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老石头微笑着注视王兰仙的双眼道。
王兰仙凑上去细看了看,调侃道:
“哟,念句前人的诗耳朵还红了呢,小媳妇儿似的。”
老石头微微低下头,轻声骂道:
“适可而止啊。”
“就不就不,你再说一遍,刚刚声音太小了。”王兰仙凑近老石头。
老石头没有躲开,他紧紧握住王兰仙的手,认真又说了一遍。
王兰仙开心地掩住嘴,面上盈满笑容。
“成亲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哟,娘子~”
她继续肆无忌惮地开老石头的玩笑。
老石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迎合她:
“知道了,官人。”
他们在这寂静无声的月下戏楼里踱步,和往常一样幽会。
走着走着,忽然,已是青年的老石头停了下来,回头幽幽道:
“千枫呢。”
王兰仙的笑容凝滞了。
再睁眼一看,哪儿有老石头的影子。
霎时间,她也不再年轻。
古老的戏楼里,唯有断壁残垣,青苔片片,蛛网遍布。
老旧腐朽的楼梯在她脚下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知道为何,变成了杏倚楼的后院。
前方是黑洞洞的门廊,灯笼忽亮忽灭。
阴风吹拂。
窗外的草木哗啦作响,红纱悄然轻擦过耳朵,使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远处,忽亮忽灭的灯笼光影间,悬空着一个红色长条的东西,衣袂下方随风摆动。
像是人挂在那里。
滴答滴答,水声。
王兰仙不想往那儿走,也不敢往那儿看。
这是杏倚楼后堂西边屋梁的方向。
此时,她的头却不能动弹了,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西边屋梁走过去,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她的眼睛也忽然不能眨动了一般,瞪得老大,宛如要她看清楚这一切。
王兰仙害怕得要哭出来了,头皮发麻。
“不,不不,我不要往这儿来。”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直到那悬挂的红色衣裳,就在眼前几步远。
她不受控制地往上看去,眼珠要崩裂出血丝似的。
“不……不!”
她痛苦极了,却无法闭上双眼。
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黑色的、如瀑布的长发覆盖在王兰仙的面颊,冰冷粘湿。
这些头发忽然不断地生长起来,不停地往她的耳孔里、嘴巴、鼻孔里钻动,仿佛有生命的癫狂的蛇群似的。
王兰仙无法闭上眼睛了,眼泪直流。
她的喉咙里有要窒息到干呕的感觉,双手不受控制地要去拨开眼前的长发。
是一张腐烂的红色的血脸。
黑洞洞的,没有眼珠。
面貌模糊,分不清是夏岩秋还是石榴红。
“妈妈,我爱你。”
悬挂的尸体忽然伸出干枯的爪子,卡紧了她的脖子。
石家人的骂声随着头发一起窜入脑海。
“你就算他娘的去风月场,也是个没人要的**!”
“王家人就是贱。”
“知火,那个女人哪里比得上夕颜,钱家人可都是真正稳重的大家闺秀。”
“马上离开她。”
“臭**,滚出石家大院!”
…………
午夜时分。
“啊!啊……啊啊……”
王兰仙再次从噩梦中醒来。
她的满头青丝都汗湿了个透,王兰仙痛苦地抱住头,低声嘶吼。
王兰仙已被最近的噩梦折磨得快要疯掉了,要么是梦到被石榴红冷着脸掐脖子,被石榴红放火烧,被石榴红拳打脚踢;要么是被已经变成厉鬼、飘来飘去的石榴红惊吓追赶;
要么是重复着同老石头当年相遇、相恋、分离的过往;要么是被石家人脱光了衣服,围成一圈儿,臭骂各种难听的话;要么是被这些年杀死的女孩儿们的亡魂包裹在中间,瑟瑟发抖。
司徒苑开了好些安神的方剂给她喝下去,都收效甚微。
王兰仙止不住地小声啜泣,直到整个人埋在自己的肩臂之中。
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