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太太道：“该没得恁吓人。”

他哼了声，没了声气儿，脸上是更郁结在心的表情。

人老了，脸上皮肉都耷拉下来，眼神又浑浊不清，一板脸，好像人家借他的大米还回来糠，难怪小儿都不喜欢，吓人。

可一笑起来，又卑微造孽的可怜，连说笑都像小心翼翼深怕得罪人似的。老张小声道：“不煮饭也可以噻，下馆就是，街上还要方便点，街上哪样没得啊，想吃啷个哈哈儿就给你送来。”

“……”他又不说话了，板着脸，一副借了大米连糠都想抵赖不还的表情。

一屋四个老头，老张和郭二外，还有郭家一个表弟兄，和郭建老丈人。

那表弟兄跟老张夫妇也算渊源颇深，他老房子在石岩往三江走的中间，挨着从前的老煤厂，烧煤那阵儿远近都到那儿去背煤。老张作为村干部一来二去与他熟了，他便把自己一个堂兄介绍给了张家那边老张一个堂妹。后来老张同黎书慧结合成家，他在黎家与老张两个舅子搭上，又把黎书平说给了郭老毛儿。

黎书慧年轻时没少为此给他冷脸，郭老毛儿是郭家带把老小，穷的比一贫如洗还夸张。前面几个哥哥成家分出去后到他实在没东西可分，可黎书平公婆非要他们分出去住，两双筷子，两个碗，一个变形的大汤盅，农具上听说是一把锄头镰刀和一担箩筐，其他再无别物。

黎书平那时候已经是两个月的肚子，分出来的家在老房子边上的黄角树下，木头和茅草搭的两间小平房，堂屋，卧室，灶房在外面堂屋那侧，厕所在灶房后门。郭老毛儿白天在街上家具厂做活儿，黎书平去给几个嫂子和婆子妈搭手洗衣裳做饭，到了饭点儿，看哪家屋里好了，舀碗米汤喝，泡半封米花糖……

煤矿逐渐不景气以后煤厂也开始没落，黎书慧越来越少到那里去，当面去给他甩脸的机会少了，只在偶尔郭家做事办酒的桌子上能见到他。后来碰的更少，他屋里两个儿子一个姑娘，一哈都到市里混饭吃去了，前几年听说是给孩子们带孙子，逢年过节的，很难碰到他。

不过就算碰到他，黎书慧依然不给他好脸色，她可不像郭大嫂子对郭二，只会板张木讷的脸，要叫她怼起人来，你恐怕要搭好几个梯子来听。

电视没得看头，龙门阵也没得摆场，郭二在沙发里栽了一阵，起身晃晃悠悠转了出去。老张也坐不住，出来阳台抽烟，他一出来，那表兄弟也笑眯眯的跟了出来。楼道里热闹得很，小孩子跑上跑下不上算，还有一楼年轻人说笑的声音不断传来，黎书慧听着像祥春洁愉两口子，按捺不住也站到外面来张望。

那边尽头打麻将的人不知歇，这边站在通往一楼和地下一楼灶房那口头上的人却不是洁愉她们，口气听来是郭建两口子的同事，谈的都是单位的事和过年福利。

“狗日——正经单位就是好，屁事没得清闲得很过年过节还发这样发那样，格老子其他那些单位累死累活加班没见有啷个好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