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林身体颤了颤,往边上看去。一个小孩儿正望着他,一脸平静,和自己儿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个孩子似乎要比陆明恺大上几岁,穿着的应该是校服,胸口上有一只鸟的图案,虽然也就是个小学生,表现得却异常成熟,但都有一个特点……很讨人厌。
不管是陆明恺还是眼前这个孩子,都给人一种讨厌的感觉,虽然这种来源截然不同。
那孩子似乎看出了陆山林心中所想,只是洒然一笑,轻飘飘说了句:“叔叔,即使身为恶魔,没有缘由,也不会觉醒哦。”
晦气。
陆山林听到这种奇怪的话,只觉得这个孩子真讨人厌,他瞪着眼想赶走对方,却发现那孩子早已不见了。
真是奇怪。
陆山林最终没有去到马力迪克多教堂,也没有再深究此事,他恐惧,也厌恶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下不去手,或许他会选择把陆明恺抛弃了,或者杀害了——不,不是下不去手,是他做不到。
陆明恺,如何知道妻子在饭里加了耗子药?妻子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现那种狗血的漏洞。这个只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如果自己要下手,他真的察觉不到吗?
倘若把陆明恺丢了,他……一定会归来。到时候回来的,是什么东西?陆山林打了个寒颤,僵硬地走去草坪,叫了一声陆明恺。他没有和其他父母那样,去牵儿子的手,去接过书包,去抱抱他,背背他,去嘘寒问暖。他们,只是一对名义上的父子。
即使初中之后,陆明恺那种恶意的笑容也从未减少过,他成为所有人孤立、害怕的对象……不,更像是他孤立了所有人。没有人敢霸凌他,也没有人敢接近他。陆明恺也不需要那种人际关系,他非常优秀,优秀到第二名望尘莫及,优秀到即使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一个月,成绩依旧一骑绝尘。
但是,陆明恺也不知道为什么。
少年的心里,并没有世俗的观念。他用笑容面对一切,善举如此,恶意亦然。他只是一视同仁,别人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但那又何妨呢?
少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旁人的恐惧和厌恶,成为了他甘之如饴的珍馐。他喜欢看到别人站在不远处对他指指点点,等自己目光望过去又心虚地跑开;也喜欢有人在背后嚼自己舌根,然后被自己听到的样子。
那是名为“人类”这种生物,最应该有的样子,因为这样才“快乐”嘛!
但是,但是,还不够,这样的快乐,还不够。他还想要体会一下,就好像母亲死去那时候的那种快乐——啊,那种极乐,真是太难得了。少年的心底燃烧着炙热的情感,只是压抑也是一种快乐。他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不能去伤害别人……真矛盾呢,他人的痛苦是快乐,压抑给他人带去痛苦的欲望也是快乐,这种游离在酥麻之间的快乐,竟然这样磨人啊!
在这种变态的克制中,这位快乐主义者遇到了一个女孩。那是来海都念高中的一个留学生,海都从不缺外国人,但是班上来了个活生生的外国人,金发碧眼的那种,还真是稀奇。陆明恺眼睛一亮,他知道,自己的快乐来了。
讲台上站着的姑娘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气质,似乎对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但她扫视全班同学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目光灼灼的陆明恺。
视线相交的瞬间,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知道,自己的快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