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来,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林知无起身,和张哲远老爸出去招呼了。
张哲远吃饱喝足,这会儿睡死过去,烤着小太阳,鼾声如雷。林青蕊抖开衣服帮忙盖上,顺便拎起周朝的羽绒服挂到钩子,衣服内包塞着厚厚的东西,抵着墙壁,凸出一块,越摁越鼓,再摁,竟然倔强地掉到地上,赫然是一份招生简章。
北京的学校,体育特长生,拳击方向。
后面还有手写的联系电话。
周朝不是要去警校吗……不过以他的脾气,乖乖听从家里安排才奇怪吧。
林青蕊捡起文件塞回去,拉紧内袋。
心想,这要是给他妈看到,今天怕是要闹起来。
……
张哲远还在睡。
林青蕊坐不住,来到大厅,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周朝跟王艳秋吵起来了。
女人头发凌乱,歇斯底里指着儿子骂,旁边的人又要劝又要扶,手忙脚乱的,林青蕊怕凑近了,激化矛盾,徘徊两步,远远站在门槛处。
“你爸才死,你怎么也要走他的路……我就你一个儿子啊,周朝!你是要你娘去死啊!不许念警校!不许当警察!你要是敢去,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好过以后剜老娘的心啊!”
旁边的人不停劝。
纷杂的话音里,周朝的沉默震耳欲聋。
王艳秋嚎哭了一阵,突然顿住,然后泪眼婆娑揪住周朝落满灰尘的黑色羊毛衣,女人半跪半站,发丝凌乱,近乎乞求,“妈求你了好不好,朝朝,妈求你,做什么都好,别做警察……你瞧瞧你爸爸……”
周朝低头,眸光郁郁沉沉,凝着一望无际的黑。
“我要当警察,亲手抓住黎永仁。”
王艳秋大叫一声,狠狠捶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唯一的儿子捶死。
那种场面,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后退。
周建军生前的同事和战友愣站着,个个都红了眼。
……
林青蕊一震,胸口爆出剧烈的噪鸣,一瞬,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周朝沉静的眼睛在白日融进黑夜,在黑夜消失不见。
“阿朝……”
他被仇恨吞没了。
就像之前的她。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林青蕊才知道,外公外婆过来,包括其他长辈,认识的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所有人都是来为周朝的出路做打算。
外公问他想不想入伍。
林知无问他想不想进房开这行。
电力、烟草、汽车4s店,包括卫家煤矿集团的人都来打招呼……所有人都想在周建军牺牲后照顾这对可怜的母子,王艳秋也改变想法,想让周朝谋个平安的未来,不要再走父亲的老路,而他,偏偏不要。
明明活着的时候,父子俩如同仇人。
明明他最恨的就是当警察的父亲。
明明他已经有想要的未来,唾手可得。
那个冬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惨烈的火车事故,所有人的人生都脱了轨,唯有林青蕊回到本该属于她的“正轨”。
五个月后,高考。
林青蕊夺得魁首,与此同时,她再也没有见过周朝,再也没有得到过黎暗的音讯。
他们都去哪了?
他们还会再见吗?
还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