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是座死城,他那时身为钦北将军,本不必身先士卒,更不必请旨出征。”
万如约的冷笑伴随着怅然若失的神情,“他都是为了叶絮,就好像这一生一定要为她争一个好前程,不然就是愧对了她。”
“父皇有没有……”安逸的声音忽然出现,直令万如约自经年的回忆之中醒来一般。
“多虑了,你父亲并非死于他手。先帝是个懦弱之人,你该知道。”万如约兀自定了定心神,重新看着她。
“泊昭不会和他一样。而我,也不是我的母亲。”安逸眼中闪过赵帝长孙华的脸孔,又忆起絮阑殿中她母亲的画像,一时急急垂目便道。
“你的确不像你的母亲,你更像你的父亲。”
万如约复道:“可是,据我看来,泊昭和你的生父并无过多不同。他当日可以为了救你,在合婚之日,弃梁家小姐于不顾,后来又为了救你,不惜自己的『性』命从扶鹤崖上跳下来。那么日后,你觉得他为了你,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我会护他周全。”安逸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脱口而出。
“你如何护他啊?”万如约凌然抛来这一句,她将“如何”二字说得极重。
“今日的陛下并不是你的父皇了,今日的陛下是你的兄长!你的兄长长孙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万如约顿了顿,终是直言道。
安逸的心忽而一冷,她朝那扇虚掩的门看去。
“我言尽于此,一切……还都要由公主殿下自己作抉择。”万如约如常说着,抬手将门缓缓打开。
安逸没有再说什么,她也未曾转身相送。
只是她背对着那扇门,听得轻轻的脚步声远去,而后,她拭去泪痕,再转身过来时,正见到裴邵的身影。
“师娘和你说了什么?”他问得极是迫切。
安逸凝神望眼前的俊逸潇洒之人,她心中的幸福在见到他的一刻霎时升起。
然而只有一瞬……
在那一瞬过后,她望着他,脑中尽数为适才万如约所言充斥。
“如约夫人说,待你身体调养好了,我该劝你回洛陵的。”她似是想随意岔开话题,却总觉得,如果不说得真切些,裴邵怕是不会相信的。
他走近一步,一双朗润的眼眸升起星辰,只望着她,一动不动。
“你别这么看我了。”安逸无法不去看他,然而那般深情的目光,她已然不想躲避。
“洛陵是要回的。”他揽她入怀中,只一瞬的时间,却仿若岁月凝集。
这是他第一次揽她入怀,安逸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暖意,而这样的怀抱,她如何可以拒绝?
傍晚时分,竹林随风曳动,余晖朗照着,半分不似夕阳。
微雨似有似无地滴落,安逸轻轻倚着门,视线投向前方竹林。
仙云应清风之约,在天边微微漾起褶皱,而他携了长剑,在青竹之间,提剑挥洒。
白衣如画,竹林幽幽,而林中之人,是这世上唯一的他。
她记起诗经中的话,每想到一字,心中痛楚便加深一层。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是十岁时,叶夫子所在宫中学堂所教授的《淇奥》。论及流传之度,这几句并非《诗经》中最负盛名的绝言,加之当时年纪太小,安逸只是将词句尽数记下,便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