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十一点,日本皇室观摩团的专机落地南京大校场机场。机场至市区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前驱车为呈品字形的三辆装甲车,侧翼由三轮与两轮摩托车组成的护卫队夹道护送,一旦发生袭击,护卫队第一要务便是给专车当肉盾。
约三十分钟后,皇室观摩团车队进入市区,前来欢迎的市民海了去了,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阵仗摆在那,换乘敞篷轿车的小皇太子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频频朝欢迎的人群招手致意。
这位小皇太子才过了他八岁的生日,又是第一次来到中国,一颗童贞的心还当真以为他国民众在由衷地欢迎他的到来呢。他身侧的皇三叔亦是他此行的监护人几次三番欲拉着他坐下来,担心不知会从哪里钻出一颗子弹爆了当今皇太子的头,他的罪过就大了去了。可小皇太子哪肯啊,亢奋得朝夹道欢迎的人们不断送出他的飞吻,嘴里用生硬的汉语喊着,谢谢,我爱你们。
车队经过鼓楼区情报部一条街时,俊彦立在窗口前遥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这皇太子太小了,小得尚不知战争为何物便踏进了生死之门。尽管俊彦从内心深处认为曾克凡近乎自杀性的刺杀行动不可能对皇室观摩团造成实际的威胁,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侥幸他做到了呢,这皇太子便是他的首要牺牲品。
既显赫又可怜的小人儿啊,俊彦不由得怜惜起眼前的小皇太子来,他尚是个儿童啊!
不过以俊彦的判断,曾克凡不大可能在皇室观摩团进入市区的这一路上动手,成功的概率几近为零。除却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勿论,这夹道欢迎的人丛中混杂了多少的日特?两边的建筑物里又有多少支狙击枪扫瞄着某一个异动?
去年近卫文麿首相视察中国战区,也是在南京,接受中国民众欢迎时,车队经过一家水果店,正在削水果的店老板听人喊“来了,来了”,手里拿着把水果刀奔出门来看热闹,被对面房顶上的一支狙击枪一枪爆头。
明天,观摩团赴兵营劳军,曾克凡更不可能往枪口上撞,他的最佳机会在观摩团于南京地区的第二和第三站,市政府大礼堂和帝国大饭店。可是,曾克凡啊,我舒正能想到的,特务机关和老俊彦也都想得到啊,重重布防之下,你如何得手?这几乎注定了是一场既赔夫人又折兵的仗!
作为一个局外人,俊彦不能亲身参与,却为之忧心忡忡。曾克凡曾再三告诫,鉴于老特务老俊彦的到来,此次行动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异动,所谓知子莫若父。
这些天,老俊彦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交集,顶多也就走廊上匆匆见上一面。但俊彦心里很清楚,他无时不刻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另一件让俊彦揪心的事,则是日前镰仓警署发来一则有关他日本母亲佳汶子“失踪”一案的情况通报。镰仓警署克服万难派人下到车祸地段崖底,沿途均是被烧焦的车辆与尸体的残骸,而崖底则是一片沼泽地,无从寻迹。鉴于老俊彦的特殊身份,镰仓警署已申请东京警视厅介入,期望有所突破。
于万般煎熬中,十二月三十日如期而至。早上一到情报部,突然接到通知,小皇太子与皇三叔将莅临日本中国派遣军本部接见课长以上军官。这一安排本不在皇室观摩团行程之列,俊彦心内不由一惊,唯恐接下去的行程将有所改变而不利于曾克凡的排兵布阵。
课长健田汰本欲拉着俊彦一道去派遣军礼堂的,被他以自己够不上资格回绝了,实乃是曾克凡的告诫起了作用,该避嫌则避。
两小时后,课长们都回了,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能被皇太子接见那是多么地荣耀啊,届时,他们也将出席晚上七点市政府举办的欢迎酒宴。
下午临下班时,濑原过来问俊彦晚上去不去市政府大礼堂。他说刚打了电话给优子,俩人晚上一道吃饭,就不去了。濑原说,酒宴之后有舞会哦,不去可惜了,说不定能和大影星恭田理子共舞一曲。
俊彦戏称,她卸了妆还不如我家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