不断蠕动,侍女瞪大眼睛使劲看着,迟迟下不去嘴。
“本少主耐心有限。”白穆笑容未减,说的话却是十分不留情面。
侍女一个激灵,赶忙连带着白穆手指一起吃进嘴里,强忍着恶心咽下蛊虫,还不忘讨好的舔了舔白穆手指。
白穆似无所觉,松开那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跪在地上摆出行礼姿势,冷静下来的表情终于不再难堪,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招怜:“回少宗主,奴家名叫柳依依。”
“柳依依。”白穆念了一遍侍女的名字,懒懒的往后一靠,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干净俊朗的脸庞不由得让侍女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恐惧,心中又桃花泛滥开来。
恍惚中,柳依依听白穆问道:“你想行点男欢女爱之事么?”
柳依依小脸一红,万兽疆域高层中不乏好色之徒,也有许多雄性在这方面话题非常大胆直接,可他们皆没有少宗主帅气,年纪也不算小,如跟少宗主欢好,柳依依自觉的知道自己是赚了的。
“奴家…奴家愿意。”柳依依衣袖掩面,娇羞道。
白穆便指向草地里挥汗如雨的雄性下属们:“挑一个,现在就可以去,本少主送你间屋子,专供你行欢。”
柳依依一惊,赶忙将头磕下:“少宗主!奴家只忠心您啊!奴家只想跟您…跟您…”
“你该对自己有点认知。”白穆神色冷下来:“本少主知晓你成为如今的模样不一定是自愿,但想爬本少主的床,掂量自己配不配。”
柳依依卡了壳,心虚的冷汗直流,原来一切的一切少年都知晓,她浑身寒毛直竖,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那奴家愿意从此改掉、改掉之前的那些…”
想到曾经的种种,柳依依自己都难以启齿,在万兽疆域混迹那么些年,柳依依靠着自己的手段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怎料如今竟还能感受到廉耻是何种感觉。
早知今日,就不争取少宗主宫殿的侍女职位了。
柳依依为自己的争强好胜感到无比后悔。
“你也无需这般丧气。”白穆撑着额头,难得宽慰道:“本少主方才说的又不是戏言,你有什么需求就尽管提,不用看非本少主外任何生灵的脸色,只要你肯像从前那般,找雄性夜夜笙歌就可。”
柳依依愣愣的抬起头,内心不明所以,见白穆神色认真不似作为,这才消化了这奇怪的要求,一下子把方才的不愉快抛了个干净,窃喜着含蓄应下:“是,奴家定不负少宗主期望。”
不多时,柳依依拉了个侍从告辞向花园后方庭院而去,整座少宗主宫殿很大,她倒是真不缺办事的房间,而白穆也在晚饭前等来了一百一十七和一百零三两个暗卫的报到。
当看到一百零三的时候,白穆眉头轻挑,道了句令两个暗卫不解的话来:“你们九尾狐族,是都那么好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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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在幻象生灵围过来前重新凝聚,玄知得空把养魂玉转交给姬无忧,后者好说歹说,终于成功将仙界之灵诱劝进去。
也难怪它会被染黑了,时至今日还这么单纯。
仙界之灵眼睁睁看着姬无忧将它递给它无比讨厌的生灵玄知,控诉的声音中充满了哀伤与失望:“小辈,枉费我如此看好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惜直到被玄知收起,仙界之灵也没得到姬无忧的任何回应。
姬无忧又能怎么办呢?玄知在操控蛊虫,他要不想死,也只能装作被操控的样子把仙界之灵交出去啊。
到此事情并未结束,玄知突然问道:“姬无忧,其他世界之灵在何处?”
姬无忧正要推辞,又听陌说蛊虫在被操控、要说真话,于是只好继续装作木讷的样子开口编排道:“我需要在每个世界现场演算,才能找到它们的位置。”
闻言,玄知扭过头,盯着姬无忧上下打量了一阵,在后者快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取消对蛊虫的操控,转移目标又难为仙界之灵去了。
“怎样离开这里?”玄知取出养魂玉,用指甲敲敲。
“哼。”玉佩亮了一瞬,不再有动静。
玄知嘴角噙起一抹笑来:“方才着急的是你,现在拖延时间的也是你,你待如何?”
“呸!”仙界之灵就如同那些天界生灵一样,完全没了仙界之灵该有的性子,怒斥道:“吾就不该与你们魔族为伍,算吾的功法传错了人,呸!长得小的大骗子和脸不敢见光的小骗子。”
姬无忧疑似被指责,但并不生气,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大骗子说的是我吗?玄知年纪比我小?]
陌如实回答:[是的,他骨…龄一千零三十岁。]
姬无忧目光移向玄知的围脖:[…那雨落?]
陌:[九百零七…岁。]
姬无忧幽幽道:[原来我才是年龄最大的。]
陌:[也是修为最…低的。]
姬无忧被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埋怨道:[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对我的。]
陌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话不太合适,试图弥补道:[…加油。]
姬无忧学着仙界之灵的语气在心里哼了一声,道:[晚了。]
不似他们这般能悠闲的聊天,玄知好言好语问了仙界之灵几遍,得到的回复都是简短几句气话,于是干脆不再询问,将养魂玉往腰上一挂,出法阵飞致半空。
仙界之灵声音听着非常不屑一顾:“此处无法修炼,御空耗尽灵力,你就等着被困死吧。”
它话音刚落,走神聊天中的姬无忧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惊扰回神,错愕的抬头,就见玄知周身浓黑的邪气肆虐,明显是运转起了什么禁忌的功法。
三道视线瞩目下的玄知衣袂纷飞,眼睛里只剩赤红色,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心念本源能被净化,也能被继续污染吧?我很期待看到这些玩意进一步变异,到时会是何种场景?哈哈哈哈!一定很壮观!”
“你敢!”这回仙界之灵是真的急了,不停的试图冲出封印:“无知小儿!你要让仙界全部异化吗!”
玄知将邪气散播到更远,玩味道:“你猜我敢不敢?”
眼看就近的植物已经被感染的开始癫狂舞动起来,仙界之灵彻底屈服,着急忙慌道:“出口在上方!”
玄知这才恢复正常,解除法阵提起姬无忧向上御空而去。
到了最顶,出现一道无法穿过的屏障,仙界之灵念起一段口诀,屏障泛起涟漪,玄知顺着那块儿软化的部分成功脱出。
眼前一阵白雾闪过,只这瞬间,竟已回到进入仙灵之境前的三个祭坛之处。
没了秘境阻碍,姬无忧脑海中与陌重新对接,不再用听那半半卡卡的远程通话了,但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殿下,现在我们去哪?”
“回冥界。”玄知展开折扇,周身泛起黑雾:“哦对了,我不方便在此露面,你把你师兄送回白茶阁。”
言罢消散不见,半空中一条金黄色蟒蛇掉落在地,被姬无忧捡起来。
好嘛,把徒弟扔这儿,自己神降术跑掉了,西冥王是不方便在这露面,可他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出现在禁地又要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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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也是条九尾狐,不同于其他狐狸单调的颜色,一百零三的毛发除却白色外,还有小范围红色在尾巴与耳朵的尖尖处点缀,很是贵气美观。
白穆如今凡是看到九尾狐,都会想起那个名字,光是用眼睛瞧着语气就会不自觉放轻许多:“一百零三,你也有九条命吗?”
“回少宗主。”一百零三还跪在地上:“属下的种族特殊,虽为九尾狐,但生来只有一条命。”
白穆还是头回听说这等事:“你们中了诅咒?”
一百零三道:“属下也不知。”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想说,白穆懒得深究,转头见药草才栽种小半,于是伸手指过去:“你们也去帮忙吧。”
“是。”一百零三与一百一十七便也起身加入栽草行列。
白穆继续翻看着书籍,上面隐约可见活傀之术的讲解:“你们两个既跟随本少主,就各自给自己起个名字,别再与沉渊堂有关联了。”
“是。”一百一十七拾起株药草,率先表忠心道:“属下全凭少宗主命名。”
白穆笑了下,夕阳映照在他白净的面孔上,显得他是那样温文尔雅:“那你从今往后就叫十七好了。”
“是。”十七垂眸应下,继续手头工作。
白穆又看向九尾狐青年:“你呢?你想叫什么?”
“令香,这是属下来万兽疆域前的名字。”九尾狐青年道。
白穆点点头,移回目光不再发问。
柔光下的花园里,众生灵忙忙碌碌,少年安稳的看着书,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啼,诸般事物归拢出一片岁月静好。
大树的叶子枯黄飘落,枝头冒出新芽,转瞬郁郁葱葱,又是一年的夏季。
在这一年里,万兽疆域可谓是暗流涌动,以白穆与沈思厌为首,高层们暗中分为了两个阵营。
支持少宗主白穆的慕强派,与支持沈思厌篡位的利己派。
前者不用多介绍,关键的是后者,他们整日里对少宗主白穆阳奉阴违,巴不得其快点死掉,明里暗里的给白穆制造了不少麻烦,虽都被一样样解决,但终归也是让白穆烦的很。
“沈思厌,你的追随者们又长能耐了。”白穆坐在书桌前,语气不善道。
一双宽大的手捧着枚通讯令牌举在白穆耳边,令牌里面传出沈思厌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少宗主,您何必在意他们,他们终将成为您的垫脚石。”
白穆示意十七将令牌放桌上:“现在又攒几回了?”
沈思厌道:“昨天接待玄武池宗主用掉一回,新的三回刚满。”
白穆嗯了声,叮嘱其继续努力,随后掐断联系。
一年前,沈思厌假装在少宗主争夺中死里逃生,投靠了副宗主,随后因为宗主没下令将他抹杀,且少宗主继承大典也迟迟未开,于是沈思厌可以继续争夺少宗主之位便成了众生灵眼中不争的事实。
最初副宗主是瞧不上沈思厌的,不过好在有白穆配合唱红白脸,仗着正式少宗主的身份,白穆见了副宗主就对其冷嘲热讽,让沈思厌有机会帮忙出谋划策,害白穆‘吃亏’。
副宗主不知道的是,他每受沈思厌帮助一次,就会累计一回被控制的次数,不知不觉中,副宗主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出格。
就好比沈思厌说的昨天接待玄武池宗主一事,老宗主辄羽只是在修炼,副宗主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去接待与辄羽同级的宗主,与其谈天说地,等辄羽知道这件事时,玄武池宗主已经带着礼品离开了。
虽说辄羽老宗主本就不爱与旁的宗门有交集,往常接待也都是副宗主出面,但合该是要辄羽安排副宗主去的,而不是副宗主先斩后奏。
那时弟子来通报,白穆正坐在师尊辄羽旁边,可是清楚看到其脸上的不满,而这类事远不止一回两回了。
白穆等着水满则溢的那天。
栏杆罩外又响起窸窸窣窣的扫地声,白穆叹口气,转头看向身旁暗卫:“十七,你出去让令香别忙了,该睡觉了。”
“是。”十七身影瞬时消失。
当年收下一百零三时白穆才知道,这条名叫令香的九尾狐并不是因为胆小才不争不抢,而是因为有洁癖。
暗卫攒积分的任务都太脏了,令香都是挑着比较干净的来,分自然就少,后来被白穆收下,不用做什么积分任务,每天闲着的时间都在四处打扫。
他的九条尾巴惊奇的灵活,每条都能自由握住任意物件,白穆曾看过他清洁时的场景,九条尾巴加双手拿着整整十一种工具,所过之处任何脏污都消失不见,搞得白穆整座少宗主宫殿都亮堂的跟什么宝物一样。
最初白穆禁止过令香的一系列行径,换来的就是后者每天要死要活的样子,干什么都唉声叹气,时间久了,毛色都暗淡无光了,白穆很无奈,只能任由他继续清洁。
久而久之,令香也是越来越放肆,就比如白穆哪天受罚回来,身上沾了很多血迹,只要被令香瞧见,就会强制被九条大尾巴洗礼,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遮一挡,白穆不仅衣服被顷刻间换了,上药包扎的功夫都省了。
除此之外,身上沾了什么灰尘令香也不放过,白穆几乎每天都被令香追着收拾,有时正说着话,几条大尾巴就迎面扫过来了,偏偏他还真就不生气,这包容的程度令其他整天心惊胆战侍奉的下属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总之暗卫令香真当的上是白穆手底下最肆意妄为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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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禁地还是得出的,没有玄知那样的神降术,姬无忧只能顺着来时挖出的通道步行返回。
走到一半,姬无忧突然又感觉到一股熟悉但极其危险的气息自后方极速逼近,姬无忧撒腿就跑,同时在心中问道:[那条奎蛇是不是又来了?!]
陌也是瞬时完成查探:[是,还是玄知操控的。]
[天啊。]姬无忧悲催道:[他又要做什么?!]
此时姬无忧手里还拎着条吨位重量的师兄,这大大减缓了他的速度,一呼一吸间,身后奎蛇距离他已不足三尺,在这极端情况下通道还只有一条,简直避无可避,姬无忧还以为要完了,怎料那奎蛇用头一拱,竟稳稳当当将他托了起来。
[诶?这是什么情况?]姬无忧疑惑中不忘抱紧奎蛇的身躯。
陌道:[看样子是玄知下指令让奎蛇来送你一程。]
姬无忧松口气:[是我想岔了,还当他又要作弄我。]
有了脚乘,赶路就是快,只是片刻的功夫,奎蛇就载着姬无忧极速飞出甬道直冲天际。
姬无忧手中有信物,故而他乘搭的奎蛇也不受禁地法阵限制,这就导致在姬无忧还没反应过来时,奎蛇就已越过禁地屏障,出现在了众弟子头顶的上空,引得道天学院门内一阵惊呼。
“什么东西从禁地里跑出来了?!”
“天啊!那是什么高阶魔兽?!”
“不要惊慌!上面有个人!穿着咱们弟子的衣服!”
“喂——那位师兄!不要在学院内骑乘飞兽!快下来!”
“………”(此处省略n句话)
反应过来自己是何处境的姬无忧试图叫停奎蛇,然而后者压根儿不听指挥,像是好久未出门野的什么家养宠物,兴奋的在万兽疆域内横冲直撞,关键它飞的还高,姬无忧不敢往下跳,只能伴着一声声惊呼在风中凌乱。
最终还是大长老出面将奎蛇强制截停,重新将之扔回禁地里,并对姬无忧开展了一系列斥责:“姬无忧,三长老当初是念在你好学才收下你,你才入门几天?怎可这般玩物丧志?”
“你不仅擅闯禁地,还把那样危险的魔兽带出来,伤到其他弟子怎么办?再者说了,那可是你师父养的,你这样带出来经过你师父同意了么?”
姬无忧方才被奎蛇带着瞎转,搞得脑子晕晕乎乎的:“我…呃…”
“罢了,你不必解释。”大长老摆摆手,从储物戒拿出纸笔与一本书籍扔给姬无忧:“把门规抄一遍,老夫代你师父在这看着你,抄不完不准离开。”
姬无忧欲哭无泪,只得应下,迷迷糊糊的开始抄写。
刚写完一个字,就听陌说大长老脸色黑了,姬无忧没抬头去看,努力控制笔画,然无济于事,他一边写着,一边听头顶不停传来叹气声。
身旁不时路过同门弟子,驻足停留小会儿,噗呲笑一声后又快步走开。
姬无忧在内心明知故问:[我的字就真的这么差劲吗?]
陌保持沉默。
歪歪扭扭的字符填满四五张纸的时候,姬无忧的视野被玄知共享了一阵,随后不久大长老拿出枚通讯令牌,里面传出三长老的声音:“姬无忧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放他来找我吧,我亲自管教管教。”
大长老点头:“也好。”
姬无忧十分感动,知道这是救兵来了,真要把门规全抄一遍,至少得写到第二天晚上。
大长老把纸笔与门规副本都赠与姬无忧,随口叮嘱几句后放其离开,姬无忧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大长老年轻俊郎的脸上夹杂着一股释然,想来瞧着他写字对大长老来说也是种苦差吧。
姬无忧辞别大长老,出道天学院,跟着陌的导航赶往就近城池的白茶阁,这座据点与无上城里的白茶阁别无二致,同样是地表一二楼供茶与戏班子,地下别有洞天。
姬无忧报出身份,跟着一茶小二乘机关下了将近五六层楼的高度,进入一处十分宽广的空间,周围布景全是单调的黑白色,空旷无一物,只中央屹立着几根高大的传送法阵石柱。
茶小二放上晶石启动法阵,随后退至一旁,示意姬无忧自行走进去。
“这是去冥界的吗?”姬无忧随口问道。
茶小二垂着头:“是的大人,您快些去吧,西冥王殿下在等您。”
姬无忧道了声谢,转身踏进法阵。
眼前闪过极为刺眼的亮光,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姬无忧再回过身,发现屋子里的茶小二已换了样子:“大人,请随我来。”
这便是到了冥界的白茶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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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风和日丽的晴天,白穆照常去拜访辄羽老宗主,路过以前的学堂,发现那些排排挨着的小屋里重新住进了一群孩子。
白穆不由得驻足,御剑悬停在不远处:“十七。”
身旁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少宗主,我在。”
“你来万兽疆域多少年了?”白穆问道。
十七想了想,答道:“回少宗主,具体记不清,大概有九十多年了。”
白穆抬手指向下方那群散漫的孩子们:“像我们这样的弟子,是几年收一次?”
这问题十七倒是不用怎么琢磨:“是固定的每七年一次。”
白穆眼睛微眯:“在我之前,没有过少宗主竞选么?”
“是有的。”十七道:“在您还未进入万兽疆域前,属下见过不少回有少宗主令牌的弟子,分好几批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面孔。”
白穆继续问:“举办过少宗主继承大典么?”
十七缓慢摇头道:“属下未曾听闻。”
白穆颔首,不再关注底下那群小孩儿,御剑继续赶往辄羽老宗主的住处。
在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孔之下,一条条杂乱的线索正在脑海中被逐渐理顺。
一年前白穆摇身一变,自任高层欺辱的弟子登顶为万兽疆域未来宗主,除却繁重的课业与犯错时狠厉的惩处外,可谓是受万众生灵敬仰。
但白穆不觉得如今的生活有多荣光,反而怎么思虑怎么觉得蹊跷,想他辄羽连身边跟随多年的副宗主都不信任,怎么就放心把他莫大的产业交给一个被绑架来的野孩子?
少宗主历届弟子都有选拔,到白穆已是不知第多少届了,可之前的少宗主都去了哪里?
两方问题放在一起,正好就互相给予出答案,白穆将万般事态都推算了个七七八八,背着的手不自觉攥紧。
少宗主的待遇固然好,但他只怕是有命争,没命享。
得想办法脱离这不知名的险境。
当天,白穆在吃下刚刚学习炼制的丹药后成功突破至仙道期,这令师尊辄羽喜笑颜开,赏给白穆好多珍稀材料,并吩咐下属去筹备少宗主继承大典,扬言在这个月内举行。
白穆不骄不躁,恭敬应下,同时心中警戒心更甚。
十七可是说过的,历任少宗主从未举行过继承大典,怎么偏偏他成了个例?且随着他修为提升,辄羽的态度越发友善,一个大乘期有什么必要对仙道期示好?这十分怪异。
怕不是危险将至。
心事重重的回到住处,白穆隔着老远就见胡寻站在自己宫殿大门前,修习过各种邪术的白穆自然不会再认为那是真的,心中念出活傀术的口诀,白穆眼睛闪过一阵诡异红光,此时再看胡寻,果然只是空有躯壳的活傀罢了。
“呦,副宗主今日怎有空来本少主宫殿参观呢?”白穆御剑靠近,阴阳怪气道。
那被操控的活傀胡寻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态都与生前极为相仿,他腼腆笑道:“听闻少宗主突破至仙道期,特带着这具好友躯体来贺喜,十七岁的仙道期,整个七界都找不出来几个,少宗主真是年少有为啊。”
原是来打探虚实的。
白穆心中了然,在其说话的过程中跳下飞剑将之收起,随后也跟着他笑:“哈哈,本少主好生感动,副宗主自己卡在仙道中期不知多少年月,居然还舍得花费自己的修炼时间来给本少主庆祝,真是有心了。”
此言一出,眼前的胡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哪里哪里,只是少宗主还得拎得清中期与初期的区别,切莫嚣张跋扈,别哪天惹了某个仙道中期吃了亏才好。”
“哈哈哈哈!”意气风发的爽朗笑声响彻在过路生灵的耳畔,少年白穆脸上挂满轻视,捧腹道:“副宗主真会说笑,试问宗门内除了本少主的师尊,还有谁敢对本少主动手动脚?若真有这种存在,他是嫌自己活得太久想提早入土了么?哈哈哈…”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让副宗主去死了,活傀胡寻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森冷道:“咱们等着瞧。”言罢甩袖离开。
白穆懒洋洋摆手:“慢走不送,愿某日苍天开眼,让副宗主有幸突破仙道中期。”
这回副宗主没再做任何反应,操控着活傀胡寻头也不回的离开,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白穆同样不屑一顾,转身进殿,走到正在擦拭承重柱的令香跟前,抢过其手里的抹布,道:“别打扫了,交给你个任务。”
专心清扫的令香这才回过神,单膝跪下:“少宗主。”
“你把所有邪术书籍尽可能的查阅,将所有能无视修为续命的法子给本少主收集来。”白穆吩咐道。
“是。”令香依言起身,突然目光注意到白穆衣服下摆上的一块污渍,从储物戒取出新的衣物,尾巴将白穆一包,随后若无其事的越过白穆出门去找书籍了。
白穆默默低头看了眼身上换新的衣裳,叹口气继续朝殿里走去。
晚间,一封邀请函被辄羽的下属送来,白穆让十七拆开递到眼前,略微扫视一遍,却原来是份统一发放的通知,言明三日后举行新一届的入门弟子考核,邀请所有高层前去观摩。
白穆此时正泡在宽广的浴池里,回想起当年种种,倚着池子边缘仰头长叹一口气。
考核地还是当年的那个,而今却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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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白茶阁好似都是一个样子,单是看环境的话,姬无忧完全察觉不出已经换了地方,不过走到茶客聚集的一楼大厅,姬无忧好歹是感觉出了不同。
在天界时,玄知的皮肤白的与其他生灵格格不入,可来冥界后,姬无忧的正常肤色反而成为小众。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冥修,不同于魔修与仙修,冥修的修炼方式,是把肉身炼化成魂体,练成后与督察局图像库里鬼片的鬼无异。
因此白的像死了好几天的肤色在冥界里自然是十分常见。
姬无忧被茶小二一路领着出了冥界的白茶阁分部,穿过魂来魂往的街道,直行至一处如同人界皇宫规模般的黑瓦白墙的建筑群落前,门被两边站岗的护卫打开,姬无忧好奇四处观望着走进去。
脚刚迈过门槛,忽然一阵疾风驶来,姬无忧只觉得全身上下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一遍,待脚彻底落地时,惊觉自己已经整体换了身行头。
姬无忧低头看看自己崭新的衣裳与一尘不染的白鞋,又茫然抬头看向眼前不知哪冒出来的长着狐狸耳朵和九条大尾巴的青年。
“姬无忧,姬小主,是吗?”眼前的青年叫出姬无忧的名字,又笑着自我介绍道:“属下是冥界西宫的管事,亦是您师父西冥王的亲信,您可以叫属下令香。”
“幸会。”姬无忧表面对令香礼貌回应,实则心中疑惑。
[我什么时候成玄知徒弟了?]
陌提醒道:[在这些下属眼里,你拜活傀三长老等同于拜玄知,这可能单纯是下属的揣测,也可能是玄知真准备认你这个徒弟了,你做好心里准备。]
姬无忧沉默着在心里回了句好,突然听管事令香问道:
“小主,您师兄雨落小主呢?”
姬无忧一激灵,下意识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气氛有些许尴尬:“我…好像,把他忘在道天学院的禁地了。”
当时奎蛇把姬无忧一拱,为稳住身形,姬无忧手里抓着的雨落自然而然的就被扔掉了,此时多半还呈原型在甬道里昏迷。
也多亏是在甬道里,不然被什么鸟兽叼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怎么没提醒我?]姬无忧小小的抱怨道。
陌什么都好,就是经常说损话:[我也没注意,昏迷那么久,跟条绳子似的。]
“我回去找他。”姬无忧自觉还是自己的原因最大,掉头就要折返,却被令香拽住。
“小主不必操心。”令香松开手,越过姬无忧冲还未离开的茶小二道:“你联系道天学院内的茶客,将雨落小主送过来。”
茶小二躬身告退:“是。”
“好了。”令香转回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属下先带小主去住处安顿下来吧。”
姬无忧身形不高,跟长得高的站的近了,问话得抬头:“不去见西冥王殿下么?”
令香朝庭院内摆出个请的手势:“晚间有场宴会,到那时您自会见到殿下,小主请随属下来。”
又兜兜转转一道,姬无忧被安排住进一处偏殿,虽地方偏,但设施配置都算上乘,外加上姬无忧本就喜好清净,对此很是满意。
这可是座宫殿啊,住了上千年牢房的姬无忧怎会有不满呢。
令香将一些日常事项都详细告知,并给姬无忧安排来了好几个侍从,随后小叙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待晚宴的中途,姬无忧潜心修炼,终于跨越修为上的那层壁垒,正式突破至金丹期。
睁开眼睛吐出口浊气,姬无忧只觉得神清气爽,陌也没闲着,天道视角四处查探了一番,带来一则消息:[李萧何依靠系统造了个微缩世界,跟你现在这间卧室差不多大小,将之命名为小方界。]
姬无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要作甚?]
陌:[就在刚刚,天界出现流言,有人说找到了突破元婴期的方法,能飞升至神仙界。]
姬无忧警觉:[李萧何是要把小方界包装成神仙界?]
陌:[不错,此流言目前正在小范围传播,已经有少量仙修信了。]
姬无忧当即起身:[无论李萧何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得将这件事去告诉西冥王,让他阻止流言传播。]
陌劝道:[别急,你先继续修炼,等晚间宴会见了面跟他说,现在急也没用,他不在冥界。]
姬无忧心事重重的坐回到蒲团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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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已是深夜了,白穆穿着松垮垮的里衣正准备回卧房休息,外边却突兀响起一道女声尖叫。
声音离得其实不算近,这距离寻常生灵是听不见的,但躲不过仙道期修为的耳朵。
白穆赤脚驻足在铺有毛毯的走廊上,侧头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本就藏匿在暗处的十七瞬时闪身,彻底消失不见。
不多时,十七拎着柳依依翻窗回来,一把将之甩到地上,白穆抱臂冷眼旁观。
“少宗主!”柳依依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突然两腮一鼓,随后噗哇一声吐出许多白胖的虫子,每只都有拇指大小,它们身上粘着黏腻的汁液,正小幅度的在地上攀爬扭动。
柳依依顿时又厉声尖叫起来。
白穆蹙眉,抬手用灵力将柳依依鼻子以下的脸部冰封,道:“别吵,蛊虫而已。”
柳依依满面惊恐的点点头,紧接着腮帮子又鼓起来,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忙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朝白穆示意,待后者解开冰封法术,柳依依又哇的吐出满地白虫。
呕吐直持续了半刻钟,柳依依足足吐出上百只肥虫,到停止的时候已经整个趴倒在地,她身心都受了极大的折磨,一时间难有什么反应与动作了。
白穆全程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毕竟拿柳依依身体培育蛊虫已经是一年前的行径了,也不知是在白穆这儿柳依依有所收敛,还是她其实不爱以色谋生,这一年来她虽整日与各种雄性厮混,但做到最后一步的次数却不多,导致噬心蛊母蛊足足一年才在她体内孵化出子蛊。
当然,这不多只是相对于柳依依进入少宗主宫殿以前来说的,实际她每七天里有三四天都找雄性行过欢,也算是勤恳了。
更何况白穆本身就不计较这些,少年的他还算不得完全无情无义的存在,自知道用活体养蛊本身就是在难为对方,哪里还会在乎那一年半载的快慢。
蛊虫属于也属于一种生灵,没办法直接收纳进装死物的储物戒,它们有专门的特制法器可用来一并收纳,白穆近一年腰间一直挂着枚银制玲珑球,看似是什么熏香,实际是他亲手炼制出专用来存储蛊虫的法器。
只不过之前一直空着,到今天才真正装进蛊虫。
白穆将蛊虫全部收纳好后,用令牌叫来几个侍女,冲她们吩咐道:“将柳姑娘送回她自己的院落好生安置,还是按本少主写的那张药方熬药给她喝。”
侍女们没一个不长脑子的多问什么,齐齐欠身应是,随后搀扶起虚弱的柳依依,一路毕恭毕敬的将之送回住处。
虽同为侍女,但她们可不敢怠慢柳依依,就单论少宗主白穆对柳依依的称呼是柳姑娘这点,都不是她们敢肖想比拟的,而柳依依平日里也是有些恃‘宠’而骄,没少拿位份卑微的下属撒气。
这不,刚进屋子,柳依依就将搀扶的侍女全部推开,且还顺手扇了最近的少女一巴掌:“都滚出去!”
“可是柳小姐,少宗主吩咐的药您还没喝。”有侍女弱弱道。
柳依依闻言怒上眉梢,冲上前伸手薅住那侍女的头发将其拖拽到门外,甩开手再次狠狠推了对方一把:“那还不快点去熬!”
“是!是!奴婢这就去!都是奴婢的错!柳小姐息怒!”那侍女疼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摔在地上后却还是爬起来卑躬屈膝的边道歉边后退着出了院落。
其他侍女也作鸟兽状急匆匆散开,独留柳依依在原地面目狰狞的喘着粗气。
那汤药方子极好,用料也是颇为珍贵,是滋补的上等汤药,少宗主宫殿内所有下属中唯有柳依依有这特权每日服用,这令从前的柳依依十分自傲。
然现在柳依依只觉得自己可笑。
原以为那是少宗主怜爱她,对她可能还有点心思,才对她特殊关照,却原来一切照顾都是用来养育那些恶心的虫子的。
回想起方才蛊虫在嘴里蠕动的感觉,柳依依躬身又是一阵干呕。
吐着吐着,柳依依不自觉流出眼泪,悲上心头时连身体的不适都可以忽略掉,柳依依停下干呕,捂着脸跌坐在门边,止不住的抽泣。
既已经是特殊关照了,那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再好一点?
是因为我不干净么?我也不想如此啊…
柳依依抹着眼泪在脑海中混乱的埋怨着,也不知是在意指谁。
月光笼罩着这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沙沙的树叶响动伴着她的哭声,一起藏匿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不日后,新一届弟子入门考核如期举行。
辄羽老宗主照旧坐在那排浮空石椅的中间,左手边是少宗主白穆,右手边是副宗主妖九,往两边高层们按地位依次排开。
随着高层们全部落座,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开始大声道:“现在,宣布我万兽疆域的考核规则,都仔细听好!”
这届的孩子们比上届要小心许多,皆在高台上仰着小脸安静听着规则,没一个敢大胆吼叫的,只有几个孩童满脸厌恶的回头看了几眼身后上空的一众高层。
白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由得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孩子的修为都不如你当年啊。”辄羽老宗主突然出声道。
白穆瞬时反应过来辄羽是在跟他对话,侧头语气恭敬但言语嚣张道:“弟子是冰灵根,自然是寻常灵根比不了的。”
辄羽点点头,若有所思。
只这举动,又引起了白穆的警觉,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张苍老枯槁的面孔,同样带着思索转回头。
底下孩子们已经听完规则开始抽签,白穆与老宗主辄羽各怀鬼胎的假装关注着。
辄羽的骨龄已经九万多岁了,邻近大乘期的寿命尽头,自从发现少宗主这位置的猫腻后,白穆便开始猜疑辄羽是要拿他续命,这也是先前让令香搜集无视修为续命邪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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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宴会入场时,姬无忧碰到了他的老熟人雾行,于是上前打了招呼,对方也礼貌给予回应。
雾行整体看着气色还算可以,被近乎放空血的身体应当是已恢复的差不多。
姬无忧本想关切一下,但从陌口中得知雾行也被下了噬心蛊,视听随时都有可能被玄知同步,便也只能简单问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雾行面上带着忧愁,但还是道:“都挺好的。”
姬无忧跟他并行走入大厅,相隔许久终于有机道歉:“之前不好意思,并非有意糊弄你,我只是想从牢房里出去。”
“没事。”雾行缓慢摇头,听言语算是彻底放下了那段时间的郁结:“我不介意。”
姬无忧问道:“但你好像还是不太开心,有什么别的事吗?”
雾行叹口气,依旧十分坦诚:“我最近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包袱,一直在被人抛来抛去。”
原来是在愁这个。
“何必在意旁的生灵的看法呢?”姬无忧带着雾行在末位的两个小桌前分别落座,顺手递给对方一个水果:“要知道每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连一株枯草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雾行接过果子却并没有吃,而是落寞道:“可我找不到我的意义,我实在太没用了,父亲都派人要杀掉我。”
姬无忧抿唇,斟酌道:“其实那不一定是你父亲的意愿,他可能被假天道蛊惑了。”
“假天道?”雾行抬起脸,目光灼灼的朝姬无忧看去,声音听着好歹是有了点儿精神:“你是说常年与我父亲对话的天道是假的?”
姬无忧点头:“不然哪个父亲会一夜之间转变心意,下手去杀自己的独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更何况天道要是真的,又怎会与你父亲如今这行径的生灵常有来往?”
雾行有片刻怔愣,回过神来后拍案道:“那岂不是说我父亲是被邪祟给控制了?我要怎样才能救他?”
姬无忧拿起枚果子啃一口,咀嚼半天才道:“我也不知。”
其实摆脱李萧何控制的办法有,那就是让玄知给下个蛊,但姬无忧不认为这话适合对雾行说。
要蛊虫一事暴露出来,不是玄知先被天下生灵口诛笔伐,就是他先被玄知杀灭炼成活傀,他根本不敢多嘴,于是假借安慰错开话题。
一人一魔就这么随意的聊着天,过程中到场晚宴的生灵越来越多,他们大部分也都是皮肤诡白的冥修,为数不多有几个正常肤色的仙修或魔、妖修,除性格孤僻者外,皆如姬无忧雾行这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笑风生。
不多时,冥王玄知也带着管事令香入场,他一出现,喧闹的大厅与庭院瞬时便安静下来,无论是四处瞎晃悠的还是已经坐在位置上的生灵,都纷纷移动到略微宽广的位置朝玄知的方向跪地行礼,道:“恭迎西冥王殿下。”
姬无忧自然也是跟随大众。
玄知不着急回应,背着手视若无睹的自院落一路走上阶梯,迈步进入大厅。
路过姬无忧跟前时,玄知停住脚步,转过身,头虽未低但有在垂眼往下看,道:“姬无忧,你是弟子,按位分,得往本王跟前坐。”
言指位置自然是主位附近的那些小桌。
姬无忧答了声是,起身跟着玄知朝里走去,途中不忘回头苦笑着冲雾行挥手。
雾行点头表示理解。
从玄知方才的话中,姬无忧能听出玄知确实把他认作了弟子——至少对外是这样。
[我要改口叫他师尊吗?]姬无忧在内心问道。
陌隔着老远观察玄知言行表情,可惜没看出什么:[应该要的。]
此时玄知已登上主位台阶,姬无忧恭敬颔首等着,其落座后终于开口,让众生灵回自己位置,晚宴这才准备开始。
令香拿着张写有字的纸,代玄知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开场词,姬无忧大致听出这晚宴是每两个月定期举行一回,于是又在脑海中问道:[这晚宴是开来发放缓解药的吧?]
[聪明。]陌夸赞了一句,随后补充道:[这些生灵除了雾行以外,都属于西宫的高层,平日里没时间也不方便常出没白茶阁,且白茶阁只有噬心蛊的缓解药,没有十七号蛊的。]
[玄知之所以让你往前坐,也是因为只有前面桌子的酒壶里是十七号蛊的缓解药,末位坐的都是些被下噬心蛊没那么重要的存在,他们桌子上的酒壶里装的自然也是噬心蛊缓解药。]
姬无忧恍然。
原来还有这种安排。
令香说完后,宴会本该开始了,但玄知突然悠悠开口道:“开始之前,本王要着重介绍一位新成员。”
众生灵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这位。”玄知用折扇指向姬无忧:“是本王前些日子新收的弟子,尔等往后待他,务必要恭敬。”
被点的姬无忧一时还没回过神,不知要说些什么。
“姬无忧,给诸位竟杯酒吧。”玄知托着下巴吩咐道。
“是,师尊。”身旁有侍女把姬无忧桌上的空酒盏填满,姬无忧便端起来高举道:“我敬各位前辈一杯。”
大厅里其他生灵也纷纷举起酒杯,阿谀奉承道:
“小主真是仪表堂堂啊!”
“小主客气了!”
“我等当不得什么前辈,也敬小主一杯!”
“…………”(此处省略n句话)
香味四散,这缓解药无论色泽还是味道竟真的伪装成了美酒的样子。
姬无忧得体的笑了笑,正准备动作,就听陌道:[先别动,后边有不爱喝酒的,玄知在集体操控蛊徒同步喝下,我说喝你再喝。]
[好。]姬无忧非常谨慎的将胳膊悬停。
[下指令了!喝!]陌急促道。
姬无忧赶忙仿着周围生灵速度将酒盏递到嘴边,抬头一饮而尽。
当杯子边缘离开嘴唇时,姬无忧余光注意到周围,顿时心中一紧,冷汗直下。
[坏了,我喝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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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对入门考核并无兴趣,毕竟看着底下孩子一个又一个的送死本就不是什么乐子,反而听高层们如同观赏斗兽般谈论着哪个会死哪个会活,使得白穆对万兽疆域的恨意更深了。
他可从未忘记,他曾经也是底下孩子们的一员。
规则照旧是三个生灵一组,只活到最后的通过,升降台还在一组组的将孩子们往下运,眼下已考核到一百多组,高台上的孩子只剩小半。
先前的小组,有的畏畏缩缩,有的全部身死,有的争先恐后向前,还有的互相使绊子…皆是各色各样的表现,只是还未曾有发现考核规则里的猫腻的存在。
白穆耳边不停传来高层中支持者们的吹捧,多是如辄羽老宗主那样拿底下孩子跟他做比较,捧高踩低的,白穆心底犯恶心,面上却漫不经心的时不时搭两句话茬。
“师尊,弟子想请教个问题。”似是不想再被干扰,白穆突然转头朝辄羽拱手,话语里憋着坏道。
“你问吧。”辄羽老宗主看起来无聊极了,万兽疆域成立已近万年,想来这种没亮点的考核老宗主是看惯了的。
白穆收回手,指向下方的那些孩子:“师尊,我等万兽疆域的高层中,只有弟子是从这里边选出来的么?”
辄羽闻言打起精神,语速平缓但同样不怀好意道:“当然不止,有好几个都是本座提上来的。”
“不过令本座印象最深的,还得是那个挨打时,叫的最大声的小毛孩,后来他小子走运,说对话捧得本座高兴,本座就将他提了上来。”
“时至今日,大抵有近万年了,现在这小子无论打谁杀谁,都非要听到叫声,估计是小时候被打的太惨,憋到现在的气吧。”说到这,辄羽将头颅转向副宗主,嘿嘿笑道:“你说是吧,妖九。”
副宗主扯扯嘴皮,笑得勉强:“是有这么个生灵。”
虽他不承认,但在座的各位哪里听不出辄羽老宗主这是在揭副宗主老底?皆成了缩头乌龟默不作声,生怕被波及到,毕竟现在对话的这两个里哪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
唯有最先发问的白穆肆无忌惮,哈哈大笑道:“副宗主,原来你以前那样惨啊。”
这话就是直接当众坐实辄羽口中的小毛孩是副宗主了,非常不给其面子。
守着辄羽,副宗主倒不敢放狠话,只趁辄羽不注意狠毒的瞪了白穆一眼。
白穆不屑嗤笑,回以白眼便不再理睬。
他还以为副宗主是什么自小阴鸷的狠角色,却原来只是个无能的伥鬼。
也是托这番唇枪舌剑的福,高层们没了先前那份轻松,都开始顾虑着什么不敢再轻易发言,白穆的耳朵得以清净。
还剩几十组的时候,终于也有个孩子也如白穆当年那般,在升降台上就杀了其余的同组选手,万兽疆域的真正入门考核规则得以被再次揭露,往后剩余的小组皆开始在升降台到底前就互相杀戮结束比试,整场考核的进行速度递增,终于在开始后的第二天夜里结束。
期间除了辄羽大乘期不用进食,其余高层皆有侍从给送来早中晚餐,修行者到了筑基期就已经可以用法术化去体内杂质了,都无需排泄,故而也没有什么离场去方便的高层,顶多有犯困倚着靠背睡了一觉的。
众高层就这么干坐了两天,结束时大部分高层都不由得呼出口气,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
白穆此刻很想出言讥讽。
真有意思,被折磨的孩子们都没喊累,你们也有脸在此长吁短叹?
当然,这肯定不能说出来,惹怒高层没什么,被辄羽老宗主怀疑立场才事大。
“天意啊。”辄羽突然开口叫道。
白穆立刻拱手扭头:“师尊有何吩咐?”
天意是白穆的字,辄羽一年前收他为亲弟子时起的。
“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每日卯时来主殿彩排少宗主继承仪式,大典会在十日后举行。”辄羽随意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高层惊住,反应过来后,白穆的支持者们纷纷面露狂喜,而支持沈思厌的副宗主等高层们则表情凝重,白穆夹杂在各种情绪之中,性格如跟辄羽老宗主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沉稳:“是,师尊。”
辄羽又随意叮嘱了白穆几句,而后便不再逗留,众高层恭送走他后,白穆也在除副宗主外的其他高层的‘恭送少宗主’声中离场。
返回到居住的宫殿,白穆直接去到令香的住所推门而入:“查的如何了?”
令香在两排高高堆叠的书籍中疲惫的抬起头拱手作揖,即使这样忙了,他四周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回少宗主,还差两本古籍没看完。”
白穆颔首:“辛苦你了,把已经记录好的先给本少主瞧瞧。”
“属下不辛苦,为少宗主做事是属下的荣幸。”令香起身,上前将一本册子递交来,顺便用尾巴给白穆快速换了身衣裳,且还不忘把装蛊虫的玲珑球再挂回去。
白穆如今动作都不带顿的了,似无所觉般翻开册子阅览起来,同时口中道:“你继续去查。”
“是。”令香折返回桌子后,拿起先前放下的古籍继续忙碌。
白穆洋洋洒洒几张纸看下来,上头详细抄录的诸般续命邪术里,有什么取童子血、吃婴儿肉、炼少女器脏等等,手段五花八门,效果却都平平无奇,不像是辄羽老宗主瞧得上的。
又翻了几页,倒是找到一个白穆亲眼见过布置场地的邪术——炼魂窟。
在万兽疆域里的某座山下,有一处埋藏地底的巨大洞穴,里面地面、墙壁、顶端全都用长钉钉满了少年的尸体,白穆还多次借那里用李悍则的阴邪炼器法炼制过不少法器。
其中不乏有耗费宝材巨多的高阶保命法器,甚至还有专攻金灵根好用来防范副宗主的防御以及攻击法器。
白穆一直以为那里的用法就是像他一样炼制什么东西来的,没成想竟可以用来增加寿命。
做法是将天赋极好的少年少女抓到里面,借四周极煞气场用特别的邪术功法吸食对方寿命,这功法很耗费法力,每启用一次都能耗空一个仙道期所存储的全部灵力,稍微不慎就可能运转失败跌落境界,但只要成了,所抓少年少女的天赋越高,续命的日子就越长,少则数月,多则几百年。
像冰灵根这样的极高天赋,甚至可能续命近千年。
白穆若有所思。
炼魂窟。
原来之前消失的那些少宗主都死在那里头。
可白穆竟不觉得辄羽是要拿他吸食寿命,这邪术看的是天赋,又不是修为,要辄羽是想将他用在这里,那为何会因为他晋升仙道期而高兴?又为何要举办少宗主继承大典?早将他吸食了不是能更早续命?
多半是找到了针对他这个冰灵根的更好的法子。
可惜直至翻完小册子,白穆也没看到什么相符合的,是有比炼魂窟更好的续命手段,但那种条件太过苛刻,辄羽根本用不起。
白穆蹙眉走到桌子后,坐在令香旁边,地上有软垫,倒不用席地而坐:“看完了吗。”
令香摇头,将写满字的草纸推到白穆跟前:“回少宗主,还剩一本。”
白穆粗略看完,随手夺过令香手中最后一本古籍开始翻阅起来,他不似令香那样看的仔细,毕竟他只需要找相符的,而不是翻到续命邪术就要去全部抄录,哗啦啦很快便翻完了一本书。
还是没有。
“没别的了?”白穆问。
令香再次摇头:“少宗主,万兽疆域内所有邪术类别的书都在这儿了,哪怕不是讲邪术,书里面只出现过被讨伐的邪术使用者名字的书属下都看了。”
白穆沉默,瞧着心事重重。
令香半起身朝白穆单膝而跪:“少宗主究竟想找何种邪术?实在不行,属下可以偷偷潜出万兽疆域去找寻。”
“不必。”白穆挥手示意对方坐回去:“本少主仙道期了都逃不出去,你一个金丹初期就别去自讨苦吃了。”
令香歪头,头顶一边的尖尖狐狸耳朵动了动:“那少宗主可否告诉属下,您到底在担心何事?属下很想为少宗主排忧解难。”
深更半夜才赶回来又看了那么久的文字,白穆也有些困了,胳膊放到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懒散道:“令香,你不觉得宗主对本少主有些过于好了么?”
令香很聪明,顿时明白了白穆话语里的深层含义:“属下或许知道宗主想如何对付少宗主您了。”
白穆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对方,内心有些出乎意料。
而令香言语未停:“少宗主可知,有一种保命术法,叫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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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统一的酒盏只有拳头大,姬无忧快慢也只跟其他蛊徒差了零点几秒,但别小看这细微的差距,这可不一定逃得过玄知的眼睛。
姬无忧在意识到不对的那个瞬间就已转动眼珠子朝主位上的玄知看去,就惊悚的瞧见后者正盯着他笑。
那苍白下巴上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大,再搭配漆黑丑陋的面具与深潭般不见底的黑瞳,冥王玄知此刻外观的诡异程度不亚于一个恐怖厉鬼。
砰!!!
白色烟雾在大厅中爆开,不仅遮挡了所有生灵的视线,还隔绝了一切神识扫视,这是陌复制来的一种可爆出特制粉尘的药丸,姬无忧趁着烟雾消散前撒腿就朝门外跑。
接连的爆炸声响彻天际,陌十分的大手笔,宴会厅内外都已被白烟笼罩,可惜这依旧不足以让姬无忧逃出生天。
[复制物品到上限了,我也只能调动这个等级的东西。]陌先是解释了一嘴,随后指挥道:[往南跑,那边防守少,极大概率突破重围,先出西宫再说。]
姬无忧依言脚踏法术幻化出的藤蔓翻墙而去:[玄知没追来吗?]
陌道:[他有起身往大厅外走,但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应当是觉得你跑不掉。]
姬无忧咬牙,觉得这也算个机会,于是拼了命的狂奔,耳边疾风呼啸而过,他的身影已经快成一道残影,让一众巡逻的西宫侍从都没反应过来身旁冲过去一个什么东西。
突然一只手搭上姬无忧肩膀,一下重力将他按倒在地,但由于速度短时间内减不下来,姬无忧擦着地面滑行出去很远,右边脸部与身体上的一些部位直接破损,在身后附加法术特制的结实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陌的声音难得能听出震惊:[这个生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我毫无察觉!!怎么会有我都检测不到位置的生灵?!!]
姬无忧被压着,手脚一时间难以动作,闻言艰难的扭动头颅往身后看去,入眼的一个梳高马尾的成年男子,他本就长相普通,脸上居然还有一块块的斑驳紫痕,像是什么中毒的痕迹。
[没有办法帮我挣脱开吗?]姬无忧极力稳着心态问道。
陌道:[有也来不及了。]
她话音刚落,玄知就御空越过姬无忧曾翻得那面墙,轻飘飘落地后,摇着折扇不急不缓的迈步朝姬无忧走来:“姬无忧,你的确很出色,自本王这十七号蛊虫现世以来,你是第一个能自己摆脱它控制的存在。”
姬无忧心道完了,之前玄知之所以放下杀心,有很大因素就在于蛊虫,现在知道蛊虫对他没用后,自己怕不是真要被搜魂然后杀掉炼成活傀了。
耳听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逼近,姬无忧因情绪激动,身上的魔鳞都逐渐显现出来。
不,绝不能就这么死掉,他还想回到那个没有穿越者的时间,他想看到父母一直活下去,他想像幻境里一样随意乘搭人类修士的飞剑,他想生活在那个不那么乱的世界!
“殿下!李萧何有新的阴谋了!不要杀我!我可以一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姬无忧急病乱投医道。
四周安静了一阵,姬无忧看不到玄知,但有听到对方在身后不远处说:
“十七,先放开他。”
紧接着姬无忧头顶便传来青年“是”的回应声。
姬无忧身上一轻,怔愣片刻后赶忙爬起来朝玄知跪拜:“谢殿下不杀之恩!”
“哈。”玄知笑了声,不知是代表什么含义,他合起折扇缓声问道:“李萧何是谁?”
陌及时提醒:[别放松警惕,他好感度负一百,还是想杀你,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他。]
“回殿下,李萧何就是世间生灵当今供奉的天道,其实李萧何并不属于七界的任何一界,他不属于这整个世界,李萧何是穿越者,顾名思义,就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姬无忧说话间牵扯着脸上的伤处,令他好生疼痛,但他却顾不得那么多,疯狂回忆着陌对他灌输的一切关于李萧何的信息。
“他在原本的家乡中只是个普通人类,穷困潦倒却不上进饥一顿饱一顿的那种,爱好是在一种类似于咱们这通讯令牌但能看到图像的物件上,看各种貌美的姑娘,只是姑娘们看不到他,简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姬无忧悄咪咪看了一眼玄知的神情,见其还是似笑非笑的没什么变化,不像是听不懂的表现,于是继续斟酌着说道:
“后来某一天,李萧何不小心在他原本的世界死掉了,灵魂绑定上一个叫系统的东西,那个系统带他穿梭各种世界,最后一次就是来了此方世界。”
“他直接夺舍在世界气运之子身边的生灵身上,随后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四处闲逛,到达某一地点后心里默念一句‘打卡’,他的系统就会奖励给他修为以及各种功法武器…”
姬无忧言至此处,玄知突然开口打断:“气运之子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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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眼睛眯起:“未曾听闻。”
令香还在跪着,没第一时间答复,反而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道:“其实属下一直瞒着少宗主一件事,还望少宗主海涵。”
白穆收回撑下巴的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说。”
令香道:“属下的家族只有一条命,并非是受了诅咒,而是另有别的保命术法。”
白穆猜测:“就是你方才说的夺舍?”
令香回了声是,以表对方所说答案为正确,随后又继续道:“此术法可直接灵魂出窍,鸠占鹊巢进入另一个生灵的身体,七界很少出现此术的踪影,不过真要算下来,知道或使用过此术的修士应当也有很多。”
白穆安静的听着,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不知是对宗主辄羽的,还是对令香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暗卫令香正低头坦言,并未瞧见:“与他们不同的是,属下的家族成员被杀后可强行夺舍凶手,一共能夺舍九次;而非属下家族的修士,只能夺舍比自己修为低的生灵,虽后者没次数限制,但对他们来讲,这种邪术很难掌握,稍有不慎就容易遭到反噬或是直接泯灭,成功得靠运气。”
讲到这儿,白穆突然听出点什么:“怎么这夺舍术法你们家族用叫保命天赋,别的修士用就成了邪术?”
令香言语一顿,而后看起来若无其事道:“因为他们的术法是靠捕杀属下的族群研究来的,属下的家族也是因此近乎灭族,是他们导致属下流落至此。”
果然另有隐情。
白穆倒没怀疑令香所言是否属实,整个七界的生灵都想要长生,为此而疯魔的存在多到数不过来,九尾狐族乃至其他九尾瑞兽生来就比他们多九条命,怎能让他们不眼红?
古籍中就有详细记载,写明了九尾的所有族群都曾被捕杀抓去研究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修士们分明早就知道九尾族群的九条命只能用于非自然消亡,寿命到了修为上限存着九条命也还是会死,但他们依旧对着九尾族群偷偷捕杀了近千年。
更别提眼前这只觉醒特殊天赋的九尾狐了,他们家族只要不是顶尖儿,那可突破修为限制的夺舍手段一个不慎藏不好,灭族便会是他们的下场。
被杀就强行夺舍凶手,听着好似是什么天下无敌的天赋,没道理被灭族,实则不然。
就好比白穆想要杀他们,只需将他们全部活着抓起来,各自束缚好,随后任由一只只拴着链子的妖兽将他们咬死,再禁锢他们所夺舍的妖兽,放出下一只妖兽去咬上一只,后续以此类推,九次夺舍机会很快就将耗空。
在万兽疆域长大的白穆,可太懂怎么去折磨一种生灵了,而其他心思歹毒的修士,自然也有的是别的法子针对令香的族群。
“如此遭惦记的术法,又身处万兽疆域,你隐瞒倒也情有可原。”白穆手托起令香小臂,强行让他从跪姿转换回盘腿坐下,平起平坐对他们这对主仆私底下来讲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过往后有什么别的,还是莫要再隐瞒本少主为好。”
令香垂头道:“是。”
白穆大致弄清楚宗主辄羽将来要对他做的事后,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
告别令香后,白穆拿出通讯令牌联系沈思厌。
不知是太晚睡着了还是怎样,沈思厌隔了小一会儿才注入灵力接起:“少宗主。”
“你对妖九的控制还有几次?”白穆直接开门见山道。
沈思厌答道:“回少宗主,还是三次。”
白穆闻言扬起嘴角:“明日控制他跟我大吵一架,可以有动手的趋势,但让他忍住,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记住了么?”
令牌那头的沈思厌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道:“属下记住了,少宗主。”
切断令牌联系,白穆继续闲庭漫步在回寝殿的路上,还有闲心夸了一声藏匿在暗处的十七,可见他今夜是难得真正意义上的高兴了一回。
也难怪他高兴,论谁手中一枚作用微小的棋子突然转变为棋筋能忍得住不乐呵?
原本,沈思厌那点控制手段是派不上多大用场的。
副宗主的修为比当年的珺瑶高出太多,沈思厌又不争气,修为提升缓慢,至今也还是集气期,无论是控制一个仙道期自己抹脖子亦或是如珺瑶那般往刀上撞,都不现实。
能顺着事情发展干扰副宗主思绪,让他逾越规矩已经是沈思厌能做到的的极限了。
对比起来白穆新培育出的噬心蛊蛊虫,沈思厌的控制力度还是要差得多,噬心蛊只需操控者一个念头,就可让中蛊的蛊徒痛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直接操控其自尽也是可行的。
沈思厌就做不到这些,哪怕是对修为相近或低下的生灵强制控制,也仅有短暂的几息甚至一息不到。
要不是对副宗主下蛊会被识破,不老实的沈思厌早就被拥有噬心蛊的白穆抛弃成为弃子了。
至于沈思厌的感受?谁会在乎?
当年沈思厌虽活下来了,但他作为人形生灵的体面,早就如同他自行砍断的胳膊一样无影无踪了,如今万兽疆域明面上支持他的高层看着是不少,可实际那都是为了给自身谋利才准备将残废的沈思厌捧上神坛的老江湖。
一旦白穆的暗中扶持停止,或者沈思厌选择背叛,真正登上少宗主的位置,在这群冷血高层的利益瓜分下能剩什么暂且不说,沈思厌就连是死是活都成问题。
在万兽疆域所有生灵眼中,沈思厌一直都可有可无。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辄羽是真想要夺舍白穆,那沈思厌近期将成为杀死副宗主最强而有力的助攻。
沈思厌卑微潜伏的日子,很可能要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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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之子,同样顾名思义,就是天道所眷顾的生灵,亦是从出生起就很幸运的存在。”
“天道会把各种顶级的资源送到他们跟前,而出身不同世界的他们各自也往往能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背负起整个世界的命运,守护着所有生灵。”
这些内容督察局资料库里都有,姬无忧近乎是在背诵,只是转的更加口语化了而已。
玄知手中把玩着折扇,对超脱世界认知的新鲜事物意外的接纳程度很高:“那你所说的气运之子究竟是谁?”
“殿下其实是认识他的。”姬无忧小心打量着玄知的脸色:“白穆白大人就是此方世界的上任气运之子。”
“噗。”玄知刷的一下展开折扇掩面,随后开始大笑起来:“他?气运之子?哈哈哈哈…”
“怎了?殿下?”姬无忧有些惛懵,不知玄知为何笑那位顶头上司,尴尬的想挠挠脸,食指好巧不巧碰在伤口上,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玄知笑过几声后也就停了,随后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既然他是上任,那新任是谁呢?你?”
姬无忧闻言更加尴尬,忍痛收回表情厚着脸皮点头道:“正是,我小时候偶遇过白大人,当时见他伤的很重,本想回家取药救助他,没成想刚到家就被无上天宫莫名其妙的抓捕,也是后来我才知晓,我与白大人接触时无意间继承了他的气运,这才被贪图气运的李萧何盯上。”
玄知挑眉:“怪不得你会被关那么些年。”
姬无忧正准备继续补充气运之子的事,怎料玄知又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至初始时:“你说的那阴谋又是什么?”
这下什么白穆什么气运的都一起被姬无忧抛之脑后,他赶忙正色道:“殿下,实不相瞒,我正想趁此次晚宴来告知您这件事,李萧何他创造出一个房间大小的小世界,且正命令信徒四处传播那个世界是神仙界,我不知他是要做什么,不过希望殿下能尽快干扰这流言传播。”
玄知垂着眼眸,没做答复,似乎在思虑着什么:“李萧何目前是何修为?”
姬无忧顿了顿,道:“回殿下,他有系统傍身,早已不是修为能概括的阶段了。”
玄知抬眼:“超出元婴期几成?”
姬无忧道:“一百个元婴期也不够他打。”
“那真神呢?”玄知又问。
姬无忧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能撑一两个回合再被他打死?”
玄知有些将信将疑:“李萧何竟有这样厉害?为何本王千年来都没见瞧见过他?”
这不难解释,左右也没多少可隐瞒的事件了,姬无忧想也不想道:“是天道牺牲自身给七界世界屏障加持阻拦了李萧何,他在外边没什么供给与帮手,估计再有个两三千年,他才能突破屏障进到六界以内。”
“原是如此。”此话好似点通了玄知的某个疑惑,他突然笃定道:“姬无忧,你信不信李萧何准备让所有元婴期修士往他创出的世界飞升?就如同人界的人类飞升天界那般。”
姬无忧一时没想通对方这样说的原因。
虽流言的确里包含飞升这点,可那世界很小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修士,李萧何怎么会真的将谁收进去?
姬无忧刚要做此番解释,突然想到世界屏障与飞升两个话题的关联性,浑身一僵,幡然醒悟道:“殿下是想说李萧何打算拿大批元婴期修士当突破世界屏障的工具?”
玄知颔首:“只是本王的猜测。”
陌抢在姬无忧询问前自觉回答道:[多半是真的。]
“那李萧何岂不是…”姬无忧眼睛逐渐睁大,肌肉牵扯着那一半近乎被擦烂脸,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哆嗦着嗓音道:“很快就要进六界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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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白穆在去彩排继承仪式的路上时,意外收到沈思厌传讯。
此次传讯主为汇报昨夜副宗主一方高层们的秘密会议内容——在场除沈思厌副宗主外还有五名高层,几乎一整晚都在争议要不要动手铲除白穆。
“少宗主,他们都说您与以前的少宗主待遇不同,但具体的信息属下套不出来,只知道他们是铁了心要怂恿副宗主杀您,您最近要小心。”沈思厌隔着令牌小声道。
白穆无所谓的嗯了声,赶在到达场地前切断联系。
穿过宽广的殿门,就能瞧见一众在露天场地忙忙碌碌的弟子与侍从,他们个个额头上都挂着汗珠,手脚不停的置办着一些摆设,有搬桌椅的、挂装饰布的、清扫的、修花剪草的…五花八门一眼瞧不过来。
环顾一周,白穆没见着辄羽的身影,倒看见副宗主坐在一仆从布置好的桌前喝茶。
迈步下阶梯,四周的生灵纷纷跪地,齐声跟白穆问好,后者摆手回应,目光全落在副宗主身上:“呦,来的很早啊。”
副宗主妖九还是老样子,笑容假的不行:“这不是来给少宗主庆贺么?”
白穆闻言拍起手来:“副宗主大义啊!”
妖九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白问道:“少宗主此言何意?”
“嗯?”白穆挑眉,故作疑惑道:“上回庆贺,副宗主特带了胡寻来给本少主瞧,这回副宗主两手空空,难道不是准备把自己献给本少主么?”
妖九表情先是一噎,而后无法控制的蹙起眉头,强压着怒意咬牙切齿笑道:“少宗主误会了,礼物我已让仆从准备,过会儿他们就会送至少宗主宫殿。”
相比起来,白穆的微笑就要真诚的多:“这样啊,也是,左右等本少主上位后你也还是得做本少主的一条狗,就留你这段时间自由吧。”
咔嚓!
妖九手中握着的茶盏被硬生生捏至粉碎,他闭眼死命想忍住脾气,却不想白穆只是跟远处的沈思厌对了个眼神,妖九的火气就瞬间窜上头顶,他一掌将桌子拍成稀巴烂,站起来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此举顿时把周围生灵的视线都引了来,白穆顶着那些探究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往远处退了两步:“副宗主,冲着主人狂吠的宠物可活不长啊。”
妖九怒极反笑:“你小子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凌驾于本尊之上了吧?你算什么东西!”
从前他就不爱在白穆跟前自称属下,一直‘我我我’的对话,如今竟装也不装了,直接改换回‘本尊’,也不知是白穆真给他惹急了还是沈思厌干扰的功劳。
“都是同一个学堂出来的,副宗主又算什么呢?”白穆负手而立,掩唇轻笑道:“一个,挨打惯会哭的,骨龄近一万岁的,废、物?”
此言越到后面越缓速,到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单个往外蹦的了,虽听着不怎么顺,但却格外清晰入耳。
“好好好,好的很!”妖九快气疯了,彻底抛开理智,甚至不用沈思厌干扰他也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了:“你以为你当了宗主就万事大吉了?本尊想杀你不过是几道攻击的事!小子,好好珍惜当前的日子,将来没了辄老庇护,本尊保你死无全尸!!”
往常白穆根本懒得跟他争执太多,但今天本就要闹事,动静自然越大越好。
少年略显青涩的疯笑声在众生灵聚集的地方炸开,引得更远的生灵也渐渐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去观望。
“想什么呢!到那时你也不过是仙道中期!哈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挨打了不敢还手,只敢去找弱者泄气,懦夫行为!说的就是你!妖九!哈哈哈哈!”
白穆此刻简直狂妄到没边。
“本少主先前所言有哪里不对吗?将来本少主修为超过你,你就是会像条宠物小狗般卑微的来讨好本少主!你只有这一条活路!这就是你的命!哈哈哈哈!”
妖九怒目圆瞪,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许是不愿声音大小被压一头,他同样提高声量道:“那你就别想活到仙道中期!本尊在那之前就杀掉你!”
“哈哈哈哈!”白穆仰头,笑的爽朗:“你杀啊!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害怕本少主的师尊,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这下好了,废物二字就像有了实体,漫天飞舞的在妖九身边环绕,他怒吼着取出长鞭乱挥,又打碎了附近的几样摆设,只是一下也没挥到纹丝不动的少宗主白穆:“我杀了你!我马上就杀了你!!”
白穆眼神轻蔑:“副宗主的马上是多久?一年?两年?永生?噗,真有意思。”
这架吵不完了,纵观这在场的生灵,少说也有百数之多,却无一个敢上去劝和,皆心不在焉的边忙活边生生听着一副一小两个宗主吵了一个早晨。
期间双方都不时爆出掉脑袋的言语,搞得在场众生灵心惊胆颤,有几个甚至都想自己割了耳朵。
闹剧直持续到老宗主辄羽姗姗到来。
“里面怎么回事?本座老远就听到你们大喊大叫。”
白穆最先反应过来,收起爪牙面朝门口单膝下跪:“师尊。”
众生灵也都纷纷跪地恭迎,唯有副宗主妖九愣了小会儿,才阴着脸跟上动作。
角落匆匆跑来一个侍从,递给老宗主辄羽一份玉简。
此为一种常见的日常法器,可不用纸笔书写记录文字内容,缺陷是极易被修改,无法查证真伪,故而多用来作一时的记录或留言。
白穆先前有注意到那侍从,自己与副宗主一边吵他一边头抵竹简,多半是在记录吵架内容。
辄羽不习惯用头去贴什么物件,将信息全部调出并使之浮空,反正这些在场的都听过了,没什么好隐瞒的,辄羽面无表情的翻看完,叹气道:“妖九,你瞧瞧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妖九冷静下来后也知晓方才吵的过头了,垂头道:“宗主,属下知错。”
“行了,事已至此,往后除大典外的彩排你不用来了,省的见面又生气。”辄羽吩咐完妖九,又把目光转向白穆:“还有你,天意,本座往常都是怎么教你处世的?”
“弟子知错。”白穆表现得比副宗主乖多了,言语清晰一字一句真挚道:“弟子自愿领罚,师尊莫要生气,此次是弟子言行太过出格,保证没有下回。”
辄羽没急着表态,不咸不淡道:“彩排先停一天吧,你跟本座来一趟,其他的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是。”众生灵齐声应道。
白穆起身跟随辄羽离场,背着的手还不忘给妖九竖个倒立的拇指,将其好不容易灭下去的火气又重新用油给浇起来。
可惜他不敢再发作。
到了处清净的角落,辄羽驻足,私下问责道:“为何挑事?”
白穆实话实说道:“师尊,副宗主昨夜一直在跟其他几个高层密谋着要杀弟子,这可是沈思厌用命探来的消息。”
辄羽转回身,盯着眼前这个天生聪颖的少年:“说起沈思厌,你派他过去后,副宗主就屡屡逾越规矩,都是你挑拨的吧?”
被质问起来,白穆半点不慌:“师尊,诚如您所见,沈思厌只是个残废,他最多说些话诱导副宗主,副宗主所有的行为举止,可都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
辄羽表情未变,但若有所思,视线中,那十七岁的小少年弓着身子抬起头,目光简直如他当年在世界摸爬滚打时一个模子出来般相似。
“师尊,他若无心,怎会咬饵呢?”
“弟子只不过是帮您钓出来了个万兽疆域最大的反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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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玄知随手转了下扇子:“必不会让他太顺利就是。”
姬无忧捧道:“谢殿下出手!”
玄知照旧不接茬,又问道:“你说你能监视那个李萧何的一举一动?”
姬无忧赶忙让陌去查探:“是的,殿下若是需要,我定当随时上报,比如李萧何现在就正在…呃,看一种…”
听着陌的细致描述,姬无忧言语卡顿道:“有关于爱情的画面记录。”
事实尴尬难以启齿,好在玄知不在乎这个,又问起别的:“李萧何是哪三个字?”
姬无忧道:“木子李,萧瑟的萧,何是几何…不,为何的何。”
要么说总得给一方阵营树立一个共同敌人呢,曝出李萧何的这个新阴谋后,姬无忧摆脱蛊虫控制的事自然而然的就被玄知暂时忽略不计了。
敌对的穿越者与难管控的下属孰轻孰重?堂堂西宫冥王不会分不清。
玄知吩咐姬无忧在西宫老实待两天,随后动用神降术化作一团黑雾不见了踪影。
[他去干扰流言传播了?]姬无忧心中问道。
陌:[他怕是先去查你了,只你的发言,他不一定会信。]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活下来了。
姬无忧长舒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在此刻得以松懈,原地跪着缓了一阵,姬无忧晃晃悠悠起身,避着擦伤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余光注意到那个被叫作十七的侍从依旧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盯他,姬无忧露出礼貌的微笑,主动搭话道:“请问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十七就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那儿,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
姬无忧还欲再说些什么,怎料十七后退一步,竟直接消失不见。
脑海中响起陌的惊呼:[我分明标记他了,可现在还是感觉不到他了!]
[他的身份你有查吗?]姬无忧在心中问道。
陌嗯了声:[此生灵是前气运之子白穆的暗卫,千年前被送给玄知了,在资料上没有太多记录,属于籍籍无名之辈,但我现在要为他更正资料,给他加一个零一四世界‘第一潜伏者’的头衔。]
现在四处表面上没什么生灵,但姬无忧清楚的知道十七肯定还没走远,连点头都不敢了,沉默着在心中附和:[的确。]
左右肚子还没填饱,玄知也没给出什么特别指示,姬无忧决定重返宴会厅吃饭。
当半张脸缠着纱布的姬无忧出现在晚宴门口时,整个殿堂内都静默了一瞬。
靠近门口心不在焉的雾行感应到环境变化,顺着众生灵的视线望去,顿时一扫脸上阴霾,招呼道:“姬无忧!你回来了!”
难得还有除陌以外在乎他的生灵,姬无忧心下一暖,笑着点点头:“嗯。”
雾行起身跑过来,抛出一大堆问题:“你没事吧?你刚刚为什么出去?你脸怎么了?西冥王怎么没回来?是他打的你吗?”
姬无忧正准备一一作答,嘴张一半,令香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将姬无忧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姬小主,请您往后不要再拿避神丹恶作剧了,浪费了那么多饭菜,不仅劳累厨子,那些散落的烟灰还害得属下清扫了好一阵。”
他把逃命说成恶作剧,摆明了是让姬无忧别乱发言,这让姬无忧有些不明白,在场的既然全是蛊徒,甚至还是西宫高层,都是亲信,为何还要如此谨慎?
陌一针见血:[防的不就是你这类存在吗?]
姬无忧顿悟:[好像也是。]
不多时,令香也步行走到了姬无忧跟前,将愣神的雾行轻轻推开,九条大尾巴遮上来,眨眼间就给姬无忧换了身干净无破损的衣裳,就连渗血的纱布也被他更换,包扎的更为贴和:“听殿下传讯说您翻墙摔下去了,其实殿下脾气很好的,不会因为您恶作剧就罚您什么,下回您可以走正门。”
姬无忧听得嘴角直抽搐。
这都是什么是非颠倒的发言?他方才生死一线,几乎把什么都抖露出去才活下来,现在居然被描述成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真是有气也没处发,令香叫着姬无忧小主,实际却在对后者威逼利诱,姬无忧再怎么觉得不公,也只得点头应是。
令香这才笑着侧开身请姬无忧入殿。
用餐时,姬无忧再次体验到了如在白茶阁时的怪异感,在场的众多高层仿佛都没瞧见过先前发生的事一样,在姬无忧落座后又献媚讨好的轮流敬酒发言,他们无视着姬无忧脸上缠绕的纱布,大肆赞美姬无忧的容颜。
可能是高层们找不到其他夸赞的点,姬无忧几乎听了一整晚的外貌词汇,感觉自己都快被夸成天仙了,这要是手头有个镜子,姬无忧高低也得仔细比对几眼自己是不是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神仙。
宴会一直持续到子时,大多高层都喝的烂醉,有几个还涨红着脸口齿不清的说着敬酒话,也有好几个已经躺地上呼呼大睡好半天了,姬无忧喝得少,感觉倒还好,勉强能自己走回住处。
姬无忧迷迷糊糊的撑着桌子起身,就听在场唯一滴酒未沾清醒着的令香问道:“姬小主,需要属下送您么?”
“不必。”姬无忧摇头:“我自己回…就好。”
言罢便步伐缥缈的出门去了。
回所安居偏殿的路途上,姬无忧偶然看见一个在凉亭赏月的身影,由于对方身边侍女环绕,目测官儿不小,姬无忧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他醉着酒,一个不慎就平地绊了一跤。
胳膊被一只手搀扶,鼻间传来香粉气,姬无忧起身时侧头去看,却原来是那身影的侍女跑过来帮衬他了。
“阁下没事吧?”一道声线偏低的男音响起,是那身影在问话。
身旁侍女已经退开,姬无忧拱手道:“我没事,多谢您。”
“以前没见过你。”木头的摩擦声由远而近,那身影被推着出凉亭,姬无忧这才发现对方是坐着把木制轮椅的,此刻青年俊郎的外貌显露在月光下,冲姬无忧微笑道:“但听说西殿下新收了个小徒弟,是你吗?”
“正是,在下姬无忧,不知阁下怎么…”姬无忧抬头,看见青年全貌,表情突然有些怔愣:“…称呼?”
[陌,他怎么…]
[分别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胳膊和一条腿?]
许是此生灵在资料上也不起眼,姬无忧一时没等来陌的答复,倒是青年先爽朗的回答了他方才说出口的问题:“在下沈思厌,白茶阁总阁主,幸会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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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羽审视般的看着白穆:“副宗主计划杀你,也是你让沈思厌挑拨的?”
白穆一顿,身上难得出现孩子气,撇嘴道:“师尊您在说什么啊,他是仙道中期,弟子才初期,缘何要自寻死路?”
这一老一小的一对师徒相处也有一年多了,小徒弟这点程度的埋怨完全在老宗主的容忍范围内。
辄羽捋捋胡子,只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白穆闻言长叹口气:“师尊,弟子今日若是不吵这一架,他日弟子莫名其妙被人暗害了,旁的生灵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其实如今的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虽辄羽生性多疑,但白穆只需稍微解释两句就足以自证清白。
副宗主妖九一向妒才,以前没少欺辱打压冰灵根的白穆,后者也是因此才在当上少宗主后屡屡找前者麻烦。
两方结仇已深。
眼看少宗主继承大典在即,甚至于今早,请帖都派发到了各宗门代表手里,不愿被白穆彻底压住的副宗主邪心作祟,想将白穆灭口也是在情理之中。
辄羽知晓自己这小徒弟的本事。
被副宗主暗搓搓盯上,小徒弟直接仗着他这个师父的威名打草惊蛇,将图谋不轨的副宗主拉到明面,使得对方不得不顾忌着把那些阴险心思暂时收起,这属实是个简单有用的法子。
辄羽自认为一切都了然于心,不再对白穆起疑,反而哄小孩般道:“有本座在,他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往后莫要再这般胡闹了。”
听闻此言,白穆顿时知道辄羽要夺舍他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虽思绪万千,但面上不显,还表现得像小孩子般不情不愿道:“是,师尊。”
“行了。”老头儿辄羽板起脸吓唬道:“不准再耍小性子。”
白穆立马变乖,恭敬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回复:“是,师尊。”
辄羽这才老顽童似的笑着放白穆离去。
待回到少宗主宫殿,白穆的嘴角彻底压不住,边步行向寝殿走着,边不停的晃动着身后的龙尾巴。
兴奋的模样引得正在清扫庭院的令香停下手中活计好奇道:“少宗主缘何这般高兴?您今早不是去彩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哈哈。”白穆不作答,倒是笑了两声,随后夸赞道:“令香,你立大功了。”
虽还是不明白面前的少年到底在意指什么,但奈何不住令香看见对方笑心里也跟着高兴:“能帮上少宗主,是属下的荣幸。”
白穆行至令香身旁,拍拍对方肩膀,意味深长道:“副宗主死定了。”
“是因为属下的情报吗?”令香动动耳朵,眸子晶亮,瞧着似乎是有些八卦兴趣:“少宗主今早做了什么?”
白穆收回手,笑意不减:“万兽疆域估计都传满了,你自己去挖掘吧。”
言罢转身离开,继续朝寝殿去了。
他身后跟着的十七被令香拽住:“十七,你跟我说说呗,少宗主今早做了什么?”
十七看看令香,又看看白穆远去的背影,快速道:“少宗主只吵过架,内容太多,我记不住,你可以去查。”
言罢挣脱令香闪身也向着白穆离开的方向去了,独留令香在原地满头困惑。
少宗主吵架?和谁啊?吵架怎么还那么开心?
晃晃耳朵,令香收起所有清扫工具,还真就跑去搜罗八卦了。
往后的几天里,整个万兽疆域都没什么风波。
白穆整日早出晚归,一直跟在辄羽身边,副宗主不愿面见白穆,连着几天都没再出现过,倒也相安无事。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大典前的晚上。
正躺在床铺上安睡的白穆突觉一阵寒风袭来,猛的睁眼,踢起被子遮挡住床前身影的视线,随后躲着无数飞来的法术攻击翻身跳到房梁之上。
白穆已经假寐等敌袭半天了,不过此刻屋子里站着的三个黑袍生灵里,只有最后方的沈思厌知晓罢了,当白穆抬眼看过去,就见他偷偷举起手,摆出一个九随后又握起拳头。
白穆明白,那是沈思厌在表示他一共还能干扰副宗主数九十个数的时间,一旦九十个数过后,副宗主将头脑清晰反应过来此次的刺杀是多么作死的行为,保不齐会立即逃走,到时白穆没有证据,即使瞧见过副宗主的脸,仅凭他一面之词也定不了副宗主的罪。
不仅如此,沈思厌头一回控制力度这么强,此次过后,副宗主必然会发现蹊跷将沈思厌逐出阵营,甚至抹灭,想在仙道中期前杀妖九,机会只有这一次。
白穆不多耽搁,立即拿出与老宗主辄羽紧急联系的令牌注入灵力喊到:“师尊救我!”
言罢再次翻身躲过一道法术攻击。
那令牌没有被辄羽连接,不过白穆并不担心,紧急联系的令牌本就是无需对接可直传音到对方脑海的求救法器,唯一不足,此令牌用一次损耗一次,坏得很快。
当前剩余的时间,足够一个大乘期从那个距离赶过来了。
八十七。
八十六。
白穆倒数着数字,落地从储物戒拿出防御法器套到自己身上,形成一层隐形护甲,顺便又起跳躲开妖九的长鞭,反手甩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冰刺。
噼里啪啦。
冰刺打在副宗主身上,无一例外全部破裂,妖九这厮居然也是穿着高阶防御法器来的。
妖九瞪着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将胳膊奋力一甩,挥舞的长鞭上一下冒出许多尖锐的钢针:“小子,你再叫嚣啊!”
鞭子即将落到身上,半空却无处借力,白穆在脚下生出一道浮空的冰,踩着其一跃,翻身冲破窗户落地向外跑去。
眼看着要出庭院,面前屏障亮起,白穆毫不意外的停下脚步,他当然认得这是一套隔绝查探的阵法,同时也是阻碍他逃跑的绝佳布置。
七十一。
七十。
身后妖九亦是片刻没耽搁,与除沈思厌外的另一个黑袍生灵左右夹击追来并放出致命杀招,白穆御空向上逃去,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金属拳头重重砸进地面。
地上尘烟四起,生生被锤出一个大坑,白穆的隐形护甲破裂,喉头涌上腥甜,但他反应迅速,眨眼功夫又套好新的护甲。
六十七。
到了仙道期的修为,即使只差一个小境界,战力也是天壤之别,事实确如副宗主那天所言,仙道中期的他要杀仙道初期的白穆只是几道攻击的事儿。
就好比现在,白穆只要中了一击,连起身都来不及,无数攻击接踵而至,生生又把他第二道护甲打裂,第三套瞬间补上,但依旧是被按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打。
好在白穆趁着自己放出的冰墙不断被击破间隙还是找到了脱困的机会,两腿一蹬鱼跃而起,开始游走反击。
当第四件防御法器出现在白穆手中时,妖九不由得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完没了了。”
白穆不停换位躲避着致命杀招,期间目标明确的一直在留意着副宗主身侧的另一个黑袍生灵,出言嘲讽道:“境界高于本少主还叫帮手,不嫌害臊的废物。”
妖九再次恼火:“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言罢漫天金属飞轮凭空闪现,自四面八方向白穆切割而来,白穆如同游鱼灵活穿梭在其之中,奈何擦身而过的飞轮兜了个小圈还能再掉头追回来,白穆试图用法术冻结飞轮,冰却被直接刮成细粉晶亮亮的四散一片,身上护甲有几处消耗过度被割裂,紧接着白穆肉身也受损,鲜血四溅。
四十九。
妖九步步紧逼,幻化金属圆环试图将白穆禁锢,都被后者眼疾手快的用法术震开。
半空中许多金属圈丁零当啷的掉落地面,妖九目光愤恨正准备使出下一则手段,突然注意到白穆嘴角一勾,警惕的后退一步,正好躲开一块自地面爆起的冰灵力施术痕迹。
他身侧的黑袍高层就没那么敏捷了,双腿顷刻间被冻住,白穆趁机闪身到其身后。
飞速跟来的飞轮蜂拥而至,只一息不到便将那仙道初期的高层活活片成了大小不一的肉片,那高层甚至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白穆那刺耳的嘲笑声又在妖九耳边响起:“在自己眼皮子底的下属都护不住,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近万年白活。”
妖九怒道:“找死!”
他边吼着,手诀不停变换,飞轮一生二二生四,几乎布满了整个庭院。
“看你这回怎么躲!”
白穆瞳孔骤缩,飞速祭出左一层右一层的防御法器,可惜那么多法器,没一个能撑过一息。
二十。
飞轮越来越多几乎快成实体,疯狂的挤压切割着白穆用防御法器不断撑起来的生存空间。
[沈思厌!让他收敛点!]白穆咬牙传音道。
屋内的沈思厌没有回应,这让白穆心下一紧。
最坏的预想还是发生了。
沈思厌临时叛变,只管杀,不管拦。
白穆神色冷下去,掏出一枚瓷瓶倒出一堆药丸随手一扬,紧接着屏住呼吸。
飞轮与丹药相撞,爆出大片青绿色的烟雾,又因隔绝法阵的阻拦,以浓厚的程度弥漫了整个院落,甚至传入殿内,妖九神智恍惚,飞轮大片减速。
“自己旗下修为最低的活傀生前炼制的毒丹味道如何?哈哈哈哈哈!”白穆用袖子捂着口鼻放声大笑道。
虽被金轮包裹无法冲出去包围,但这些并不妨碍声音的传播。
十五。
十四。
白穆储物戒中的令牌微微颤动,辄羽老宗主距离不远了!
十三。
十二。
十一。
飞轮又开始快速转动,毒丹果然控制不了仙道中期太多时间。
“不过是垂死挣扎!”妖九愤恨道,不留余力的放出全部灵力全部加持到飞轮上。
十。
九。
白穆的防御法器一件件损坏。
八。
七。
法器所剩无几。
六。
“妖九!住手!!”
远处响起辄羽老宗主的暴怒吼声,白穆微微一笑,快速收回身上的防御法器,飞轮切割进来,爆出大量鲜红血液。
“啊啊啊!!!!!!!!!!!!!!”
如此急剧的疼痛感让白穆没有预料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
辄羽看见那堆金属飞轮里高高溅起的鲜红色,整张脸都瞬间变得狰狞,用快到无法肉眼捕捉的速度挥手放出法术,距离他还尚远的飞轮顷刻间化为黑灰蒸发不见,连隔绝法阵也直接失灵。
白穆近乎破碎的身躯在半空悬停小片刻,重重跌落地面。
四。
三。
二。
一。
沈思厌的控制失效,神智彻底清醒过来的妖九反应过来自己今晚莽撞的带属下来做了什么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猛的抬头:“宗主!您听我解…”
他一语未完,突然又运起仅存为数不多的法力,在连老宗主都没反应过来前化出数十个金属巨拳朝白穆猛地砸去,仿佛被谁强制操控了一样。
“妖九!!!!”辄羽当场气疯了,不再留手一掌将妖九拍出至老远。
事发突然,巨拳只拦截下来几个,还是有几只结结实实砸在了白穆身上,连地面都被大规模崩坏,烟尘如同巨大云朵般将一切都笼罩。
这下白穆没被切割死也得被砸死了。
“少宗主!!!”沈思厌蹦跳着从殿内扑出来,爬起身后满脸绝望:“少宗主您没事吧!!!!!!!”
没谁去仔细端详他眼底暗藏的兴奋与疯狂。
妖九已经晕厥过去了,而辄羽正冲向白穆所跌落的位置。
当尘烟渐渐散去,一道插旗而成的小型防御阵法由亮转暗,白穆虚弱的躺在那里喘着气,眼睛睁着,明显还有神智。
沈思厌愣在原地。
辄羽老宗主欣喜若狂的飞身上前,不顾形象的跪地将白穆半抱起,喂了丹药一番检查过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乖徒弟!本座就知道你命大!!”
沈思厌已经木讷了,呆呆的望着那一对师徒,视线中,白穆艰难的转过头,目光如同看一个死物般回视沈思厌,缓慢的扬起嘴角,随后比了三个口型。
你。
完。
了。
沈思厌如遭雷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下一页即将转线]
[查到了。]陌在姬无忧回过一句‘幸会’后终于出声道:[沈思厌亦是前气运之子白穆的下属,不过此生灵先前心不忠,他的左眼正是在一次背叛后被白穆给挖去的,胳膊是更早以前自己断的,至于腿…天生就如此,他是只毕方。]
[神兽毕方?]姬无忧问。
[是的。]陌继续补充道:[火灵根天赋点满的神兽毕方,此生灵也被白穆赠与玄知了。]
姬无忧奇怪道:[他怎么什么都送玄知了?他自己怎么办?]
[估计用不上。]陌道:[白穆自你被关进冰牢那天起,一直藏匿在轮回秘境,未曾出来过,甚至于我都无法查探他在里面做什么。]
好吧,幕后操控者,可以理解。
不过这沈思厌也太惨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背叛的,以至于被如此对待。
姬无忧看着面前的残疾生灵心里默默叹气。
至少白穆有留他一条命,换做是玄知,这位沈阁主估计早灰飞烟灭了。
简单与沈思厌客套了两句,姬无忧飘飘然回自己偏殿,进屋找到床铺转过身张开双臂倒上去,鞋都懒得脱就闭上眼睛,陌想提醒他盖被子,可惜后者已经秒睡过去。
陌感到无奈,检测发现仆从都不在附近,于是悄悄操控房门关上并反锁,床角处叠的整齐的被褥浮空而起,缓慢舒展开,轻轻覆盖到姬无忧身上,只将其脸漏在外边。
纸窗上映出外边照明的点点灯火,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一片安宁,姬无忧躺在床上,均匀呼吸,银白长发散漫的分布着,反射出一点点远处微微摇曳的烛光。
所有生灵都会疲倦,哪怕是元婴期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休眠一回,唯独陌不用。
时间似乎不会在她身上流逝一样,全然留不下半分痕迹,只是她清楚记得在此方世界已度过的完整时间。
一百零一纪七岁半启十天四时二分二十一秒。(混沌虚空计时,实际为:一千零一十七年.一个月.十天.四小时.两分钟.二十一秒)
来此方世界后的至今陌从未休眠过,她就像个不知道累也永远不会损坏的机器,又独自穿梭去查探某些她认为重要的生灵了。
督察局系统所储备的、比任何非官方系统都精准的资料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皆是例行督察部成员拷贝又核实出的结果,陌身为督察部一员,边使用着资料库,同时也在不断调整补充着它对零一四世界记载的错误与欠缺,半分不停歇。
陌作为一个与李萧何一样的外来者,一直在为拯救这个世界而努力着。
逐渐的,天光大亮。
姬无忧缓缓睁开眼睛。
他正要跟陌打招呼道早安,余光却猛然瞧见与床紧挨着的侧边墙上鼓出来一张人脸。
姬无忧当即一巴掌拍过去。
“哎呦!!小主!”那脸往左一偏躲开攻击,随即半截身子探出来,却原来是姬无忧所住宫殿里的一个侍从。
刚睡醒有些迷糊,姬无忧都差点忘了冥修身体可虚可实,能穿过普通墙壁了。
“不好意思。”姬无忧礼貌道歉。
那侍从已穿过床铺转回实体跪在姬无忧床边,垂着头道:“小主言重了,是属下打扰了小主休息,请小主恕罪。”
“无妨。”姬无忧安抚了一句,后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侍从道:“回小主,殿外有人找您,属下已将他请到正堂了。”
姬无忧:“谁?”
该侍从可能消息不灵通,不认得一些生灵:“他说他叫雾行。”
姬无忧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快速整理好衣服洗漱了一番,姬无忧这才去会见雾行。
对方正坐在椅子上百般无聊的抛茶杯玩,姬无忧距离他老远就出声笑道:“怎么来这么早?”
雾行一顿,落下的杯子擦着手指过去,回过神的他手忙脚乱的去抓,终于没让杯子摔在地上,雾行尴尬抬起头,冲走近的姬无忧道:“那个…你伤怎么样了?你吃早饭了吗?”
“好点了。”姬无忧回了前半句,随后略微摇头:“饭还没吃。”
雾行脸上稍有喜色:“我知道附近一家不错的早点铺,要一起去吗?”
姬无忧沉默了一阵,在雾行期待的目光中,拿出枚通讯令牌注入灵力。
等了几息,令牌亮起,里头传出玄知慵懒的声音,疑似是刚睡醒:“说。”
姬无忧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出西宫逛逛?就在附近,不走远。”
玄知嗯了声,而后干脆利落的切断联系。
姬无忧松了口气,这才冲雾行笑道:“走吧。”
真不怪姬无忧胆子小,要知道他昨晚可差点被杀掉,脸上与身上的伤口还痛着,为避免重蹈覆辙,当然得谨慎听话一些。
出得西宫,姬无忧又走过来西宫时的街道,早起的生灵不多,行路的只时不时擦身而过三两个,许多店铺倒是已经开门营业了,姬无忧跟着雾行走近一家中规中矩的饭馆,落座点餐。
“两份特色粥,再来我常点那几个菜。”雾行往桌子上放了好几块晶石。
“好嘞!”店小二满面笑容收了全部晶石,跑去后厨吆喝菜去了。
姬无忧听完所有菜名,不解道:“怎么这么贵?这些也不是什么珍贵菜品啊?”
雾行比他还不解:“你不知道吗,冥界根本种不出也养不出食物,全靠去其他世界购买储备,食物自然就贵。”
“啊?”姬无忧不置可否:“我小时候进冰牢前还去冥界薅过野菜吃。”
雾行笑道:“那都好远的事了吧,反正我出生起冥界就不长植物,不然你来这里后有看到过一棵树一株草吗?”
姬无忧回想一番,好像还真没有,整座西宫没一株绿化,街道上也没有。
但…为什么?
[你似乎忘记了,冥界的世界之灵很早就被玄知收入囊中了。]陌在姬无忧脑海提醒道。
姬无忧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没有世界之灵,世界将不再新生,不仅不会有植物,还不会再有新生儿,姬无忧前后走过两回街道,一回生灵多一回生灵少,却没见过一个孩童。
姬无忧叹了口气。
“怎么了?”雾行关切道。
姬无忧转身看向身后:“在这里,感觉要比我在你们天界舒服很多。”
雾行不明所以:“为何?”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姬无忧瞳孔上映出那小小的门框,门框里是外边透进来的光亮:“分明都是差不多的街道,差不多的过路生灵,最多只是这边的生灵肤色白的像鬼。”
“但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
雾行歪头,认真听着姬无忧说话。
“眼神。”
“眼神不一样。”
姬无忧回过身,偷偷指指其他桌的客人们:“这里的生灵,不会因为我是魔族就鄙夷,不会在我包裹的严严实实上街时用警惕怀疑的目光打量,更不会因为我有几分长相就不怀好意的揣测我的过往。”
这话说的,让身为天界生灵的雾行十分不自在:“我也不知为何天界坏人那么多,但也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吧,比如…就比如……”
姬无忧安抚道:“我没有不喜欢人类的意思,我只是想感叹,冥界有这么好的世界环境,可惜却不能再新生了。”
“哦…”雾行愣愣的点点头,完全没在意重点,而是红着耳朵问道:“那…那你觉得我为人怎样?”
姬无忧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礼貌微笑道:“你人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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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刚吃过许多上等疗愈的丹药,现正倚靠在老宗主臂弯里接受着法力治疗。
可法术残留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逆转的,即便用上最强力的治疗手段,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让白穆恢复如初,甚至别说如初了,这满身的切口之深,许多地方的骨头都断了,到明早能不能治疗到正常活动都是问题。
辄羽庆幸过后,阴沉着脸对跟来的下属道:“通知下去,大典推迟几日。”
还没等那下属回应,白穆就虚虚的抓上辄羽衣裳,道:“师尊,弟子能去,不要…推迟。”
他声音细若蚊蝇,边说嘴里还往外涌血,饶是向来心狠的辄羽都看不过去,担忧道:“你这样哪能撑得住?别逞强。”
若不是知道辄羽最终想夺舍,白穆说不定还真能为这态度所感动一二。
老头儿心疼的不过是他自己未来的身体罢了。
将不屑都藏匿在心底,伤痕累累的少年白穆费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弟子…不想让宗门蒙尘,请帖既已下发,时辰…也早都定下,怎可在开始的前一天…突然更改?”
辄羽态度开始摇摆不定,显然对此也有所顾忌。
万兽疆域身为龙界八大宗门其一,自然也是一举一动都有被整个龙界的势力所关注着,如此公然放那些大小势力的鸽子,要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由头,那必会犯众怒,甚至还可能遭到敌对势力的更进一步挑拨。
辄羽也总不能让下属去连夜通告天下:啊,我们少宗主重伤,来不了了!你们再等几天吧!
这更是说不过去了。
且不说该要如何解释少宗主怎么受的伤,就是堂堂万兽疆域护不住自己少宗主这件事就足以沦为各势力永久的笑点。
不得不说,今晚这一出乱子可真真是棘手。
想到此,辄羽又恨恨的看向远处昏迷不醒的副宗主妖九,扔出件限制修为的高阶法器吩咐道:“给本座把那孽障关进地牢!待少宗主恢复后亲自去处置!”
“是。”等待半天的下属顿时上前捡起那绳索样的法器朝副宗主妖九走去。
白穆幽幽的补了一句:“把沈思厌…也一同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十七凭空闪现,将还呆坐在地愣神的沈思厌一把按趴下。
辄羽挑眉:“他不是你的手下么?”
白穆目光暗沉,又歪头看向沈思厌,气息微弱但充满森意道:“若不是…他没提醒弟子,副宗主今夜…会来偷袭的事,弟子怎么会…留在此地等死?”
沈思厌狼狈的被十七按着,一句拆穿的话也不敢说。
其实十七只有集气初期,沈思厌要是想,完全可以反手将之抹杀,可沈思厌同样不敢,甚至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趴下了。
他方才楞在这看师徒互动了半晌,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宗主对白穆如此偏爱,脑子都快想炸了都想不明白。
反对白穆一方的高层都说少宗主这位置上的生灵能力越大越活不长,历任少宗主都会突然失踪,随后出现在那尸体聚集的溶洞里。
副宗主与少宗主之争,按沈思厌的想法,他本该做个获利的渔翁,为何会这样?
直到被十七用老宗主再次扔出的一件法器捆上拖拽走,沈思厌也还陷在迷茫之中。
清完场,辄羽老宗主轻抚了一下怀中少年的脑袋,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关怀:“乖徒弟,明日可就辛苦你了。”
老头儿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宗门的处境。
白穆虚弱的笑着:“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次日一早,靠各种疗愈法器与丹药吊着命的白穆从药浴池子里爬出来,随后如同人偶娃娃般,被众多侍女摆弄着换上那套专为出席大典所制的厚重服饰。
“真能行么?”令香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庞,觉得十分揪心。
白穆倚着靠背坐在椅子上,摆手示意他安心,侧头朝一众侍女道:“谁会梳妆?过来给本少主盖盖脸上的死气。”
“少宗主~奴家会。”柳依依扭着腰肢凑上前,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而且,有少宗主宠爱在身,奴家的东西应该是最好最齐全的。”
白穆嗯了声,开口要求道:“别改变长相。”
“是~奴家只给少宗主恢复成正常肤色~”柳依依含笑应着。
————
一只暗藏纹路的华贵长靴踏过门槛,随着这双脚在光滑干净的瓷砖上行走,热闹声也由远而近。
“呦!追风师兄!好久不见啊!”
“哈哈是啊!一晃数月,王师兄修为又大有提升啊!”
“呦呦呦,林师兄这妹妹直是美若天仙,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个小子。”
“姓孙的你上边儿去,我妹她内向,你别吓着她。”
“喝!齐宗主您怎么亲自来了,晚辈拜见齐宗主!”
“…………”
偌大的广场上摆设了排排长桌与座椅,院墙上与其他各处都或挂或安放满了装饰,它们早就被布置在这里许多天,终于才在今天发挥起作用。
此处正是万兽疆域少宗主继承大典的举办地。
虽大典开启的时辰未到,但许多宗门以及各家族或其他势力的代表都陆陆续续的来了,甚至那些被有幸邀请的小门小派,已经在此等候将近半个时辰了。
随着时间推移,人员也差不多来齐,万兽疆域专管此大典的高层没着急,又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了除万兽疆域的其他七大宗门与五大家族的代表全部到场,他这才安排手下去通知老宗主,好宣布仪式开始。
于是各代表闲聊的间隙,万兽疆域老宗主辄羽御空而来。
没有副宗主在,他就得亲自说些开场白了,对此辄羽难免有些生疏,他落到高高的台阶上,在已经安静下来的环境中,面向众生灵语气死板道:“首先,感谢诸位来此,现在,大典开始。”
言罢就转身坐上那把朝向侧边雕刻而成的宽大黑石椅,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许尴尬,被临时拉来顶事的高层站在老宗主旁边,忙尴笑着补了一大堆言语,这才让众代表脸上表情重新舒展开来。
随着葱白玉手的轻轻拨动,悠扬的琴声自广场两侧响起,无数衣着相仿的貌美侍女从大殿后整齐排列着御剑飞出。
她们衣着翩翩,各自手上都捧着晶石托盘,乘的全是各类高品质的灵果仙丹,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各势力代表表现略有不同,有的习以为常的等着侍女摆放,有的目光渴求的看着某枚灵果或是丹药。
对小门小派来讲,哪怕是来这儿蹭口吃的,那都是血赚,保不齐一口上品丹药他们就突破修为了,更何况他们送上的礼物也不值几个钱,甚至有的实在拿不出什么宝物,就随了点晶石当贺礼,对比起能得到的东西,他们几乎就等同于空手来满载而归。
这少宗主继承大典,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宗门展示财力与未来宗主能力的场地,凭这万兽疆域现场的布置与上置的吃食,完全能看出这宗门财力还是稳得很的,就是不知那神秘的未来少宗主是何表现了。
各势力可从未有过万兽疆域少宗主的风声,这少宗主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很难不让他们好奇。
待灵果仙丹都摆放完毕,侍女们陆续褪去,这让众代表又有些疑惑。
吃的是有了,喝的呢?不会是忘记准备了吧?
可没等谁出声提醒,曲子就开始转换,万兽疆域少宗主继承仪式——正式开始了。
老宗主辄羽坐着的椅子正对高台阶之上的一道侧门,不难猜测,那就是万兽疆域少宗主会出现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地上没铺毯子。
难不成要让少宗主直接走在地面上?那岂不是会落了身份?
接连的布置缺陷让在场的各势力代表们内心开始丰富起来,不过大多都是看乐子的想法。
就在众生灵想入非非的时候,侧殿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个衣着华贵身姿挺拔的少年身影,众生灵聚精会神的看着门口,想一窥那少年的面容。
然,比少年更早出来的是一道浅蓝色的施术痕迹,地面瞬间大片冰封,竟从门里生生铺出一条由冰构成的路来,直连接到老宗主辄羽的脚下。
刷!
许多生灵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
他们看见了什么?!!冰灵根?!!!
消失上万年的冰灵根?!!
不过没站一会儿,他们就被身旁的同伴轻拉唤回神,又纷纷坐下来,只是脸上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一白发的龙族青年混在这群惊讶的生灵之中,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椅子扶手,没引起任何生灵的关注。
终于,门里的少年抬脚迈出门槛,镶金的黑玉发冠包裹着他那高高扎起的马尾,宽大却不显得臃肿的华贵衣裳随着他的走动而被风带起,少年神情淡漠,比他身上的装饰还显得精雕细琢的面貌也得以显现在众生灵眼中,可谓是赏心悦目。
但不是所有生灵都有心去欣赏少年的长相的,许多中等势力或一些小势力来的长辈或高层已经瞠目结舌了。
因为他们看出了少年的修为——仙道初期。
骨龄17岁的仙道初期??!!!!
原本许多大宗门的小辈都还停留在感叹冰灵根或欣赏少年面貌的阶段,可等他们身边的护道者附身冲他们耳语了几句后,他们的表情也都纷纷变得和那些长辈一样瞠目结舌了。
搞什么?!!这少宗主是个妖孽吧!!!!
小辈们在内心疯狂叫嚣。
冰灵根!十七岁!!仙道期!!!要不要生灵活了?!!
这货的数值要是被自家长辈知道了!自己还不得被逼学逼到死啊!!!!
想到此,许多小辈们看向高台上那少年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幽怨起来。
而少年白穆并未给旁的生灵半分眼神,按照彩排时的训练,步伐端庄的一步步朝辄羽走去。
身上各处还疼着,虽原本规划的很多功法武学展示都取消了,但光是走这几步路就已经让白穆浑身冒冷汗了。
好在面部有遮盖,又有装饰样的法器维持,看不出丝毫破绽。
白穆走到辄羽跟前,规规矩矩的跪下,庄重而又尊敬道:“弟子白穆,拜见师尊。”
辄羽看着面前这光鲜亮丽的少年,又听着台下窃窃私语的惊叹,笑的也是合不拢嘴,就好像被羡慕夸赞的是他自己一样。
站在座椅旁的高层朗声报了一些白穆的功绩,什么屡次夺得考核头筹、刻苦修炼、修为飞速提升、御下有方等等,都是隐去糟粕表其伟绩,这也让众代表对少年白穆有了进一步了解。
待高层说完,辄羽咳了一声,从侍从的托盘里拿起那枚其实早就给到白穆手中的令牌,高声道:“白穆,本座今日将赐予你万兽疆域少宗主一职,不久的将来,你将代替本座成为万兽疆域的宗主,望你莫要荒废修炼,继续提升自身能力,好扬我万兽疆域名威。”
他此言一出,台下的一些小辈脸都要黑了。
十七岁的仙道期!还要怎么提升?!!
说这话前就不能考虑一下他们这群数百岁的金丹期的感受吗?!!!
白穆对各种目光视若无睹,高举双手接过辄羽递来的那块陪伴他已有一年多的令牌,同样朗声开口,将昨夜说过的话语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弟子白穆,定不负师尊重望。”
站起身,白穆面向众代表,刚刚扯起嘴角,眼睛却不经意瞥见一个面孔。
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白发龙族青年,正坐在高台下最前排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白穆在这一瞬间也陷入怔愣。
他认得这张脸。
上古龙族音和氏,阴阳山脉乐城城主的独子——音和天。
亦是那个曾养了他五年的好心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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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忧说的是真话,雾行听得也开心,忽略他们各自的深层含义,这倒是一段很和谐的对答。
吃过早饭,街上逐渐也热闹起来了,一人一魔又顺道去逛各种铺子,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跑去一摊子前投签子,姬无忧赢了六件奖品,雾行准头不行,每十个签里就中俩,什么也没得到。
“都给你吧。”姬无忧将获得的奖品一股脑塞给雾行:“毕竟是你付的晶石。”
雾行连忙推脱:“不不不,晶石都是你师父发的,你留着吧。”
姬无忧有些诧异:“殿下他还给你发过晶石吗?”
雾行点头:“我来冥界后,被收入了一个高层小组,然后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完成了一项任务,西冥王赏下来三千万晶石,有我一份,差不多二百万,只是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
姬无忧不知说什么好,打认识起,雾行就总爱肆意挥霍晶石乱买东西,本以为居人檐下后雾行能改改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没成想一阵子没见面,他又富裕起来了。
可能雾行就是天生不缺钱花的命吧。
姬无忧默默在内心感叹。
[你知道他们组完成的是什么任务吗?]陌突然在姬无忧脑海中出声,明知故问道。
姬无忧回:[不知。]
陌没有立即做出解释,好像在担心什么,好半天才道:[他们把你家族的祖坟找到并全刨开了,你的身份信息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
[?]
姬无忧脚步顿住,好一阵无语。
“你怎么了?”身旁的雾行也跟着停下。
“没事。”姬无忧摇摇头,将手中的奖品继续往雾行手中塞去:“咱们还是各自一半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好,那就多谢了。”雾行高高兴兴的接过,开始挨个摆弄那三个小物件。
姬无忧这才有空边继续走着边跟陌吐槽:[在玄知眼里,我就这么值钱么?]
[三千万对玄知来讲算是小钱。]陌也很无奈:[六界各地蛊徒每月都要上交晶石,玄知月收入多到你无法想象,且说到底,奖励下来的晶石他早晚会再收回去,除非有谁奖励不断,如此比较起来,三千万获取你信息可真不算贵。]
姬无忧叹气:[也罢,左右超脱这世界的事我都没怎么留下痕迹,他们喜欢查就查着玩去好了。]
修士消亡后魂魄也会随之消散,祖坟被挖,姬无忧就连老祖宗的复仇都等不到,只能咽下所有愤慨任玄知摆布。
又跟雾行闲散的逛了一阵,在某一摊位上看小葫芦摆件的姬无忧突觉储物戒中有通讯令牌亮起,拿出一瞧,通讯方正好是他方才心里念叨的玄知。
姬无忧注入灵力:“殿下。”
玄知没一句客套,开口就吩咐道:“你现在就动身去人界,把人灵之境找出来,本王处理些事情就跟上。”
姬无忧也是快速回应:“是,殿下。”
“那个,我可以一起吗?”雾行紧张插嘴道。
令牌那头的玄知安静了片刻,问道:“你哪位?”
雾行明显顿了顿,表情尴尬,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姬无忧知道他话多,而玄知又不喜欢听废话,赶忙替他回答道:“殿下,他是雾行,无上天宫宗主的儿子。”
玄知闻言,无所谓道:“想去就去吧,你自己把人看好。”
“是,殿下。”
令牌黯淡下去,姬无忧将之收起,与雾行火急火燎赶往就近的白茶阁。
进门前一刻被陌叫停:[你们去多备点食物。]
[为何?]姬无忧虽疑惑,但还是拉住了即将迈进门槛的雾行。
陌简而意赅:[人界正值饥荒时期,至于为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姬无忧劝说着雾行又花费晶石买了许多方便携带的吃食,即使受过一次诓骗,雾行也依然十分好说话,姬无忧让买什么他就买什么,足足备够了他们两个三四天的食物用量。
传送阵照旧设在白茶阁地下层,此次去人界的传送法阵略有不同,在传送的中途姬无忧能感觉到修为被全面压制,直到了筑基期以下,连修士都不算的炼气期。
这是他曾经在轮回秘境中穿梭包括已毁灭龙界的七界时没有过的情况。
不过好在人界本身就没有修士,炼气期巅峰的两个上界来客足以保障自身安全。
来到人界白茶阁的地表楼层,姬无忧明显看出这里的茶客少了许多,只三三两两的分开坐着,而唱戏的台子也十分奇怪的变成了一尊西冥王的雕塑。
其实到这里,一切还算在常理之中,直至姬无忧与雾行出了白茶阁的门,看到了令他们难以忘怀的景象。
天空中黄沙飞舞,尘土迷的他们快要睁不开眼睛,白茶阁门外围着许多护卫,个个手持利刃,姬无忧将他们拨开,一眼就望到了或瘫坐或躺在白茶阁阶梯下的无数人类。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漏出的身体部位几乎没有血肉,干瘪的就像是被太阳暴晒过的干尸,根本就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
可偏偏他们各自手中还抱着神像,有的是小石塑,有的稍微大点,有的是泥土捏的,还有的是画像。
抱着画像的那些个人类,自己身上都没一处干净地方了,画像却不知怎么维持的一尘不染。
他们有数好几个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姬无忧竖起耳朵听,隐约听到了什么“异教徒”“邪教”的词汇。
好像是在辱骂西冥王的信徒。
这放在别的生灵口中其实并不奇怪,西冥王的手底下可全是蛊虫,不是邪教又能是什么?
但要是跟门外这群人类比起来,哪方更像邪教,还真不好说。
姬无忧回头看了看被眼前景象震撼到呆愣的雾行,一时也不敢迈脚出去,他开始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竟没一株野草,不仅如此,目光所及之处的几棵树竟被人为剥了皮,树叶也全是光秃秃的,还有个人类在抱着树干啃食。
显然那是不怎么能啃动的。
[人界这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天灾吗?]
姬无忧在内心迟疑的问道。
[这群无助的人类,活着的办法只剩信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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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的表情没任何破绽。
强制自己无视下方那道久久盯着他的炙热目光,少年白穆扬声道:“感谢诸位来此与本少主一叙,本少主与师尊特备了灵神花酿,邀诸位共饮。”
美酒是所有宴席必不可少的,先前他们万兽疆域并非忘记准备,按流程,白穆正是要露面后用特别的方式将美酒给各代表奉上。
身旁老宗主辄羽站起身,也转来面向台阶下方的众生灵们,一老一少师徒并肩而立。
白穆恭敬地后退半步,随后双手轻拍了拍,两队之前消失在宫殿后方的侍女们又御剑去而复返,手中纷纷托着精致的酒壶。
灵神花酿,它顾名思义,就是用龙界独有的灵神花酿造而成,此花无法种植且极其难寻,在整个七界都算有名,只要有此酒上席,无论什么场合都当的上最高规格的接待了。
众代表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神情,一些小宗小派的来员甚至脸上涌现惊喜,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幸尝到此等有价无市的名酒吧。
不多时,侍女们便按每一张四方桌一个侍女的站位分散开,各势力代表们迟迟未见她们拿出什么酒盏,难免心中疑惑。
不过有前面的两次误会解开,代表们已经不会再觉得有壶无盏是失误,甚至个别生灵已经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了。
所有非万兽疆域的生灵皆目光期待的望着台上的少年,后者不负众望,在万众瞩目下抬起手。
随着少年手中亮起浅蓝色光芒,每一个代表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团不断翻涌的水球,它在或带着笑意或警惕或呆滞的注视下,动态逐渐迟缓,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巧透明的酒盏悬浮空中。
众生灵抬手接过,酒盏入手冰凉,纹路深浅有度,花草云纹栩栩如生,杯口光滑圆润,全无残次之处。
分明是法术生成的物件,看起来竟像是逐个精雕细刻来的,足以见得这万兽疆域少宗主对法术的微控是何其细致甚至可怖。
看来往后,该重新考虑对万兽疆域的态度了。
各势力代表代表们如是想着。
侍女已经开始按每桌位分给众生灵添酒,白穆神色冷淡的站在台上,与其乐融融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法力近乎透支,连带着伤口也没了支撑本源,只觉得疼痛难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虽若无其事的睁着眼睛,但实际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中捏着的酒盏重量突然加重,呼吸间闻到了酒味与香粉味,应是也有侍女上台来给他也添了酒。
白穆等那香粉味离远,高高举起手中酒盏,努力稳着气息道:“本少主敬诸位一杯!”
言罢仰头凭身体记忆将酒盏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白穆有听到台下有不少生灵出声捧他,但他根本无心去接茬。
带着灵气的美酒入喉,瞬间将虚空的灵力存储回补了一些,这灵神花酿不愧为第一名酒,竟能直接当药用。
视力重新恢复,白穆清楚的知道这是暂时的效果,赶忙侧身朝辄羽作揖道:“师尊,仪式既已完成,弟子想继续回去修炼。”
辄羽知晓他的真实情况,自然也是颔首配合:“好,你去吧。”
“是,师尊。”白穆收回手,也不管台下某些小辈看疯子般的看他的目光,挥手告别道:“诸位,本少主对功法突有顿悟,暂不奉陪,咱们来日再叙。”
言罢就御剑穿过众生灵,向着庭院外远去了。
独留气氛停滞的众代表们。
整个广场除乐曲声竟一时没了别的声音,不止小辈,很多生灵内心此刻都在骂街。
这少宗主搞什么??!真的要这么努力吗???
拜托你可是仙道期啊!十七岁的仙道期!!参加个宴会的时间都没有吗?!!这都要先离开去修炼?!!!
好在有辄羽老宗主坐镇,也不算落他们面子,众代表很快又恢复了热闹,有一些代表凑到离辄羽近的地方不停的说着拍马额话,对少宗主白穆的赞美之词犹如大海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多的代表则是互相攀谈起来,或讨论万兽疆域,或聊聊日常。
唯有八大宗门之一的百龙门代表莫名跑了出去。
青年白色长发飘飘飞跃而去,引起了辄羽的警觉,他传音问道:[那是谁?赶紧派暗卫去盯着,保护少宗主安全。]
[是。]被传音的高层拿出传讯令牌做了一些指示,这才又传音回道:[宗主,那是上古龙族音和氏分支的少爷,亦是咱们龙界第一宗门——百龙门的代表。]
辄羽闻言,手指敲了敲杯沿。
上古龙族音和氏…他的徒弟白穆,好像就是出身那里的吧?
似乎是里面一个…不起眼小侍卫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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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御剑伪装飞出一段距离,赶忙跳下剑将之收起,掏出药瓶疯狂吞服大量丹药,直到被噎的难以下咽才作罢,随后继续身形缥缈的继续朝自己宫殿方向前进。
可丹药不是灵神花酿,补充灵力不是瞬时的,白穆眼前又开始发黑,腿一软朝前栽去。
暗中跟着的十七赶忙现身上前准备搀扶,可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冲上来一把将白穆抢过。
“你还好吗?”
白穆脑袋靠上一个带着淡雅熏香味的肩膀,时隔多年的熟悉味道与更加成熟的声音让他瞬间知晓了身前生灵的身份,白穆双手虚虚的抓着对方手臂,想将其推开,可他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反而因倾倒的身体越发进入对方的怀抱。
费力的将脑袋抬起,白穆想说点什么,嘴却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大手掰开。
丝丝缕缕药液顺着脖颈滑落到衣领中,苦涩过喉,体内灵力大量涌起。
看来是被喂服了什么顶级的药水。
“多谢阁下…”再次恢复视力的白穆态度疏离的轻推开抱着自己的白发青年,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十七命令道:“过来背本少主回去。”
被叫阁下的音和天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棕发的下属躬身将白穆背起,与他擦肩而过。
音和天突然觉得心脏好似被谁徒手攥住般堵塞难受。
他不明白自己千找万寻无果的少年为何会出现在万兽疆域,还成为了少宗主。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少年却那么多年不回来看自己。
不明白为何曾经那么好的玩伴再见时会对他这样生疏。
音和天有好多问题想要说出口,可都被‘阁下’两个字堵了回去。
“今日透支灵力,身体不适,来日再与阁下叙旧。”
白穆有气无力的声音将音和天唤回神。
音和天转身目送对方离开,望着白穆消失的地方,站在那久久未曾离去。
许是真的因为不适吧。
音和天落寞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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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陌说道:[正是他们信奉的所谓的神明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
姬无忧属实不明白:[为何这样说?]
陌沉寂一阵,将一则小故事娓娓道来。
[曾有一人类老汉,独自生活了将近六十年,晚年疾病缠身,眼看活不了多少年头,每天拜神祈祷,许愿要个老婆,可惜他家里贫困,连老寡妇都瞧不起他。]
[直到某一天,他去干农活的路上被绊了一跤,爬起一瞧,见土里埋着一尊男子雕塑,头发是没见过的品红发色,慈眉善目,像是什么尊贵的神明。]
[许是觉得值钱,老汉将雕塑捡回了家,可惜这神仙村里没人认识,老汉就打算拿去镇上叫卖。]
[当晚,老汉做了个梦,他梦到面容模糊的神仙来找他,说只要你肯每日早中晚都上供香火,就实现你的心愿,不过这愿望要守着神像说出来。]
[老汉信了,他放弃了将雕塑卖掉的打算,开始日日上供,终于在某一天,有一妙龄女子雨夜敲门,老汉将她收留照顾了几天,虽内心隐隐猜测这是神仙赐予给他的老婆,但迟迟未敢去确认。]
[可他听见那貌美女子开口说,‘阿牛,我非你不嫁。’,于是婚礼在所有人不解中举行了。]
[老汉与年轻的妻子幸福平淡的生活了数把月,原本觉得满足的老汉因为买不起一盒胭脂给妻子再次去求神。]
[他祈求,他想要家财万贯。]
[神仙给他托梦,要他把现有的全部家财都用来买香火,不间断的供奉。]
[老汉又照做了,终于,在最后三炷香燃尽的时候,在院子里翻土种小菜的妻子挖到了一块金闪闪的东西。]
[夫妻俩一夜翻身,带着无数黄金从村子搬迁到了城镇。]
[老汉很感激那神仙,在家中修缮了一间专用来供神的神堂。]
[只是好日子没几天,官府居然派人来查老汉的黄金来源了,结果还未出,老汉已是心慌意乱,他赶忙向神仙祈愿,说要当官老爷。]
[于是老汉便成了官老爷。]
[官场处处难做,上有更高的官压着,下有纷乱杂事,让他生活都不安顿,老汉大修神庙,祈求要做更高的官。]
[于是老汉成了更高的官。]
[住进京城,日日上朝,老汉动不动就因处理不好事务被皇帝训斥,皇帝还说要罢他的官,老汉很恼火,他向神仙祈愿,说他要当皇帝。]
[于是老汉成了皇帝。]
[老汉不理朝政,整日享乐,他把妻子忘在了一边,挨个宠幸他的后宫佳丽,老汉想一直如此,于是老汉祈求长生。]
[神仙托梦说,你得让我有更多的信徒,我才有能力实现你这个愿望。]
[于是老汉举国之力修缮神庙,全然不顾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民百姓。]
[许多百姓都开始信神,老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朗,信神的百姓也开始不愁吃穿。]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信神的行列,但总有人思虑良多,会去考虑别人考虑不到的事情。]
[人间各处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他们呼吁所有人要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
[神下达指示。]
[杀掉那些异教徒,他们见不得你们生活美满。]
[于是反对的声音都逐个消失。]
[渐渐的,田地荒废了,工业停产了,连香火的制造都没人去干了,为了信仰的虔诚,人们去别国大量购买香火,更多的人学会了自己刻神像造香柱,人们互相比较谁的神像更尊贵。]
[可神仙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信神晚的人还是成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人,或被先信神的人劳役,或沿街乞讨。]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们只能回去种田。]
[忙碌间,突然有人说:还有别的神仙啊!那么多里面,总有一个能灵吧?]
[土地真正的荒废了。]
[这幅景象在整个人界蔓延,一些皇帝为了保住帝位,只能先一步修建庙宇供奉神明,全人界都陷入了信仰狂潮。]
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是尾声了。
陌说:[如你所见,门外的这些,就是被各修士遗忘的底层信徒。]
姬无忧思绪从故事中脱离,眼前那群骨瘦如柴的人类又清楚的映入眼中。
[你先前有告诉过我,现在的天界修士很多都不靠自身提升了,要么追捧李萧何,要么靠信仰提升修为。]姬无忧恍惚道:[我竟没想到他们是如此靠信仰修炼的,那个最早显灵的神像…就是李萧何的像吧?]
陌回道:[是的,最初信仰没什么实际作用,也是他让各界修士知道的这个信仰修炼法。]
[别的世界的修士也这样了?]姬无忧只觉得荒唐,回头看了眼那座带着面具的巨大雕塑:[玄知的信徒多吗?]
[他没有信徒,他只有蛊徒,他不靠信仰修炼。]陌安慰道:[其实不止他,就是天界也不是所有修士都靠信仰,比如道天学院里的那些学生,他们根本不在乎修为,只在乎学科。]
然而这安慰作用微乎其微,姬无忧看着外面的荒凉景象,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小时候,姬无忧会跟不小心撞断的小树枝道歉,仙灵之境中,姬无忧会心疼那些飞虫,如今来了人界,姬无忧更没办法不可怜这群被修士肆意糟蹋的人类。
突然,视线中,一个盘坐着的如同骨头架子的人类男子歪倒在地上。
那男子身侧的人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快速拿出一把小刀朝那地上的男子割去。
“住手!你要做什么!”姬无忧赶忙大声喝止。
那人根本不听,疯也似的割下那点近乎是皮的肉来往嘴里塞,周围的人类也是饿狼般扑了上去,大量的切割声咀嚼声混杂在一起,空出口割肉的人甚至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感谢神上’之类的语句。
这让姬无忧与雾行震撼之中又觉得无比反胃。
“你们停下!”姬无忧想冲过去阻拦,可那人的尸体在中心位置,姬无忧被前排的人类阻拦,无法上前:“他不是你们同类吗?!!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姬无忧突然想起什么,越过雾行跑回茶阁里面。
人界无法动用灵力,所以他与雾行都将食物分装在几个包袱里。
现如今两个包裹被姬无忧拎出来,他快速打开将包装好的食物一把撒向人群:“这才是吃的!!都住手!!!我所有的食物给你们吃!!”
一些人类呆愣了片刻,随后又疯狂的去抢夺姬无忧扔来的食物,附带各种调味料的吃食毕竟还是比生肉香,那尸体一时竟还真的被其他人类放过了。
雾行见状,也快速冲上前帮忙。
姬无忧边撒吃食边喊道:“你们不是还有力气吗!为什么整天漫无目的抱着神像画像?!它们对你们没有任何帮助了啊!丢掉它们去劳动!我可以给你们提供食物,提供种子,你们去种粮食!等到来年…”
话说一半,姬无忧卡壳。
他突然想起他是来夺世界之灵的,到时没了人界之灵,即使这群人类肯回去种地,也不会再有收成了。
真没别的办法了吗?
姬无忧手上动作停住,陷入迷茫。
有一嘶哑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他居然让我们抛弃神明?”
姬无忧回过神,迟缓的发出句疑问:“啊?什…”
乌央央的嘈杂叫喊盖住了姬无忧的发言。
“异教徒!他是异教徒!”
“邪教!他们是邪教!”
“凭什么他们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是他们抢走了神明给我们的赐福!”
“邪教在偷东西!”
“打倒邪教!打倒邪教!”
“……”
人们一窝蜂涌了上来,张牙舞爪的要抓挠撕咬姬无忧,还好雾行反应快将姬无忧拉到远处。
吃食洒落一地,侍卫们挡在身前用盾阻拦,用刀反击。
那群前排的人类一个个倒下又被后面的人拖出去分食,然而依然有还在持续冲锋的人类,他们似乎真觉得自己是什么为族群征战的勇士,如此不畏生死。
可是错了啊!
姬无忧望着眼前的乱象,思绪混乱。
你们不该反对我们的啊!!我们想救你们的啊!
[算了吧姬无忧。]陌出声道:[将近一千年了,这群人类的思想已经固化了,他们甚至已经忘记粮食是从地里出来的了。]
[他们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是神明赐予,他们以为一切都是神明给的。]
[神明就是他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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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音和天发现左手沾了血迹,顿时心一紧,对万兽疆域生起疑心。
想来也是,百龙门排名前十的内门弟子每十年才一份的秘药灌下去,都只是让少年恢复一点,那羸弱的状态就绝不只是灵力透支所导致的了。
胸口护身符一直在微微发烫,故而音和天也一直知道暗中有生灵在盯梢,不动声色的将手藏进宽大袖子中,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返回宴席。
对于少年说的‘改日再叙’,音和天还以为不是隔天就是后天,没成想,参加完大典回到百龙门后,音和天一连五天都再没少年的消息。
且他派出去调查的家族侍从也没带回什么有用的线索,音和天无比焦虑,只觉得度日如年。
同一时刻,距离他不远万里的万兽疆域中,昏迷整整五天的白穆正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之中,红白渐变发色的人形九尾狐正满脸担忧的立在床边探头看着,此幅场景,令白穆好生熟悉。
“本少主睡了多久?”白穆声音慵懒放松,好似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睡了一觉般。
“少宗主啊。”令香悲道:“您都昏迷五天了!属下和小十七都快吓死了!”
他话音刚落,十七突然现身跪到床边,虽面目平静,但从急切的动作中能看出他内心确实很担忧:“少宗主。”
“十七,潜伏之术又精进了。”白穆没心没肺的笑着夸了句,表情也漫不经心:“慌什么,昏迷五天而已,又不是没有过,算起来都两回了。”
且两回还都是同一个生灵打的。
令香开始絮絮叨叨,白穆左耳进右耳出,在其搀扶下起身下床,缓慢走到书桌旁的古铜镜前。
镜中的他随意的站着,宽松的睡袍半敞,露出部分近乎缠满纱布的身躯,白穆简单看过便不再挂心,转身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这是谁寄的?”白穆拿起一封信件拆开。
令香道:“回少宗主,那是百龙门掌门龙圣座下二弟子音和天今早派手下送来的。”
白穆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本少主自己待会儿。”
“是。”
令香拱手告退,十七则是一晃便消失不见。
房间内空荡荡,白穆在一片安静中将手指伸进信封中,纸页的摩擦声带出一张四方偏长条的小纸,上面分布了四个大字——‘别来无恙’。
没有落款,信封里也没别的纸张了。
恍惚间,白穆忆起大典那天带着熟悉熏香味的怀抱。
心绪杂乱,白穆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想,只烦闷的把信封连带纸张扔齐到桌子一角。
珺瑶生前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荡。
‘有一条白色的龙一直在找你。’
‘他会来救赎你。’
白穆一把抓回信纸团成一团,暴躁的扔到地上。
不需要!
不需要救赎!
不信!
我谁也不信!
少年白穆恼怒起身,甩袖就要离去。
步行至门口,却又顿住,用法术控物将那团信纸重新送回桌子上。
才不是担心它被清扫,只是留个凭证而已。
少年愤愤的想道。
许是因为烦躁,白穆衣服都懒得换,穿着睡袍披头散发的就出了寝殿,衣服上没什么污渍,也不需要出万兽疆域面见什么重要生灵,宽松的衣裳还对伤口恢复有利,故而令香也就没去管。
路过一处庭院,白穆瞧见正赏花的柳依依,出声将其叫到跟前来。
柳依依还是头回看到白穆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得有片刻的愣神。
比起往常正式的着装,面前的少年郎的身上更多了一分媚惑在其中,特别是那半敞的衣衫,纱布下半遮半掩却依旧显得结实有型的白净肌肤,再搭配那清冷不可一世的面容,如此反差,令柳依依无比心痒。
少宗主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柳依依很想舔舔嘴唇,但却不敢显露心思,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想法,听话的垂头静候。
余光里,少年掐了几个手诀,柳依依只觉得一阵反胃,干呕一声,吐出条大型肥虫。
正是一年前白穆亲手喂给她的那条。
白穆收起虫子,压着烦闷劲儿摆手道:“行了,没你事了,回去歇着吧。”
言罢御剑越过墙朝殿外飞去,身后令香也对柳依依挥了挥手,随后同样御剑跟上。
柳依依冲他们背影含笑欠身行礼。
在无良风气盛行的万兽疆域中,唯有少宗主宫殿里的下属往常是一派和睦,论起来,常爱整治仆从的竟只有柳依依一个。
大抵是因为先前养育蛊虫影响了心情。
白穆衣诀纷飞,先是去给师尊辄羽请过安,随后一路御剑去了万兽疆域的地牢。
看守地牢的主管见到白穆,谄媚笑着上前:“恭迎少宗主,不知少宗主您要找谁?”
白穆道:“沈思厌和妖九。”
主管闻言顿时笑容更甚,表情里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少宗主随属下来。”
不难猜,这小高层先前定是站队站在白穆阵营的慕强派一员。
按由外向里的顺序前进,白穆先到的便是沈思厌的关押处。
只是几日不见,沈思厌却彻底换了样子,蓬头垢面倒也罢了,还一直缩在角落发抖,脸上再没半点以往那开朗笑容的迹象。
随着白穆迈步进入牢房,沈思厌惊叫一声赶紧用仅剩的那只手抱住头,越发缩成一团。
“沈思厌,有谁打你了么?”白穆觉得好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打颤的沈思厌一僵,随后猛的扑倒白穆脚边,像是见到救星般疯狂磕头,同时惨绝人寰的哭喊道:“少宗主!属下知错了!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吧!少宗主求您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响起,有鲜红色在地上蔓延开,白穆的鞋面也被溅上了斑驳血迹。
白穆放肆的笑了声,随后蹲下身,缓声道:“沈思厌,念在你的确帮过本少主的份上,本少主再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沈思厌赶忙收声,颤颤巍巍满脸血的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不敢错漏半个字。
白穆笑容在此刻变得真挚:“你是想死个痛快,还是生不如死呢?”
沈思厌先是心里一凉,在他自身快到吵耳的心脏跳动声中快速琢磨起两个选项的区别,想明白后赶忙继续重重的一下一下的磕头道:“属下只想活着!少宗主!属下只要活着就好!多谢少宗主饶命!多谢少宗主!…”
“好。”白穆收起笑容,拽着沈思厌的头发强迫他定住,后在其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抓下对方的左眼眼球。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响彻半个地牢,白穆趁沈思厌张大嘴时随手将从柳依依体内召出的蛊虫丢进去。
蛊虫一溜便钻的无影无踪,白穆意念一动,沈思厌的惨叫声顿时更甚,挣脱白穆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白穆右手还抓着枚血淋淋的眼珠子,红色液体滴滴答答顺着指缝落到地上,他似无所觉的起身轻笑,转而说起别的事:“先前怕柳姑娘被吃空,一直没让母蛊自产第二条母蛊,只让它吸食浊气孕育子蛊。”
“沈思厌,虽你不是阴浊之体,但你的肉足够它吃啊。”被叫名字的沈思厌无法回应,白穆在其痛苦不堪的呻吟声中故意言辞清晰的恐吓道:“只要你让它昼夜不停的吃上个十年八年,第二条母蛊应该就能出世了。”
话音刚落,白穆便注意到,沈思厌在翻滚间仅剩的那只瞪圆的眼睛里夹杂的恐惧感又多了几分,明显是听进了他的发言。
于是白穆更加恶劣的添火,冲身旁笑容僵住半晌的主管道:“给他请最好的大夫,别让他撑不住死掉,更不准他自尽,他要哪天断了气,本少主唯你是问。”
“是,少宗主。”主管赶忙应道。
折磨完背叛的沈思厌,白穆转身出门又准备去寻前副宗主妖九,外边等候的令香看到自家主子脏兮兮的手,嘶了一声,大步流星就要冲上来。
白穆后退一步躲开:“等会儿,还没完。”
边说着还边将眼球收至储物戒,许是在担心被令香当垃圾扔掉。
令香到底还是抓来白穆的手,在其不耐烦甩着龙尾巴的过程中给擦干净了,顺便还给换了鞋。
这使得见识过白穆毒辣手段,却不了解这对主仆日常的地牢主管内心翻涌了一路的惊涛骇浪。
他脑海里不禁生出一个疑问。
这条红白花的九尾狐,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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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怒火自心底燃烧而起,姬无忧在内心骂出了有生以来的头一句脏话。
[他们算个屁的神明!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黑心修士!]
姬无忧实在没办法去责怪人界这群人类。
他们不是没反抗过,即使反抗与抵制没得到任何结果,但至少那时有一些人类心里一直清楚的记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是所谓的神说:杀死那些异教徒。
所以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了,人界,彻底成了炼狱。
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人类如何与天争?
其实如陌所言,李萧何也只是个普通人类,所以他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坐在如今的位置。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因为他的影响力而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李萧何配不上他获得的能力,世界绝不能彻底由李萧何掌权。
姬无忧咬牙起身,不再去管那些疯狂冲锋的人类,拽着雾行回了白茶阁里。
人类已经没救了,就像天界之灵洗不净天界那些嗔念一样,姬无忧同样唤不醒这群人类自力更生的意志。
唯有重启世界,唯有重启这一条路才能真正拯救所有。
必须成功,必须夺得人界之灵。
世界必须重启。
姬无忧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
一人一魔在茶阁里也不知沉默对坐了多久。
周围同样安宁,只有别桌蛊徒们喝茶时杯碟相碰的声音,没什么说话的动静。
一片沉寂里,人类修士雾行突然开口道:“姬无忧,我先前还对你说的天道是假的发言将信将疑,但现在,我完全相信你了,那个天道,绝对是邪祟假冒的。”
姬无忧没心情去说什么,本不打算搭理,余光却瞥见雾行拿起小刀朝自己丹田捅去,赶忙伸手拦截:“你这是作甚?!为何要自残?”
雾行满脸悲切,红着眼眶道:“姬无忧!凭我的资质,根本不可能百岁出头就突破悟道期!我也是靠信仰修炼的!我的母亲一直在给我招揽信徒,我也是害外边那群人变成这样的凶手之一!你别拦我,我要自毁修为!”
姬无忧手不敢放松,紧紧攥着雾行胳膊:“别做傻事!你本就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先前又不知情,且你自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留着修为才能帮到外边的人类!”
“要如何帮?”雾行方才思虑良多,现下只觉得绝望:“我就是散尽财产都供给不了所有人,而他们完全被洗了脑,根本就不会听我们说话!”
姬无忧极力安抚,死马当活马医道:“雾行,你信我吗?”
雾行动作僵住,缓缓抬起头,望着姬无忧认真但带有魅魔族天赋属性的蛊惑眼神,傻愣愣道:“我…我信…姬无忧,我信你。”
姬无忧这才松口气将人放开:“我有办法救他们,只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可以跟随我一起拯救他们,拯救所有反常的一切。”
雾行迟缓的点点头,再抬眸时,眼睛里也多了份与姬无忧相仿的坚定:“好,姬无忧,我自愿跟随你!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谈话表忠心间,茶阁里的高台突然颤动,姬无忧与雾行转头望去,就见那尊巨大的玄知雕塑正被机关运送缓缓下沉,随着它的消失,宽广的台子也在机关运作下又铺上一层地板。
敲锣打鼓声自后台传来,一个个身着华丽戏服的人类也从幕后转出,在陌的汇报下,姬无忧十分惊讶于这几个没有灵根的人类身体里被下的竟是十七号蛊虫,且都已活了一千多年。
腰间挂着的玄知小像闪过一道光,正主冥王玄知凭空出现在姬无忧身侧,拉开椅子便坐下来,白纸折扇刷的一下展开,笑着道:“来,看戏。”
随着他话音落下,悠扬的人声响起,是台上的旦角儿出声唱开场白了。
这一切快到姬无忧与雾行差点没反应过来,但他们皆不敢多嘴,问过殿下安好后纷纷安静的跟着看起戏来。
姬无忧百般无聊,在心里跟陌吐槽道:[为何我每次进白茶阁都是撞上这部戏在演唱啊。]
陌做出解答:[因为白茶阁只演唱这一部戏,传闻这部戏是冥皇的心头好。]
姬无忧偷偷看了眼身旁聚精会神看着戏台的面具青年:[看样子玄知也很爱听啊,是因为冥皇的影响吗?]
[不,玄知不爱听戏。]陌语惊四座:[玄知在揣摩冥皇看戏时的心理,他要维持好冥皇的活傀形象。]
“噗——”姬无忧一口茶水喷出来,引得身旁雾行朝他看来。
玄知照旧没多给姬无忧一个眼神,但姬无忧知道其有在关注,于是赶忙小声解释道:“不好意思,笑点低,那个黑脸的人上台时没忍住。”
雾行哦了声,这才心不在焉的移开视线,显然也是心事重重无心看戏。
也唯有玄知会看的那样认真了。
[我没听错吧。]姬无忧内心继续接上跟陌的对话:[你说冥皇是玄知的活傀?]
陌道:[准确来说,是西冥王玄知杀害了冥界之主冥皇,随后把他炼成了活傀。]
姬无忧:[冥皇什么修为?]
陌:[鬼婴期。]
姬无忧:[玄知什么修为?]
陌:[大乘期巅峰。]
姬无忧简直奇了怪了:[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大乘期跨一整个境界杀鬼婴期?!!]
陌依旧淡定:[前气运之子白穆是突破元婴期的真神,冥皇是被玄知拿白穆炼的神器生生砸死的。]
姬无忧彻底折服:[居然还能这样。]
他突然又想起那时玄知问他真神能抵挡李萧何几成,原以为只是为参考才问的,没成想我方阵营还真有个真神。
虽说真神也还难抵李萧何那无敌的系统,但姬无忧心头的压抑感到底是少了许多。
陌说过,自己被抓进冰牢时白穆才大乘中期,而后来他竟能自己摸索着突破元婴。
仙界之灵曾扬言自上古时期后再无成神者,瞧,这不就有一个了么?
原来他那藏在暗中的前辈气运之子也一直有在默默努力啊。
此番对话下来,使得姬无忧更清楚的认知到一件事——在反抗穿越者的道路上,他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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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深入地牢,沈思厌的哀嚎声也被甩在身后,逐渐听不到了。
白穆其实并不怎么生沈思厌的气。
沈思厌此生灵,最喜好玩弄众生灵心绪,掌权惯了,屈居下位时便永远不会服气,更何况白穆当年还逼迫他卸了条胳膊,他大概率积怨已久。
所以他的背叛不足为奇,白穆早有预料,先前自然就有余力防范他的阴招。
白穆此次本想跟沈思厌好好谈谈,无论是隐瞒控制次数还是别的什么,沈思厌最好都事无巨细的坦白,白穆或许会考虑从轻处置。
然而进门时沈思厌居然还有空抱头卖惨,好像挨过不少打一样。
白穆当时就觉得搞笑。
真有意思,他少宗主还未开口,谁敢逾越规矩来惩治他的罪犯?别说是打了,指头碰一下都不敢。
沈思厌不是装模作样还能是什么?
不仅如此,后来白穆开口,那沈思厌居然还用饱含感激的目光看他,就好像要求关押沈思厌的不是他白穆而是另有生灵似的。
戏演的真是不赖,可惜自打从当年被沈思厌影响做过那次虚假的梦后,白穆就永远不可能再信任沈思厌。
沈思厌的言行举止再怎么真挚,其中的细微破绽也还是会被白穆一眼瞧出来。
认错认得很快,但就是死不悔改,说的就是沈思厌。
想收服沈思厌,靠真心感化那就要完了,早晚被他反控制,必须把他打怕了打服了,他才会真正的老实。
白穆心中算计着。
过两天再回来,看看到那时沈思厌还能不能再批着皮装样子。
吱呀——
厚重大门被地牢主管拉开,这便是到了前副宗主妖九的关押处,白穆回过神,不由得恶意满满的眯起眼睛。
轮到你了,妖九。
不同于沈思厌的落魄,妖九手脚虽被链子束缚,但依旧好端端的坐着,他分明已是阶下囚,却不自知似的,在白穆迈脚进门后还恶狠狠的瞪来,颇有要继续吵架的趋势。
白穆微笑着拔出利刃,冲着对方一剑劈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妖九措手不及,发出一道吃痛的声音,伴着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身后妖九吃惊的发现自己胸膛竟被划出半寸深的裂口,疼痛感顿时猛烈袭来,妖九忍疼气急败坏的骂道:“卑鄙无耻之辈!白穆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和沈思厌都该死!你……”
妖九趁着这空隙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部都倾泻而出,将白穆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白穆静静地听着,斯条慢理的擦拭剑刃上的血迹,待其骂完一通,这才不急不缓道:“听闻在本少主昏迷期间,有高层一直有为副宗主求情,还说什么是本少主以自身生命陷害副宗主,副宗主是无辜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妖九反应,眼见其眼里蕴含的怨毒越积越多,甚至都快要溢出来,白穆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明知故问道:“妖九,你知道为什么别的生灵都不信你们么?”
言罢不等对方回应,白穆突然放声嘲讽大笑道:“因为你是个修为卡住的废柴啊妖九!哈哈哈,所有生灵都觉得你不配让本少主卖命!本少主是十七岁的仙道期,只需再等几年就能超过你然后杀死你把你碾碎成粉!哈哈哈哈!你的坦诚没任何生灵相信!妖九你多可怜啊哈哈哈哈…”
妖九听得气急却无可奈何,半天也只在疯狂的笑声中咬牙切齿憋出来两个字:“疯、子。”
“是又怎样呢?你面前的疯子是谁造就出的呢?是你们。”白穆微笑着,疯癫的状态收敛了点,只是表情依旧有些病态,言语更是十分偏执:“你知道吗妖九,你多活一天,本少主就寝食难安一天,你光是存在于某个地方都令本少主觉得玷污了那方的天地。”
“所以本少主就是要趁早杀了你,哪怕用掉半条命,哪怕以命换命都不亏,反正本少主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穆将剑对着妖九左右衡量,像是在考虑一块肉该从哪切割一样。
“妖九,你喜欢听生灵惨叫,可本少主恰恰相反,本少主听到惨叫声就生气。”
“所以。”
白穆嘴角高高扬起,笑容又开始变得疯狂,瞳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红色。
“你最好把声音憋住了。”
“一会儿你叫的声音越大,本少主就打的越狠。”
“听明白了么?”
“副宗主?”
万兽疆域地牢中,有一中年模样的修士,伴着一阵阵惨叫声和不间断的疯笑声着急忙慌的从一房间里冲出,他半身都被溅了血,甚至肩膀上还挂着几块碎肉,扶着墙不停干呕,这使得门外站着的九尾狐默默后退了数十步。
待中年修士缓过来,令香递过去一块手帕,随后神一样的拿出一堆清扫工具,将墙上的血手印与地上的血迹快速清理干净。
中年修士这才发现走廊已不知何时变得闪闪亮亮的了,这一番景象把他方才经历的恶心事儿都冲淡几分,他错愕道:“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了什么?”
令香温和笑着,也藏着内心的那份嫌弃:“简单打扫了一下主管您的牢房。”要不是不熟悉,对方这满身的脏污定是无法容忍在他眼中的。
“哎呦喂,小的惶恐。”主管连忙作揖行礼:“多谢大人。”
令香好说话的不行:“我只是个暗卫,不是什么大人,对了,少宗主在里头做什么呢?”
主管刚要吹捧令香,听闻后半句问话却是顿了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又一段时间过去,门里只剩下少年的疯笑声,再听不见另一道声音的惨叫。
令香实在想象不出里头是怎么个情景,摇摇头,凑到门边垫起脚朝铁栅栏窗户里望去,只是还没看清什么,便被一坨飞溅的红色肉酱糊住额头。
“啊啊啊啊!!!”
惨叫突然在门外响起,九条尾巴的红白花色狐狸直接被刺激回原型,开始在走廊里上蹿下跳。
顿时屋里屋外都乱作一团。
片刻后,冷静下来变回人形的令香甚至都没去擦自己的脸,撸起袖子踹开门,非常不客气的将一个还在大笑着几乎成了血‘人’的少年拖拽出来,蹲下身给坐在地上的少年洗洗擦擦。
少年伤势未痊愈,方才又这般疯癫,被毛巾包裹脸时笑声逐渐减弱,最后竟累的头一沉直接昏睡过去。
令香无奈叹气,像照顾小孩似的继续给清理干净其身上的血迹与脏污、换上干净的衣物,随后将自身也清理一番,扛起少年礼貌的告辞离去了。
主管讪笑着摆手回应,望着那对主仆的背影,用方才令香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不过在看到帕子上沾下来的碎肉时,主管手一抖下意识一把将之甩飞扔到远处。
自己站队到底站了个什么生灵啊。
从前,主管自认为在这万兽疆域地牢驻扎,对于各生灵的各种死相,当的上是见多识广了,可今天…
主管慢慢挪到关押副宗主的牢房门口,探头朝里看去。
得,这尸体若想要清理,得用铲子一坨坨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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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结束,台上人类蛊徒谢幕退去,玄知在一片安宁中冷不丁道:“今早有古籍出土,上面记载了神仙界的真名,好像叫什么…小方界。”
姬无忧原本在盯着戏台发呆,听到小方界三个字猛然回神朝身侧青年看去。
玄知摇着折扇,并未回视,只是意味深长道:“据古籍书录,自古以来的成神者,都飞升去了小方界,且一直在那里生活。”
雾行听什么信什么:“竟有这回事?”
姬无忧眉头微蹙,伸手示意让雾行先别说话,道:“殿下,所谓的古籍肯定是李萧何的系统造假出来的,咱们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飞升一说。”
“哈。”玄知自然也是懒得搭理雾行,嗤笑一声道:“本王自然知晓,可架不住天底下的蠢货多。”
姬无忧心感不妙:“流言拦不住么?”
玄知合上折扇,幽幽道:“何止拦不住,不仅其他各界的顶尖势力都在大肆推崇小方界,就连与本王共事的南冥王方才都在冥皇殿上骂本王,说本王是自己突破不了,便也想阻拦鬼婴冥修们长生。”
姬无忧闻言一时不敢回什么,毕竟修为属于玄知的私事,不是他这个下属能随意高谈阔论的,更何况冥皇还是玄知的活傀,玄知得空完全能把那南冥王料理掉,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陌,都有哪些势力在推崇小方界?]姬无忧悄悄在内心问道。
[很多。]陌道:[无上天宫、真仙阁、妖界西北国、魔界三大宫,等等天下一半的顶尖势力都是李萧何党羽,别看他们平日里明争暗斗,到李萧何下达所谓的神谕时,他们全都会争先恐后的去照做,他们是真把李萧何当天道侍奉的。]
姬无忧忧心忡忡。
得亏当年李萧何被天道隔绝的早,这要再给他多点时间,让他把所有势力都洗脑,估计后面玄知都发展不起来了。
“愁什么?”玄知注意到姬无忧的表情,安慰一句,随后扬起嘴角笑道:“既然小方界的存在掩盖不了,那本王就让它存在的更真实些,你姑且等着瞧吧。”
他没明说具体要干什么,但姬无忧能猜出个大概。
坐拥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白茶阁的玄知,要想去抹黑一个先前根本不存在的世界,简直是轻而易举。
虽肯定无法完全抑制住那些元婴修士‘飞升’的欲望,但至少不会再是一边倒的局面,这又能重新拖慢李萧何破隔阂入六界而来的速度了。
话虽如此,时间还是很紧迫,姬无忧抬头道:“殿下,咱们得跟李萧何比速度,抓紧时间去人灵之境吧。”
玄知托腮,指头敲着桌子:“等等你师兄,你将路线图画出来,他来了咱们就启程。”
“是,殿下。”姬无忧赶忙掏纸笔。
在姬无忧画出第一条线的时候,玄知突然追加一句:“不用标注文字,画完口头说说就可。”
姬无忧手顿了顿:“好的,殿下。”
唱戏的蛊徒们休整完毕,复又重新上了台,玄知继续沉浸的看起戏来,姬无忧则是忙着画路线图,在场的唯有雾行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方才面前的两位到底在说什么。
拦什么流言?小方界到底是什么?
李萧何是谁?细桶又是什么桶?
要比什么速度?人灵之境是哪里?
此番来此,雾行光听到玄知要姬无忧来人界了,具体来做什么他没听清,现在听清楚对话反而更加不解。
罢了。
雾行甩甩脑袋叹口气。
既然姬无忧要他跟随,那他跟着就好了,什么时候缺打手或者缺钱了他再出手就是。
不多时,线条歪歪扭扭的路线图被姬无忧制作完成,头发金闪闪的雨落也背着大包小包的匆匆神降来,单膝下跪道:“师尊,弟子来迟。”
玄知示意他起身,随后合起折扇招呼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雾行与姬无忧便也赶忙去背装包裹行囊。
先前抛洒给人群的两个包袱里的食物总共还剩下小半包,都被侍卫收拾好贴心的与其他包袱放在一块儿,总共三个半包袱,只需要一起提起来即可。
雨落从他自带的包袱里拿出三顶垂纱的斗笠,给雾行分发一顶,又动作恭敬的给玄知戴上一顶,并小心翼翼的帮忙系好固定的带子,最后的一顶才给自己戴上。
姬无忧疑惑道:“我没有吗?”
雨落隔着垂纱道:“你不用,你又没信徒,没一个人类会认识你。”
姬无忧隐隐觉得对方是有意在针对自己。
难不成是自己之前把他落在禁地的原因?
陌否定道:[非也,只要你是玄知认可的徒弟一天,他就会针对你一天,平日里他就没少跟他师兄打架吵嘴。]
姬无忧无言以对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习以为常。
只能说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来什么样的徒弟。
玄知和雨落这对师徒,是两种生长方向不同但根茎类似的有毒。
再次出得白茶阁,门外台阶下还是围着一群人类,只是闹剧早已停下,都纷纷的在抢着分割尸体吃。
姬无忧面露不忍,移开视线向玄知问道:“殿下,他们在这围着,我们要怎么出去?”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惊扰了那群狂徒般的人类,场面再次乱起来,人们纷纷抛下尸体开始大叫着‘异教徒’飞蛾扑火般的朝姬无忧撕咬而来。
玄知似是被吵的有些不悦,抬起手轻轻一压。
哨声响起,自茶阁里呼啦啦跑出来无数手持弩箭的侍卫,有序的绕开姬无忧一行冲出茶阁外呈扇形列队排开。
嗖!
一发箭矢射中一人类的额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始按键,顿时密密麻麻的利箭像落雨般覆盖住方圆百里内的人群。
中箭声倒地声交叠着响起,血腥味弥漫,却再无人来抢着分食,就连喧闹的人声也逐渐减弱,最终全部消失不见。
外面无一人生还。
要只有门外的这些弩卫,后方的人类说不定能跑得掉,可惜还有箭矢是从上方射出的。
白茶阁有二楼,方才在二楼的弩卫专盯着后方人群射杀,那群人类只能像被割草般收割掉性命。
“就这么…都杀了?”姬无忧望着外边惨烈的场景,半天缓不过神来。
玄知斗笠朝他转了一点,随后发出声嗤笑又转回去:“不然呢?”
雨落也道:“本身就是他们自己来寻死,再说了,杀他们就等于是给敌对势力减信仰修为,何乐而不为?”
言罢恭敬地搀扶着玄知下阶梯迈步出去了。
姬无忧被雾行拉着跟上。
他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时还找不到地面的缝隙,只好踩着尸体前进,心中不停的念叨对不起。
突然被一只竖立的手绊倒,姬无忧未痊愈的脸磕到一人干瘪赤裸的脚丫上,吃痛嘶了声。
雾行连忙附身去搀扶:“没事吧?”
姬无忧摇摇头,借力爬起来跪坐在一死去人类的身上,朝周围的尸山血海观望,心中只觉得无比凄凉。
雨落方才说,杀这群人类何乐而不为。
的确,靠信仰提升的修为是可以被回收的,杀他们确实会让一些敌对修士跌落境界。
可…
一方的修士们利用他们,引导他们行事,接受他们的信仰,却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
而另一方的修士又厌恶他们,为对付前一方的修士,肆意的收割他们的性命。
那他们的容身之处又在哪?
人界不是他们的世界吗,修士到底哪来的资格跨越世界号令管控他们?
姬无忧左手附上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右手触摸到一具还泛着温热的尸身,不由得神色呆愣,眼睛竟不知不觉中溢出滴泪来。
这群人类,这些生灵,究竟何错之有,要遭受如此大劫?
我要如何救他们?我真的能救得了他们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气运之子会如此的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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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副宗主遗物时,白穆特意将胡寻的尸体要了来。
由于被炼制成活傀的尸身中还有残魂,无法直接像珺瑶的尸体般存储至储物戒内,白穆便选了间偏殿将其安置。
一条尾巴的金黄色人形小狐狸躺在华丽柔软的大床上,眉目舒展,瞧起来比被妖九操控着模仿生前神态时顺眼多了。
白穆趴跪在床前,左手拄着下巴,盯着床上那张面孔,没什么情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但是再等等。”
发言得不到任何回应,白穆半点儿不介意,轻轻挑起小狐狸散落的一缕金黄长发,捏在指间缓慢将之贴到脸颊。
“等我灭了万兽疆域,让整个万兽疆域给你陪葬。”
“等我,胡寻。”
…………
少宗主继承大典举行后,白穆自然而然的就解禁了,伤势好的差不多后便准备外出去游玩,辄羽也没什么不准,只派了个大乘初期的护道使者跟随。
说是跟随保护,实则是盯梢防止白穆跑掉,白穆无所谓,要来辆飞驹拉的巨大马车,带着令香与十七乘上去了。
“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马车内,白穆靠着枕头半躺在小床上,懒散的问道。
令香在旁边端正坐着,温笑着摇摇头:“属下有好多年未曾出去了,估计到哪都会觉得新奇。”
白穆闻言,便又将目光转向十七。
十七犹豫了会儿,道:“属下可以…回家里看看吗?属下很想念爹娘与弟弟妹妹。”
白穆颔首:“在哪?”
十七报了个离万兽疆域不近不远的地名。
白穆道:“好,就去那儿。”
马车与一众御剑的侍从以及一位护道者浩浩荡荡的出发,跨越千山万水,终于下落至一处城镇外。
见到这豪华的排仗,过路修士都知道马车主子来头不小,纷纷避让,连城门守卫都笑脸相迎,简单问过来路后便迅速放行。
白穆饶有兴趣的隔窗观望着外边的形形色色,十七此时在马车外指路,白穆一行不多时便停在一处小巷入口。
“少宗主,到了,就在巷子里面。”十七掀开马车帘子汇报道。
白穆起身,略过他跳下马车:“行,你去吧,我和令香到街上逛逛。”
“是,谢少宗主体谅。”十七感激的跪地一拜,随后向巷子里飞奔而去。
白穆摇头轻笑,让一众仆从在原地等候,随后与令香一起融入了热闹的市井之中。
买糕点、吃糖画、拔冰糖葫芦…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令香手里就抱满了白穆没吃完的甜食。
偏偏他还不停歇,见到什么新甜品摊子就甩下上一个摊子买的吃食头也不回的奔着去了。
“少宗主啊——那家的糖人和上家的没区别的!”令香追着劝道:“您先把之前的吃完吧!吃不够以后再出来买就是了。”
白穆充耳不闻,对摊主道:“捏条原型的黑龙瞧瞧。”
“好嘞小公子。”摊主利索拿来糖料开始捏造,甚至有空接令香的话茬:“咱这糖人用料虽一样,但做工可大有区别,这条街上,咱家这糖人塑造要自称第二,没别家敢称第一。”
令香无奈叹气,气喘吁吁跟上来按价格给付上小块的晶石,而他身后白穆的那个护道者也不紧不慢的尾随着。
摊主手头快速动作,不停的揉捏与拼接,栩栩如生的黑龙逐渐显现,摊主拽下一点糖来,搓成细细的长条,随后用法术控制着其余的糖自行化出与那根长条一模一样的糖来,这便是用来充当黑龙身上飘逸的长毛的了。(ps:是翻糖)
白穆目不转睛的看着,夸赞道:“好手艺。”
那摊主也颇为自豪:“卖的就是手艺。”
很快,黑龙彻底完工,摊主还特意多插了根签子用来固定,方便白穆拿的时候不晃变形:“给,公子,诶?小公子您是不是换了套衣裳?”
白穆懒得解释,笑着接过:“令香,再赏他几块晶石。”
摊主顿时把衣裳的事儿抛到一边,捧着余外得来的晶石乐不拢嘴道:“哎呦!多谢小公子!好吃您再来啊!”
然而白穆已摆手朝下一个摊位走去了。
少年就如同渴水的动物一头扎进什么湖里般,在市集上到处瞎窜,大批量的购买着糖果与甜食,不止令香手上快拿不下了,少年的储物戒里都要存满了。
许是在填补这些年来在万兽疆域里缺失的甜味吧。
行走间,令香余光瞥到墙上的纸张,脚步猛然顿住:“少宗主,这张画像上的小孩儿好像你啊!”
白穆闻言倒退着回来,随意的抬头看去,却在目光触及到纸张上的文字时怔愣住了。
‘此龙族少年于六年前走失,如有线索请尽快提供给龙纹香坊,必重金酬谢。’
令香抱着堆纸袋子凑过去细细打量:“忽略它的破损,单看纸张与笔墨新度,张贴出来应已有一年左右,少宗主,您来万兽疆域多久了?这会不会是您的家属贴的?”
护道者还在远处跟着,白穆漫不经心瞥了眼,动作自然的撕下启示,折了个小纸鹤出来,同时语气平静道:“本少主没有家属,本少主的母亲,据说在本少主破壳前就死了,父亲也死在本少主五岁那年。”
言罢将纸鹤塞入令香手中,步伐轻快的迈步离开,身后令香一顿,赶忙单膝跪下,垂着耳朵道:“少宗主恕罪。”
白穆背着的手勾了勾,示意他起来,思绪不由得陷入那段模糊的过往。
龙纹香坊这个名字他很熟悉,音和天身上的熏香为里面出品香料最名贵的之一,而龙纹香坊的最大股东,正是音和天的母亲。
可白穆当年只是个侍卫,跟音和天的母亲并不相熟,这张启示很可能是音和天借自家产业名号派手下张贴的。
[令香,帮本少主个忙。]白穆突然传音道。
令香耳朵竖起,明白对方在提防什么后也传音回道:[少宗主请讲。]
白穆表面若无其事的咬着糖画:[你辛苦去各地界跑一趟,将每不同版的寻本少主的启示尽可能的收集来,相同的只保留一张即可。]
[是,少宗主。]令香应下,随后晃晃尖尖耳朵抬眼继续传音问道:[少宗主,什么时候去?]
白穆传音道:[你要是方便,就即刻动身吧。]
令香点头,递去一袋子晶石,用余光打量一眼身后已距离他们不远的护道者,天衣无缝道:“少宗主,属下有些拿不下了,想去把您买的这些东西先放回马车。”
“去吧。”白穆接过,随后传音叮嘱:[莫要起冲突或是多管闲事,路上注意安全。]
令香笑了笑,传音回道:[是,您放心。]
言罢飞身而去,消失在白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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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听到姬无忧的心声,知道他这是被影响心态了,不由得长叹一声。
在牢里空长一千多年,姬无忧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虽已满腹经纶,却是头一回亲眼看到甚至触摸这么多死人,也难免道心不稳。
[姬无忧,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陌不停的安慰道。
[你本就是阴差阳错才继承了气运,在原本的轨迹中,你应该会是个大隐隐于市、一生都很平淡的智者,你该是轮回法阵守阵者索狱的后裔,而不是一举一动都被李萧何盯梢的气运之子。]
[姬无忧,你没有气运之子的天赋才能,却替前气运之子吸引了一千多年的针对,他要是知道了,会感激你的。]
[更何况你第一次夺世界之灵,就成功获取了仙界之灵的信任,如今甚至舍命真正融入了能与李萧何对抗的强大阵营,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陌的发言,姬无忧都有好好存记于心里,但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悯情绪,直至听到雨落喊了声什么,才恍惚回过神。
“师尊,师弟他哭了。”雨落大声道。
姬无忧猛然清醒,赶忙用袖子拭去那一抹湿润,抬头试图解释。
可玄知已然走到跟前来了,附身一把将他拽起,展开折扇打趣道:“姬无忧,本王干脆给你起个法名叫爱哭鬼吧。”
姬无忧要说的话顿时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玩笑话堵在嘴边,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对方,颇有些不明白玄知对他的态度为何这样好了。
陌边解释边鼓励道:[玄知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回涨到零,不再是负数,你真的算融入玄知麾下了姬无忧,你并非没用,你一直有在为拯救苍生而努力,不是吗?]
除了陌的宽慰发言,平日里懒得多说话的玄知竟也真的像师父一样开口指引道:“姬无忧,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可怜这些人类,倒不如早点去解决问题的源头。”
姬无忧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不小心摔跤的小孩子,被长辈扶起来后嘘寒问暖着一样。
是啊,自己一直有在认真努力,一切也都在按部就班的发展,要走的路还长,自己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困境就倒下,就觉得无望?
玄知说的没错,他不该驻足在此,他该去解决问题源头,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姬无忧哽咽开口道:“我知道了…殿下。”同时心里也在跟陌道着谢。
玄知听到他颤抖的语气,不悦的啧了声:“再哭就把你丢回白茶阁看门。”
姬无忧赶忙深呼吸一口,声音也平稳下来:“抱歉殿下。”
玄知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姬无忧侧头看看一脸担心的雾行,抬手拍拍对方肩膀:“抱歉,见笑了。”
雾行同样安慰道:“没事的姬无忧,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死人?我第一回杀人也像你一样难受,甚至做了好几天噩梦,不过之后习惯见血了就好了。”
姬无忧点头:“嗯。”
他确实第一次见这么多尸体,但其实他并非是怕,而是觉得悲哀。
姬无忧见不得生命被肆意的践踏摧残。
所以他现在还是难以迈脚,每走一步心里就跟刀扎了一下般难受。
他不想踩着这群可怜生灵的尸体前进。
要是能飞起来就好了,要是没被限制修为且不用到魔道期也能御空就好了。
那样就不用踩踏任何生灵了。
姬无忧突然觉得自己的体重好像轻了许多,也不知是精神恍惚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跨越尸山血海,迈出早已不算是城门的城门,一辆停在外许久的马车出现在面前。
无疑,这自然是玄知安排的。
于是姬无忧一行改换行路方式,乘坐马车更快的来到了一处城镇外面。
下马车时,天色已是漆黑,姬无忧惊奇的发现半敞的城门里竟透出光亮,门外甚至有穿戴整齐的人类守卫,而城门也是维护的坚固整洁,与之前的景象对比,姬无忧此刻就像来了另一方世界,
玄知带头肆无忌惮的越过守卫进入城内,守卫也并未拦截,只是在姬无忧路过时多打量了几眼,那眼神里带着股姬无忧说不上来,但极其不喜欢的意味。
进到城门后,城内的繁华景象彻底惊住了姬无忧。
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两旁有亮着烛火灯笼的各种门店,咋一看全然跟普通的夜市没什么区别。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挥之不散,跟随玄知前进路过哪个门口时,更是能看到每户里都有神像,有金子刻的,有银子刻的,甚至还有极其罕见的宝石材质。
姬无忧突然有些不明白:“这里的人,生活的好像很富裕啊,为何跟外边的人类生活差别这么大?”
玄知懒散道:“穷人区,富人区,自然不同。”
姬无忧若有所思:[这里生活的都是那些信神早的人类吧?]
陌:[是的。]
“呸!简直难吃死了!你竟把神明赐予的食物做的这么难吃!简直罪不容诛!”
一道浑厚的吆喝声响起,姬无忧雾行寻声望去,正好就瞧见一道门里一个衣着华贵的肥胖人类男子掀翻了桌子。
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各种色泽诱人的美食滚落沾染上泥灰,而门里的男子已跟厨子吵了起来。
“分明是你没品味!我这配方可都是华月仙君赐予的!你竟敢侮辱华月仙君的配方!你才罪该万死!”
“我呸!我说呢!原来是家华月教的门店!我早看你们华月教的没一个好东西!”
“看你这打扮你是伏日教的吧!好啊你们!处处针对我们华月教!都快魔怔成邪教了!”
“…………”
姬无忧站在门外与一些人类围观了一会儿,回过神发现玄知已然走远,赶忙拉着雾行跟上去。
吵嘴的声音渐渐远去,姬无忧想起方才地上滚落的一块肥瘦相间的大肉,抓着雾行衣服的手不自觉攥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穷人区的人类为填饱肚子同类相食,而富人区的人类却因为吵嘴随意的掀翻一桌子好菜好食。
路过一所学堂,门内传出挑灯夜读的学子们的传唱声。
“信神者——得天之赏赐——”
“衣食无忧——美奴相陪——”
“信神心不足者——遗落死地——”
“食不果腹——哄抢丑奴——”
“置之死地——信神心诚者可脱——”
“年供香火——不足以现诚心——”
“月供香火——不足以显诚意……”
“…………”
那声音齐整,带着稚嫩的童气,调子轻快婉转,听着很是悦耳。
然姬无忧却只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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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香不在,护道者为尽责看护白穆,尾随的距离更近了。
有这么个不相熟且是辄羽派来的跟屁虫跟着,白穆兴致全无,没逛一会儿,便带着护道者返途回到马车停留处。
十七与家亲久别重逢,白穆还当他要去好久,没成想老远就看见他正站在马车旁等候。
白穆走近,摆手让一众跪地参拜的侍从起身,笑着问道:“如何?十七,家中可都安好?”
十七起身,垂着头沉默不语。
白穆觉出不对来,收回笑容:“发生了什么?”
十七看起来很压抑,但还是道:“回少宗主,没什么。”
白穆自然不信,心中也因他的态度莫名开始烦躁:“那你因何不高兴?”
十七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哑巴了?”白穆一把拽过十七衣领,手背因用力而暴起青筋,动作的同时大声怒喝道:“说话!”
十七还是头回被白穆这样吼,表情不由得有些错愕,也是离得近了,白穆才发觉十七脸上似乎有泪痕,像是哭过。
视线中,这个长相普通的青年逐渐回过神,随后情绪低迷的将他方才的经历和盘托出。
按十七的描述,他得到白穆的首肯后,满心欢喜的跑去敲开自家房门,出来的却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修士,那男修士修为低下,满脸煞气,还问他晶石在哪。
这问话的内容没什么,毕竟十七每月都有省下来晶石寄回家,可问题是十七并不认识那男修士,于是问对方这家宅主去了哪。
没成想这一问,得到答案的十七情绪瞬间崩塌。
那男修士说,这里百年前左右确实住着一家子孟极,当年他们家中遭遇变故,快要吃不起饭,于是将大儿子卖给了万兽疆域。
这本是一件好事,毕竟万兽疆域是龙界八大宗门之一,他们大儿子能入内,也算是攀上高枝。
可惜世事难料,那大儿子前脚刚走,来接大儿子的两个万兽疆域弟子便又折返回来,对那一家的二女儿动手动脚,父母与弟弟阻拦,全都被那两个弟子打杀。
男修士还说,他当年正好在附近的客栈歇息,外出时路过巷子,听墙角听了一晚上的雌性孟极哭喊。
隔天万兽疆域的弟子走后,那二女儿也自杀了,男修士这才在宅院安居下来,大概住了一两年,某天突然收到一袋子晶石,竟是那家孟极的大儿子寄回来的,他昧着良心收下了,自那以后每月什么都不用干也能收到一袋子晶石,生活的很是自在。
十七当时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问那修士要钱,只返回马车附近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再然后就是现在白穆揪着他衣领询问了。
白穆松开十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场有些阴森可怖。
十七弱弱道:“属下…属下没事的…少宗主,属下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看起来精神都恍惚了,压根儿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穆越过他,大步朝巷子里走去。
十七还陷在迷茫里,直至巷子里传出彭的巨大踹门声才猛然惊醒,赶忙往巷子里追去。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跑到门口时,白穆正与那男修士对质。
十七听到那男修士说:
“画个毛啊,我又不会画画像,再说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清模样啊,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你一条龙管孟极的什么闲事,吃饱了撑的。”
白穆背着手,纹丝不动:“你不会画,我可以找画师替你画,你代收了这一家这么多年的补贴,还住着他们的宅子,做点贡献不应该么?”
听他提起这件事,那修士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你有病是不是,都说了记不清记不清,他全家又不是我杀的,什么叫我代收补贴?他家里早都不要他了,他自己犯贱巴巴着送晶石,堆一起不也浪费吗?我花点儿怎么了?”
“他都进八大宗门之一的万兽疆域了,还缺那点晶石吗?他要孝顺他怎么那么多年不回来?没主的宅子我住着怎么了?怪我作甚!”
“快别带着你那不值钱的朋友在这碍眼了,你瞧瞧他那倒霉样,怪不得家里都不要他,简直一个扫把星。”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烦死,不行我把这宅子还你们就是。”
十七站在白穆身后,听那修士发言听得心脏绞痛,有许多地方想反驳,奈何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只能沉默着将头越垂越低,手心也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来。
白穆突然笑了声。
又一道炸耳的巨响传来,十七重新抬起头,便瞧见那修士正一脸惊恐的被白穆按在过堂的墙上,碎墙块稀里哗啦的掉落,修士嘴巴被冰封着,支支吾吾的从嗓子里发出些闷声,不知想表达什么。
可能是在叫骂,也可能是在求饶。
然白穆根本不在乎,手按住对方额头毫不留情的使用了搜魂术。
那修士的声音顿时更尖利了,冰封的嘴都快被他生生崩开,眼睛更是死命的睁着,直至彻底没了气,也还维持着一副惊惧状态。
查探记忆的白穆猛然睁开眼睛,缓声道:“找到他们了。”
…………
“大!大!大!”
“十五点!哈哈!我又赢了!”
“点真背啊!丫老子就不信了!有种再来!”
“来就来!继续押大!”
“…………”
万兽疆域的一处房间内,十几个中层弟子服饰的生灵围在一张长桌前七嘴八舌的呼喊着,桌子边缘上是左一堆右一堆的晶石,而中间则是一个被手按着的小骰宝。
无疑,他们这是在赌骰子。
吱呀——
身后的木门从外边被打开,偏红色的夕阳映射进来,对着门的几个生灵不经意抬起眼皮,却在看清来者后赶忙后退跪地参拜。
“恭迎少宗主。”
这下所有弟子都朝门口望去,与白穆对上视线后顿时一惊,也纷纷散开恭敬的参拜起来。
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金丹期面容消瘦的弟子抬头谄媚讨好道:“少宗主突然驾到,真是令弟子这屋子蓬荜生辉,不知少宗主所来何事?您请尽管吩咐。”
白穆领着十七迈步进门,负手而立:“本少主路过此地,兴致大发,想给各位讲一则故事。”
“哎呦喂!这是弟子们的荣幸!少宗主您请说!”那消瘦弟子爬起身屁颠屁颠搬了把椅子来,然白穆不领情,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也只能讪讪的再重新跪回去。
白穆扬起嘴角,目光死死的盯在消瘦弟子脸上,漆黑的眸子如同什么暗藏危险的深潭,直让后者心里发毛。
“从前有两个逍遥鬼,贪图美色,四处祸害那些如花的少女,造孽颇多却一直没遭到报应。”
“不过大概是上天终于看不过眼,被他们暗中搞得家破‘人’亡的一只孟极,在某天突然成了他们宗门里掌权者的下属。”
“后来,孟极回家探望,发现了家中惨案,回来寻仇,于是那两个逍遥鬼被那只孟极拿着匕首,一刀一刀的片成了肉花。”
“到此还没完,那孟极的主子还叫来大夫给逍遥鬼们治疗,故而这两朵活肉花迟迟没有咽气,天天被像养茶宠般浇盐水,生生给疼死了。”
讲到此处,弟子堆里一个长相憨厚看起来很老实的弟子变了脸色,浑身冷汗直冒。
白穆皮笑肉不笑道:“这故事如何?结局够解气么?”
那消瘦弟子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这是什么无聊又有点恶心的故事,但听到白穆问话,他还是昧着良心道:“解气!太解气了!少宗主您这故事讲的好啊!”
白穆依然怪异的笑着,瞥了眼后排那个满头大汗的弟子,又转回目光冲消瘦弟子道:“你们两个的交情还真是好啊,那么些年了,竟还混迹在一起。”
消瘦弟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您是在说弟子吗?和谁…”
谁字还没说完,消瘦弟子游移的视线突然定格在白穆身边站着的十七身上,猛然想起什么,顿时扑通一声将单膝跪地的姿势改换成了双膝跪地,头重重磕下。
“少宗主饶命!!!”
那面容憨厚的弟子也赶忙学着他求饶道。
“弟子知错了!望少宗主宽宏大量!”
白穆充耳不闻,运起灵力抬手挨个拍去,两个弟子飞出弟子群重重撞到后边的墙上,他们吃痛间发现自己灵力被全面封住,回想起故事内容,顿时顾不得哀嚎,惊恐的朝白穆身边的十七望去。
十七果真拿出了一把匕首,目光阴沉的回视。
白穆笑容真了点,就是怎么看都好像带着一丝疯态:“十七,雕刻要耐心细致。”
十七沉缓道:“是,少宗主。”
那天过后,万兽疆域里某十几个爱赌骰子的弟子余生再没去赌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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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姬无忧所绘制的路线图来看,想去人灵之境必须穿过富人区。
可玄知的车马上没有任何神明教派的烙印,属于‘来路不明’的物件,进不了城,而富人区城镇横跨地又很远,绕路更多费时间,姬无忧一行只能步行走过城镇。
姬无忧看着前方那对师徒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玄知在人界没有派蛊徒潜入什么教派吗?]
他这问句是在脑海中出现的,无疑是跟陌在对话。
[并无,且人界也只有一处白茶阁。]
陌详细回答道。
[操控蛊徒也是要耗费精神力的,玄知日常要操办的事务太多,着手操控的蛊虫实际不足二百个。]
[而所中十七号蛊虫的蛊徒,由于意识不会受损,可继续给旁的生灵下蛊操控,所以白茶阁其他蛊徒皆是按用处划分给不同高层管控的。]
[人界不能施展灵力,其各种由人类组成的教派也并不被玄知重视,玄知自然就不会多费资源来入侵人界势力。]
姬无忧突兀道:[果然。]
陌还想描述更多,突然被他截断,闻言疑惑道:[什么?]
姬无忧解释道:[我方才在想,完全由玄知掌权的冥界,世界一派祥和,被玄知入侵的天界,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还有道天学院这样的净土。]
陌:[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是觉得如果有玄知干涉,人界也能在重启前有救?]
姬无忧叹气:[没错,但显然,他不可能干涉,别说现在他没有多余资源,就是有,他也不会那样好心。]
陌想起玄知的种种行径,不由自主的附和道:[的确。]
姬无忧又转头看向这热闹但扭曲的富人街区,吐槽道:[这个世界现在真是太荒唐了,玄知门下全是蛊徒,还视生命为草芥,让他这样亦正亦邪的生灵掌权,结果归属他的子民竟会是生活的最幸福的。]
陌宽慰道:[其实妖界东南国也还好,他们的女帝品行端正,旗下军队子民虽也有依靠信仰修炼的,但那都是为了与其他势力对抗,整体还是偏正常,最大缺陷只是同西北国征战不断,国内收容不下的边境遗民比较难过。]
姬无忧闻言,心中不免升起向往的念头:[那我倒是很想去妖界东南国看看。]
陌:[会有机会的,玄知势力与妖界东南国算联盟关系,去夺妖界之灵时大概率会先去东南国交际。]
正走神聊天,姬无忧肩膀突然被只大手按住,回过神转头望去,见那手的主子竟是一个四方脸的陌生人类男子。
姬无忧听到那年轻人类男子说:“你是谁家的美奴?怎么就这么走在街上?银白色头发,还真是罕见,你主人怎么这样心狠?让这么漂亮的小脸缠了绷带?不如你跟着我,少爷我保证好好疼爱你。”
他边说着,手还在姬无忧肩头莫名来回摩挲。
“你谁啊你!”雾行一脚将那人类男子踹退好几步:“跟你个鬼啊,神经病啊你!”
眼见雾行还想追着人打,姬无忧赶忙将其拉住:“没事,别管他。”
身前几步远的玄知与雨落也因动静回过身观望。
被三个头戴漆黑斗笠的‘人’关注着,那人类男子顿时蔫了:“不,不好意思啊这位兄台,我刚才不知道你是男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我看错了。”
他这句话算是在夸赞姬无忧的长相,可姬无忧却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什么是美奴?”
此刻观那人类男子言行,不像是不讲理的,他挠挠头,神色莫名道:“美奴就是好看的,丑奴就是丑的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姬无忧闻言一时愣住,脑海中回忆起那首学子传唱歌谣的其中两句:
‘衣食无忧——美奴相陪——’
‘食不果腹——哄抢丑奴——’
姬无忧猛的开始环顾四周,他之前竟一直没注意,来人界后他一个人类女子都没看见过,那所谓的丑奴美奴,该不会是……?!
陌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正是人类女性。]
姬无忧还有些不敢置信:[为何?他们不都是人类吗?为什么要把女性归为奴?]
陌属于雌性,放在人类称呼里也算女性,因此听姬无忧提起这个,也难免心中不平:[还记得那个老汉么?李萧何因他的许愿,赐给他一个貌美的人类女子为妻。]
[从那时起,女人便成了一种与物件吃食等同的可赐予物。]
姬无忧沉默了。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姬无忧如今修习上清无情道,他必须做到像天道一样去平等看待所有生灵,方能一直修行最终成神。
在姬无忧的观念里,也只有做到这点的生灵才有资格像天道一样去‘运行日月’,去掌管这世界所有的一切。
可李萧何做不到。
他原先是个人类男子,有自己的欲望与偏好,他自然便会偏向他喜好那一方。
或许他一开始给信徒赏赐妻子是好意,他可能觉得有貌美的女子相伴是件美事,但很显然,他并没有去考虑那些女子的意愿与未来。
李萧何不配在他现在的位置,这句话姬无忧已经无需再重复了,随着脱离牢房接触的生灵与事物越来越多,这话都快被姬无忧在心里念叨烂了。
“那什么,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那人类男子被四个沉默的奇怪家伙围观半晌,心里毛毛的,借口准备开溜:“我车快来了,一会儿还得参加场祭祀会,方便的话兄台可以说下住址,改日我好去登门道歉。”
“你有马车?”雨落出声问道。
人类男子点点头:“有的,我大伯是无上天太子殿的掌门,有很多神仙太子赏赐的车驾。”
除雾行外的三个生灵闻言纷纷将视线转向前者。
被注视的雾行显然也没想到会碰上自己的信徒,尴尬的脚趾扣鞋底,不自在的咳了声:“都…都是我娘在管的,我娘一直瞒着我信仰的真相。”
话虽这么说,但雾行却知道母亲是真正爱他的,那晚被救,殿中守卫都是娘亲的人,能狸猫换太子逃出来,也是多亏他们的隐瞒。
也不知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悲伤占满心中,雾行默默松开了因尴尬而握紧的拳头。
生灵与生灵的感官是不互通的,雨落是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心情的,反而高兴道:“师尊,咱们有马车了。”
玄知瞧着也心情甚好,唰的一下展开折扇,语气轻快道:“绑起来。”
“啊?”那人类男子反应迟钝,一时没理解他们话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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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宗主白穆外出一趟回来,暴怒让手下虐杀了两个小有名望的中层弟子,此事一夜间便在万兽疆域里传得沸沸扬扬,众弟子与高层纷纷四处打探其中真相。
可惜当时在场的其他弟子们见识过十七的‘雕刻’技术后,无一个敢乱嚼舌根,因此事实迟迟未揭开,先前沈思厌党派的高层们做贼心虚,吓得是彻夜难眠。
转天老宗主辄羽召见了白穆。
不过为的并不是这件事。
“来呀,天意。”老宗主辄羽坐在一处小亭子里,冲御剑而来的白穆笑眯眯招手道。
“弟子拜见师尊。”白穆跳下飞剑单膝而跪。
辄羽将他拉起来,指指面前小石桌上的一个物件:“打开瞧瞧。”
白穆歪头看去,见是枚做工精巧的小金属盒,还没巴掌大,一手就能握住,看不出是乘装什么的。
“这是何物?”白穆将之拿起,没觉出什么危险后找到机关按下,小盒啪嗒一声弹开,露出几排五颜六色摆放整齐的宝石样糖果。
辄羽在旁笑的一脸慈祥:“喜欢吃糖也不早说,那街头小贩子的糖有什么好?尝尝这制糖七界第一的蔷薇阁名品。”
这倒是白穆从未听过的名号,他进万兽疆域前也算是个吃糖名户,可那时七界并没什么制糖第一,各界甜食平分秋色,美味大都在街坊。
不过手中盒子里的糖果做工精巧漂亮,不仅每颗外貌完全不重样,呼吸间也能闻到许多种香甜味道混杂,不难猜,这里面的每个糖果都是不同口味的,如此精心制造,如每款糖果都能保持这种质量,确有当第一的实力。
蔷薇阁…多半是近几年登顶的什么糖果制造行。
白穆作出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抬头:“师尊这是要送给弟子吗?”
辄羽宠溺道:“自然,我堂堂万兽疆域的少宗主,想吃什么买不到?日后每月特批你些晶石,专用来买糖。”
“谢师尊。”白穆摇着尾巴,浑然天成的表演对比沈思厌只强不弱:“弟子分明都快成年了,却还被师尊宠的像个小孩子。”
辄羽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前后矛盾,你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白穆较真道:“师尊,弟子还有三年就及冠了,不是小孩子。”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辄羽无奈摆手:“好了,说说别的,此次叫你来,实际另有一事。”
白穆正色:“师尊请讲。”
辄羽捏起茶杯举到嘴边:“本座前几日派下属去打听,发现那音和氏分支的少爷音和天一直在找你,找了七年,你作何感想?”
白穆面色沉静,心下却有一瞬的错乱。
首先是辄羽暗中调查此举,多半在大典那日就开始了,即使白穆先前把告示叠成纸鹤藏起来也没用,音和天早就被辄羽盯上了。
再其次是…
虽见那告示时,白穆就已猜测那大概率是音和天的手笔,但这终归是和得到确切答案不同的。
白穆说不出自己具体是何种心情,将万千思绪全部压下,冰冷道:“师尊,没有谁会眷恋给旁的生灵伏低做小的日子。”
“弟子不想这段过往被世间知晓,这会令弟子觉得耻辱。”
辄羽挑眉,将茶盏又放回桌上,到底是一口没喝着:“你待如何?”
白穆阴测测抬头,狠毒的心思昭然若揭:“师尊,凭弟子如今的修为,种蛊阶段不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少?”
“年纪不大,野心不小。”辄羽出言敲打道:“本座劝你还是别想,那百龙门掌门是元婴期巅峰,音和天又是他亲弟子,子蛊入体破卵前必会被他瞧出来,除非你有法子将音和天留在身边十多几日,否则别去给本座捅娄子。”
白穆思虑了一阵,手指摩挲糖果盒,缓缓道:“也不是不行。”
他缜密的计划着一切。
既关系无法遮掩,那便先行下手,以攻为守,把音和天圈在自己领域,辄羽自然不会再余外出手。
下蛊自然是假,但往后有合情合理的由头常见面是真,真倒是暗度陈仓的好旗帜。
辄羽自是不知他的真实目的,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要真有本事让噬心蛊徒侵入百龙门亲传弟子群里,且不被发现,本座即刻让位给你。”
“到时本座去享清福,你就代本座将我万兽疆域继续发扬光大,但若没那个本事,趁早歇了心思。”
要不是知道夺舍邪术一事,白穆还真就差点儿信了他让位的鬼话。
老谋深算,谁不会似的。
“师尊总要给弟子尝试的机会。”白穆继续下套道:“要是不把当年的事处理干净,万兽疆域少宗主从前给百龙门弟子当过侍从下属的事件哪天传出去,会有损宗门名望啊,师尊。”
辄羽耐心听完,不自觉缓慢颔首,终于开口道:“罢了,也算是你好运,跟童真时的音和天有过几年的交情,有这条件在,倒真未必不能成事。”
“此事就依你好了,你且要小心些,莫被察觉异样,本座教你的这些东西在旁的宗门里可是众生灵喊打的邪术。”
白穆扬起嘴角,拱手作揖道:“请师尊放心。”
两日后。
红白渐变花色的人形九尾狐趁着夜色咚咚咚的敲响一处寝殿的房门,道:“少宗主!我找到好多告示!”
白穆原本都散下头发准备褪衣入睡了,听到动静又起身,随意把头发在身后低位一捆,打开门,瞧见风尘仆仆的令香,于是退到一旁让他进来:“辛苦你了。”
“属下的职责。”令香瞧着并不疲惫,反而带着点莫名的兴奋痕迹:“少宗主,那位音和少爷真的很在乎您。”
说着,便从储物戒拿出一摞告示,双手递交给白穆。
“他从七年前每隔段时间就会更新告示张贴,虽有些版本内容一样,但发出的门店是不同的,故而属下也分别收来了。”
白穆已然愣住了,半晌缓缓接过那堆纸,走到书桌前平铺在桌面,还真就如令香所说,告示每隔段时间都有更换内容,有整年的,有附带月份的,最早的甚至是隔着几天就重新张贴的。
数字最小的写着‘十三日前失散’,纸张已风化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孔洞,许多字都看不清了。
白穆觉得这并不是真的最早张贴的。
或许以前还有十天八天的告示,只是被岁月彻底抹除掉存在痕迹了而已。
白穆手轻轻附在一张看起来颇新没什么破损的纸上,上面写的内容与白穆前几日在街边墙上看到的类似,只不过‘六年前’改换成了‘七年前’。
原来在大典那日见面的前几天,他还是在寻找自己。
白穆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余光注意到一张旧纸上有‘蔷薇’的字样,伸手拨开上面遮盖的纸张,底下果然露出‘蔷薇阁’三个字。
那七界第一制糖组织,竟是音和天掌权的。
白穆没由头的笑了声。
不是常见的嘲讽神态,却也并不像高兴的样子。
心绪万千,五味杂陈。
该如何形容如今的境地?
有一株在他瞧不见的角落里,努力为他生长的小苗苗,终于被攀爬翻过高高围墙的他发现了。
且那株稚嫩的小苗苗如今也已经长成一颗坚实的大树,正伸着树枝想稳稳的接住他。
自己还是有家的啊,那个小少爷一直在等自己回家啊。
白穆想哭哭不出笑又笑不出,面色复杂,十分怪异。
突然他想起什么,收回表情在桌子上一阵乱翻,好歹才找出多日前被他团成一团的纸条,动作小心的将之重新舒展开。
皱皱巴巴的纸上还是那四个清晰的大字:
别来无恙。
白穆仔细观摩着。
音和天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简短的一句话?
这几个字蕴含的内容究竟有多少?
纸张不够用么?
为什么只写了这么点?
白穆突然很想见音和天一面。
很想很想,一晚上也等不及。
于是白穆便真的跑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呼喊的令香,挂着万兽疆域少宗主令牌,御剑疾驰半个时辰,询问了百龙门守卫音和天的住处,肆无忌惮的推开守卫冲进百龙门内。
少年身份尊贵,一时竟没大能贸然将之擒拿,只在身后追赶着,后来不知谁下了命令,再无生灵盯梢,少年畅通无阻的飞上一座山峰,进院子敲开了一道门。
门中的白发青年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少年,一时有些错愕,鱼翅样耳朵激动的张开,表情却木呆呆的,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好久不见,天乐少爷。”
少年笑着说道。
[下一页即将转线]
人界富人区某处街角,有一装点华贵的马车内蜷缩着几个人类女子,她们皆因马车外的打斗声而瑟瑟发抖。
嘭!
不知第几个身影撞到马车上,在木栅栏车窗的白纸面留下一道鲜红,女子们被吓得花容失色,有的甚至呜咽哭了起来。
好在打斗声来的快停的也快,在一片静谧中,门帘被撩起,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四方脸男青年突兀的摔在马车内的地板上。
一只黑靴紧随而来,头戴垂纱斗笠的陌生男子上了车,并伸手转身道:“师尊,里面还算宽敞。”
于是另一个斗笠男子也上了车,除却开始被扔上来的青年,马车里竟又陆续登进来四个男青年,最后一个还长相另类,虽面容好看但银发金眼,耳朵也尖尖的,活像什么成精的妖怪。
女子们越发蜷缩在一起,唯独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大着胆子糯叽叽的出声道:“头发白白的小少爷,请问您是神仙吗?”
被叫的正是姬无忧,他寻声朝角落望去,正要开口说话,便看到了惊骇世俗的一幕,不过他只来得及眼观个大概,双目便被身旁的雾行捂住了。
雾行隔着斗笠垂下的黑纱,却依然眼睛紧闭,嘴里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玄知挑眉,和雨落也一同看向他们方才观望的地方。
却原来是那些女子的衣着都太过裸露。
她们穿的衣裳虽款式与其他世界的女子装扮没太大差别,但布料全都是透明材质,哪怕是皮肤上的一颗小痣也都透的出来,可谓是什么都一览无余。
玄知见怪不怪,转回视线道:“雨落,给她们几件衣服穿上。”
“是,师尊。”雨落也明显没在意什么,依言从包裹找了几件自己的外套扔过去,出言威胁道:“不穿就死。”
女子们赶忙哆哆嗦嗦把衣服披上。
“你们果然是邪教,居然给美奴穿人的衣裳!”地上的青年吼叫道:“你们简直道德败坏!不仅侮辱神明,还将人与奴混淆!我今天就是死在你们手里也绝不向你们这群邪教屈服!”
雾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松开姬无忧,一脚踹在那男青年身上:“你说的什么话!黑白颠倒!要不要脸了!我真是,你居然还是小爷我的信徒!我呸!我真是,我今天就给你打的你亲娘都不认识!”
边说着边不停的对其拳打脚踢。
“不对!你压根就没娘亲!你们根本不会把她们当娘亲!!”雾行恨恨道:“我真是要气死了,你一口一个奴一口一个奴!你可知道你就是你口中的奴生出来的!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你…”
看得出来,雾行不怎么会讲脏话,即使气的手抖也没蹦出太脏的字来,不过殴打倒是下了狠劲,直揍的那青年一句话也说不出,狼狈的不停嚎叫,活像是在什么杀猪现场。
陌点评道:[物理攻击力尚可,精神攻击力有待提高。]
姬无忧叹气,觉得说不出什么话,转头向那先前问话的小女孩看去,温声道:“你几岁了呀?”
小女孩带着丝疑惑,歪头道:“小少爷,您不知道吗?奴没有年纪呀,不过奴有储存期限,小奴的储存期限还有二十三年。”
陌紧跟着科普:[到了三十岁的人类女子便会因为衰老被扔进穷人区,三十减去二十三,这个女孩七岁。]
姬无忧听完一切,沉默良久。
直到雨落都出去驾马出发了,姬无忧才把站立着还没他坐着高的小女孩轻轻拉到跟前来,道:“小丫头,你有年纪,你不是奴。”
“你是一个人类女孩儿,你今年七岁。”
言至此处,姬无忧深呼一口气,恢复了温柔的态度,继续道: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类,你有手有脚,你不比我这样的男子差什么。”
小女孩闻言呆住了,蹙起眉头努力消化着姬无忧所说的话语,小脑袋瓜一时无法理解此番言语。
正痛扁人类青年的雾行动作也是一顿,回过神下手更狠了:“我去!七岁你都不放过!你简直!你简直!你是人吗?!看小爷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人类都快被揍疯了,竟回光返照又有力气出声嚎道:“邪教!你们这群邪教!啊啊啊!把奴命看的比人命重的邪教!!!”
“闭嘴。”玄知甩手扔出枚什么东西:“吵死了。”
人类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脑袋两边的孔洞里流出的滚烫血液还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生命迹象。
姬无忧无暇再顾及男青年,人类全都扭曲了,又不是只他一个这样,跟他置气有何用处?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这个未被影响深重的孩子身上。
伸手扶着小女孩的脑袋,不让她歪头去看男子尸体,姬无忧继续耐心开解道:“你知道吗,在除了你们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还有很多世界,在那些世界里,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小女孩,她们很厉害,长大后当上了皇帝,你知道什么是皇帝吗?”
小女孩眨着漂亮的眼睛,懵懂道:“不知道。”
姬无忧微笑着:“皇帝就是能统领所有人类的人,苍天之下,万人之上,她们那样的女孩,眼中只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小丫头,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成为这样的女子。”
小女孩虽对姬无忧的言语一知半解,但眼睛还是开始逐渐亮起来:“那、那是不是当上皇帝,小奴就可以吃想吃的鸡腿,也可以穿那些暖和的衣服去大街上看花灯了?”
姬无忧忍不住去揉揉她的脑袋,突然有点明白陌夸他小时候画像可爱时的心理感受了:“当然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别人都管不着,因为你就是你自己,你会是独立的灵魂,独立的人类,你不该被什么身份束缚,那都是别人定的,而不是你想要的。”
小女孩胜在有年纪小的优势,错乱的思想没有根深蒂固,在这个荒诞的人类世界,她竟真的开始相信姬无忧所言的正常内容了。
“那!那小…那我要当皇帝!”小女孩大声道,不仅改换了自称,还似乎在用音量表达决心。
姬无忧看着她眼里映出的灯火光亮,不知为何又想落泪,好在是憋住了。
真好啊。
丧尸般混沌的人潮里,有一个弱小的灵魂觉醒了。
她可能改变不了人界。
就如同当年被李萧何下令杀死的反抗者们,她的觉醒可能只是蜉蝣撼树。
但只要有第一个小女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姬无忧愿意相信,人界也可以存在一方净土,一方由人类男子口中所谓的奴,实则是分毫不差于他们的人类女子而撑起的人类净土。
姬无忧期待着在重启世界前亲眼见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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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人形的龙坐在小桌旁相对无言。
音和天拎起桌上的陶瓷小茶壶,用木质柄的金属小夹子在桌炉里添了点碳火,再放回茶壶继续让它温着。
百龙门不准任何弟子带侍从下属进宗门,因此音和天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就比如给远道而来的白穆斟茶这等杂事。
“今晚夜色很不错。”音和天不知说些什么,没话找话道:“不如我们一会儿带着茶壶去赏月?”
白穆过去那阵冲动,也突然不知如此贸然过来要做什么了。
最初只为来看一眼,如同核对什么账目般确认一下音和天的存在,本意不想多打扰。
但真坐在这布置温馨的房间里后,白穆反而不想走了,抬眼看向问完话后一脸窘迫的音和天,笑道:“好啊,去哪赏?”
音和天咳了声,正色道:“既是赏月,自然要去到高处…”
白穆脱口而出:“屋顶?”
言罢双方都一顿。
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大半夜会面还一起爬屋顶,各自身份又如此之高,这要是让旁的生灵瞧见,指不定要传出什么流言。
“行,我去穿上外衣。”音和天即刻起身道。
他本想说百龙门里有处望月台,但少年已经开口,他自然要先应下来。
音和天好像生怕少年又推开他远去似的,快速披上百龙门弟子服的外套,将冒气的茶壶与茶盏一同收进储物戒,打开门道:“走吧,我知道哪里的房顶最为开阔。”
他答应那么快,白穆想收回发言都来不及,无奈摇摇头,也跟着起身。
两道身影御剑飞越几座山头,悬停至一处庭院的过堂屋顶上。
白穆抱臂挑眉:“天乐少爷,这处庭院不像是没有住户的啊,半夜爬对方屋顶,是否会有些冒犯?”
“无碍。”音和天迈下剑轻飘飘落到屋顶上:“这是我大师兄的院落,他不在过堂睡觉。”
一般也没谁会在过堂睡。
白穆掩唇轻笑,总觉得跟记忆中的音和天比起来,现在的音和天显得有点呆呆的。
金瓦白石边,是百龙门标准的房顶配色,此处地界常见落雨,故而屋檐斜度颇大,容易站不稳脚跟。
不过最顶端的白石面是平的,两条龙都坐在那上边儿。
视野正面的远处山头都较为矮小,音和天说的不错,此处的确开阔,漫天彩云之中,无数星星闪耀着,衬得周围的一切都犹如彩色的画卷。
白穆在微弱的光芒映射下偏头问道:“球球现在怎么样了?”
音和天不知是何原因,正看着少年发呆,闻言方才回过神,笑着回道:“吃的可肥了,站起来比我都高,体型又太宽,家里门框都因为它改过好几回,一点也不可爱了…”
白穆静静听着,尾巴不自觉的慢慢摆动,不经意触碰到另一条尾巴,顿时克制着将尾巴缩向另一边。
而正说话的音和天也是一停顿,私心又把尾巴往少年那伸了伸。
白穆不自在的别过头看向远处群山,另寻话题道:“那个蔷薇阁,做的糖味道很不错。”
音和天心头没由来的一紧,哑了声音:“那是…我创办的产业。”
我记得我当年欠着你的糖果…我想还你最好的…
可我找不到最好的糖果制造门店…
所以我就自己创办了一个…
这些话音和天并未说出口,他担心少年经历过不好的事,又因糖果一事疏远自己。
毕竟,当年是他让少年独自去买糖,才造成了这么多年的分离。
音和天心结难解,一直陷在自责中,至今未过这道坎。
“真厉害。”白穆夸赞了声,随后笑道:“我师父知道我喜欢吃甜,每月批给我额外的晶石买糖,我可要成为你蔷薇阁的大客户了。”
音和天攥紧手指,想说那本来就是你的,但话出口,还是变了样子:“不用,你想吃…随便吃,我让他们给你送。”
“多谢。”白穆没有拒绝,切换话题随口问道:“为何叫蔷薇阁?”
环境一下子沉寂了,少年耳边一时只剩微风吹过的声响。
半晌,青年才开口道:“你小时候,常爱去给院子里种的白蔷薇浇水,有谁要采摘,你还拦着要咬他们。”
“结果你浇水太勤,把那些白蔷薇浇烂了,捧着发黄的叶子跑过来给我看,还抱着我委屈巴巴的哭。”
白穆噗呲一声笑出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印象?”
听到少年欢快的语气,音和天呼了口气,终于也重新展露笑颜:“是你五岁刚进家门几个月的时候,确实好久了。”
白穆心情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他时隔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记忆中那在乐城里四处可见的白蔷薇并非有什么典故,而都是音和天给他种的。
连蔷薇阁的名字也是因他而起。
将感念全压在心底,白穆评判道:“我小时候真笨。”
“你可不笨。”音和天闻言强撑着心情一乐:“你小时候精的很,教你的先生就因为敲过你手心,天天被你作弄,要么经常摔跤绊倒,要么就是忘带什么书本,还被父亲发现过失职训过几嘴,偏偏你这个罪魁祸首还跑去关心,把先生哄得满心愧疚,到现在那老先生还说你是个好孩子,觉得那时只是他自己时运不济。”
白穆拍了拍尾巴尖,多年来脸上头一回出现副做贼心虚的表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音和天故意探头作势要打量他正脸:“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你小时候做的恶作剧可不少呢,连我都被你戏弄过。”
白穆转回头来一脸无辜的回视:“哪有,是天乐少爷记错了吧?”
音和天挑眉看向白穆身后那尖尖轻轻拍着房瓦的小尾巴:“你的小心思可都被暴露了。”
白穆瞬时控制尾巴停住:“你眼花了。”
音和天哭笑不得:“你…”
“啊呀风好大!”白穆伸手捂着自己耳朵开始胡说八道:“我听不清啊——天乐少爷你说什么——?”
看着还跟儿时一样顽皮性子的少年,音和天半悬不悬的心彻底放平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起来:“行了,我不问了!你当心把我师兄喊起来。”
白穆收回手,煞有其事道:“呀,风停了。”
此言又引得音和天一阵发笑。
“对了,这些年,你…都过得怎么样?”笑过后,音和天犹豫着开口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白穆闻言打量一眼他的神情,见对方一脸认真,若无其事道:“一开始被绑架了…”
音和天脸色一沉,心道果然。
“后来被万兽疆域救了。”白穆撒谎不眨眼:“他们见我是冰灵根,又听我只是个侍从,非要把我留下大力培养,还把我送到一个专门训练的地方,我也是今年刚回来。”
现在还没准备齐全,不是捅破万兽疆域那些肮脏事的时候。
白穆将一切都藏匿的很好,音和天半点瞧不出,只是心疼道:“训练累吗?他们有逼迫你吗?”
“还好。”白穆不屑一笑:“放心,没谁能欺负我。”
欺负过的已经死了一个,废了一个。
下一个也快了。
音和天还是觉得揪心:“那就好…”
两条龙坐在屋顶聊着家长里短,就这么聊了一整晚,从星辰遍布一直聊到天边泛起微光,大有要把七年来缺少的对话都补上的架势。
太阳升起了,天边尽是红色,音和天看着霞光映照下近在咫尺的少年,心中只觉得安稳。
“我去!你们俩谁啊?!坐在那干什么?”
一道中气十足的青年吼声打破了和谐的氛围,把音和天吓了个一激灵,连白穆身子都一顿。
“我师兄醒了。”音和天尴尬道。
他不知道这莫名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和少年两个现在都很羞愧的样子,活像被长辈捉奸的什么伴侣。
摇头抛开那些奇怪的想法,音和天继续道:“我带你下去见见。”
白穆乖巧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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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姬无忧频频朝玄知看去,欲言又止。
重复数回后,玄知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扭捏什么?”
这次被凶,姬无忧倒不怕他了。
方才与小女孩一番对话后,陌说玄知对他的好感度从零涨到了正二十,令姬无忧好一阵受宠若惊。
这二十好感度虽不多,但足以印证出亦正亦邪的玄知实际心性更偏向正的那边。
玄知会因为姬无忧行善而对姬无忧增添好感,且先前他好感度从负数到零的最后一小部分,也是在姬无忧悲悯那些人类时涨的。
这个戴着恐怖面具的玄知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坏。
以往是姬无忧有些误会他了。
不过因为被欲言又止的偷摸盯了半天,对方此刻明显有点儿烦躁,姬无忧知道不能再拖,讪讪拱手道:“殿下,我想将这些人类女子送至人灵之境外的无人区安置。”
姬无忧身为下属,想行善载人,肯定得问过上司玄知的意见。
然,玄知还未开口回应,就有一瞧着不过二十岁的女子哭泣道:“公子!求您了,不要让奴去死地!”
姬无忧一顿,转头向角落的几个女子望去,就见她们纷纷哭着哀求起来。
“公子们,您几位大人有大量,放了奴吧!奴的储存期还有很多年,不想去死地啊!”
“您让奴做什么都行,别把奴扔出城!求求您了!”
还有的甚至拽开自己衣领,抽泣着想将自身一切都展露出来。
“奴是从月香楼被买回来的头牌,公子可以试试奴的技艺,求公子不要扔掉奴!”
“…………”
姬无忧挡开雾行又朝他面部袭来的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才清理过尸体后,姬无忧征得玄知同意,邀这些女子坐到座子上,结果她们不愿,硬要低头继续跪在角落。
到现在也只有小女孩坐在姬无忧身旁,其她女子即使听过姬无忧那一番言论后也还是自称为奴,现在更是将脱离富人区认为成被抛弃到死地。
当真是荼毒过深。
姬无忧沉默着;玄知翘起二郎腿继续用白纸扇缓缓扇风,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而雾行则是将手伸进斗笠垂纱里,捂住自己眼睛。
有话语权的一人两魔各有各的状态,就是没一个去理睬那些女子的。
眼见如此,几个女子慌了神,也都赶忙学着那个头牌开始搔首弄姿,试图让自己被马车里的三个男‘人’的其中之一选中并留下。
面对此情此景,姬无忧束手无策。
耳边传来嗤笑,玄知在满车莺莺燕燕的动静中开口命令道:“停车。”
外头响起马鸣,车驾依言被控制缓缓停住。
雨落撩起门帘:“怎了?师尊?”
玄知没去管他,合上折扇举着扇柄指向雨落身后展露出的繁华富人街区,道:“不想跟着出城的,滚下去。”
那些女子的央求声顿时停了,她们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眼中露着期冀,一时却不敢动作。
“三。”玄知懒得等她们思考,当即开始倒数:“二。”
那头牌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出马车,有她带头,其他女子也纷纷踊跃着夺门而出。
雨落老早就跳下马车给她们让开路,不多时,马车里头就剩了四号‘人’物。
多出来的是小女孩儿,她没有下车。
姬无忧复杂的内心此刻略感欣慰,又揉揉那女孩儿的脑袋:“你…”
一语未完,便被门外的吵闹声打断。
“各路大人请救救奴!奴被邪教绑去了!”
“大人!那那车里的是邪教!他们妖言蛊惑了一个赔钱货小奴,要让那小奴骑到各位大人头上啊!各位大人快把他们抓起来!”
“……”
最清晰的声音便是这群下车的女子的告状声了。
姬无忧瞬时警戒起来,然半天也无人类冲来马车查看,反倒是女子们竟停下告状开始彼此起伏的尖叫起来,间隙里还夹杂着殴打声与人类男子谩骂声。
“下贱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穿人的衣裳?!”
“心情好好的出个门,居然碰上个跟我穿同色衣裳的贱奴!真是恶心!哪里冒出来的几个贱奴!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奴不在主人身边好好待着,还敢这样出来上街?!简直反了天了!!”
“给她们扒光了扔到死地!让他们跟那群罪人好好聚聚!”
“……”
哭喊声逐渐远去,那群女子似乎是被人群拖走了。
雨落跳回马车踏板,在掀开帘子看到玄知示意后继续赶路。
跟外边的人类男子比起来,那先前死在马车里的人类男子,对女子的态度竟算是好的了。
这群傻姑娘,还不如不下车呢。
姬无忧叹口气,看看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呆愣住的人类,伸手拍拍雾行的肩膀算作安抚,转头对小女孩说道:“小丫头,你瞧,即使我没告诉你‘你们不是奴而是人’这回事,就按那些人类男子的思想来琢磨外边儿发生的状况,他们的做法也是有问题的。”
女孩转过头,愣愣的听着姬无忧的发言。
“按他们说的,我们是‘邪教’,那跟你一起的那些姑娘就是被我们挟持了,衣裳也是我们强制让她们穿的,她们跑出去后把什么都说了,还揭露了我们是‘邪教’这回事。”
“可那群人类男子却没有来惩治他们所认为的罪恶的我们,反而朝那些受害的姑娘们掌掴,将刚挣脱‘邪教’的她们一通毒打,还要扔到他们认为最可怕的‘死地’。”
“所以你明白了吗?在有些人类男子眼中,你们只要是奴,那就是有错的,只要你们跟他们不是一个性别,你们就是有罪。”
“于他们而言,你们生来就是阶下囚,就像那些趴着吃饭的宠物一样。”
姬无忧将现实明明白白的讲出来,目的只为让女孩积攒起一些愤怒,未来总有一天,这些愤怒的火苗会聚集到一处,化作反抗的烈焰将不公全部灼烧殆尽。
而女孩儿听着这一连串发言,果然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姬无忧循循善诱:“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是对的吗?”
“不对!”女孩儿一改先前的可爱劲儿,用稚嫩的声音喊道:“我!我早就觉得他们不对了!”
她的过往似乎另有隐情,极可能是造就她比较容易点醒的原因,姬无忧愿意聆听她的倾诉,便止住话头静候。
可惜女孩并不打算说出来,又或者是她年纪太小,还不会表述,只开始一味地呜咽不语。
半晌,女孩才抹着眼泪愤愤道:“那些奴…那些娘…姑娘都活该,她们…她们经常说我是赔钱货…刚刚还又说过一次。”
姬无忧没深究其中缘由,哪处地方都会有为虎作伥的生灵存在,可能是被洗了脑,也可能是蓄意对付后来者,姬无忧觉得这都不重要,他歪头看着女孩儿,安抚道:“现在她们都自食恶果了不是吗?别难过了,你已经跟她们不一样了。”
信息灌输要一点点来,说的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因此姬无忧不再揭露什么人界悲惨,学着陌以往的温柔调调,用蕴含着小道理的言语耐心的安慰起女孩儿来。
玄知不知是听得心烦了还是怎样,掀开帘子出去跟雨落一同坐踏板上去了。
姬无忧这才想起来去问陌玄知的好感度,得知还维持在正二十后放宽了心,把诸事都暂抛一边,继续忙着对小女孩儿好言相劝。
而在他不间断的发言中,雾行那被垂纱遮挡的眸子在谁也没察觉的情况下,逐渐变得清明,这个一百来岁的年轻仙修的思想,似乎正被姬无忧潜移默化的影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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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和天的师兄是条颜色偏粉的红龙,可惜如此温暖的颜色也没压下他那又凶又冷的气势。
“二师弟,起的挺早啊,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青年抱臂打量了面前一黑一白的两条龙,朝那白龙质问道:“今日课业可不少,你难道是想要告假?”
音和天尴尬咳了声,道:“不会,师兄放心。”
青年这才把目光转向黑发少年,态度稍好了点:“这位是?”
音和天笑着介绍道:“师兄,他是万兽疆域少宗主白穆,亦是我的朋友。”
青年脸色瞬间阴了回去,音和天并未注意,而是又侧头道:“天意,这位就是我大师兄,姓李,名恭耽。”
昨晚彻夜长谈,双方已亲昵的互相叫字了。
白穆礼貌作揖:“李师兄好。”
“可别。”李恭耽冷笑:“当不起你万兽疆域少宗主的大礼。”
言罢也不给反应的机会,甩袖越过两龙出门去了,留举着胳膊的白穆,和不知所措的音和天卡在原地。
音和天回过神,赶忙劝道:“天意,你别往心里去,师兄他就这个脾气。”
白穆收回动作,淡淡道:“无妨。”
音和天回头见师兄李恭耽已没了踪影,压低声音道:“师兄他喜欢的姑娘差点被万兽疆域的弟子玷污,他才这样的,并非针对你;天意,万兽疆域的名声真的很不好,你要不要考虑…”
白穆挑眉,快速接道:“考虑来百龙门?”
音和天一顿,随后点点头:“对,我会和师尊说的,你天赋这么好,他会愿意收的。”
白穆被逗乐了:“那也得我师尊肯放手啊,你当这过家家呢,徒弟想去哪就去哪?除非我背上叛别师门的骂名逃跑,不然你百龙门还能来强抢不成?”
音和天有些失落:“那便算了…”
他自然不能让白穆背负骂名,如此确实没机会了。
“好了,不耽搁你了。”白穆拍拍音和天胳膊:“我也一堆事儿呢,先回去了啊,有空再来找你玩。”
音和天忙道:“不一起吃顿早饭了吗?”
白穆唤出飞剑,笑道:“改日。”
音和天忙拉住准备往剑上跳的少年:“再等等。”
白穆没挣脱,歪头道:“还有何事?”
音和天从储物戒拿出枚玉质小牌子握在掌心,犹豫再三,最终往白穆闲着的那只手里塞去:“这个…送你。”
白穆将玉牌举起端详,见上头是他小时候与音和天的合像,有些惊喜道:“这是你刻的?”
音和天平静的嗯了声,拉着少年的手没用力,垂着的那只手却不自觉攥紧自己的弟子服裤裙。
“刻的真好,栩栩如生。”白穆细细观摩着小玉牌,笑的柔和:“谢谢,我收下了。”
半晌也没回应,白穆抬眼,见音和天正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于是眨眨眼睛,坏笑着将脑袋向对方凑近:“天乐少爷,你怎么又走神了,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
音和天猛的后退一步,抓着少年手腕的手也自然松开:“没。”
白穆好笑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音和天忙摇头:“并不是。”
真呆。
白穆内心损了句,嘴角怎么也压不住,跳上飞剑挥手道:“真走了。”
音和天也终于正常了些,举手投足又是那翩翩公子的气质,带着不舍强颜欢笑道:“回见,天意。”
白穆同笑着颔首,御剑飞驰而去。
那发烫着的一壶热茶,到底也没从音和天储物戒中被取出来。
辞别音和天,白穆折返宗门,简单敷衍过令香后再次进入地牢。
算算日子,沈思厌受的折磨差不多了,白穆此番得收了他,他还有大用处。
进前厅时,那主管正把脚放桌子上看话本,看到精彩处,哈哈直乐,余光有身影自厅中走过,放下书本道:“谁啊,进来不知道报声…”
咣当!主管连自身带椅子翻倒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半爬起来单膝跪着道:“恭迎少宗主。”
白穆头也没回的嗯了声,轻车熟路的朝关押沈思厌的牢房走。
主管起身屁颠屁颠跟上,谄媚的唠叨着溜须拍马的话语,内地里却是在悲哭,心道这主怎么又来了。
这倒不怪他阳奉阴违,实在是白穆上回给他的震撼太大,外加牢里最近还关进来两朵‘肉花’,白穆旗下的一个暗卫天天准点提着两桶盐水来浇…
主管只是介混吃等死的小高层,面对白穆就如同面对什么杀伤力极强的怪物般,他生怕哪天一个不慎惹到对方,也变成一摊肉酱或一朵肉花,所以自然是越少见面越好。
早知少宗主今天会来,他今天就不来了。
吱呀——
主管勤勤恳恳的帮白穆推开沈思厌牢房的门,后者还未抬脚进去,里头就传出道有气无力的男声。
“白穆…你就一混蛋…天天踩狗屎运的混蛋…”
主管脑子里直接断了弦,心惊胆战的向身旁的少年望去,同时默默为门里的沈思厌在心中点蜡。
得,又得费事叫人清理牢房了。
然出乎意料的是,白穆并未生气,反而语气轻挑的笑着道:“不装了?怎么不再爬起来给本少主磕头了?”
沈思厌躺在地上破口大骂:“我磕你爷爷个**!”
白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有蛊虫啃食的沈思厌还这么活泼有力,于是眼中闪过红光,将蛊虫啃食的速度调快了数倍。
“疼疼疼!”浑身脏污的沈思厌立即像条虫子般扭曲挣扎起来,他赶忙求饶道:“我是**,错了错了!少宗主我错了!我是**!”
白穆没搭理,转头让主管离开别在附近碍事,待其迫不及待的告辞远去后,白穆直接把蛊虫停了。
沈思厌如释重负,表情甚至有些错愕,习惯被蛊虫一点点啃食的疼痛后,他以为余生都要如此了,结果现在啃食竟停住了,虽还有余痛在,但沈思厌还是感觉身体像是到了极乐世界般那样轻快。
白穆在此时缓缓出声道:“沈思厌,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只要被拐进万兽疆域,必然会跟同样被拐进万兽疆域的我对上,你一切行动的初始,不过也是想活命罢了。”
沈思厌闻言,警惕的看向白穆,并不相信对方会为自己开脱。
白穆蹲下身回视他,继续道:“你唯一不该做的一点,就是不该用尽心思的对付我,你该恨得是万兽疆域,而不是我。”
沈思厌闻言笑了,笑的有些痴态:“哈哈,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后悔吗?哈哈哈,是,你赢了,但白穆我告诉你!我沈思厌一生中有幸能有一回…让你这个冰灵根…伤成那副死架子,我,无悔!哈哈哈哈…”
白穆破天荒叹了口气,道:“沈思厌,我自始至终没把你当对手过。”
沈思厌阴阳怪气着附和:“对对对,是,您是冰灵根,您天赋高运气好,有老宗主青睐,自然瞧不起我这个失败者,一个因为你一句话就自断手臂的失败者,哈哈哈…”
“我并非这意思,沈思厌。”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白穆今天脾气好的不行,反复被激神态都没怎么变过,此刻眼里竟还出现一丝悲悯:“在我眼中,你与挣扎活命的我并无区别。”
沈思厌的笑声卡住了,头颅缓缓扭动,在触及到白穆的眼神后恶心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因其话语再无法出声嘲讽。
白穆又道:“沈思厌,我真没想杀你,从来没有。”
沈思厌沉默了一阵,猛的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是想对付整个万兽疆域?!”
白穆扬起嘴角,笑容不似作伪:“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沈思厌咽了口口水,艰难撑起身子,中途被白穆扶了一把,才终于如愿倚靠在墙上坐着,他先是大口喘了会儿气,随后用那仅剩的那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穆,道:“我能帮你,但你必须保证余生不再折磨我。”
白穆颔首:“可以。”
“不是可以!!”沈思厌突然抓狂着用头疯狂磕着墙壁:“我要你保证!!保证!!!不是简单一句可以!!!不然我现在就死!我现在就死掉!!!你不让我死我也想办法死掉!!!!”
白穆静静看着他发狂,眼里没再有什么情绪。
渐渐的,墙皮都被磕碰下来老些,白穆终于起身,掐起一道手诀,身体同时冒起淡蓝色光辉:“修行者白穆在此起誓,余生将不再用任何途径与方式折磨面前的这只毕方沈思厌,且对方只要不背叛,修行者白穆就不会直接或间接将之杀灭,如违背誓言,修行者白穆修习任何功法都不得成神,此言天公地母为证。”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蓝光穿过房顶直冲上苍,代表着誓言已成。
白穆在沈思厌呆愣的目光中收回手低头问道:“满意了么?”
沈思厌回过神,用他脏到发硬的袖子擦去挡眼的血迹,道:“你要我做什么?”
这便是妥协了。
白穆笑道:“先去养伤,还不到用你的时候。”
至此,沈思厌彻底归服。
而万兽疆域,也离覆灭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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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的时间段,玄知和雨落暂离马车,映着不夜城的璀璨灯火轻功跳跃消失在夜色中,并未道明要去做什么。
姬无忧还当他们想寻客栈入住,怎料陌竟观测到他们在富人区城中四处掳掠人类小孩儿。
这对师徒目标明确,大多专奔着养‘奴’的院落去,偶尔也潜入大户人家的庭院绑架男孩儿,不过在对话了几句后就将之灭口了。
很明显,玄知是打算挑一些思想还不算太扭曲的孩子一起带出城。
难得他有这份心,姬无忧自然不会道貌岸然的评判什么手段残忍,反倒是满心期待的等着他们回来。
可惜等着等着就困了,姬无忧在不知不觉中眼睛的缝隙越眯越小,倚着靠背仰头逐渐陷在了睡梦中。
待他被满车抽泣声唤醒时,外边已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