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银丝手套下是一双极其温暖的手,酆兰用指腹将他脸上的泪擦去,“你母亲将你养的很好。”
她的手虚握住江华执剑的手,蓝色的水光浮现,顺着经脉冲入他丹田。
江华因突如其来的疼痛闷哼出声,酆兰垂眼,额间堕魔印黑沉却闪亮:“你要好好记住这份痛,因为我们遭受的,比这要多千倍、万倍。”
丹田暗黄色的元婴被磅礴的灵力冲刷,如利刃割肉,在一片血光中,剜出一具金色的骨骼。
“前辈,经此一战,水灵根的困境一定会被阻止......”江华咳出血,断断续续说,“我们会阻止这件事......”
“我不愿意。”酆兰捻诀,笑道,“我信你们这届弟子会努力阻止,但我就是不愿意。所以你们保护好那些还没遭受苦难的水灵根吧。”
“......就当是在补偿。”补偿那些因此丧命的人。
酆兰下意识抬眸,看着那涌来的潮水:“送你一个小礼物。”
法诀连接着两人的丹田,她的魂魄像是被什么力量由内而外震碎,清透而温和的修为全部涌入江华身体,在他的元婴外编织出经脉皮肉。
形成的瞬间酆兰用最后的力量握着江华的手,对准身前的浪潮挥剑。
金色的光脱剑而出,无数泥沙岩石融聚在一起,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山挺立在所有人面前。
回浪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就不当你的剑灵了。”魂魄消散之际,酆兰轻声道,“我永远是那朵自由的花。”
立在原地的江华垂目,于他新生成的元婴上,看到了一条柳枝。
坚韧而不屈的柳枝。
回过神的江华转眸看向其他人。
这场生死局,大家都在努力寻一个结局。
他们拧成一股坚韧的防线,为苍生建立屏障。
其势震山河。
这股力量直冲云霄,连接天地,隐隐在四域外凝出一道阵盘。
有阵纹落入寻龙城。
正在缠斗的云辞察觉到了什么,执诀的手迅速变换。
头顶的生枯兰剑身崩塌,雷光之中,雪中盏剑脊上慢慢刻出一道北斗。
她和自己的剑一样,被这莫名力量淬炼的更加锐利。
沦为死敌的二人相视,眼里皆是杀意和对方狼狈的模样。
“你会恐惧,”剑光中云辞冷声道,“所以夏轻舟,其实你已经是个人了。”
天道不会产生额外的情绪,它只需要守住规则、惩戒规则之外的生灵就好。
夏轻舟不是,他因为害怕云辞成功,想方设法地给她使绊子,其实如果他们可以达成两不相干的默契,也是能好好过这一辈子的。
但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法撇清关系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绑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夏轻舟仰望着她,身体上的裂缝爆出交缠在一起的神力和魔气,“明明我才是天道,我才是那个......睥睨众生的存在。”
其实算起来,夏轻舟也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可你入局了。既已入局,谈何睥睨?”
夏轻舟闻言笑出声,声音苍凉,他忽地抬手打偏云辞砍来的剑:“我果然成不了神......可是云辞,我依旧是那个天道。”
“所以你杀不了我。”
他抽身后退,眼底晦暗一片,打出去的法诀迅速回转,刺入自己胸膛。
剜出血淋淋的傀儡心丢给云辞。
“这次,是我赢了。”
这一次,夏轻舟的结局不再是被云辞杀死了。
他赢了。
话罢,原本就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消磨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在云辞眼前炸裂开。
绚丽的紫光疾速升空,炸出一朵声势浩荡的花。
不断侵蚀前进的天魔之力像是碰到什么阻碍般停下,发出震耳的、带着不甘的嘶吼。
曾经的天道,在最后关头选择了继续护佑它的苍生。
同一时刻,一道凌冽剑光冲天而起。
在乌云重重的天幕中划出个口子。
金光四散,有东西在缓慢降落,冷漠而空灵的天音一字一句:
“修士长宁,速速证道。”
证道!
所有人停下动作抬头,时隔千年,终于看见了那条被神话过后的天梯。
光芒璀璨、细而陡。
让人不由怀疑它是否能承受住自己那宏大愿望。
云辞想上前,却被旁边飞来的魔气打断。
比起大乘境的奉南天,温吟知他们境界低了一头,拦着拖延时间还行。
久了就得出事。
受伤的几人见云辞重新拔剑,默契地退后去看三宗宗主情况。
旗鼓相当的实力让两人皆精神紧绷,一招一式速度极快,容不得其他人插手。
魔气和灵气在空中互相消耗,刚形成的言灵法则又被同样的法则击碎。
忽有颗湛蓝色的星宿亮起,纯粹的力量压得魔气后退。
奉南天面色一白,长枪挥动的速度变慢,被云辞抓住破绽直直朝着他要害处刺去。
谁曾想奉南天不退反进,侧身用胸腔卡住长剑,凝出一团魔气打向云辞识海。
湛蓝色的剑意在她身前铺展开,死死抵住。
一击不中,奉南天挥手,这次目标是胸前那执剑的手。
云辞用剑硬生生在他左胸下剜出个血洞抽身离开,透过伤口,还能瞧见那跳动的心脏。
看到奉南天身上的血色,她忽然想起这家伙做下的一个大事。
千里之外的沧海深处。
晓知天蔚娉朝着天骄榜的方向微偏着头,似老友谈话那般随意而惬意:
“你看,作恶太多遭报应了吧。”她双目紧闭,感受着金光之外虎视眈眈的天魔之气,“可惜我这辈子就你一个朋友,离了你我可怎么活。”
虚空中伸出一只用湛蓝色光线勾勒、执着金色杆秤的手。
那是云辞的法相。
金色秤杆悬浮在半空,法相并指点抹,划出一条形状如网的井宿将天柱兜住,做到这里动作一顿,明明只是一只手,却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一分迟疑。
远处的蔚娉仰着头,并没有打算阻拦。
她的命和天骄榜是连在一起的。
不过这辈子活够了,希望下辈子做个长命且自在的生灵。
几息之后,法相抬手继续。
星轨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将那顶天立地的天骄榜缓缓压缩成团。
拔出时,底端有无数鲜红的丝线连着地底,似乎在反抗挣扎。
金色秤杆瞬间变成锐利的剑,拦腰将它们斩断。
探入地底的那端迅速萎缩干枯。
而一颗表面缠绕有因果线的珠子随着法相,跨越千里落在云辞手中。
云辞身形微动,靠近奉南天的同时将那颗珠子送入他胸腔。
灵气迅速在身后凝出屏障,挡掉试图反攻的魔气。
“你们养出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们。”她道,“到此为止了,奉南天。”
天骄榜上的因果线在奉南天胸膛处扎根,然,那红线增长的趋势不减,顷刻间将他的身躯死死缠住。
有缝隙在奉南天头顶撕开。
云辞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捻诀快速封住裂口。
最终她抬手,剑意盎然,将这个不知缘由作恶的人一剑斩杀。
不知为何,她此时好像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