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暗在忙。
林青蕊也不清闲。
回家没两天,审判大会就开始了。
老爸正襟危坐也就算了,外婆也在,珍姨又用那种心疼的眼神注视她,明明这一次,她已经不是那个年幼丧母的小孩,她明明用自己的办法为母亲报了仇。
全程都是林知无在说。
他为自己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而道歉,也向丈母娘保证,今后会谨慎处理自己的感情生活。
他问女儿,能不能以学业为主,和黎暗的事暂且放一放。
林青蕊静静听着,听到父亲无话可讲才问道:“妈妈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知无脸色白得像新粉的墙。
珍姨站在后面,很轻地叹气。
外婆注视着林青蕊的眼睛,缓声道:“小月是跳楼去的,你还小,我和你外公做主瞒下的。”
“妈妈为什么要跳?”
“胰腺癌是很痛的,蕊蕊呀……”
“那天之前,妈妈还说要带我买衣服,外婆,我烧纸的时候看到了遗书,在火坑里……你们真的不跟我讲吗?到底要瞒我多久?”
林知无猛地站起来,手指在半空中胡乱划着像是没有去处,“妈……月如有遗书,您怎么不给我?”
老人整了整袖摆,目光渐暗,像是一盏濒临熄灭的油灯。
她摇摇头,长叹一息。
在林知无的追问下,反问道:“小林啊,你确定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个吗?我们是在给你留面子,留余地……你再怎么说也是蕊蕊的爸爸,真要我这个老太婆来讲明白么?”
林知无叫她讲。
老人便低低讲来——苏月如在重病期间发现林知无和前女友来往,人在病痛的折磨下本来就脆弱,发现这样的端倪,想不开才是正常的,得有怎样的觉悟才能想开?
且苏月如的病,已经到临终关怀的阶段。
她本来可以死得轻松一点。
到最后,她不轻松,所有活着的人更不轻松。
所有的一切又是谁害的呢?
林知无匆忙解释道:“江慧敏的老公坐牢去了,她也被抓起来审问,小孩过得很不好,差点废了,我看不过去才托周建军帮忙照顾,妈,您和爸也是知道的,我只帮忙请律师……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人闭目不言。
但是她要说的话并没有隐没,而是从外孙女的口中徐徐吐出:“爸,你要真这么磊落,现在又怎么会跟江慧敏搞到一起?”
人心是看不着的,也猜不透。
所以苏家人的方式从来是论迹不论心。
这一点,林青蕊天生就是。
老人温和地看着外孙女,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一个不会一意孤行下嫁的女儿,一个不会自毁前途的苏月如。
林知无张张嘴,目光在女儿和丈母娘之间来回折返。
他百口莫辩。
就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剖给两人看,剖给所有苏家人看,也不可能解释得清。
他一直对亡妻的自杀耿耿于怀。
但直到今天才弄明白——岳父一家这么多年为什么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不是这样的,妈,不是这样的,蕊蕊……不是……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不来问我?月如是这样,妈是这样,就连蕊蕊也这样……我难道会对你们说谎吗?我当时真的只是帮帮她……都是一家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男人的痛苦使得女孩心头的浊气终于得舒。
看着父亲狼狈地呢喃,她甚至生出不道德的喜悦,心里幽蓝的火也猎猎而动。
很快,喜悦被压下去。
珍姨的目光更悲悯了,悲悯地注视一会儿林知无,又长久地落在林青蕊身上。林青蕊想起来了,母亲生病那段时间,珍姨也常常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月如。
现在,这样的目光轮到她了。
她又没病。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
这场时隔多年的家庭谈话,最后敲定了一个罪人:林知无。确定了一个刑罚:林知无和江慧敏断绝来往,否则苏家将发起董事会议,罢免林知无在绿溪集团的董事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