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只会做几件奇巧玩意儿，在这山中这般活着最是自在，世上再好，于我而言，不过碌碌俗世，我亦无任何向往。你觉得的好，不过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你总觉得我们在山上当土匪是错的，但我问你，以皇权错杀了一个好人和以我们的大刀杀了一个贪官，哪个错？哪个对？”

沈濯蹙眉：“这又如何能比？”

“皆为人命，为何不能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况且，来了这么些天，你也看到了，我们吃喝用度皆是自给自足，没有杀人越货、没有巧取豪夺，我们这土匪的名头也就只是一个名头而已。那么我如今过的生活，又怎么不叫普通百姓的生活？”

安宁语声轻柔，为的是和他好好沟通，改变他的固有思想。但说着说着，她又为她们这群人愤慨起来，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冷凝，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沈濯想说，他承认，她说的都对，只是立场不同。若是他将她这番话说给朝臣，说给当今陛下听，又有几个人能听进去？

有朝一日娘子寨暴露在天下人眼前，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光是“土匪”这个名头，就够她们全寨子的人砍头的。

可是，他无法告诉她真相，因此劝说的话毫无说服力可言，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罢了，这事揭过，此后我必不再多言。”沈濯垂眸继续看他的书，下颌紧绷，背脊挺直，人没有真正放松，看着还是有点生气。

安宁瞧着他的模样，暗自揣摩他的用意。他已经提了两次让她们回归普通生活，是因为真的看不起她们，还是有别的用意？

但结合荀晏的背景，安宁真的猜不出他的深意，只当他这读书人既能心怀天下，也能拔草瞻风，关爱到每一个百姓。就像唐僧一样，明明自身难保，还想感化每一个想吃唐僧肉的妖精，劝别人改邪归正。

虽然迂腐，但正好说明他内心善良。

安宁用自己的萝卜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略显娇嗔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我向你保证，迟早有一天我们会丢掉这土匪的名头，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代，都会成为良民，像你一样读书认字、考取功名，去报效朝廷好不好？”

听到前半句沈濯尚觉中听，后半句又开始攀扯到他身上，还牵连上了他的后代？

沈濯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袍，晲了她一眼，“我管不着。”

“好好好，你管不着我，那我管着你总行了吧？你就负责读你的圣贤书，保持你内心的善良，我就负责守护你的善良，可好？”

他的善良她来守护，以后所有的恶都让她作！感觉这句话听来，颇有“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一般，拥有同等豪迈气魄。

安宁又暗自开心，也不知她是在哄他，还是变相地在哄自己。

沈濯无声地摇了摇头，只觉这人说话不着四六，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