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
“六十三个孩子,你一个人资助到他们上大学?”
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赵志明沉默了下来。
“就算你有钱,那村里下一代人怎么办?下下一代呢?”
“那你这样他们就可以改变什么了么?”
“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大山,我就很开心。至少我不后悔来这里。”
不后悔,三个字是多少人的追求,就像考试失利之后,总会是看着那不该有的错题懊恼。
5
两个多小时后,车辆才逐渐驶入平地,县城相较于其他地方,也是寒酸的可怜,但对于山上的孩子们来说,这里是天堂,是无法企及的地方。
何月怡洗了个澡,这是她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能舒舒服服的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哪有女子不爱美的。
赵志明看着洗去了铅华,又出落的亭亭玉立的何月怡,笑了笑:“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老。”
何月怡嘴角忍不住的上翘,笑着说道:“你懂什么,这里山山水水养人的很,一点污染也没有。”
风沙哪里会养人,只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赵志明买了很多护手霜,去皱的,保养的,只要店员推荐的,他都买。
何月怡一开始还来者不拒,后来就说什么也不想再买了:“你别买了,再买该弄不回去了,我还要买其他的东西呢。”
赵志明摆了摆手:“没事儿,装得下,这才多少。我这车再装多些都没事儿。”
“你不是说我不老么?”
“涂了更年轻。”
6
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人间有情,刚进山里,车窗外就便飘下了朵朵雪花。
“叫你不要送了吧,回不去了吧。”何月怡看着窗外慢慢飘落的雪花,笑着说道。
“为什么回不去了?”赵志明不理解,好奇的问道。
何月怡摇下了车窗,接过片片玉沙,可天上物岂是凡人能接,只不过刚落手心便陡然消失,何月怡并没有收回手,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身着,总有一片雪花会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手上。
“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回不去了?”
何月怡扭过头看了眼赵志明,好奇的问道:“你很着急回去么?”
“那也不是,就是好奇。”赵志明没有想过大雪封山的事情,也并不是着急回家,而是他觉得,何月怡的话,是在留下他,要是何月怡留他,他就留下了,也不走了。大不了等姜年跟钱铜过来把自己拽回去,反正自己是不走了。
可何月怡只是轻轻说道:“这儿的雪啊,下起来就没个停,下完了还有几天的冰,山路崎岖,不易通车。”
听到这样的答复,赵志明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撑着笑了笑,然后说道:“哦,没事儿,我这车有防滑链。”
“你还是着急回去。”
“我不着急回去。”赵志明再次否认。
7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无论是暴雨,暴雪,傍晚的天色都是黄色的,一直亮着,本应该五点就开始大天黑的天气,亮的不行,只是满目都是黄色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汽车开到小院门口时,孩子们正在大风里默默的等着。他们把手放进了口袋里,或者放进了衣服里,耳朵被风吹得通红,但依旧看着汽车。
何月怡匆忙的跑下车:“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快快快,快进教室。谁带头出来的?”对于他们,何月怡是又气又心疼,山里孩子不怎么会说话,他们没有受过王化,天老爷告诉他们,四肢才是最好用的东西。所以孩子们什么也没说,跟着何月怡进了教室。
“谁带的头?”一进教室,何月怡就带着愤怒的语气开口问道、
“我。”一声坚定的应答,一个少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毫不犹疑。草根没有让别人顶包的意思,也没有想让别人包庇的意思。
“好啊,李木春,又是你,我有没有告诉你们在教室里乖乖写试卷。我才走了几个小时,你就带着他们出去玩,刮这么大的风,还下着雪,我还说看你们听话,还给你们带点零食回来吃,你就是这么听话的?你自己说,怎么办?”
“我写检讨。”草根一点也不犹豫的回答。他平日里也会带着其他孩子偷鸡摸狗,孩子们嘴馋,他就喜欢带着众人去小卖部偷点五毛的辣条,和一些小吃,每次被抓住,都是何月怡帮忙给了钱,道了歉,然后让他写检讨。
可男孩儿的主动让何月怡觉着他对于这件事情太过轻蔑了,就好像做错了事情就只用写写检讨一般,于是她生气的说道:“写检讨?写检讨就完了?我看你是把检讨当家常便饭了,一点也没长记性。”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儿弱弱的出声:“老师.......草根哥说你走了我们才出去的。”
“对啊,对啊。”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应和,替着草根说情。
“胡说!我才没说老师走了。”草根却不领情,直接出言反驳。
“安静!许层楼,你说,怎么回事。”何月怡叫停了孩子们,指着憨坨说道。
憨坨站了起来,有些胆小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老半天才开口说道:“草根儿说何老师走了,昨天那个鳖孙是来......”
“叫叔叔,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们要有礼貌。”
“那个叔叔是来接何老师的,何老师跟其他老师一样,也要走了。”
“李木春,你说的?”
“我错了,何老师,你别走,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李木春低着头,没了刚才的蛮横劲儿,甚至有几分委屈。他们的年纪不懂读书是为了什么,只知道成绩好了,老师就会开心,就会奖励自己,他们在潜意识里觉得,成绩的用处,只有讨好老师,所以大人们常说:你读书又不是为我读的。这句话在孩子心中,从来就不能被理解,因为自己成绩好了高兴的大人,成绩差了生气的是大人。要是不是为了大人读的,那他们为什么生气呢?小小的脑袋瓜想不通这些事情。
何月怡看着平日里最为好玩的草根一脸委屈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他们不是从未被选择,就是在选择后被人抛弃。才童年的他们,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除了一直陪着他们的何老师。
张爱玲说过,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何月怡不希望他们的童年是灰暗的,如果可以,他就来做那盏小油灯,即使微弱,即使昏暗。
所以,这才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