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救了他。灵儿带给他想要的一切。灵儿是他幸福生活的开端。

相比而言，吉吉就无法达到灵儿在周晓枫心中的地位。

当然，周晓枫也爱吉吉。

只是，每次他看到吴一荻肩膀上那道浅色的咬痕，他对吉吉就有别样的感觉。

吉吉是他的孩子没错，但吉吉好像又不完全是他的孩子，他的降生伴随着周晓枫的耻辱，但这耻辱又不能怪吴一荻，更不能怪吉吉，这件事情就这么横在他和吴一荻之间，他们冷战了很久，久到他发现吴一荻根本都不想回北京。

他允许赵婉住到家里，未尝没有私藏些许报复的心思。

周晓枫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唐湘杰把他看得很透。

他怎么不知道她偷偷去了北京？

她以为她瞒得天衣无缝，其实当晚他就发现了她留在衣帽间的围巾。那是一条可以当披肩的厚羊绒围巾，她当初带着不到半岁的吉吉回老家，说在老家起夜喂奶的时候肩膀冷，穿衣服又太麻烦，他特意给她选了这条围巾寄回去，她很喜欢，一直留在老家用。

围巾随意搭在衣帽架上，还留着她的气息，她头发上淡淡的玫瑰精油的味道尤其明显。周晓枫把围巾整齐叠好，放在吴一荻的枕头上，他知道她在北京，他等她回来。

他等了她很久，几乎一夜未眠，但她一直没有回来，周晓枫很失望，但还是忍住了给她打电话的冲动。

他突然想看看她的反应，那是周晓枫从来没经历过的感觉。

她越难受，他越解气，她越想掩饰，他越是舒畅，他看着她生病，看着她刻意隐瞒，看着她对他的冷漠，最后看到她越来越若无其事的样子，周晓枫慌了，恐她真的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跟他断了，他只得故意在赵君贤家里装醉酒，好让他把事情原委跟她说明白。

周晓枫受不了继续跟她分居两地，他带她去潮白河看别墅。

吴一荻对京郊的别墅不感兴趣，他们意见有分歧，又扯到了肖之南。

周晓枫拿到了吴一荻的手机。

肖之南和吴一荻的微信对话框里只有五句话，其中肖之南三句，吴一荻两句，每句话都只有三个字：新年好。

标点都一样。

给人感觉就是复制粘贴，每次复制粘贴都时隔一年。

他坐在办公室，对着吴一荻的手机发呆。

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顺便翻了她其他的对话框。

周晓枫打记事起就认识了吴一荻，他们见证了相互的成长，熟知彼此在那个小镇上所有的亲友关系，他们之间共同认识的熟人数不胜数，周晓枫通过他们共同的熟人和吴一荻的聊天里才知道：原来吴一荻是这样的，原来吴一荻是那样的，她还有那样的想法，她居然会这么处理……

周晓枫有一种被无视的愤怒。

他就在她身边，他和她这般亲密无间，可是为什么她对他就从不倾诉？

周晓枫的愤怒就像摩托车的排气管，而吴一荻就是那消音器。

吴一荻不会激怒他，只是允许他，允许完了之后再告诉他，他不值得为了她这般折腾自己。

周晓枫只能在心里苦笑，值不值得，谁说了算？

他们的婚姻就在这种状态里前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年。

周晓枫看得到吴一荻的中年焦虑，她觉得自己老了，不美了，也害怕周晓枫移情别恋。

看到自己终于在她面前有了一点优势，周晓枫很得意。

诱惑当然到处都是。

只是随着年岁渐增，周晓枫对老一辈人曾经的训导有了更多理解，他并不狂傲，吴一荻的恐惧仅仅是比他早到而已，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周晓枫可能更焦虑。

人到中年，更需要养精蓄锐。

到了周晓枫这个年龄，对滋养和损耗的理解更深刻了。

他只要吴一荻的滋养，不要别人的损耗，哪怕那些损耗披着画过的皮，但他周晓枫并不糊涂。

损耗还会折寿。

周晓枫婚姻美满，儿女优秀，他过得很幸福，他为什么要折自己的寿？更何况，他感情里想要的东西，吴一荻基本上都给到了，除了那个一心一意可能要打点儿折扣，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不能太贪心了，所以，他对肖之南也释然了。

肖之南书房里那张照片，周晓枫心里已经不再有什么芥蒂。吴一荻虽然是他老婆，但更是她自己，她20岁的时候遇到的人，做过的事，他周晓枫能左右吗？她40岁以后还想来往的人，想珍惜的友谊，他周晓枫能干涉出什么更高的境界吗？莎拉更是让他刮目相看，果然名门之后格局更大，这样的家庭多多来往，对灵儿和吉吉难道不是更好的铺垫？

周晓枫无数次感谢奶奶，若不是她的经历，怎么可能有唐湘杰，没有唐湘杰，怎么可能有周晓枫今日的认知，没有这些认知，他和吴一荻的婚姻就没有办法达到更高级的状态。

吴一荻50岁生日，儿女都在国外，只有周晓枫和那只名叫King的老金毛陪着她。

King的名字到底是谁的主意？吴一荻和张倩盘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因为每个孩子都说是自己的主意，连从来没学过英文的吉吉也说是自己的主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King在吴一荻身边陪伴了十年，而且周晓枫兑现了他的承诺，吴一荻只需要享受它，照料它的活儿都是周晓枫的。

吴一荻年龄越大越不喜欢热闹，生日那天，她谁也没邀请。

他俩订了一个小蛋糕，点上蜡烛，然后在那个空荡荡的独栋别墅里四目相对。

“老婆，你跟我坦白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

“你还惦记肖之南吗？”

“惦记他儿子。”

周晓枫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再问，“你不要这么重口味好不好？”

“你不惦记？”

周晓枫气结，“我惦记他儿子干嘛？”

“肖维喜欢灵儿啊。”

周晓枫哼了一声，“喜欢也没用，我这一关就过不了。”

“说得你好大本事似的，灵儿选个专业都不需要过问你，找男朋友还得经过你同意？”

“我会极力阻止的。”

“肖维不好吗？剑桥大学建筑系啊，配你女儿绰绰有余。”

“凭什么我周晓枫最爱的女人都要被他姓肖的祸害？”

吴一荻气笑了，“周晓枫，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周晓枫气定神闲，“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一定看不上肖维那小子的。”

“我看未必，灵儿和他高中同学，关系挺好的，现在又在一个大学，发展的条件具备了。”

周晓枫直摆头，“肖维太斯文了，灵儿喜欢更Man的。”

“哦？你有人选？”

“人选嘛暂时还没有，但一定是那一款。”

“凭什么这么笃定？”

“你就等着吧！”周晓枫自信满满，“快许愿，蜡烛要烧完了！”

看着吴一荻吹完蜡烛，周晓枫打开灯，吴一荻切了蛋糕，俩人蜻蜓点水一般吃了点儿。

“我已经买的最小尺寸了，还是吃不完怎么办？”吴一荻说着，切了一小块给King。

周晓枫赶紧捡起蛋糕，“King不能吃奶油，会拉肚子的。”

可惜地板上还是留了一点，King很兴奋地舔干净了。

“一点点也没关系的。”吴一荻看着脸上已经白了大半的King，不禁再次感叹时光飞逝，“十年前啊，它还是个宝宝呢，现在都是老狗了。”

周晓枫也感慨，“可怜它干嘛，我们不都成老人了？”

吴一荻笑笑，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几条细纹，“你如愿了，看到我是个老太婆的样子了。”

周晓枫牵着吴一荻的手，“才50岁，老什么老？”

吴一荻觉得多说只会徒增伤悲，就转了话题，“我们明天几点到深圳？”

“上午11点。”周晓枫再次检查了一遍飞机票，“吴一峰说他会来机场接我们的。”

“又不是第一次去深圳，干嘛要他来接……我记得吴佩琛还没满10岁啊。”

“男孩子嘛，何雯雯家那边的习俗就是满9做10。”周晓枫一边清理桌子一边说，“我们和你大伯和伯母是同一趟飞机，吴一峰就一起接了。”

俩人就这么絮絮叨叨地一起做完家务，然后一起上楼洗漱，再互相按摩按摩，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准备睡觉了。

“老婆啊，要不要我服务一下你啊？”

“不要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但是我想要哦。”说着周晓枫就爬进了吴一荻的被子。

体力也许不如以前，但贵在默契，俩人可以做到尽兴又不劳累过度。事后，周晓枫又爬回自己的被子，有一搭没一搭跟吴一荻聊天。

“这个房子真是安静啊。”周晓枫不禁感慨。

吴一荻也这么觉得，她提议，“我们搬回市区去吧？”

“为啥？”

“这个房子太大了，空荡荡的。”

“King怎么办？”

“King老了，也不怎么需要活动了，公寓可以的。”

“你不是不习惯市区的嘈杂吗？”

“老了，就喜欢热闹了。”

“那我们去英国吧，每周都能见孩子们。”

“哎呦，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别勉强了。”

“行，那就听你安排。”

周晓枫很满意自己的婚姻。

哪怕一直都没有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