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声很轻,可是余光所及,却见得他的身影近些。
淡灰『色』的长衣随风,在这初夏时节的榉北,天气尚留有清爽凉意,风中伫立,便是这般看着他走来,已然不是初次。
初见时,在太学的同雁台,他便是这样,一身长衣随风,脚步轻轻便是朝她走来。
后来,他得知了她的身份。在洛陵的霜月楼外,她等了他半日的光景,而后他便也是似这般姿仪,踏着满地的枝罗花,朝她步来。
再后来,他救了她的『性』命,与她隐居在竹林之中。那时候,她手中拿着寻常人家的竹篓,便是看着他站在那小石桥上,一边走过来一边挥动着衣袖,一身白衣,爽朗清举……
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他自石阶步下,神『色』不知如何,只因她不敢抬起头来。
她似是向后退着步子,却不知何时被他轻轻牵起衣袖。
倏然间,她只想抬起头看他,却不知自己此刻的脸『色』,此刻的神情到底是何样光景。
他仍旧是那般守礼,此刻手指不过是触碰到她的衣袖而已,便是即刻抬起手来,展袖执礼道:“姑娘可是榉北本地人?”
安逸敛息,但此刻太多人在场,她在府中又一贯是张扬做派,是故此刻她若拖延不予回答,则必会遭人怀疑。
不止如此,她瞬间想到裴邵,想到他来得此地的目的,又想到他的安危。
一时间便也顾不得其他,她只是蓦然垂暮道:“回禀公子,小女子是苏阳人,但年幼时,曾经随母亲在榉北住过数年。”
“在下见得姑娘紧紧抱着怀中七弦琴,便自以为姑娘是珍视此琴。而从前在下在青都之时,曾经在乐坊见过一位姑娘,她的琴与姑娘极是相似。”
裴邵所言,只令安逸心知肚明。可是他的任意之语,却听在蓝田耳中,只见到蓝田随之步下石阶,这便笑道:“公子这么通音律?可是属下是个粗人,在属下眼中,便是数十把琴摆在面前,也当真觉得都是一样的,全无分别。”
“蓝将军自谦了,琴本就是相似之物。再者说,这七弦琴,有诸多样式,又有诸多木质。其中要属上乘,便是紫檀木为上。依我看,这位公子怕是见惯了好琴,而此琴也正是出自乐坊,同样也是紫檀木。”
说时,她仍旧没有抬起眼眸,只是一颗心慌得厉害,便是硬生生遏制着自己的心绪,也终究只是压制一时罢了。
“青都与榉北临近,在下怕还是见识不够,令姑娘笑话了。”裴邵说得随意,但无论什么样的话,只要是自他口中说出,便从无伤人之感。
许久不曾听得他的声音,此刻的安逸只觉得心中凄楚难安,却也不知到底是见得他的感受,还是之前道别桓宁时的感受。
她的忐忑不安已然淡去,毕竟虽然至此刻,她的视线始终未与裴邵相对,但是他在言语之间,已然将自己的心绪道出,令她安宁。
裴邵的视线微微自安逸身上掠过,却留意到了她发髻之上的青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