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他的读法其实很别扭。
普通人大概率不会取个这么拗口的名字。
邵常平和殷晴也一样。
邵他原名其实叫殷也,姓随母。
名由父,“也”是邵常平对他的期望,那就是没有期望。
像古文里的语气助词,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也是对于行为主义心理学家约翰·华生的理念的一种驳斥——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种未知,父母的坚信其实是一种傲慢,也是对孩子的一种束缚。
后来殷晴不想让他和殷家扯上关系,便给他改了姓。
所以最初的邵他,叫邵也。
他的设定很特别,也不怎么特别。
邵常平和殷晴的结合并不是基于爱情,或者说并不主要是因为爱情,而是出于个人成就方面的原因。
邵常平需要时间和金钱,去开展他作为心理学教授却无法开展的科研项目,而殷晴需要一段婚姻和生育,来得到她作为女性在殷家获得不了的身份和地位。
设定可能不太常见,但本质上,他们和在大城市打拼的男性、到了适婚年龄被家里人逼迫嫁人的女性没什么区别。
都是屈服于当下社会规则的大多数人。
有一点不太一样的是,他们把婚姻和爱情分得很清。
所以邵他从小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偏偏他的母亲,也不太懂得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
在设定上,他智商超群,思想成熟,文笔绝佳,是个世俗意义上非常出色的人。
但这一点,和他父母的设定一样,设定不太常见,可是本质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始终认为,父母对于孩子的教育,和孩子自身的能力和素养是无关的。
有爱的父母,即便孩子天生愚钝,也会为之倾注所有的爱;无爱的父母,就算孩子毫无短处,也不会对他释放一点温暖。
爱不仅仅是一种本能,爱也是一种能力。
如果父母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习得过这种能力,那么当他们长大成为父母后,也不会因为在面对自己的孩子,便会无师自通。
殷晴便是这样的母亲。
在邵他成长的过程中,她有自己的事业,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邵他身边。
邵他成了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或独立,或早熟,也有孩子或叛逆,或偏执,但这些孩子的心中,多半是孤独且迷茫的。
邵他聪明,不代表他的人格和情绪上就能够避开这些,他只是能够做出选择,做出没那么坏的选择。
也是因为聪明,所以他能捕捉到殷晴所有的情绪和反应,也能够在无声中学习该怎样和人相处,且能快速判断自己提出诉求是否能获得相应的结果,并且总能够意识到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得到所谓的最优解。
所有的人情世故,都经由这样的日常,被写进他的大脑之中,不断学习,不断印证,最终不受控制地成为了一种刻板印象。
他不像普通孩子那样会撒泼打滚,即便他想,他的智商也让他的身体很难做出那样的反应。
所以,这也是他最早从殷晴身上学会的事情——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学会了隐藏自己想要的,不会像个小孩一样,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出自己的诉求,因为知道提出了也没有用。毕竟不提出就不会改变,不会改变也意味着不失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获得?
这也是在很久以后,邵他在每次面对殷晴的时候总是无法提出异议的原因。
因为这是从他儿时开始,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印证过的事实。
要一个从小被这样子的母亲对待长大的人,一夜之间,独自一人去打破这样的事实,其实很难。
所以他的聪明,是天赋,也是枷锁。
倘若他能笨一些,不想那么多,逻辑的建立没有那么快速且顺畅,对于结果所带来的经验能善忘一些,能够天真一些,或许就不会把自己困死在那条孤独的路上。
当然,智力所带来的枷锁不止这些。
一个人,在某方面超越常人,优于常人,你很难不把这个人和“成功”这样的字眼联想到一块。
“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更何况,邵他是在代表了解决问题能力的智力上优于常人。
所以从他被学校告知,他是个天才开始,成功的枷锁,便牢牢地把他锁死了在原处。
他没有第二个选择,甚至没有第二种活法——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去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是他唯一的人生道路。
就像殷晴对他的教育一样,他的人生就像一台不会出错的机器一样,高速且准确地运转。
日月更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因为它们就像那一道又一道的难题,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好像结束了,但永远不会结束。
好像自己能以这样的状态走多远,就能决定人类未来能走多远一样。
然后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他也渐渐忘了自己的喜好和厌恶。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讨厌这种天才式的生活,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中注定,他不需要去思考,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然后所有的一切,在进入满是天才的少年班后,轰然倒塌。
但天才进入天才堆里,那天才就是天才堆里的普通人。
可从没有人告诉过天才,要怎么去做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