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他每日都想:师傅到底会不会回来?
是的。尽管只数面之缘,一日相处,可他甘心叫这一声师傅。
明天虽教授他医术,可他心里并不仰慕。
明天在他眼里,只是凡人。甚至,是个蠢钝的凡人。
他觉得明天很失败,为徒,不能保其师死后安宁;为臣,不顾君主贤明昏聩;为医,言以济世为任,却终身卖命于皇室。
明天医术纵好,却也只是庸人。
可师傅不一样。
师傅站在那里,便与凡人有别。
他本不信有仙,可那日一见,他信了。
他第一次,用仰望的目光,看一个人。
“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这大抵是他,跪得最虔诚的一次,也是最高兴,最激动的一次。
他极厌屈膝跪人,可跪师傅,他心甘情愿。
“起来吧。”
师傅说。
这似乎意味着,师傅承认了他的身份。
可是……师傅把他留在了高平,不曾带他离去。
“为什么?”
每一个夜晚,他都在心里问,委屈,又不甘。
他时常会想,师傅可能不会再来,因为早已看穿他们的盘算。
可他又想,师傅说,“陆逸,我再来的时候,也会看看你这期间的治国成果”,那就一定会来。
甚至师傅之所以说这么一句,就是为了保全他。
但时日久了,他又不禁暗嘲自己自作多情:仙师如此道,不过是为民生社稷。
“到底会不会来?”
这个问题,他想了两年。
一日,一日,他心中的期望一丝,一丝,日益削减。
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未知的答案上,他开始日胜一日的,绞尽脑汁,从保全自己,到悄然壮大——他不能等,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日子长了,满脑都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那抹飘然的白,不属于尘世的白,竟变得像梦中所见一般。
“真有这样一个人,来过吗?”
明明一切细节都很清晰,可他却不禁怀疑起仙师的真实性来。
直到,那日。
“师傅,真的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他首先感到的,是意外。
意外之后,是欣喜,欣喜之后,是怨念。
“师傅来了。”
所以,他可以尽情有怨。
两年时间,数百个日夜,期望变成失落,又发酵成怨念。
当师傅真的回来,两年时间的等待里滋生的所有情愫,便都变成怨,或者说,委屈。
他在殿外迎接,低着头,满心怨念。
那抹似在梦中出现的白,从他眼前飘过,令他一阵恍惚。
“嗯。”
师傅从他身前行过了,淡淡的回应顺风飘来。
一瞬间,他怨极了!
怨师傅如此凉薄,如此冷淡!他可是等了两年!那么多个日夜!那么多个日夜,他战战兢兢,睡不安稳,只因性命朝不保夕,只因师傅答应收他为徒,却又不带他离去!
“师兄。”
这怨念正要变成愤恨,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却又响起。
他愣了下,抬眼循声看去,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一下闯入眼眸。
他又愣了下,看着眼前这个甜笑着,同他打招呼的女孩,一时不知所措。
“师兄。”
愣神之际,又有人唤。
他转眼去看,见是一个神色怪异,举止别扭的男孩,看着和女孩一般大。
“师兄。”
他们这样叫他。
两人还并排走着,跟在仙师后面。
只一瞬,他便想清了师傅当时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是什么事。
他笑着应了声,与他们一道往里走,一时间,怨念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