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暗转身,目光凉凉的,薄薄的,就像冬天的飘飘扬扬的细雪。
许久,他问:“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不许走?
林青蕊也想不通,她就是执拗地认为自己的包在他手里,可是这样的怀疑根本是毫无根据,站不住脚的。
她清楚自己在无理取闹。
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无理取闹。
“就凭……我不想让你走。”
林青蕊说。
黎暗笑起来,嘲讽的,他一根根掰开她倔强的手指,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买账。
手机响起。
彩铃是王菲的《红豆》,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他接起,好像是在跟女孩子说话,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从冬天来到春天,和风细雨,温柔得林青蕊想骑上去给他两拳。
死男人。
夹什么夹。
“……真的没有?”林青蕊的声音弱下去,像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喃喃道:“没有就没有吧,我去别处找。”
她翻下台子。
黎暗握着电话,突然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找?”
“你管不着。”
他阖拢电话,又说:“肯定被人捡走了,重新买一个不行吗?”
“……不行。”
黎暗追着她跳下舞台,然后一声不响打开手机电筒帮忙寻找。
他们趴在空隙到处看。
像是夜晚出来觅食的蟑螂。
光有时扫过她的眼睛,一片炫目,有时扫过他的脖颈,白得刺眼,就这样明明暗暗地纠缠,熟悉又陌生地陪伴。
他们捡到了口红、吃一半的烤肠、全新未开封矿泉水、五十块钱……甚至还有一只小宝宝的迷你袜子,就是没找到林青蕊落下的包。
“太晚了。”黎暗说:“你先回家,我明天带人来找。”
她瞪他。
黎暗眉眼软下去,“大小姐,到底要怎样?”
林青蕊就是不说话,嘴皮有点干,能看到翘起的死皮,晚星似的眼睛将熄未熄。
黎暗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淡声道:“回家去吧。”
林青蕊拿捡到的东西扔他,黎暗不躲,但砸得狠了还是得躲,最后一支口红飞来,砸到颧骨,他终于支着散漫的眉眼不善看她。
林青蕊更气了,冲过去,拔开口红在他身上乱画:
混蛋!去死!
快点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彪悍的鲜红字迹从衣服到皮肤,画满手还不够,蹬鼻子上脸,直接写到他脸上去。
黎暗躺在地上,白皙的脸庞画了大大的红叉,前胸坐着女孩嚣张跋扈的屁股,仿佛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
他一点不反抗。
目光散漫望向淡红的天空,这样的云,后半夜还有雨。
林青蕊一使劲,口红的膏体断成两截,从黎暗脸上骨碌碌滚下去,像是一颗硕大的血泪。
他的脸被涂得乱七八糟,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似乎早习惯这样的糟蹋。
似乎早等着这一天,像是拼命出逃,结果绕了一个圈又回到原地的囚徒,他好像明白,再怎么逃也是逃不出去的。
认命的姿态,无所谓的模样。
漂亮到令人心碎的琥珀色眼睛,没有泪了。
他好像从来没哭过。
林青蕊想起黎暗腰间的小蛇和孙善道的螣蛇手杖有一样的走笔,硕大馨香的桂花树,站在那里往下看,是叮叮咚咚的琴行,往上看是孙善道的书法工作室,男生身上总是染着消不掉的桂花香。
黎暗站在那里,究竟看的是什么?
如果真像赵清欢说的那样,小蛇是某人标记玩物的图腾,那为什么不洗掉?
明明没有下雨——
可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秋雨还是密密而下,淋湿她,淹没她。
女孩垂颈,黑发落到男生淡漠的脸上。
她问:“黎暗,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