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们在屋里道:“只有郭建才管的住他,只有郭建开腔他才收的住声势。”
大家都不说话,光笑,不搭腔。
可即便郭建说的话多数时候在他那里也是不顶用的,黎书慧在心里道,不晓得这人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
电视里放的恐怕是哪个孩子要看的动画片,画面里全程是满满不断的激光发射魔法变身,呆呆的盯着电视的老人们却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但还是用眼睛盯着借此来打发虚晃的时间。有个老头儿试图用遥控器切换一下,他在桌上一堆遥控器里迟疑着选了个认为靠谱的,按了两下不知道按到哪里去了,下方出现了好几个可供选择的小视频,有个老太太道:“你这按到哪里去了,不会按就不要搞他的,等哈儿按坏了不晓得啷个回事。”
那老头儿还要试两下,在几个小视频上切来切去,闪动的画面一下没了,网络圈转了转,画面里出现的还是那些动画片,还是那些魔法变身,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去拯救世界了。老头儿轻咳一声,又拿起遥控器按右键,调的却是声音,他再咳一下,手开始不规则的抖动,按了上键,界面右侧又出来一堆画面。这回他看仔细了,反复挑选了好半天才按了中间的确定,屏幕黑了,网络圈转了两下,画面出来,依旧是那些人,依旧是那些声音……他不按了,一面咳着一面放下遥控器躺回沙发里,双手手指交叉着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眼睛发狠的朝门口外面的盆栽望着。
他一躺回去,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老头儿们通通倒回沙发里,个个手指交握,或看电视,或看茶几,或看外面空无一人的楼道。
老张将茶几上几个遥控器望一遍,有意拿起来要试一试,但最后重重咳了咳,同样靠在了沙发上。
这样,即使不想听墙缝里那老太婆说话也只能听她说了。
她最先说即将到来的新年:“硬是快档,一年到头哈哈儿就过去,晓得年轻那时阵儿啷个觉得时间恁难熬,这哈儿那时间硬是,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但这话题没引起多少共鸣,各自依然呆坐着,她于是便自己接着说下去:“还是那阵儿吃的苦太多了,日子一难过就觉得时间难过,又是吃不饱哦,又是穿不暖哦,样样都辛苦。我这手一味伸不直,那阵儿小时候把里面骨头冻着的,把骨头冻僵,手指拇一味是弯着的,打不开。头也是,现在的人坐月子才叫月子,那阵儿叫啷个月子啊,鸡蛋统共没吃到一只手指拇,还是娘家老远送来的,受不完的罪。”
她是郭家表房那边的嫂子,黎书慧知道她,从来就是个能说会道的,说起来还算比这一圈老太太都熟悉些,她就住在先前忠传做保姆的川剧院那边,不算远,不时碰到还能说几句。
而她旁边坐的老妇人是郭老毛儿那边大房屋里的,算是整个郭家当中最贫困的一户。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靠着郭老毛儿和郭伟爬起来有了物质上明眼可见的改变,她屋里却几十年如一日的清苦,即使她几个子女都曾在郭伟的帮忙下稳定了工作,到如今大约也还是个温饱的生活。黎书慧下来时常到这里吃饭的这几年,难得看到她的身影,她那一房在郭氏家族里的地位份量可想而知,连黎书平私下里说起她都总是连连叹气,不晓得她屋里为何如何命运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