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化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坐在地上,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胡同。
不说话,也不动。
如同一尊石像。
张缘洞有些赧颜,不知是否自己说差了,惹得萧化尊如此。
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张缘洞更是主动喝下了一口米酒。
等得沉默了得有盏茶时间,张缘洞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道:
“萧师叔?”
萧化尊回过神来,“怎么?”
张缘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晚辈说错了什么?”
萧化尊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动地面。
他眼中复杂,并没有被张缘洞看到,心中左右思量,嘴上欲言又止。
“呵呵,惹得师叔笑话了。”
萧化尊摇了摇头,说道:
“我认为这样很好,但是......”
张缘洞凑上去问道:
“但是什么?”
萧化尊摆了摆手,笑了笑,“没什么。”
张缘洞已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随意离去,只有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萧化尊嘴里喃喃:
“一个问题,有了一个答案,而这答案又引出了下一个问题,这般缝缝补补,永无止息,真叫人喘不过来气。”
说完这句话后,萧化尊转过头,看向张缘洞,说道:
“我像是说的太多,又什么也没有说,惹得你烦了吧?”
“没有。”
萧化尊舒了口气,笑道:
“那我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你现在可以不回答,日后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时,再来告诉我”
“额,师叔讲吧。”
“咱们的天道与和世间的人心,是谁在影响着谁呢,不要一言便断,还请慢慢斟酌。”
若是没有后半句话,张缘洞一定会脱口而出,是‘天道’。
但在这句话之后,张缘洞却沉下眉头,思索起来。
有一句至言:字之曰道,夫名以定形,字以称可言。
似乎这样看来,‘天道’像是由人创造的一个符号,可其显化自然,却又是真实存在。
张缘洞脑子有些疼,说道:
“师叔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
萧化尊哈哈大笑,站起身来:
“你的悟性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低,只要想就好了,但还是别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不然,你也该喘不过了气了。”
张缘洞默然。
萧化尊从自己的大袖之中,取出一团包袱,递给了张缘洞。
“我曾来时,便想,该怎么见你这种上进的儿孙,总不能沉着一张黑脸,让你落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份上,也是不好意思空着手来。”
“原先是想送你一本,我自己手抄的《抱朴子》,可又怕你不太喜欢。”
“想到你也就二十来岁年纪,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节,便根据山中小辈的喜好,让人织就了一件‘真武袖’,来时看到了你道袍破旧,便想着这回算是拿对了。”
萧化尊絮絮叨叨解开包袱,抖落出一件衣服出来。
便是他嘴里所说的‘真武袖’,其实民间都称其为文武袍,一肩偏袒,一肩托袍,多为武将所穿,外罩甲胄,礼俗皆具。
多少游侠王孙,特喜此物,半臂且尚华丽锦绣,显得威风又不失雅致。
张缘洞看上那件袖袍,上是通黑一片,金丝鎏边,两肋绣有祥云纹理。
“啊,师叔,我这一身破衣,正好修行,穿上了这件衣服,怕是不舍得弄脏,平日里心神都放在上面了,倒是有些耽搁。”
“怎么,不喜欢这件?”
“不是不是,喜欢倒是喜欢.....”
“那便拿去,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都拿了一个葫芦走了,也不在乎多拿这一件衣服!”
萧化尊直接将那袖袍披在张缘洞身上,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我和你师父见过几面,他是个很好的道士,但你现在要比他好一些。”
“不敢不敢,尊师之德,我万千不及其一。”
“妄自菲薄可是个不好的习惯。”
张缘洞低下了头颅。
萧化尊笑道: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你师父虽然故去,但若看见你现在这样,想必也会笑得合不拢嘴。”
张缘洞抬头向萧化尊看去,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眼中泪水竟然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