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从前半段说起,你坐呀。”
从秋枫一开始说他抵达南京住进金凯酒店起,曾克凡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当他说到第一次接头有人提示他被人跟踪,他忍不住冲口而出——谁?
避开他逼视的目光,秋枫的声音低了八度,说是小非。曾克凡一愣,挥挥手让他接着说。
说到小非夜入酒店一段,尚未提及小非欲替他去和“蚯蚓”接头,曾克凡已经在座位上坐不住了,起身在室内来回踱着步,呼吸亦开始急促起来,当他嗫嚅着说到这一段时,曾克凡蓦然从窗口冲到他身边,眼冒怒火狠狠盯了他一眼,似又无奈地转过身去。
接下去秋枫讲述的过程中,曾克凡一个听书的,其表情比秋枫这个说书的还要丰富生动,龇牙咧嘴深皱眉头,极力忍耐着不去打断秋枫,不知是顾忌秋枫的感受抑或彰显他上峰的风度,总之貌似忍得极为辛苦。
讲到自己被捕一节后,秋枫喘了喘对靠在窗边死盯着自己的曾克凡勉强调侃一句说:“我的前半段讲完了,若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了,开火吧。”
曾克凡几个纵步冲到他的对面,双手撑着桌子一张脸都快逼到他眼跟前了:“你就是这样完成你的伟大任务的?如此重要且机密之事竟然让别人替你去做,你这是要把我的情报员给废了吗?你知道他对我对整个抗战大局有多重要?你就是这样坑我的?”尽管他努力压低着嗓门,但头颈部暴突的蚯蚓般的青筋已然说明他心中的怒火几达极致。
可同时,秋枫的憋屈和个性因他的过度反应也被给激发了,连人带椅子后退一步站了起来申辩道:“我无意替自己辩解,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也知道假手他人或会造成一定的隐患,但你也未免言过其实了。谁要把你的情报员废了?谁又坑你了?他们一个是你原来的副手,一个是我过命的兄弟,都是可以值得托付的人,不是别人。”
曾克凡伸手敲了一记桌子,竟然爆喝一声:“任何人都不行。”转而意识自己的过激,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放低了音量。
“这并不是不信任谁不相信谁的事,而是‘蚯蚓’存在的独特性和唯一性所决定的。你以为郝嘉上是好心帮你呀,他是想撬他,想为共党所用。”
秋枫嘟囔道:“我知道的呀,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气不打一处来的曾克凡压抑着怒火道:“你什么脑子,看问题就这么简单哪?接近接触接洽无论哪一个环节上出了纰漏,我的情报员就面临暴露甚至牺牲的危险,他的存在是不可复制不可失去的,你懂不懂?”
秋枫无力地往身后的墙上靠去,神情略痛楚道:“我当然知道。可当时只有这唯一的办法能跟他搭上线,如果我连小非和郝叔叔都不信,以后还让我信谁?”
听闻此话的曾克凡怔了怔,慢慢走到秋枫的面前,挥拳轻轻打了他胸膛几下说:“你还是没弄明白,这里面还有个……怎么说呢,一个立场的问题,现如今你的小非和郝叔叔跟咱们完全是两个阵营之间的事了……算了,总之,你的轻率之举或给我的这名情报员埋下了莫大的隐患和危险。但已然这样了,我会找补些措施防患于未然。那,喝口茶,接着讲你的后半段,一定很精彩。”
这就是所谓的领导艺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可惜,秋枫却完全没了这个兴致,懒懒地说声,就那么回事了。
可是,曾克凡非逼着他讲不可,且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秋枫皱了皱眉头,自然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但这又必须是有所交代的。
这个时候的曾克凡则右手端着下颔,满屋里走着,脸上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待秋枫一讲完,他嘿嘿笑着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在给我编故事呢?何止精彩,就好像两个谍报高手之间智慧和心理的较量,难分上下亦不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