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加帅的一个同学,真正的寒门学子,刻苦用功,大学四年的奖学金领了将近十万块钱,别人上大学是花钱交学费,他是拿上大学脱贫,大四的时候拿出积攒的奖学金,给他奶奶把白内障手术做了。后来参加公考,国考笔试第一,面试第二,败给了一个北师大的硕士。回头又参加了省市县乡四级联考,笔试第一,考上了省直属单位的公务员,欢天喜地去参加工作,甚至放弃了公费研究生的机会。结果,到了单位,省级机关没呆上一个月,调整到下属单位,本来的职位让别人顶替了,自己只身来到了县乡的一个派出机构里,算上他一共才五个人,还有三个是地方财政收支临时工。大好前程,毁于一旦,痛定思痛,继续学习,来年再考,考进了国家政策性银行,现在在京城,才算脱离苦海。
这不是个例,各种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太多了。国家双一流大学的毕业生有自己的选择,就普通大学而言,第一选择是考研,第二选择是选调生、大学生村官和考公务员,第三选择是事业单位或者教师之类,大多数流向人才市场和民营企业。
特别是选调生和大学生村官,对国家而言是充实基层一级政府的人才队伍,为国家培植新的干部队伍,可到真正实施过程中,考验的却是家长的经济实力和人脉关系,成了自家孩子混进政界的跳板。
张加帅还有一个同学,考取的是乡镇科员岗位,统招八十多人,报名的达到三千多人,他笔试是第二十一名,按照一比三的比例进入面试,他的笔试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大学四年都是学生干部,各种社团活动都是得心应手,能说会道,绝不怯场。本来很有希望考取功名,自己也是信心满满。
结果,到面试分组时,傻眼了,二百多人进入面试分成了十组,每组二十多人,抽签决定面试的顺序,大家一起在教室里候场,等待面试,相互之间一聊天,全是大学生村官和选调生,而且同学的面试顺序是整组的最后一名,他从上午八点进入考场,足足等到了中午十二点多,饥肠辘辘,浑身冒汗着进了考场,看见面试官个个无精打采,面带倦意,甚至直打哈欠。他还故意提高嗓音,回答问题时激情澎湃,热情洋溢,自认为发挥的不错。走出考场时快一点了,整个考区静悄悄地没了人,只有换岗的武警在阴凉处吃饭。同学心想,难道自己是整个考区最后一个面试的?心中狐疑,等到发榜时,果然是名落孙山,一文不名。
最后这个同学参加了当年的研究生考试,考入了北航,现在是南航的HR主管,年薪大几十万,娶的空姐,过得十分惬意。后来与张加帅喝酒的时候聊起往事,才想明白,据说那年录取的八十多人里,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村官和选调生,笔试成绩靠后,但面试成绩都拔尖儿。原来一切都是极限操作,明里暗里,让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张加帅就是这一批的四级联考公务员,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岗位设置,是古月刚找到市委组织部给单独设计出来的,走的市委党校的空额,只招两人,在招考条件上设置的简直是给张加帅量身定制的一样,就这还有十个人报名。张加帅考到笔试第三的成绩,面试第一。面试官中有一位,是前两天一起跟古月刚见过面,古月刚提前奉上了二十万的现金,由他联系其他几位面试官,给张加帅板上钉钉。那之前古月刚说买房子跟张加帅他爸借了三十万,说的是借,可不借,就没有张加帅工作这个事情了。
考进市委党校,张加帅只去报道了一次,就被借调到市委办公厅综合二处。当然市委办公厅是为了好听这么约定俗称,实际上是市委办公室,处级单位,主任是正处级实职,挂市委副秘书长,二处处长是正科处级调研员,副处长也是正科。
就当时这种情况在常山不一而足,公务员队伍里充斥着一大批小官二代、矿二代、富二代等等二世祖们,政府的停车场里涌进了一大批奔驰、宝马、路虎、保时捷、酷路泽、霸道,再也不像以前,除了大众就是奥迪。
最近张加帅关注到新闻,正是他在市委参加工作那些年的一把手领导落马了,已经七十多了,退二线都超过十年了,公之于众的罪名中有一条,毫无组织原则,在干部录用中弄虚作假,明码标价,卖官鬻爵,严重破坏了当地的政治生态。
这也引起了张加帅的回忆。印象中是个大胖老头儿,下班时间楼梯里经常碰见,爱打乒乓球,夏天穿个大裤衩子大背心儿,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后来他还提拔了一个乒乓球打得特别好的普通科员当秘书,让市委机关里乒乓球蔚然成风。可惜他不喜欢篮球啊,不然张加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乒乓球。
古月刚不知道张加帅这么多的心理活动,随口说着:“这种事儿你没说到点儿上,这选人用人也并不一定自己当家做主。我到任之后如果选秘书,必然有人来推荐。这么跟你说吧,石贵书记的儿子石小涛,给路长征书记当秘书,现在是正科副主任,长征书记的儿子路宇,给石贵书记当过秘书,现在已经放到外面当镇党委书记了。都是互相交换,照顾成全。”张加帅一听,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不禁哑然失笑。这特么幸亏出来的早啊,不然任你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也难逃泯然众人矣!
“央企相对来说还好点儿,在任领导普遍年轻,而且子女大多数接受双语教学,基本上眼光都向国外瞄准了。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时代,逐渐被社会形态淡化了,但凡是素质教育见效的情况,当代的年轻人,第一个鄙薄的,是自己的父母。”张加帅侃侃而谈,心中对常山这种坐井观天的风俗根本瞧不上眼!
“是啊!最典型的就是周书记家公子,那是清华大学的博士,副教授,什么时候提起,老周都引以为傲!哪像咱们那位薛公子,不可同日而语!”古月刚频频点头,谈及儿女,才显出人情味儿来。
“加帅,我想让你今天跟我去趟老家,道长提起你不是一次了,咱们回去跟他聊聊天,不耽误你晚上的应酬。”古月略显客气地说道,竟然是在跟张加帅商量,这是很明显的转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张加帅在他心里,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弟,而是共谋时事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