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娟转过头，看到睁开眼的招娣，吓了一跳。

“大姐，你女儿醒了，叫你呢！你还不赶紧过去？”纹身大哥推了推吴娟。

“啊？哎！”吴娟踟蹰着缓步上前，那表情也不知道怎么控制，刚才还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呢，正在演着苦情戏，突然就到了惊喜环节。

这哪里是什么惊喜？

分明是惊吓。

吴娟呆愣在原处，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冯宝来适时推了她一把，她才从惊魂中醒来，下意识地看向冯国良，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收回心神，脚步挪到病床边。

“丫啊！我苦命的丫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怎么活啊！”

“妈，我想活，救我……求你，救我！”

吴娟哭得好不伤心，冷不丁被人一把握住胳膊，她本能地伸手一甩，冯嫣本就无力的手直接让她甩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病床的护栏上。

这一变动让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

尤其是刚才那个给她一沓现金的纹身男，“大姐，你干嘛呢？你女儿刚醒过来，你还不赶紧让医生看看？孩子醒来是好事啊！”

“就是，使那么大劲干嘛？这女娃刚醒来，也不知道轻一些。”

“可能也是着急了，妹子，赶紧让人医生给看看吧。”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解围道。

“对，对，看看——”吴娟这才回过神来，让出了一个位子。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来了一堆。

最后，等到全套检查下来，主治医生面带喜色道：“病人意识清醒，生命特征趋向平稳，这是好转的迹象。”

“好，好转？”吴娟讷讷。

“我姐好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她一点事都没有？”

“之前车祸太惨烈，她的肋骨还有多处骨折，腿部也有断裂，还没有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养。”

“那她是不是还得继续住院？”冯宝来有些烦躁，语气不善道，“住院又得要医药费，还得花钱。”

医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刚才那关心女儿的好母亲去哪了？不是说砸锅卖铁也得给女儿治病，每一分钱都花在女儿身上的么？

要是醒不过来，申请放弃治疗也就算了，这人好转了，这对母子竟嫌弃起来。

敢情前面都是在演戏。

“妈，这断了腿断了胳膊的，没个三五个月，怎么好的了。”

“是啊，你那会断了腿，养了大半年才养回来。”吴娟也担心，“这次这倒霉鬼肋骨什么的，还骨折了……不得往一年去了？”

“继续住在医院里要花钱，回去也得花钱，左右都得花钱……真还不如死了——”

“医生，那她可以回家休养不？”一旁的冯国良及时打断吴娟的话，这蠢娘们，医生还在房间里呢，嘴上也没个把门。

于是，他接过话道，“你看在这住着，哪哪都要钱，我们这庄稼人……能省点是点，省下来给丫儿炖个鸡补补啥的，这不更好么？”

冯国良搓着手，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为难地看向主治医生。

因为有吴娟母子的表现在前，主治医生已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敢情这一家子都是演技派。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不治了么？打算直接把人往家里拉。

主治医生皱着眉头道：“虽然说人已经醒了，但是，还不算度过危险期，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稳固稳固。”

生怕这家人真就放弃病人，他还特地强调了下：“以她这种情况，还是很有希望痊愈的。”

“那，那还得在医院住多久？”

“这个不确定，得视病人的情况而定。”

恰此时，护士张岚岚也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张单据，喊了一句：“124病床的，需要缴纳一下医药费。”

一听又要花钱，还要伺候那赔钱货，吴娟作势又要嚎，“哎哟，老娘把她生下来，欠她的，临老了没享到福，反而还要伺候她，作孽的。”

“妈——”冯嫣躺在病床上难过地流泪。

“妈，我会好的，等我好了，挣钱加倍还你。”她声音很小很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身上那么多处骨头断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这要是瘫了，老娘还得伺候你拉屎撒尿的，我的命好苦啊！”

“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病人，你嚷什么嚷，当你家后院呢。”护士张岚岚看不过去，劈头盖脸一顿凶。

刚才围观那些人被骗，那是不了解情况，她天天待在这层楼的，主要负责这几个病房，进进出出的，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病床上的女人自打车祸被送进医院，她第一时间给病人家属打电话。

病人家属来是来了，第一反应不是询问病人情况，而是问肇事者在哪。

当得知肇事者不知所踪后，这一家子三口就开始互相推诿，最后找准时机溜了，等张岚岚再打电话时，就怎么都打不通了。

后来，是被救下的小女孩报了她爸爸的电话号码，人赶到医院，付了医药费。

刚才，听那乡下女人一嗓子一嗓子的嚎，她就烦不胜烦，想要阻止的，赶巧，隔壁病房要换药，她先去换了个药，回来就见到那女人把隔壁探望病人的纹身大哥的钱往兜里揣。

张岚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人不可貌相！

她一开始也挺同情这家人的，但是这一个月的观察下来，张岚岚除了觉得恶心，还是恶心。

冯家这三口就是个窝里横，在家里对冯嫣极尽压榨，动辄动手，但是，在外头，怂的一批，谁也不敢得罪。

见张岚岚凶悍的模样，吴娟愣是硬生生把干嚎给憋了回去，还委屈巴巴地嘟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这死丫头是要我的老命啊！我哪有钱给她治病，还得伺候她吃喝拉撒好几个月，这家里的猪都快产崽了，鸡也要喂……我得赶紧回去。”

“你们把她当什么了？你女儿命，连家里的猪和鸡都比不上么？没钱？她治病，你们压根没花钱，全是被救小女孩家出的，刚才我还看见你拿了一个纹身大哥的钱。”张岚岚本就性格直爽，口齿伶俐，在三院住院部是出了名的。

吴娟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的上衣口袋——那里还有刚才拿的几千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