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轩这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抬头看了下天色,无风无雨,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参加春闱的疲惫,经过多日的休养,也总算缓过来了,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下得楼来,大堂里已是人满为患,都是参加春闱的举人,或者他们的家人,书童,脸上充满了忐忑,焦虑,渴望,兴奋,不一而足。
他扫了一圈,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吕贤,前面摆着简单的早餐,正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面条,准备送进嘴里,又心事重重地放下了。
“吕兄早,”张文轩径直来到他的面前,打了声招呼,安慰道,“今天就可以看到结果,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烦恼也没有用,放宽心,好好吃饭。”
“唉,我何尝不知道,就是等待的时间最折磨人,水落石出反而好了,该怎样就怎样,”吕贤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我最佩服的就是张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不紧张?不过是强装镇静而已,”张文轩失笑,抬手示意店小二过来,“昨天晚上睡不着,辗转半夜,快天亮时才勉强睡了一觉,早上差点起不来,这些事说了你也不信。”
吕贤果然露出不信的表情,看着张文轩点好了早餐,才接着道,“也难怪,你所承受的压力比我大多了,弄不好就会被除去功名,终生无法仕途。”
“吕兄,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的,”张文轩叹道,“大清早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是个人都会生气。”
“不好意思,是我的错,”吕贤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道歉,端起面前的汤碗,“以汤代酒,祝你春闱高中,金榜题名。”
张文轩无语地看着他,又示意了下面前的空空荡荡,我的早餐都没上来,怎么和你碰杯。
“意思到了就行,”吕贤有点尴尬,喝了一口面汤,强行辩解道,“你那个红颜知己知道今天放榜吗?”
“我怎么知道。”张文轩没好气道,已懒得理他了,转而关注起店小二送来的早餐,“吃完赶紧过去吧,尽量占个好位置,否则会被人挤死。”
“嗯。”吕贤赞同点头,吃起了最后的面条,这也是寒门子弟的无奈,不像那些高官显贵,大户人家,有的是下人仆役前后忙活,根本不用自己操半点心。
“失策失策,”吕贤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连声叹道,“以为来得够早的了,比上次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比我们来得还早。”
贡院门前的广场上,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穿长衫戴头巾的书生,短打装扮的平民,衣衫褴褛的乞丐,花枝招展的女子,高声吆喝的商贩,趁机揩油的无赖,顺手牵羊的小偷,平时绝对不会交融的各种人,此时却聚在一起,显得既那么违和,又自然无比。
各种声音混杂,嗡嗡响起,你能听见任何人的说话声,但又听不清任何人的话语,犹如置身在菜市场。
“别感慨了,赶紧找找,看能不能占个好位置,”张文轩只能扯着嗓子道,否则根本听不清,“实在不行,就只有听前面的衙役唱名了。”
两人交流了一阵,瞧着各自的小胳膊小腿,还是决定不凑过去了,退回到上次遇见杨如意的台阶那里,静等事情发展。
等待就是煎熬,吕贤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张望,说话也是词不达意,到最后自己也没明白想表达什么,张文轩看似平静,垂下的双手,总是下意识地在腿上敲击几下,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以此平复内心的躁动。
“来了,贴皇榜的差役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蜂拥而上,挤作一团,哭喊声,叫骂声,斥责声,不绝于耳。
领头的内侍骑在马上,双手郑重地托着卷起来的皇榜,前后各有二十名禁军护卫,透着生人勿近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径直来到照壁前。
“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吕贤掂着脚尖,努力张望,看见人群再次填满了通道,往前挤去,看见内侍在禁军的帮助下,将徐徐张开的皇榜贴在了照壁上,“张兄,我好紧张啊。”
“稳住,稳住,”张文轩敲击大腿的动作又快了几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等一会儿就知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