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垂眸看向一语不发的老者,语气顿时变得温和有礼:“先生,还有话要对朕说么?”
师生一场,他总得让先生说完遗言再走。
“阙闻买下避子香时,陛下正亲征荆益,留皇后独自在府上,她与外男私相授受,谁知还有何不合礼法之事。”老者声音慢而低沉,“臣听闻前朝时,皇后居于宫中,便与阙闻相识。”
裴执喉咙涌起一股甜意,大殿内回荡的每个字都像把钝刀子,往他心口唯一柔软的地方磨。
过了半晌,他咽下喉咙血沫,一步步走到抱朴先生面前,俯视着两人。
“皇后尚且年少,为奸人蒙蔽,此事与她无关。”
老者顿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陛下!”
之后想说的话戛然而止,眼前年轻帝王面色寒如冰霜,凤眸发红,眼底一片血丝,垂首时的目光,和看死人没什么两样。
“望你在先王面前,莫要再这般污蔑皇后。”
既济匍匐在地,帝王之怒如山岳崩塌,他实在喘不过气。
裴执不欲给少年一个眼神,按剑的手动了动,一道锐利锋芒闪过,血光四溅。
大殿内弥漫着浓重血气,男人的玄色龙袍被血浸染,透出狰狞意味,怒火烧的他眼前一片模糊,手指止不住颤抖。
他战场上用的都是一剑毙命的杀招,偏此刻毫无理智和剑法可言,半刻钟后看着地上一团模糊血块,转头望向满脸惊惧的抱朴先生。
“朕念旧情,可以为先生留个体面。”
裴执玉冠也溅上猩红血液,语气恍如施舍君恩,和剑尖拖在地上的刺耳声音交织。
抱朴先生沉默半晌,他来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陛下只杀既济一人。
老者闭上眼,怪他十几年前,便只教裴执为君者无不可舍,不必念及所谓情谊。
陛下学的很好,也一直用的很好,可惜没学全。
裴执亲眼看着抱朴先生饮下鸩酒,盯着地上的尸首,耳边一遍遍回响方才听到的每一句话。
他回到御案边,拿起茶盏,喝下一杯冷茶后,眼神清明些许。
玉瓷沾上暗红痕迹,随即溢出裂痕。
赤影得了授意,方才一直未曾离去,从头到尾听完后,恨不得当场变成聋子,见陛下唤他,硬着头皮出来。
“那个行商……”裴执顿住,每个字都含着恨意,“还有阙闻,让十三州的缁衣卫掘地三尺地找,就地格杀,无须回禀。”
他命宫人进来收尸,先前还是魏王时,宫里的风声就半点传不出去,现下自然也是。
抱朴先生是因忧成疾,在宅中暴毙而亡。
宫人战战兢兢将殿内血迹清理干净,不敢看浑身是血的帝王,唯恐下一秒人头落地的是自己。
裴执低头坐在御座丹阶上,出鞘的剑孤零零躺在地上,忽然摸到腰间荷包,打开后里面的纸笺都被血浸湿,字迹模糊。
虞听晚送他的相思诗,真的还没到手,假的就已经被毁掉了。
他想去椒房殿,起身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一旁的内侍道:“去备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