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血腥味的剖丹房内,杂乱不堪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预想中的腹部刺痛感没有传来,银润书反而觉得颈项间一松,他一下从剖丹手手中摔落到地上,头晕目眩。
耳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这就放你们走,沿着剖丹房以北一直走,是明心宗的后山小道,沿着小道一直走,只要躲开明心宗弟子的视线,你们就能逃走。”
银润书艰难地直起身子,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衣的瘸腿少年正将锁妖牢笼一个个打开,而一旁的剖丹手和打杂工全部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那些逃出笼子的妖怪们,有的一脸惊慌地冲出了剖丹房,有的对孟也报以感激的目光,有的则跪下去向他叩头。
剖丹房的妖怪全部逃完了,银润书才抓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孟也这才注意到枯瘦的银润书,但他今夜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背叛明心宗了,他不再想管其他事,转身便要走。
银润书连忙高声道:“阁下请留步!”
孟也顿了脚步,回头看他。
银润书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孟也身边,勉强抱拳行礼道:“大恩不言谢,还请阁下留下姓名,我银润书若能逃出生天,将来必定报答救命之恩。”
孟也淡淡回答:“我救你们,并不是为了你们能够报恩,只是为了了结心中的一个遗憾。”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剖丹房。银润书站在原地,看着他瘸腿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当夜,银润书并未离开明心宗,而是一直隐藏在黑暗中,打听着被剖取了妖丹的妖是如何处置的消息,次日清晨,三四百具各色动物的尸体被明心宗的杂工从后山运到了山脚,银润书偷偷躲在尸体中混下了山,来到了明心宗山下的小镇上。
杂工们将这些动物尸首分为三批,分别卖给了三家大酒楼和一家炼香坊。奇的是,这家炼香坊只收狐狸尸体。银润书又趁机跟进了这家香坊,而后,这些人将两百多具狐狸尸体卸下来堆进了一间库房中。
银润书趁夜艰难潜入了库房,将两百多具狐狸尸身找了个遍,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银肃的狐身。
彼时银肃并未断气,毕竟有四千年修为,失了内丹,失了修为,肉身尚且能够苟活一阵。银润书庆幸上天还让他见到他的父亲。他抱着父亲的肉身,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炼香坊,可是逃了没几步,银肃忽而发出虚弱无比的声音:“孩儿,停下,为父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是那么虚弱,仿若寒风中的微弱火苗,只要轻轻一阵风来,便能将吹它灭似的。
银润书停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墙角跪下来,将银肃的狐身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银肃耗尽仅剩的气息,化为人身,似乎想要让儿子见他最后一面,他也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银润书将父亲冰冷的手死死握住,放到胸口,强挤出一抹笑,可眼中隐隐已有泪花闪过,他颤声喊:“父亲,孩儿带你回秋若陵去。”
银肃一阵无力的咳嗽,另一只手捂住腹部的肉窟窿,脸上胡须和头发仿若冬日的枯草,在夜风中萧索飘荡。他说:“孩子,为父寿命将近,今后你便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银润书拼命从枯槁的脸颊上挤出笑来,假装轻松地说:“父亲,你只不过是……失了内丹,不会有事的。”
惨淡的月色冷冷地照在这对父子身上,无比凄惨。
银肃抓住银润书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是晟远,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