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安地看向白晓薇:“当年,是妈妈错了,妈妈会向你恕罪......”
白晓薇摆手:“我不想听这个,您听清楚我的问话再回答,好吗?”
薛绍阳的脸上失了血色。
她从不惧向别人展现她的狠厉暴虐,但面对女儿,她却不敢把自己做过的阴私事向她展露。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怕她、恨她,但她的女儿除外。
见她顾虑重重的模样,白晓薇加重语气:“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勉强。”
“我可以自己查,也可以去问顾老夫人和顾泰和。”
“如果你不介意我从别人嘴里了解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做过什么事。”
“那今天就到这里,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站起身,拿过座椅上挂着的外套,就要离开。
“别——”
薛绍阳跟着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白晓薇,神情焦急又无助。
“?......不是,晓薇,你别走!”
她疾步走到白晓薇身前,虚虚挡在她离去的通道上:“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妈妈都告诉你,你别走......”
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瞳仁仍旧澄澈,却逐渐莹出泪意。
对上她眸底的祈求,白晓薇心一软。
但是,想到无辜的顾文瑞,想到秦明熙信里的无情,她不得不硬逼着自己硬起心肠。
“好,我想知道我和文瑞的身世。”
白晓薇重新在位置上坐好,静静看着薛绍阳。
薛绍阳与她对视,敏锐察觉到,女儿先前对她的温和,已然不复存在。
她心里针刺般的疼,哑着声音开口道:“要是我说了,你会不认妈妈吗?”
白晓薇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薛绍阳大喜。
只是,刚喜了一半,就听到白晓薇说:“认或不认,都不能改变你是我母亲这个事实。”
事实无法改变,但却可以选择接不接纳。
薛绍阳听懂了,却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她慢慢坐下去,无意识地端起咖啡品了一口,满口苦涩。
窗外阳光正好,一如那年的冬日,她遇上晏沉舟时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晏沉舟时,那天正是我16岁生日,他像是上天特意为我挑选的礼物一样,忽然闯进我的生命里......”
薛绍阳的眼神渐渐飘忽,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似是穿过泛黄的记忆,重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那一年,见到了记忆中那个儒雅又风度翩翩的年轻教授。
那一天,薛绍阳众星拱月地收获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馈赠,享受着世家少年们的讨好与追捧,如同城堡里的公主一般,站在云顶,俯瞰众生。
俯瞰渺小苍生的公主殿下,不经意间,看到了一道颀长清雅的身影。
不是她视力好,也不是那道身影的主人刻意引诱,实在是因为,他太过格格不入。
与周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人们不同,他一个人站在角落,不与任何人攀谈。
一开始,她只当这是个清高、不喜应酬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天之骄女的她,是不太看得上的。
但刚上大一的表姐却凑上来,巴巴求她帮忙引荐。
她嗤笑,不就一穷教书的,高傲什么。
见她不屑,表姐没有放弃,含羞带怯地给她讲述关于这位晏教授的传说,还拿出手机给她看,晏教授授课时的风采。
视频里的晏教授,不同于宴会上的清冷寡言,他眼神清亮,嗓音磁性柔和,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这份自信,不是钱与权堆积起来的浮华泡沫,而是源自腹有诗书的底蕴。
他明明那么年轻,却又好似从古老诗篇中走出的文人雅士,那刻在骨子里的谦谦儒雅,即使隔着屏幕,也让人如沐春风。
即使过了三十多年,薛绍阳仍记得清楚,视频里的晏沉舟,正在给学生讲《楚辞》。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仿佛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
古老的文字化为了情感的纽带,紧紧地扣住了每一个倾听之人的心弦。
然后,知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