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应头介绍,那龙虎兄弟这次来半个多月了,起先准备雇人摘桃,挑一些卖给县里罐头厂,最后算来算去,觉着没赚头,得那俩钱都不够支付雇人雇车的钱……
找不到合适销路,哥俩便敲起退堂鼓,开始琢磨着卖山卖房。
他们先喊8万,上礼拜又喊到5万。那片山只剩两年租金,大伙都觉着不划算。
现在估摸着有人给4万,那哥俩就能屁颠屁颠卖了。
“4万就卖?!”
小妹坐不住了,光这500亩山林,她和阿星先后就投了6万多,还有房子和那两亩旱田呢,怎忍见这一切落入他人之手。
“干脆我买回来吧。”
“那感情好,”老应头老眼放光,喝斥应木,“二狗子,还不赶紧去找阿龙阿虎。”
“啊,哎。”
……
跑马乡高力面店,听上去像家鲜族风味店。但此高力非彼高丽,店主名叫高力。
午后两点了,店里还有俩酒客对饮。
桌上残羹冷炙,几根腐竹丝,几十粒花生米,杯中有残酒。
“这位大——哥,家哪的?”
“千——列县。”
“我也千列县的,道南街住。”
“老乡啊,那得干一杯。”
“干一杯。”
“你勒哪儿人?”
“我千列县的。”
“我也千——列县的,老乡,再干一杯。”
“干喽。”
“大哥贵姓?”
“我姓叶,你免跪。”
“次奥,巧了,我也姓叶。”
“次奥,500年前一家,喝酒喝酒。”
高力实在看不下去了,摇着头给棒山村打电话,“我说沙村长啊,你们村那俩大老板又喝彪了,赶紧来人弄回去吧。”
……
次日,一番商讨,小妹以五万元从仔仔俩表叔手里买回了阿星遗留的全部不动产。
小妹之所以没往下勒价,是因为阿星的舅舅年初病故,她到今天才知道。
心中凄苦,觉得愧对阿星,算是一点补偿吧。
她特意交代两位表哥,回去一定要把这笔钱交给舅妈。
龙虎兄弟当时满口子答应,回去能否照办就不得而知了。
哥俩原以为能靠500亩果林发财,谁成想,没挣着钱不说,还往里搭了1万多,这回总算解套。
拿到钱,他们当日便雇车回了城, 发誓,再也不来这严重缺乏娱乐生活的破农村住。
500亩山林,小妹不再委托老应头继续打理,只将那两亩旱田给免费给他耕种,令老应头父子大感失望。
话说每月300块钱,对老应头这样的纯农民家庭真的很重要,尤其今年,他儿子应木在撸阳打工,结果遭遇工地老板跑路,半年活白干。
……
好不容易把兴奋了一天的仔仔哄睡,盖好被,小妹长出一口气。
两年来,她未曾让仔仔离开自己片刻,一个人带孩子,固然累。但只要有仔仔陪伴,她便觉得阿星仍然与自己相亲相近。
夜深了,窗外庄稼成熟的谷香,充斥着整个寂静的夜。
一弯明月在树梢挂着,不知名的虫儿孜孜不不倦地鸣叫。
于寂静中,她伏案写下——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回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纪念三毛)
写到“花落知多少”,她想起阿星有一年送给师姐的生日礼物,一首魔改藏头诗——
《新春晓》
生性春眠不觉晓,
日后处处闻啼鸟,
快马夜来风雨声,
乐见花落知多少。
好好一首《春晓》,被改得有些不太正经呢……呵。
后来,师姐也学着魔改过一首生日藏头诗,送给自己——
《新梅花》
生根墙角数枝梅,
日落凌寒独自开,
快马遥知不是雪,
乐其为有暗香来。
“唉,”卓小轻叹一声,对着窗外发呆,喃喃道,“师姐,你又有新作品了吧?妹忍不住想同你比呢。”
小妹早已不做音乐了,与田佳仪一样,她选择了“书门”为主攻修行方向。
以她现在的水平,平时只是顺手匿名发表几首小诗,便足以维持生计,也因此,让她有底气几番拒绝阿珂的资助。
俗人很难理解诗人,说,诗有什么用?可以当饭吃吗?
事实也是如此,许多励志成为浪漫诗人的大学生,毕业后悲哀的发现,诗歌当不得饭吃。
在生存压力下,一个个无奈放弃虚无缥缈,回归现实。
例如阿星三哥范先宇,老范一心向诗,却不得不为现实折腰。他若是知道近两年种花文坛最神秘最耀眼的“双灰”之一“灰蓝”便是卓小妹的话,定会羞愧到无地自容——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学生,差距咋就辣么大呢?
着名诗人席小容评价灰蓝,“她于自然中挖掘诗性,营造幽长美妙的意境,诗里透着平静的悲哀,有着对生命的探讨……她捕捉的是暗夜海底最深处的那道亮光……”
另一位更着名的诗人宋小峰,有些结巴地的点评道,“每次读灰蓝的诗,我的小心肝都稀碎稀碎,那不是诗,那分明是文明的呻吟,是一种柔弱的坚——持,是花朵面对摧残依然骄傲的盛——开,她是当代最棒的诗人,没有之一。
妹呀,你到底是谁,哥想认——识认识你。”
……
文坛双灰,“灰蓝”是小妹,“灰紫”当然是田佳仪。
田佳仪在北米搜寻阿星一年无果,便开始做环球搜索。南米,獒洲,菲洲,鸥洲,她一直在寻找阿星,也是在寻找失去的自我,旅程好似没有尽头。
轮船停靠一地又一地,遇到一些人,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她也会往阿星身上联想。
列车经过一站又一站,她就那么静静坐着。
伴着车窗外悠悠远去的山水,草木,庄稼,建筑,一片叶,一泓水,都是她忧伤的片段。
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仿佛只有她是那奔向终点的唯一旅客,纯粹而超然。
茫茫旅途中,她写了许多游记,随笔,寄给家人,告诉“我在”。
顺便托姐姐田荟帮她发表,以换取旅资。
她的游记没有激情四溢,没有爱情缠绵。以新发现,新触感,以纯洁如水的主人公视角,通过一个个小故事,展示社会百态。
开始,只会令读者觉得新奇,但看着看着,仿佛就涉身其中,莫名感动。
当掩卷之时,竟觉得心灵宛若被清泉洗涤,千般滋味一一飘过。
更有怅然若失,生出对命运的抵抗与思考。
不知不觉中,“灰紫”成为享誉文坛的名作家。
差点获得糯贝尔文学奖的乔小衫,对“灰紫”推崇有加——
“她显然是位女作家,那清新飘逸,温婉柔美的文风,将女性独有的细腻深情,表现得至性,至真,至纯。
她对世间百态的深谙,和不经意的诗意营造,使其作品具备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和文学价值。”
文学评论家文小松如此点评“灰紫”作品——
“她的作品数量不多,但造诣之深不亚于当代文坛任何名家,那字里行间的凄婉,引人反复咀嚼品味。
就像文学名着,常常一句话便道出了人们心中感受,瞬间就引来共鸣,拉近了距离,深刻而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