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阡是什么东西?”有人问。
前面两种大家都听过,可这后面这种,听起来不像是茶叶。
越苏平静地解释道:“麻阡,是古籍上所记载的药物,有麻痹味觉的作用,用在苦药中伴服,好让患者没那么痛苦。”
两种茶混在一起就已经叫人难以琢磨,何况还加了麻痹味觉的药物,这不是故意叫人出丑?
众人恍然,纷纷看向了常林县主。
这个品茗作诗,可是她提议的,茶水也是她的侍女端来的。
常林县主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针对越蕙的是什么人,心里已经骂了越菀百遍,好好的宴会,被她搞得乱七八糟,连累王府名声。
正当她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时,端茶的侍女已经惶恐跪下哭饶:“县主饶命,是奴婢昨日病了,熬制草药时,不小心混淆了今日的茶叶,还请县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常林县主虽然丢了面子,总好过让越菀亲自认罪好,便摆摆手让她下去了:“日后做事小心些,如有再犯,绝不轻饶。”
“多谢县主开恩,多谢县主开恩!”那侍女磕了几个头,哭着退下了。
经此风波,常林县主没了让人备茶的兴趣,不过在场的人还是想听越蕙作诗,纷纷说着要看一看京城第一才女的字。
越蕙也没谦虚,就以漫山遍野的菊花为题,一炷香为限,写了一首七言律诗。
满园秋菊盛金黄,孤丛霜色立称王。今朝席上满庭芳,唯有真情赋洛山。
话音一落,人群之外,朗声传来一句:“极好。”
遥遥相望,正是手持折扇的谢姜从另一处信步而来。
“原来是谢世子,世子可点评一番?”
有世家公子认出他,欢喜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众人介绍:“这是名扬侯府谢姜谢长生,最喜诗词,他所作《登天云峰》,可是引用了一百三十八个典故,号称骈文本朝之最,谢长生,还不快让我们听听你的高见?”
“谢某才疏学浅,不敢说点评二字。”谢姜拱手致礼,一一见过定安王妃和常林县主,直到最后,才走到越蕙面前,对着宣纸上的诗句直倾叹不已,“谢某初到京城,京中风流人物已见识了大半,不在话下,没想今日还能听到如此绝妙的诗句,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愿请姑娘赐墨宝珍藏。”
“世子谬赞,不过是取巧的诗句,难登大雅之堂。”
越蕙让如梅把刚写好的七言律诗盖上章,对他说道:“世子若是要珍藏也可,但得拿出些本事来,不如为今日的诗集编册写序?”
谢姜爽快地道了一声好,侧眸问:“那姑娘以为,序以何名?”
越蕙眼睛一转,开口道:“去年已有洛霞二字为序,今年不如取秋盛园的名字?正合今日光景。”
谢姜一听便笑了,折扇打开,正是行云流水的秋盛二字,感叹道:“菊花意高洁,北风不可折,秋为花时,盛为花开,原来何姑娘也觉这二字好,倒是与谢某想到一处去了。”
“......”越蕙得脸当即红了一半,不知该说什么。
越苏看着他们舞文弄墨,顿觉无趣,便赏起池中鲤鱼来。
糕点撒下,逗弄它们四处游走,可比作诗有意思得多,回头看宴上,越蕙又作了两首咏菊诗,谢姜俯首书案,一笔呵成,众人高声喝彩,惊羡其才。
此时已无人记得,越菀先前诗成的风头,都是在说何大姑娘的惊世才华。
她心中怒气翻涌,看到越苏与傅明朗闲适搭在池子栏杆上,悠然自得的样子,更觉是在嘲笑。
想到了什么,她走出人群,招来贴身丫环耳语,那丫环虽有惊讶,但最终点了点头。
越苏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听闻除了园子里的菊花外,山后还有野菊可观赏,便让环绿在此等候,与傅明朗信步而去。
供人观赏的菊花都是精心培育,根根经过人为扶植的,而僻静山野的菊花,却是自然生长参差不齐,有壮硕如葵圆满,也有弱小不堪的幼株。
她偶尔行走看云,偶尔停留在花丛中轻嗅花香,心情神怡。
傅明朗见到林中长有桂树,地上掉落了枝条,忽然捡起来对她说:“卿卿,等我明年蟾宫折桂,便让父亲母亲为我们议定亲事好不好?”
越苏赏景的脚步一顿,看了眼他郑重的模样,没有说话。
本朝恩沐,世家官员之子可不用科举进仕,皇帝恩典后便可举荐至官府中做事。
傅明朗十七岁时,已经被举荐至翰林下属的编修院,整理前朝礼典,修正礼仪。
末流小官,想更进一步,还需自己科考,最好是能中进士,才能在皇帝面前有露脸的机会。
三年一科考,明年春暖花开,进士打马游街的人群中,会有他吗?
“卿卿,难道你不愿意吗?”傅明朗再次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不,我愿意。”越苏说道。
其实,哪怕傅明朗不中,一辈子当个考究典籍的小官,嫁与他也是心甘情愿。
傅明朗终于开心地笑了,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连日的苦闷得解。
“那我以这截桂木为证,蟾宫折桂之时,我就去何家提亲,卿卿,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我发誓!”
越苏慢吞吞接过那截枝条,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片红枫叶,含情脉脉放到他手心:“等你高中了,这是我的信物,记得带着它来找我。”
“好,我一定会的。”
傅明朗将枫叶放入怀中,一颗跳跃的心恨不得要从胸口迸发出来了,欢喜得不能自已,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情意绵绵。
“卿卿吾爱,桂枝为盟,枫叶为约,明朗此生只会娶卿卿一人,若有违背,愿同山中之石,一辈子人人践踏,不入俗世......”他真诚地立下誓言。
“别乱讲......”越苏听他话越来越离谱,蹙眉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傅明朗知她关心则乱,可她担忧的样子,才让他感知她是在乎的,恨不得此时就将人抱在怀中。
“我怕你不知道,也怕你以为我反悔了,卿卿,我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他说得赤诚无比,越苏心中酸涩,但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好低声道:“君心同我心。”
她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过仍旧是欢喜的。
越苏一向是冷静自持之人,也最欣赏他的本分守礼,二人虽私定盟约,只是儿女情长,没有正式的下订婚书,反悔了也无可奈何。
何致远苦守十年,终因权势而低头,不得不另娶高门贵女,她和傅明朗,在这京城之中,不过微末,世事浮沉,谁又知道最终如何?
山中美景如画,一处一景,不知不觉中,曲折小路已绕进深山荒野。
越苏拾了些好看的枫叶,准备带回去做信笺,直到没路了,才恍然观察起四周。
丛林密布,荆棘横生,再深就到了无人之境了,孤鸟鸣叫,哀声传出,听着像是书里曾记载的专食腐肉的秃鹳,尤其瘆人。
“卿卿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