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匆匆走出小酒馆,踩着夜色又回到学府街。
他一路忐忑,雪娘或许已经睡了,是唤醒她,还是该在她门口等到天明?
哪里想到,雪娘也彻夜难眠,此刻正在书房里守着一盏孤灯独坐。
洛子清见到那一盏明灯,心里不由得漫出满腔喜悦与希望来。
他屈指敲了敲窗棂。
“谁?”雪娘警觉地问。
“雪娘,是我。”洛子清轻声道。
“我跑了好些天的马,从北疆来,有好些话想与你说,刚才我不应该赌气走掉,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雪娘,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他低声哀求道。
屋内许久都没有声音。
“雪娘,明年春天真的要打仗了,也许我就马革裹尸,一去不复返,你就真的不能让我好好地,与你说说话吗?”
雪娘沉默着不说话,刚才把洛子清气走之后,她又懊恼,又伤心。
洛子清,毕竟是薇儿的爹爹,如果这夜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如果他真的战死沙场呢?
雪娘不敢想,自己会不会后悔。
她起身,叹一口气,伸手打开门。
洛子清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反手把门带上。
雪娘回到窗前坐下,并不看他,只拿着一把银剪,去剪那烛花。
洛子清在小酒馆也饮了几杯热酒驱寒,此时酒意上头,脸皮就厚了起来。
酒壮怂人胆,洛子清决定给要把心底最隐秘的话说出来,哪怕雪娘也许会因此而看低了他。
“雪娘,我知道,当初我要以你为妾,你觉得我瞧不起你,看低了你。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瞧不起我自己。”
“祖父临终前,让我别跪着,要站起来,做真男人,我当时不懂,现在才懂了。我生在云镇乡下,长在北疆青州,进了京,被那些皇亲贵胄,清流士族给欺负,对他们又忌惮又羡慕,甚至还有点崇拜,我内心其实是自卑的。想娶薛清澜,也是因为自卑,想借着她的光,来抬高洛家的门庭。”
当时为了救薛清澜想娶她,他想都没想过要让她做妾。
只觉得让雪娘做妾,正好可以藏在后院,不用出去抛头露面,引人注目。
这种本能地抬高清澜贬低雪娘,其实根源就是他内心的自卑感。
“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自己人的,我贬低你其实就是在贬低我自己。”
洛子清有些痛苦地抬手捂着脸,当初怎么会那么蠢!
祖父反复提点过他,祖母也暗示过他。
可他就是看不透,对那些虚伪魍魉顶礼膜拜,手里捧着雪娘这样如珠如宝的人却不知珍惜,随手扔作脚底泥。
雪娘不知该说什么。
洛子清如此痛彻心扉的自我剖白,她无法再装出无动于衷模样。
雪娘抬头看着洛子清,眼神里露出悲悯与温柔。
洛子清不由自主地向前,在雪娘身前蹲下,仰望着她。
她的眼神好像有光,有许多细微的触角,抚慰着他,让他暖洋洋的,又温暖又幸福。
洛子清不由自主地,以一种虔诚而卑微的姿态,握住雪娘的手,倾身向前,吻住了雪娘。
就像沙追着风,鱼恋着水,洛子清贪恋着,渴慕着罗雪娘。
雪娘轻颤,此时此刻,她无法推开,无法拒绝。
当一个人,一个男人,如此毫不遮掩地把内心袒露在自己面前时,哪怕一点轻微的拒绝都是在阉割他,灭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