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舟永远都无法忘记族人死去时的眼神。

永远都无法忘记他们声声的诉求，他们的不甘和绝望。

满山的血色尸海笼罩纠缠着他，在睡梦之中，在他耳旁。

一遍一遍提醒他是如何活下来，他这条生命代表着什么。

他无法忘怀，无法与仇恨和解，也无法向温柔呵护自己的顾黎提出复仇的要求。

无法看着顾黎因他受伤，与七神明为敌，沾上凯茵肮脏的鲜血。

所以他选择了远走，以决绝的姿态背弃了给予他唯一温柔的神明，毅然决然的走向充满黑暗的道路。

知道他和顾黎决裂后，莱恩曾找到过他。

在高位面和小世界裂隙。

她遥遥的望着他，眼中的悲怜哀伤难以化开。

她问他后悔吗？

当时顾之舟没有回答。

可在小世界流浪的这千年中，他没有一个夜晚安然入睡。

悔意和恨意纠缠着他，让他濒临崩溃。

怎么会不后悔呢？

顾之舟想。

顾黎是那样温暖，仅仅一个词便代表了他的归宿，他所有的美好记忆与寄托。

可他没得选。

顾之舟苦笑一声。

他没得选。

“真恶心。”

因顾之舟的话，想明白前因后果的琥珀忍不住嗤笑。

顾之舟这么急着偷走能量，又借着系统之手故意设计将顾黎骗入套着养崽壳子的游戏中，窃取她的力量。

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怒火，让她与自己为敌。

就是为了提前向七神明宣战，打破祂们围剿顾黎的计划，提前复仇，用自己吸引祂们的注意，保顾黎周全。

“顾之舟，你简直可悲又可笑。”

琥珀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她说着，大笑出声。

胸口的伤口已经在抽痛，一下又一下仿若刀割一般的钝痛，可她不在意。

她肆意的大笑着，嘲笑着顾之舟。

“你憎恨着一位神明，却又无可救药的爱着一位神明！”

“可这些神明都是一丘之貉！对于我们这样的蝼蚁，祂们向来不屑分半分眼神。”

“哪怕是顾黎，对你也是如此，你不过是她浩瀚生命中，短短出现过可有可无的宠物罢了！”

她面容扭曲，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腔。

“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保她安全，真是可悲。”

滔天的恨意扭曲着，她咬着牙，一遍遍重复，像是在对顾之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可悲至极！”

顾之舟不为所动，神色冷漠的望着她的疯狂与扭曲的嫉妒。

漠然的和顾黎如出一辙的眼神，让琥珀有种被看穿的难堪。

她刻意掩饰的嘲弄下扭曲的嫉妒无法遮掩。

从见到顾之舟以来，就一直没有消退的凭什么她不能像他一样的想法被戳穿。

羞恼和难堪，以及卑劣的嫉妒让琥珀难以维持脸上的笑，深深地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沉着脸，冷冷的望着顾之舟，双手紧握，死咬着唇。

“再这样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顾之舟轻轻眨了眨眼，薄唇轻勾，一字一句的撕裂她虚张声势的伪装。

“琥珀，你真可怜。”

琥珀的身形一晃，扭曲着脸，运起所有的力量冲向顾之舟。

“闭嘴！”

她厉声怒吼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顾之舟这么好运，能够得到顾黎的垂怜，在她的庇佑下健康成长？

而她却要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明明同样是被七神明屠戮的七大族，同样是信仰被击碎的蝼蚁。

凭什么他顾之舟能够在背负深仇血海时露出如此怀念的表情？

他又凭什么在拥有了这一切后，因她的三言两语就背弃，选择复仇？

他的一切选择，不都是…

琥珀的恨意扭曲着，双目赤红。

让她暗中的艳羡与嫉妒成了笑话，让她更如阴暗处的老鼠那样不堪卑劣？！

顾之舟没有反抗，没有躲避，静静的看着她冲向自己。

任由她周身的力量撕裂他的身体，任由她杀了自己。

“顾之舟！！”

“顾之舟。”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之舟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片纯白的空间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豁口，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眼帘。

他惊惧的睁大了眼，下意识喃喃。

“妈妈。”

下一瞬，他猛地扭过头去，无措的垂下头看着寸寸碎裂开来，遍布血痕的自己。

“别看…别看…”

他想要遮掩身上丑陋的伤痕，但已经来不及了。

空间凝聚的最强一击，将他生生撕裂。

细密的伤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寸寸碎裂开来。

“妈妈。”

顾之舟看着自己断裂开的手掌，迷茫的抬起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无措至极。

“对不起。”

而后轰然炸成了血沫。

被顾黎从小世界抓来的莱恩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顾黎的神情。

狂躁的混沌之力在顾之舟炸成血沫的瞬间激荡开，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冲击着这片由系统能量构成的空间。

顾黎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一切，碧色的眼眸中，杀意涌动，短促的冷笑出声。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