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个骗子！！！”

“你不配当我的妈妈！！！”

这声怒吼在我耳边久久萦绕着。

妹妹在咒骂着母亲，母亲不断在道歉，道歉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由希和同龄女孩比不了吃，比不了穿，比不了父母，甚至都比不了爱。母亲早出晚归，没有休息日，甚至一整年由希都见不到母亲几面。

我站在走廊中，听完了全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我就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脚不着地飘出了医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围的一切仿佛也都变成了灰白色的画面，一个个路人仿佛都戴着一张张荒诞且可笑的小丑面具。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超市的那个流行发夹前。

努力真的有用吗？

我真的比谁都更努力了！

可是我却连一个发夹都给不起！

这么渺小的饰品却挂着一个足足有五位数的标签，我默默计算了下，惊讶了。

这都足够支撑家里多少天的花销了呀！

我不明白这样的发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价值。

在我看来，从实用性角度看来，它比不上不远处食材区的廉价蔬菜。

从心意角度来考量，它比不上母亲亲手做的发夹。

但是，这却是妹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有了它，妹妹就开心了，妈妈就不用为此而担心了，一家人又可以幸福地待在一起了。

右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手臂不停地轻微颤抖。

“今天的蔬菜好便宜啊！”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右手像是触电般缩回了手。

我赶紧离开了原地，长时间驻留在某个地方，只会增加自己偷窃的嫌疑。

很快，我又为我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而感到可耻。

偷窃！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耻辱的词汇啊。

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我一直以为我有我的坚持，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后退一步……

在学校时刻处于中心的我，此刻却恨不得有一个地洞可以藏身。

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周围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别人随意扔过来的目光都会把我吓得心惊胆战。

我要照顾好我妹妹！

这是我许下的承诺！

当好人根本就照顾不好妹妹，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坏人呢？

反正世界上的坏人这么多了，也不差我一个吧！

为了妹妹！为了妹妹！我可以当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下定决心后，我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无比自然，看准机会，跟着其他人一起经过了发夹身边，不注意的话，谁也不会发觉，这里竟然少了一个发夹。

木然地将纸币递给了微笑的收银员，我僵硬地点点头，便走出了超市。

我成功了！

我愣愣地站在超市门口，身躯好像完全陶瓷化了，充满了裂缝，灵魂好像受不了这具腐朽作呕的身躯，想要从我体内逃出来。

我拖着僵硬腐朽的躯体回到了家中，嘴角扯动了下，将发夹递给了期待已久的妹妹，叮嘱她不要声张后，我躺在了床上。

身体放松后，我才意识到我自己做了什么！！

我猛地起身冲到了客厅里，想到第一时间拿回发夹还回去。

“谢谢姐姐！”

面对那双明亮的眼睛，我呆住了！

妹妹没有错，她只是要一个生日礼物而已，从小到大，她也就是生日的时候会撒撒娇。

而且这个发夹是她去年就期望的礼物，她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年了！

母亲也没有错，为了这个家她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为此起早贪黑，她都因此进了医院。

如果不是这一场病，母亲答应妹妹的发夹，早就准时实现了。

所以，只有我是错的，错的由我就足够了……

“哪来的？”母亲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青色，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神色可怕得吓人，那个发夹就在她的手里。

我身子微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明明自己和妹妹约定过不要声张的，可由希拿到发夹的第一时间就想着和母亲分享喜悦。

“超市拿来的。”我低着头，声音带着颤抖。

“你哪来的钱？”母亲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但却更加令人害怕。

“我偷的！”说完，我闭上了眼，等待接受着最后的审判，或许就这样死去，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啪”地一声脆响，一巴掌狠狠落到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传遍全身。

打吧！打吧！

打得越重越好，最后让自己彻底忘记痛苦和绝望，不要让我再活在世界上了！！

“走！”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抓着我的手腕往外拖。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我，我知道母亲要做什么。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我眼中的绝望，被母亲看在眼里。

“你选择了堕落，现在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得到新生！”她的话语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拼命摇着头，挣扎着想要逃脱，母亲用尽所有的力量将我拉到门口。

无助、慌乱、惊恐、害怕、绝望……种种情绪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母亲把我推下了楼，拉上了车。

母亲这是真的要毁了我，毁了我曾经十五年所存在的一切。

我浑身颤抖，蜷缩在车里一角，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心脏处像被刀子割过一般难以呼吸，胸腔里压抑着沉重的感觉，让人窒息。

被母亲粗暴地推下车，我来到了昨天偷窃发夹的那个超市。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前，在一个个不知名的路人前，母亲公开了我“偷窃”的罪行。

大批大批的路人围聚在了我的面前，其中甚至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我的邻居、同学和老师。

他们用惊异或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母亲在诉说完我的罪行后，拉着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了下来……

母亲就像是一个火刑架的行刑者。

她将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化作了一捆捆木柴，荣誉、名誉、尊严、信任、邻居、朋友、同学、老师……，她把我十五年来所累积的一切都点燃了，在徇烂的火焰中，一寸寸被燃烧殆尽。

“这都是我的错！”

无人听清的呢喃声从少女的嘴里发出，今天，名为“一之濑帆波”的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