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静静数着月圆。
时而,她会将那只极小的木瓶取出,凝神望着它,便能忆起一切心事。
木瓶中的两颗丹『药』,是压制奇毒的解『药』。
她总觉他多虑了,然而如此珍贵之物,她到底须得随身携带。
六月二十七日,是永嘉公主长孙艳的生辰日。
安逸独坐于竹舍之前,轻轻抚弄琴弦,一时心绪繁多。
她知道,长孙艳是萧后心头之宝,掌上明珠。
可是如今想来,她早存了必死之心,却坠崖得救。而长孙艳,年少懵懂,却因她的失踪而被迫入淮和亲。
她想起往昔的日子,想起赵帝,以及每一年重阳之时,站在画舫之中游行宫中碧湖……
她曾答应过她的父皇,日后每一年的重阳节,都要陪他登高揽胜。
如今呢,天人两隔。
安逸抚琴的手指渐渐停下,她携了琴,回到竹舍之中,合衣躺了下来。
渐渐地,夜『色』渐浓,她似是睡去。
缭绕的烟气在夜『色』之中徘徊,而安逸再次醒来之时,正见满室通红之『色』,亮『色』极是异常。
她那日曾在蓝水寺中遇得火情,而今这一刻,她的神志一时间清醒非常。
霎时,她冲下卧榻,急急将门推开时,灼热的烈焰在不远处的竹林中狂舞,夜风的凉意俱被那熊熊烈火所侵袭,而今扑面而来的,竟是灼烧一般的热气。
竹林之后,再无退路。
有那样一个瞬间,她脑中俱是空白。
然而紧接着,她冲至屋内,急急抓起榻上长衣,直至将裴邵留下的木瓶抖落,她抓起木瓶,立时朝门外冲去。
当日她自扶鹤崖上跃下,是存了必死之心。
然而如今,她只觉自己从未如此珍爱当前的『性』命。
“我不能死!”
火势喷张,直穿过竹林,在焦炭的味道之中,有如游走之蛇。
而远处,火光蔽天。
夜『色』再不是夜『色』,而薄雾已尽,俱为火势所侵。
烈火已至,她近乎不能呼吸一般,却硬着头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是拔步狂奔。
然而再没有出路,安逸的茫然与不甘仿若浸透眼底,她白皙的面孔因此刻的悲愤,因此刻周遭通天的烈焰而显得通红,她的目中遍布血丝,火光之中,她只觉异乎寻常的冷。
是心冷了下来。
她定定看着眼前一切,火势就欲近前,四下俱是烈焰,再无任何出路。
不远处烟花绽放,她并未看到,也未听到。
只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离往生一刻,已经接近。
一切情缘,一切尘缘,都与她再无干系。
她的母亲风华绝代,而她,却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发丝似已被近处火焰燎得焦灼,她已然闻到了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