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觉这种反常的行为,与长兄的病有关。
裴执察觉到了裴姝的眼神,也无暇在意,捱过开宴一刻钟,便起身离去。
只留给群臣四个字,“诸位尽兴。”
朝臣们也没多想,陛下一贯不喜热闹场合,碰到宴会提前离开是常有的事。
裴执回到长杨宫的寝殿,屏退所有宫人,只留下一名足以信任的缁衣卫。
他坐在榻边,和冷热交织的感觉一道袭来的,还有薄薄的醉意。
琉璃窗外一道身影掠过,下一瞬便有血迹溅到窗上。
躺在榻上的男人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刀剑声,照常闭上眼睛,柔软的薄纱覆在他脸上,像女人的手在慢慢抚摸。
他攥着那件寝衣的力道比往常轻柔不少,虞听晚贴身的衣裙快被撕得差不多了,得省着些用。
裴执虽不在乎平阳侯的看法,但也做不出让他帮忙索要晚晚贴身衣物这种事。
次日一早,他刚踏出寝殿,便瞧见缁衣卫禀告昨夜死了两个刺客。
“才两个么?”裴执平静道:“临淄王竟连死士都养不起。”
一连七日,秋猎都如常进行,裴溯心头越来越慌张,试探的人有去无回,偏皇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听说要抓刺客。
传到临淄的信里,明明写着天子身体抱恙,裴溯想起那头虎,眼皮一跳,深觉自己受骗。
崔家人不是说陛下哀思过度言行无绪么,这几日天子没再下场,而是站在高台上,看着将士们操练。
他皇兄还去了趟昆明池,听那几个擅水战的武将汇报军务,分明和先前那个眼里只有军政要务的长兄别无二致。
秋猎第九日,终于有朝臣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们联系不上留在长安的家眷了。
伏凛笑嘻嘻拍着那人的肩膀:“慌什么,知道上林苑有多大么,这儿离长安远着呢,指不定是送信的人迷了路,苑内野兽又多,被吃了也有可能。”
又过三日,恰逢七月十九,正好是裴旭得封魏王的日子。
正好百官皆在上林苑,天子宴饮群臣,待月上中天,御座上早就没了人影。
朝臣们大多泛着醉意,伪装出的和气消失不见,觥筹交错间,不同派别泾渭分明。
倘若以崔氏为首的几家子弟还清醒,便会瞧见陈渡、袁祈这些同为士族出身的官员,并未和以往一样,顾念着姻亲关系上前寒暄几句。
颍川陈氏一贯擅长置身事外,瞥见高家人想来搭话,无论在朝为官的子弟还是女眷,皆退避三舍。
陈渡瞥了一眼西侧,发觉武将堆里少了个人,趁着气氛还算平静,多塞了几块肉进嘴里。
还没等嚼烂,不远处便传来奔跑时甲胄相击的声音,由轻至重。
夜色中,白刃被篝火光亮映得血红,寒芒贴紧颈侧命门,甲胄和刀柄上的标志皆属于虎贲军。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崔氏的家主先开口,他当年冒着遗臭万年的险,早早把整个家族的命运押在裴旭身上,虽说如今老眼昏花,但还剩下些胆识。
“我等皆是朝臣,伏凛,你这样与谋反何异?”老者声音缓慢低沉,“君要臣死,臣等毫无怨言,可陛下并未下旨,伏将军怎能——”
“闭上嘴,有话留着和先王说。”伏凛一身的匪气,一脚踩在桌案上,居高临下看着被挟持的人,“崔氏、卢氏、高氏和杜氏与临淄王谋大逆,还敢狡辩?”
裴溯被虎贲军死死摁住,闻言怒道:“你无凭无据,也敢指控宗亲和朝臣谋大逆?”
“三日前,缁衣校尉在你的封地搜出逾制的印玺。”裴景终于站起身,神色晦暗,“那几个和你联络的宗室,已在押送进京的路上,临淄王,跟我走一趟吧。”
“你我同为亲王,有什么资格审判我?”裴溯挣扎道:“皇兄呢?我要见皇兄!”
裴景想起长兄寝殿外的刺客,对压着裴溯的人道:“还好意思提皇兄?先把他押进诏狱,等我回去和廷尉一起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