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十年如一日的反复在令狐问身上出现,但却直到此刻令狐权才真正将其的一切端入眼中,辗转入心。
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
因为以前,令狐权一直觉得令狐问是活该的,无论受多少伤都是活该的,
小小年纪就能面无表情的将一个相伴多日的几岁孩童溺死在池塘里,
这家伙该是有多冷心冷肺,多么不动声色的歹毒,尤其是每每在令狐权动辄打人、令狐问忍不住出言阻止的时候,令狐权就更觉得对方表里不一,很是虚伪。
凭什么?
令狐问也杀过人,还是小时候,就在幼时的令狐权眼前,那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教令狐权呢?
两人明明都是一路人,谁又能站在光明磊落的立场去指责谁不对呢?
这是一直以来令狐权所以为的、坚信的,因此这些年来他把令狐问当下人一般使唤的得心应手,觉得就该这样,替自己那个无辜可怜的玩伴报复这个冷心的大哥哥。
可结果呢,
全是错的,
人不是令狐问想杀的,也不是令狐问,心狠,现在想想或许当初对方行凶时那个面无表情并不是冷心,而是无能为力不得不做的麻木僵硬,
令狐问没错,根本就不是个罪人,还是个背负灭门之仇的无辜悲哀人,悲哀到只能在仇人家门苟活,用仇人的姓氏,穿仇人的衣服,行仇人的命令,护仇人的儿子,
令狐问从来都不是罪人,
令狐权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是他误会了令狐问,不知道对方的苦衷,给予了对方数年的苦痛折磨,还将对方的好心屡屡当做驴肝肺嫌弃。
当一切真相浮出水面之后,
令狐权再次面对令狐问这个被自己冤枉了多年一直闷声不吭的人时,头一次有了无地自容的窘迫和不知该以何样的态度去面对其的茫然。
一场长达数年的冤枉、指责和默默守护的辛苦,令狐权该怎么弥补对方?
立刻道歉认错吗?
鸿毛之轻虚,不堪入目。
跪下来懊恼痛哭吗?
有什么用呢?
难道三言两语就能抹去令狐问这些年遭受的苦楚吗?
当然不能,
令狐权知道自己欠令狐问的已经还不清了,用命都还不清。
他不知道,不敢去想,
每当自己在院子里满心期待跟自己爹娘好好吃一顿饭的时候,父母亲人全被杀害独活下来的令狐问这个孤儿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令狐权的希冀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何其讽刺!
自己的家人尽数亡故,可却还要守着罪魁祸首的儿子的性命安危,甚至还要帮忙为对方如何博得父母夸奖出谋划策,
令狐问木讷寡言的外表下,那颗早就伤痕累累的心还留着滚热的血吗?
大概只剩下了恨的无可奈何以及委屈的麻木然了吧。
恨......
令狐权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没怎么掉过眼泪,一开始被令狐司嫌弃无能时掉过,被白玫冷眼相待时掉过,往后长大了无论经历什么都没再掉过,因为他觉得男人掉眼泪很是丢人现眼。
然而即便是丢人现眼,此刻他的眼眶也仍旧湿了,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眼底的水光被偏移的烈阳照的潋滟发亮。
“少主,这儿不能、不能多留,你快走。”令狐问俨然是瞧见了令狐权眼里的泪光,可多年守候的经验让下意识装作没有看见,恭敬的低下了头,劝眼前自己这个主子趁乱快跑,
再不跑,
等令狐司彻底完了,令狐权也不会幸免。
令狐权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的,宛如木头般,紧紧的盯了令狐问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