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发狂的马还真有问题。
太平镇与游牧部落紧邻,两地百姓常有交易。后者盛产良驹,马匹交易也不在少数。
所以,太平镇马医这个行业还是很吃香的。
周翀命衙役找来了本镇最好的马医查验尸体,看是否有异样。
虽然检验马儿的尸体是头一回,但是不影响那马医将其上上下下,翻看了个遍。
最终发现那被击毙的马儿,眼睛里竟然布满红色血丝。
按照这症状,他料定,那马儿死前是被下了毒,而那外族人大呼冤枉,他是真没给自己的马儿下毒啊。
更是辩称,他当时在车上,马儿要是发癫,他也危险万分,他怎么可能拿自己命去做赌注?
他当时从昨晚住宿的客栈出来,马儿已经被拉到了门口候着他了,店小二因为店里忙着,也没顾上候在那等他,亲自将马绳交到他手上。
这大街上走过路过的不少,谁都有可能给马儿下毒。
反正他是肯定没有下毒。
周翀和姝予对视一眼,彼此心下了然。
这杀人的死罪他都认了,没理由不认下这个。
那这下毒之事很有可能不是那外族人所为。
周翀此刻心有余悸,如果当时没有姜姑娘那飞来一脚,他此刻有没有命站在这里都两说。
而在姝予看来,周翀兴许真的没有得罪人,但是,他身份特殊。
既是钦差大臣,又是太后子侄,有人想致他于死地,不足为奇。
他还是被朝廷派来调查凶杀案的,是有人想阻止他查出真相?还是有人想将他的死推到游牧部落身上?
如果是前者,那他必然已经查到一些关键性线索,凶手也知道了,所以他们想要阻止他查下去;
如果是后者,那么,大家都认为下河村被屠村乃游牧部落所为这一观点,就很值得推敲了。
说不定,凶手另有他人,只是想将屠村的罪名推到游牧部落身上。
前者暂且不提,姝予需要此后仔细研究周翀调查的全部资料,才能确定。
但如果是后者,假设成立,顺藤摸瓜下去,继续推理——
为什么要陷害游牧部落?周翀身份敏感,若是他死了,宁安国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这样必然加剧宁安国和游牧部落的矛盾,很大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战。
周翀不单单是一个人,他代表了朝廷和世族周家。
一旦宁安国和游牧部落交战,最为得益的人是谁?
元苍国。
这三个字毫无疑问地窜进了姝予脑中。
若是顺着这条线,往上推——
那下河村被屠村,兴许也跟这个有关联。
但是,这些都只是推测,还需要证据证明。
不得不说,周翀对她这个救命恩人还是信任有加的,之后几日,他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连审了好几个被罗万全徇私枉法的陈年冤案。
涉及游牧部落的人,知道下落的,直接缉拿,不知道下落的,城内到处张贴公告,悬赏拿人。
那些人从此不踏足太平镇则已,一旦踏入,就此拿下。
还有那个杀人越货的外族人,在被查得个底朝天后,被周翀判了个斩首示众,而罗万全也被当场革职,判了流放。
这简直大快人心。
这些日,有了小帮手,周翀觉得干劲十足,感觉整个太平镇的天空都清明不少,同时带着姝予着手下河村惨案的调查。
再次踏上下河村地界,姝予脑中一阵刺痛,暴戾之气四起,身体里何兰芝的情绪一下子占了上风。
自从那日,奈何桥下,她答应附身何兰芝身体,替她查明屠村案开始,何兰芝的魂魄便静静地沉睡在身体里。
今日,来到下河村口,这里早就没了往日的安宁和烟火气,一片死气沉沉。
几个胆小的衙役畏畏缩缩地走在后头,倒是让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周翀毫无芥蒂地走在了最前头,他旁边是姝予。
两人边走着,周翀沿路给姝予说着目前收集到的一些证据,对号入座解释。
姝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是用了心的,也是真的想查出真相,他几乎能够将田大勇的供词倒背如流,还能将案件中他提及的一些地方一一对应,一看就知道私下花了不少功夫研究。
直到两人来到村民们被集中杀戮的村中空地,枯叶随风飘零。
姝予抬头望去,枝头栖息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啼叫声,她又低下头去,地面上的泥土被鲜血染红,变成了暗红色,已经干涸。
足以可见,下河村当时何其凄惨,血流成河,尸体遍布。
“这里就是杀害村里大部分人的地点,凶手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要不然,他们根本控制不住那么多村民。”
“还有,他们是怎么能让村民们老老实实走出家门的,聚集到一处的?”
“如果是游牧部落的人,是有可能的,因为我了解到本地的特殊情况:长期就有游牧部落的人组队进入太平镇地界打劫粮食。但是,他们只劫粮食,从不干杀人的事。”
“当地百姓知道打也打不过,通常会束手就擒,以保证自己安全。”
“所以,下河村的村民选择束手就擒,拿出部分粮食给这些人也很正常。”
“就在村民搬出粮食,以为那些人要走了的时候,外族人突然凶相毕露,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剑……而此刻的村民都是手无寸铁的,他们根本没想过反抗,也没预料到,那些人会突然想要他们的命!”
“所以,一场力量悬殊的杀戮就此开始。”
“可是……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周翀自言自语道。
是啊,可不就说不通么?
太平镇和游牧部落做邻居,也不是一日两日,游牧部落一到秋冬,就要来边界打秋风,几乎成惯例,但从未害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