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染觉得自己被人拖着脚,慢慢往外面拉,好像很困难,那人拉一下,停一下,生怕把她拉成几截似的。
又好像挤过了一条极狭窄的暗沟,她的头还在石头上磕了几下。身上烧伤的肌肤,火辣辣的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才再次有光亮,她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戴着鞑子帽子的言司。
有点意外,毫不惊喜。
他竟然真的是原主的小舅舅,真的是来全心全意救自己的!
她都这样了,还救活她做什么呢?
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让她赶紧下黄泉,才是真正的救赎。
言司好像在负责处理尸体,他正把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沿着拉她出来的暗沟往外推。
她感觉这具女尸就是自己的‘替身’,提醒道:“牛筋绳。”
言司伸手解开她手上染了血的牛筋绳,绑在那女尸手上。
李玉染想想又道:“等一下。”
言司停止动作,只见她颤抖着手,从靴子抽出匕首,想举到肩膀处,却没成功。
她被吊起来太久,又从高处跌下,全身多处骨折,连举刀这个小动作都无法完成。
“你会剥皮吧?我肩膀上有一朵海棠花,把那块皮剥下来。”
言司少有表情的脸,露出一丝不忍:“非得如此吗?”
“非得如此!否则,骗不过他。”
“剥皮有难度的话,直接挖肉吧!反正这已经伤成这样了,少块肉也没关系。”
言司轻叹一声,撕开她那很多地方都烧的焦黑的衣裳,看到她被灼伤的肩膀,还有那朵烧毁了一半的海棠花。
言司手中的刀也顿了一下,轻声道: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同,让你受苦了。”
言司除了去弄鱼油,还有就是找这具女尸,朔州城内的女尸体本就不多,高矮胖瘦再相等的就更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长乐没能逃出朔州城,凌牧萧又提前攻城,让他的原计划乱了套。
等他发现李玉染被压到城墙,自己忙打扮成鞑子士兵的模样,还没上城墙,李玉染就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幸好她落下的地方离城中排污水的沟渠极近,他用鱼火攻退凌牧萧,自己忙从污水沟处把李玉染拖出来。
城里城外,都是尸山火海,只要他及时把这具女尸送回原位,绝不会有人发现,李玉染的尸体不见了。
李玉染毫不在意:“无所谓,快动手吧!”
言司手中的刀轻颤了一下,然后极快速地将那朵海棠花剥去。
李玉染都没感觉到痛,也许是因为全身都痛,大脑已经没法向她传递局部痛感。
言司又把她的外衣脱下,给那女尸穿上,那块皮肤往女尸的肩膀上一按,用火一烧,融为一体。
只留下点点海棠的影子,依稀能分辨出来这曾经是朵娇艳的海棠花。
随即,他将那具女尸从污水沟推了出去。
一墙之隔,她好像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喊‘李逍’的,有喊‘玉儿’的。
只觉心有戚戚,就是死了,也没人肯唤一声我的大名。
我叫李玉染!
她能分辨出那些声音属于谁,她能听出他们声音中的悲伤。
可她全不在乎,特别是那一声声如杜鹃泣血的‘玉儿’,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可笑。
活着的时候,你不在乎。死了你又喊什么?
装深情给谁看呢?
恶心!
不光恶心她这个死人,还恶心了你的白月光,更让所有将士看笑话。
狗男人!
我要是真死了,你这喊魂一样喊,还不影响我轮回的路!
赶紧找到尸体,闭嘴吧!
言司将那水沟堵上,很明显他也听到外面那人悲恸的喊声。
轻声道:“从此,你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李玉染示意他快走:“求之不得!”
他拿麻袋把像破布娃娃一样的李玉染一装,放到推尸体的板车上,推到靠近北城门的一处庄子。
等李玉染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而她被言司背着走,趴在他肩膀上问:
“这是哪?”
言司轻声道:“出城的秘道。你再忍忍,出了城我就给你包扎用药。”
李玉染静静地听着身后,除了言司的脚步声,再没别的声音,前面没有拦路的,后面没有追兵。
她的身体好像被人拿锤子,从头到脚,寸寸敲了一遍一样。整个人像在火上烤着,又像在冰里冻着。
痛的她都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痛。
而心反而轻松了下来,从穿越至今,那笼罩在她头顶上的乌云,正在慢慢消散。
玉奴、李逍、玉儿、李玉染,已经死了!
死在了朔州城,死在千军的呼喊声中,死在了凌牧萧眼前。
世上再无李玉染。
就像她之前跟凌牧萧说的一样,‘我感觉我会死在朔州’。
一语成谶。
她现在身体,应该跟那个女尸差不多吧?
面目全非。
如此甚好,彻底的改头换面,重获自由!
就算身体残损,只要灵魂获得自由,那她就是自由的。
这条秘道好像很长,言司没掌灯,故而走的很慢。
他像是怕李玉染会闭上眼睛,就再也不醒一样。
不时喊她一声:“小玉染。”
李玉染开始还回答,后面就不回答了,改用手戳一下他的脖子。
前方出现光亮的时候,李玉染只觉自己是走过了长长的奈何桥,重获新生。
并且,比她预料的要好,身边,她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人陪着。
言司,从今天起,你就真的是我的小舅舅了。
言司还在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很想说,自己没事。
可嘴巴就是张不开,连戳他脖子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走出秘道她听到了水流声,还有一块驴叫,本来不想睁眼睛的李玉染,听到那声熟悉的驴叫声,不禁睁开了一条缝。
还真是七两,已经从当运粮草的三两,长胖回五两了。
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了,她无力地喊了一声‘七两’。
听言司轻声道:“本来想带走你的马,怕太过引人瞩目,正巧这头驴来朔州城送粮草,我便顺手牵走了。”
李玉染轻声道:“谢谢。”
言司失笑:“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你没有道谢,反而一脸怪我多管闲事的模样。
把这头驴带来给你,你倒是真心欢喜。”
李玉染想到她有七两的那段日子,好随心,好肆意,那时她也以为,自己真的逃掉了。
言司扶她骑上七两,沿着河道北上。
就在这时,七两一声昂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言司一把将她扶下来背在身后,这四处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并且也没法躲。
来人气势汹汹,来的时机又太过巧合。
言司和李玉染都想到,周长公没有逃出朔州城,可见是周承泽身边人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