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女子玩性大发,堆起一雪人,如铃铛悦耳的声音回旋在雪山之中:“将军,你看这个小雪人是我,便唤锦瑟。”
一
我他娘的实在压抑太久了,我整整做了五百年侍婢,如今终于翻身奴婢把歌唱,自然要好好威风一翻了:“你,帮本公主剥葡萄。”“你,倒水!”吃饱喝足打个呵欠:“本公主困了,都下去吧。”
丫鬟鱼贯退下后,我道:“出来吧。”
锦弦自屏风后走出,语气嗫瑜到嘲笑:“戏挺足啊!这公主当的舒坦?”
这些年,仗着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尽喜欢欺负我。我虽不喜欢他那语气,然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该不遗余力捧上天:“舒坦舒坦!全凭锦弦公子大恩,锦瑟必定鞠躬尽瘁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锦弦着一身素白衣袍如一尊白玉歪倒在大殿座上,道:“上刀山下火海,上辈子你还能上个刀山,这辈子你能做什么?”末了再添一句:“绣花枕头。”
太伤人自尊了。
上辈子我是一个雪人,在雪地里可以越滚越大,上去刀山那是轻轻松松,下火海就不行了,因为遇到火会化,如今投了胎做了人,无一丁点术法,倒真真上不了刀山下不了火海了。
追求爱情的路上,总要付出点代价。
嫁到大矍国那日,凤冠霞帔,身后裙裾逶迤三尺,胸前鸳鸯蝴蝶佩叮当做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送亲队伍十里长街,我欢喜这奢华的排场,我是仿魔尊千杯的排场,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一直模仿,直到超越。
路途遥远,现今我已是一介凡人,日暮而息是必须,然我总不睡,大红花轿照的我的脸亦通红。我总觉得这是一场梦,怕睡着了,醒来将军便不会娶我了。现在想想,仍旧觉得如此不真实:将军真的会来迎我下花轿么?然,想到将军伸出手将我从花轿带出去,就觉得害羞的紧,嘻嘻。
锦弦这个永远不换衣服,比我这个雪女还喜欢穿白的家伙,又‘咻’的出现了,流里流气的歪在花轿里的蹋上,嘴里啃个黄花梨:“不要想了,侍婢始终是侍婢,下了凡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你自己的将军你还不了解,他怎么可能会来迎你!”
是啊!他是天族战神六界第一将军,纵使下了凡骨子里的高贵还是改变不了,依然是天生贵胄,他素来高傲,当孤独将军是,到了人界当了傲寒殿下一样是,而我一开始只是由千杯模仿自己所创的一雪人,由于有些千杯的神韵气息在,得了灵气化成人身后,将军便把我带回了将军府,当一侍婢,才亦有了仙气。这时他若不愿,会来迎么?如果不来,很丢脸的。但,他会的,一定会的!现如今是在人界,我是琉国的和亲公主,有宫廷、有苍生为筹码,由不得他!
锦弦十分怕热,我看旁边他身上的热汗流的整个人像是要融化似的,我白他一眼:“还不是快走,小心热死!”
外火会引燃心火,锦弦突然来了脾气:“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会打战!”
堂堂天族第一战神六界第一将军,他既然说‘不就’,也管不得救命恩人了,冷笑一声,扯着嘴角,极尽嘲讽:“你会什么?你什么也不会!”
他终究没有了声响。
眼睛瞎了,人家明明除了会打战还长的很帅。
二
我化成人时,千杯还未被打入寒冰地狱,不过也快了,我从将军府中出来到南天门,便看到一袭红衣无风自动,大红朝服在猎猎风中张开如天边铺开的红霞云絮,妖兽群魔匍匐在其两旁,在一遍又一遍振聋发聩的滔天声中,千杯长而卷的睫毛像两片小小蒲扇,一轻一眨,一举一动,明眸皓齿,天地失色,妖冶异常,然,眼底却是俯瞰一切的血雨腥风。脸色未变,威仪自来,霸气侧漏,手握生死,双手一挥,猎猎如歌,好不威风,这气场确然能与将军匹敌了。
“魔尊千杯,王者不败,千秋万代,一统六界!”
“世道尽灭,天地混沌,又与吾何干?吾若成佛,天下无魔,吾便是魔,佛奈吾何?!将军,千杯自选,吞愁咽恨自无悔,不求争霸天下,但求与将军共白头,天条算甚?胆敢阻吾于君,吾便逆天而行!”
“天要灭吾,吾必先灭天!今日,本尊要不踏平这天,本尊便不唤作千杯!”
这些话我听着都觉得吓破胆,千杯魔尊既然敢在天庭在十万天兵天将面前在天君在各大上神上仙面前说出,不愧是魔尊千杯!弹指间灰飞烟灭。偌大的天,竟无一能与之匹敌。
直到天族第一战神六界第一将军出了天牢,用美男计把她压入寒冰地狱。
后来将军还是将军,去校场练兵、守护天界之余再升点官发点财,一点也没有因为堂堂第一将军居然用美男计感到羞耻。我是将军府的大丫鬟,给将军端茶倒水研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因我是有千杯身影的雪人,然我不过一影子,身份卑微,自然不敢多逾越,可,日日如此,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爱上将军了,每每看见将军在烛光下的侧脸我都会异常安心,我与将军府要好的侍婢姐妹说了,侍婢说这没奇怪,不必自责,像将军这等男子,六界之中没有女子能控制住自己不喜欢他的。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可是到底是怎么样,我却说不明白,只仿佛这就是我寻寻觅觅的所有,是我在这的世间唯一心安唯一寻求的。
“公主千岁千千岁!”一转眼到了大矍,才从回忆回来。跪拜后,便是:“迎新娘!”
我的心要跳出胸腔了。
然,结果却不甚可喜,听得大矍国主气愤道:“殿下呢?为何还不来!”
脚底下跪满奴才:“殿,殿下让奴才说……说说,他并不喜欢这公主,谁喜欢让谁娶好了。”
我像是掉入了红莲业火里燃烧,又像是掉入江湖河水中窒息融化。
“混账!这是两国和亲!岂容他胡来!”
大矍国主骂完,向旁边一个侍卫耳边嘱咐了几句。
不知国主做了什么,只一会儿,傲寒殿下来了,只是脸色并不好看,当然他从前在天上当孤独将军时脸色好像也从没好过。
“傲寒来迟了,望公主恕罪。”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我已无法描述自己是如何的欢喜,也顾不得这许多欢喜,忙把手伸出去,在风来的那一刻,我在红盖头下甚至还偷偷望了他一眼,是将军没错!
跨火盆行大礼拜高堂,入得洞房,却被殿下一把推开:“公主好手段!你们要我做的都按你们说的做了,现在可以放了千儿了吧!”
他拂袖而走,奢华的大殿内,红烛无声燃烧,只我独自一人坐在被推倒的冰凉地面上。
眼泪滑过涂满脂粉的精致脸颊,只觉得天地一片灰暗,锦弦出现在面前后,我望着他,终于以手掩面,痛哭出声:“锦弦,当初我还不如在诛仙台下死去。”
兴许是眼睛朦胧的原因,我仿佛看见锦弦的脸上有一道泪痕,那泪使他的脸像被石头刻的那样成了一道疤。是朦胧了,这是雪人才会如此的。雪人不能流泪,一流泪便割骨削肉,痛不欲生!——大家只知雪不能遇火,其实雪同样不能遇水,遇火化,遇水融。
锦弦抬手为我擦干脸上泪水:“锦瑟,别哭!”他的手,冷凉如尸。
我抽抽哒哒抬起头。
我的的娘哎,从这个角度看,锦弦和将军的容貌怎的如此之像?这侧脸简直一模一样。
三
千杯进来时,虽还穿着侍婢的衣服,气场却依旧,幽然望着我,那模样似乎还等着我跪下去,振臂高呼魔尊千杯,一统六界!
“公主找奴婢?”无论她沦落什么样,总是仿佛还是那个拥有不死心不穷术法的魔尊千杯。
我道:“不要伤害将军!”
千杯笑了笑,如莲花绽放,美不盛收:“逞蒙锦瑟公主,本尊在寒冰地狱过的甚是欢喜。”俯身在我耳边,似说亲密呢语一般悄悄道:“我既可以造出你,就应当明白同样可以毁了你!”呼出的气息微风般吹过耳边:“我暂时不会杀了你的殿下,我要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可是你太碍事了呢。”手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手中,出现在寝殿狭小的窗下投进的亮光里,恍的我的眼睛如失明般看不见。
完了!我绝望闭上眼睛。
“啊!”千杯却躺在地上,刀在她肚子上,血在地上。
“千儿!”听到声响奔进来的将军搂住魔尊。
魔尊如一株被坏人损毁了的碎裂花骨朵儿,脸色苍白,伏在将军怀里哭泣,捂住伤口,害怕的看我一眼:“殿下,你告诉锦瑟公主,千儿并没有要和公主抢你。”
“千儿莫怕!”将军紧紧护住千杯。
千杯脸上的痛楚越来越重,将军抱起千杯:“千儿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太医。”
“不。!”千杯带血的手抓住将军的衣角,虚弱异常:“不能与将军在一起,救回这条命又有何用呢?”
将军急火攻心:“谁说你不能与我在一起的?”
千杯想说又惧怕,手指的却是我,已经十分无力了,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公,公主殿下,她说不是我死就是她死。”在怀里偷偷觑一眼将军:“千儿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只是放不下殿下,千儿走后,殿下万万保重自己!”说完这些许话,竟是磕头而逝了。
我真恨不得长了一千张嘴,他娘的太会装了,“将军,你莫要信她,她是装的,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为了取你性命!她没死,她哪儿那么容易死,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她是大魔头!”
利剑出现在将军手上:“休要多言,偿命来!”
他不信我。
我闭上眼睛。
“锦瑟!”剑竟进了出现的锦弦身体。
殿下是天族战神转世,手上握的是轩辕剑。
我大恸,用尽全力大喊一声:“锦弦!”
“锦瑟,他们夫妻这辈子的恩恩怨怨与你无关,你莫要再参与他们的事了,你该喜欢的是我!”锦弦的五官已经被巨大的痛楚扭曲,嘴唇瑟瑟发抖苍白无颜,双膝无力跪倒在地,他握紧轩辕剑,一点点,一点点的拔出身体,每拔出一点,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消逝。
我忽而觉得脸上冰凉,抬手,竟是一片雪花。
我该喜欢的是他?为什么,是因为他从诛仙台下救了我,使我不至于魂飞魄散么?
可我并不认识他,我从有意识开始,我就只认识将军。
他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到诛仙台下救我,先不要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光是那戾气,哪怕大罗神仙哪怕是将军也不敢下去!那时昏昏沉沉中,他紧紧的抱住我,怀抱冰凉,却很安心。
他送我到了凡间,投胎修魂,于是便当了琉国的锦瑟公主。
锦弦将轩辕剑一点一点的自身体拔出,终于尽数拔出,锦弦以剑撑地,大呼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剑,好像比我还凉。”
我目瞪口呆:怎的回事?
锦弦看一眼越来越多的王宫士兵、将领,对我道:“瑟丫头,我先回家了,我得休整休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