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无法理解的那个故事，刘众赫一个人自言自语般地讲了起来。

无论破天剑圣听这个故事，或是不听这个故事，都无所谓。 只是刘众赫难得想讲故事，而这里恰好有人在听而已。

就像活过了漫长岁月的树一样，破天剑圣倾听了他的故事。 在隐隐的夜晚空气中，只有她闪烁的明镜目告诉他，她正在听他的故事。

明镜目，窥视他人感情的双目。

看着那双既不随意安慰，也不随意责怪他的眼睛，刘众赫感受到了莫名的舒适感。 究竟过了多久呢？ 刘众赫的故事终于结束了。

破天剑圣沉吟片刻，说道：

你从一开始就像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刘众赫也沉吟片刻，问道：

“你是在侮辱我吗？”

“我是说，?你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刘众赫默不作声地静静仰望天空。

也许破天剑圣的话并没有错。 实际上，他与父母的确素未谋面。

“你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

“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刘众赫点了点头。 当然，他也有分配给他的身份证号码。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生日。

“我只知道我是在夏天出生的。”

武林的夜空美丽到让人感到虚无。

在那耀眼的“星流放送”的结局处，肯定有着造成所有这些任务的存在。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超越座？”

刘众赫沉默地仰望天空。 破天剑圣也注视着刘众赫的天空。

有时，只要望向同一个地方，就会产生同一种感情。

破天剑圣缓缓地站起身，向天空挥出一剑。这一剑很美，细腻精微而坚韧刚毅，极为克制而美轮美奂。

她向天空挥出的一剑，就这样破开了天。

这难道是幻觉吗？她这一剑仿佛使天幕上的墙破裂了一般。

刘众赫呆呆地望着那些坠落的星星。 即使知道那是幻视，他也无法移开目光。

他凝望着那像美丽的烟花一般四散的光芒，不知看了多久。这段时间，破天剑圣离去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吃吧。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

摇摇晃晃的袋口上冒着袅袅热气。 刘众赫皱起了眉头。

“我不吃别人做的东西。”

“我特意给你买的。 吃吧。”

“不要。”

“我看看，今天是……”

在夏日漫天的灿烂星光之下，破天剑圣的剑在夜空之上写下了“八”和“三”二字。

“从现在开始，今天就是你的生日，徒弟。”

*

如果，这是他最后一个有关生日的记忆就好了。

可惜一如既往，“星流放送”不喜欢大团圆结局。

在那烟花绽放的夏夜正好过去整整一年之时，炎热潮湿的夏天，一个暴风雨夜。

“师父。”

破天剑圣遭到了天魔和血魔的合攻。

数千名高手死于这一战，而后破天剑圣独自一人对抗归来者联盟，守护了她的武林。

刘众赫冲向天空之上，接住了破天剑圣倒下的身躯。

破天剑圣的伤势极重，已不可能恢复。他知道，破天剑圣也知道。

无论刘众赫再怎么呼唤，破天剑圣都没有任何回应。

在安全之处，刘众赫将自己所有的丹药倒进破天剑圣的口中，他用尽了之前收集的灵丹妙药：百灵草、玄鹤丹、大还丹……

但破天剑圣的气息仍旧渐渐衰弱下去。

破天剑圣的传说也渐渐破碎四散。

刘众赫忍不住谩骂出声。

求你了。

她是那样的壮阔而巨大，谁都会误以为她是一片森林。但其实，她也只是一棵树。

一棵遭遇暴风吹袭、雷电劈击，就会倒下的树。

现在，是不是该让时间倒流？

如果选择回归的话，他就可以救下师父。

可是如果选择回归，他记忆中的破天剑圣就会消失。

他的师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那巨大的手覆上了他的脸颊。

“徒弟啊。”

“我都还没有向您学习破天剑道。”

“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破天剑圣早就察觉到了刘众赫的天赋。不论她展露出什么，刘众赫都能在效仿后迅速学会。她的徒弟无疑天赋异禀，甚至早已偷师，完全掌握了[破天剑道]。

刘众赫摇了摇头。

“您不是说过，要让我成为超越座吗？您不是说过，要让我能杀死星座，彻底粉碎?星流系统……”

如果您不在了的话，我不可能变得更加强大。

我……

“众赫啊。”

师父的眼睛凝望着他。

“你已经能变得比我更强了。”

刘众赫的肩膀颤抖着。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是你在拒绝变得比我更强。”

刘众赫慢慢垂下了头。呼吸变得急促，指尖不住地痉挛着。

过去的一年实在太过安宁，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感觉。

而这一切，都在反复上演。

“破天剑圣，我……”

“我明白。”

师父那巨大的手落在刘众赫的头上。

好像确实明白刘众赫的内心一般，破天剑圣隐约露出了微笑。

“我英俊的徒弟啊，我多希望你再也不要学习破天剑道了。”

师父的话语在他的脑海内回荡。

不要再来拜访破天剑圣。不要再来学习破天剑道。不要再来武林。

“我多希望你能悠闲地躺在厅堂的廊台上面，吃着别人做的包子。要是能过那种日子，该多好啊。”

他的师父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明白，他想要用她的[破天剑道]，让天空破裂，摧毁星流。

所以她不肯将她的剑道授予他，她无论如何都希望他放弃。

“但是，你一定还会登上苍天峰，折下百灵草吧。即使你已经知道我让你去的用意，你也还是会设法完成。”

所以，她才用如此费力的跑腿任务为难他，想让他放弃。

“你也一定还会去攻略玄鹤老道的秘境，去偷万年寒冰与大还丹吧。不管重复多少次，你都一定会再去。而你的下一个二十九岁，就是你的而立之年了。”

刘众赫的手颤抖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而破天剑圣继续说道：

“我也会毫不知情地再一次问你的生日。人们都觉得你是29岁，虽然你已到而立之年，他们还是祝贺你的29岁生日。我完全明白，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在注视着她的徒弟重复同样的时间，远眺着他的未来一般，破天剑圣的瞳孔渐渐涣散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太怨恨他们，徒弟啊。”

他是回归者。他注定要铭记着所有逝去的时间，独自一人前进。

“他们只是为你的诞生感到高兴。”

师父的手徐徐垂落下去，刘众赫再度抬起头来。

他再度注视着“星流放送”的天空。

失去了一道看向同一片天空的视线，星星的样子也与以往不同。

刘众赫缓慢地站起身来。

正如树木是吸收了光与水才能成长，传说，则要靠吸收悲剧才能长大。

在“星流放送”中，人们只有失去什么，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武林的夜空已不再美丽了。?

刘众赫手里紧握着剑，再度降生于世。

那一瞬间，他既不是星座，也不是星辰。

但是，对于远在宇宙之上的星座们而言，刘众赫看上去仍像一颗明亮的星。

就这样，刘众赫成为了超越座。

*

随着一道明亮的光芒，影像的放映结束了。

坐在长椅上一起观看影像的[41]低声自语：

“?之前有过这样的记忆吗？?”?

隐秘的谋略家缓缓摇了摇头。

借用刘众赫们小小的记忆来复述整个人生，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段记忆。?

“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是记得所有“?刘众赫?的刘众赫。”

【我也有不记得的记忆，41. 就像你忘记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41]对这句话保持沉默。

第41次回归的刘众赫。?

他是所有回归世界中唯一不记得自己大部分人生的刘众赫。 因此，在他的一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连隐秘的谋略家都不知道。

【这也许是这次新观测到的记忆。】

经历了1863次人生的刘众赫，?记忆就如同宇宙一样广阔。

其中，有些记忆在没有记录的情况下存在。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这个宇宙本来就是这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隐秘的谋略家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

「金独子回帖记录集」

看到书名后，[41]睁大眼睛，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记录那个家伙留言的书。】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存在这样的东西？?”?

隐秘的谋略家没有回答。他翻着书页，在某一点上停了下来。

「作家大人，?说起来，众赫这家伙什么时候过生日？」

隐秘的谋略家注视着这条回复。?

金独子留下这句话的时间，?究竟是在破天剑圣定下他的生日之前，还是之后呢？

正在这时，?“?叮铃”?一声，他收到了短信。?

——?队长，今晚八点会来吧？ 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短信中附有一张照片。

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做包子。?脸上沾着面粉的李智慧用手比着V。 一旁的金南云面色阴沉地皱着眉头。?而李贤诚拿着已经爆裂的包子，?一脸不知所措。还有乌列尔，?她正包着一个硕大的、?羊形状的包子。?照片边缘，有一只貌似是中学生的手。?

隐秘的阴谋家发出了信息。

——?我不吃别人做的。

回复立即送到了。?

—?—?这个也不吃吗？?

李智慧发来的照片上，?是一个和人头一样大的包子。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人能吃的尺寸，而且，?凭他的审美根本无法理解。?

那个大包子上，用番茄酱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别人做的包子

隐秘的谋略家望着那照片，?良久，?输入了回复。?

—?—?都说了，?别人做的

写到这里，?隐秘谋略家按下了退格，?把文字删除。?

看到这里，?[41]嗤嗤地笑了。 ?[41]的残影渐渐散开，?渗入到了隐秘的谋略家身体里。?

隐秘的谋略家沉默地站起身来。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一看表，已经到了晚上7点。 如果是原来，那么“收费化”就要开始了。 但无论再怎么等待，任务都不会开始。

闪烁的时钟旁，表明日期的数字浮现。?

8月3日。?

这是与他毫无关联的太阳历的一天。

太阳不是他的背后星，太阳历自然也不是他的时间。

谁都不曾像他一样活过，?谁都不能像他一样活下来。?

但是，?即便如此，

仍还记得他的人们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如今已经不觉得这个事实悲伤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