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千万不要小看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小雀儿虽小,爱的却是个大大的地地道道的森林之王,美凤凰。
(一)
雀峰山终年大雪,与世隔绝,自温子然这只火红凤凰从天而降那日起,据说他就是雀峰山第一美郎君。
而老子不才,正是这雀峰山第一美人。
长期占据美男美人榜首的我们互相看不惯,温子然怎么看我怎么都就得都觉得我不应该是美人榜第一,他觉得我一只麻雀,和他并排,简直有损他的尊严;而我怎么看他都觉得他不应该是第一美男,他不过就是品种高贵了点儿,整个人又魅又妖,跟一女人似的,但是雀峰山众生灵给他的美男判词居然是什么俊美到天地失色,什么潘安啦宋玉啊的,统统都得靠边等等这些话。
他有一相好,名叫叶蝶,两个人整日间的相拥相伴,在我面前秀恩爱,对于我这只单身鸟来说,受到的伤害委实不止一万点。
迟早!
迟早我也会找一个相好,带到温子然面前,也整日间的相拥相伴,粘粘腻腻,让他也看看,我小雀儿也有相好,不是只有他有!
景羽剑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犹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在树上啃一片树叶,那人抬头,问:“敢问这位雀儿姑娘,你知道如何进这雀峰山的森林么?”
哇,那俊美的倾世容颜,仿佛会发光,直接把我晃的啊,当场就掉下了树底下,那低迷的嗓音啊,当场就让我忘记展开了翅膀。
我揉着差点摔成两半的……后面,努力不龇牙咧嘴,摆出一个人类的淑女姿态,娇滴滴俏生生回答:“回公子,小女子不知。”
那公子一脸失望,却扔不失礼节,抱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良久,温子然从另外一颗树上飞下:“收收你嘴角的口水罢,人家是人类,搞不好还是捉妖师,到时候进了雀峰山的森林,小心被他拿了你去烤成麻雀肉吃!再说,就你这样貌,和人家也不是一个档次。”
好,非常好,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我和那公子不是一个档次,那又如何,总比你好,就你这容貌,如果我是你,我都不好意思出生!平日里总说自己是第一美男,如今见到人家,才知道自己是被怎么推翻了的吧?”不要怪我毒舌,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和这只凤凰一起久了,学的!
旁边老愧树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啊,又来了,真真是非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将来过日子还是得讲究和和美美。”
想到此事,我的心就像有一把剑插进来一样,生疼生疼的。
我的父母两只老麻雀,居然要把我嫁给凤凰。
他们觉得我能嫁给凤凰,是他们此生大幸!
虽然这事确然已成定局,可我仍然怎么都不敢相信!
此事犹如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于是我和温子然两个人一直不前进。
然,水流实在太急,我的父母两只麻雀嘴一催再催,婚礼举行。
我知道温子然花丛多,我虽不甚喜他,然,我一向是心胸宽阔,为人着想的一只雀。
遂。
洞房花烛夜当晚,在屋里等他时,自己掀了盖头,写了约法三章,大概意思是我们虽然已经成亲,但是绝对不会影响互相的春天,等对方找到真爱,解除婚约,男欢女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纵观六界,哪儿去找我这么体贴又开明的妻子?
温子然一身酒气推门进来,我‘咻’的跑过去,“温子然,来来,在这文书上签写你的名字,是不是很感激我啊?不用太感激不用太感激,我也是为自己要去找自己的俊美公子。”
温子然通读了一遍文书,眉头一皱。
一下就呆了。
就在此时,我已拿起他翅膀按下翅膀印。
哈哈,都惊喜傻了。我拍他:“对,你没有看错,你的花丛不用放弃,你的那位叶蝶美娇娘,自然还可以一起双宿双飞。”
温子然咬着后嘈牙,一字一句道:“你的俊美公子!就你这脸,叶蝶都比不上,还妄想找什么俊美公子!”
冷静冷静,情人眼里出西施,真西施也成了臭狗屎,陷入爱情中的人眼会瞎,审美观会坍塌。
(二)
温子然好像和他的那个美丽的蝴蝶姑娘吵架了,最近都不怎么来往了,我一见机会来了,赶紧抓紧机会讽刺温子然,“呦,不是总吹嘘自己是雀峰山第一美男么?看来就算有雀峰山第一美男的称号也没用啊!”
温子然悠悠然喝一杯茶,“彼此彼此,咱俩谁也别说谁,你不也差不多。”
对,没错,还真被他说中了,我们的感情路都不顺畅,谁也别说谁。当时在树底下见到的那位白衣偏偏俏公子,那位有着俊美的倾世的;仿佛会发光的、能把我晃的当场就掉下了树底下的容颜的美男,我当时以为自己只是垂涎他美色,就没有要他的名字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如今苦苦寻找,三千大千世界何其之大,正如海底捞针,委实艰难。
这天,我扑楞着我这一双小翅膀也扑楞累了,回到家,瘫软在床上,忽而觉得旁边有人,眼睛一睁,我将枕头挡于胸前:“你你你,温子然,怎么在我床上?”
温子然睡意惺忪打个呵欠,道:“我们既然是夫妻,不和你睡床上,难道和你睡地下?”
奔溃。
我一脚‘唰’的把他踢走:“去死吧你,和你的叶梦姑娘吵架,也不要用我来气她,老子从不当这托儿!”
温子然昏昏沉沉的,一个不防,摔的四脚朝天,两只凤凰翅膀差点摔成四瓣,提高音量,冷呵一声:“上官雀儿!”
每次吵架,声音倒是挺大,吓唬谁呢?
我将枕头在床头摆好,打个呵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刚闭上眼睛,不知为何,但觉身上有一泰山压顶之感。
结果。
睁开眼睛,温子然赫然压在我身上,他那被评为方圆百里内第一美男的脸放大在我面前,我心砰砰跳。
一激动,我就一拳头打了过去。
却被温子然眼疾手快,一伸手,大手一把抓住,然后……
唇贴了上来!
啊!
老子的初吻。
彼时我们都是人形,我只觉脸色发热,十分气愤,可是我更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我张开牙齿,狠狠咬他嘴唇:“你娘的温子然,小心我告诉你家叶蝶姑娘!”
我从来不知道温子然力气这么大,腿脚身体被他压着,除了可以动动嘴巴和眼睛,什么也动不了。
温子然嘴巴一张一合,气息拂在的脸上,像春天时我躺在树上,从远处吹上来的微风,湿湿的,凉凉的,清香的,湿凉香到心里去。
他道:“上官雀儿,我是你明媒正娶的丈夫,我是你家的,不是什么叶蝶家的!”
我好像感觉哪里错了,但是身上有一个人,太重了,他的长而卷的睫毛几乎要和我的睫毛卷在一起,我的脸继续升温,重量和高温影响了我的思考能力,我一下找不出哪里不对,思考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娶的我,不是我娶的你吧?”
(三)
温子然却不答,画风一转,脸色透出一种类似于绝望的表情,涩然问道:“小雀儿,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儿情愫么?”
我这样被压着,说话摇头都十分不便,倒好歹我是摇了,“当真当真,不要说半点儿,就是一个圆点儿也没有,我知道作为雀峰山美男排行榜首位的男子,平日间要约的会多,你便大胆去约,我们是自由婚姻,男可纳妾,女可追求真爱,或者解除婚约,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要在三千大千世界找到我这样明事理的大老婆委实不易,我自己都为自己成为这样的先潮女子感到感动,温子然却不知为何,愤愤然拂袖便走了。
他一起身,我只觉得身上一块大山搬离,平日里看他的人形,身姿修长,清瘦体格,骨架大小长短都正好,不曾想,竟有这么重,要是煲成凤凰汤,只怕三天三夜也吃不完。
我坐起来活动筋骨,眼睛正瞟见走出门外的温子然最后一个背影,奇怪,怎的落寞至此,整个人弥漫一层忧伤,回头看我一眼,戚戚眼神,恍若隔世。
侧脸完美。
确实不愧是美男榜上第一位的。
最近喜鹊总在我屋外头叫,喜事肯定是要来临的。
果然。
很快的。
我再次在雀峰山看见俊美男。
我终于可以问他的名字,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了。
可惜。
幸运中的不幸。
他开不来口了。
肚子上一个刀的缺口,血从里面流出来,在雪白的雪上,仿佛一种妖艳花朵。
我轻轻拍了拍他苍白的脸:“公子,公子,醒醒。”
公子并没有醒,且公子的肚子上的刀伤太深太深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多一个时辰最少半个时辰,他就会死于非命了。
心里升起一股难受的感觉,鼻子发酸。
长的好看的人怎么总是早死。
我受不了。
俯身。
体内的妖灵渐渐自我体内出去,光辉环绕的妖灵浮在空中。
然后。
从我的体内而出的妖灵,进入了俏公子体内。
万物以灵为生。
没有妖灵,我会随着时日的推移渐渐死去。
而公子会一点点痊愈。
我气息越来越微弱,抓紧机会,轻轻拍打公子俊俏的脸:“公子,公子,醒醒,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你?家住在哪里?”
公子闭着眼睛,尚未恢复。
而我眼皮发沉,万物都在变小。
我睡过去了。
都说生灵将死时,会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我这个颜控看见的,必定是那个俊美公子无疑。
可。
奇怪。
我看见的是温子然。
看见小时候,有一只老鹰要来叼我,温子然直把一只大老鹰的眼睛啄瞎,不愧是傲骄的凤凰,说出的话是这么有力而威武:“天地之间,谁也不能欺负小雀儿,谁也不能!”
我记得,从此,我再没有受过一丁点儿欺负,每次我一回头,他总在我身边。
再次醒来是在公子怀里,他道:“姑娘醒了?多谢姑娘相救,在下景羽剑,就住在这雀峰山下。”
我爬起来,行了一礼:“景公子好,我叫上官雀儿。”
我身体虚弱,头晕要倒,景羽剑过来一把扶住我,离的太近,两片殷红唇瓣竟拂过我的耳垂,他轻轻开口,犹如风过落花:“雀儿姑娘,容貌如嫡仙。”
景羽剑就在山上养伤。
他教我习人间书法,背古词,我们贴的这么近,一定便是相亲相爱了,我看温子然和叶蝶就是如此,从前,我总见温子然在教叶蝶舞剑,两个就是这样手把手,脸贴脸。
我觉得甚是欢喜,这下,我可以和温子然炫耀了,我的感情之路可比他顺畅多了。
可惜。
但凡好景都是不会长久的。
没有妖灵的我,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四)
终于在一个早晨,睁开眼睛后。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看世间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消失。
我就知道了。
不多久,我就要慢慢消失了。
此时此刻,我竟只想去找温子然那家伙。
我似乎明白为何我在昏倒的时刻脑海里会浮现他的模样了,因为作为颜控的我,他也是符合颜控审美的,他是雀峰山第一美男不是么?
我摇了两步,发现我也就能走两步了。
我没有力气找到他了,一种心慌感蔓延,有眼泪从我眼睛里流出。
“温子然,温子然。”我低低抽泣,我在心里祈求上天,让我最后见他一眼。
一件火红色衣衫就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自头顶传来:“小雀儿。”
是温子然的声音。
以前我是聋了么,他的声音明明这么好听,这么迷人,此刻,我有种无比贪恋的感觉。
我眨眨眼眼睛,抬起头:“温子然,我正想去找你,我真怕找不到你。”
温子然弯腰一把抱起我,道:“你不会找不到我的。”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后半句:“我一直就在你身后。”
把我放在床上,看我虚弱成这样,他都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按普通情况处理的话,现在该是请大夫,可我这是特殊情况,只能等死,我拉住温子然的手,道:“你别走,陪陪我罢。”
温子然静默片刻,问我:“你后悔么?把自己的妖灵给他。”
温子然喉节滚动了两下,嗓音中的酸涩这么让人心疼:“我以为,你只是和我闹着玩儿而已,没想到,你竟对他到了可以给他妖灵的地步。”
我看着头顶床账:“不后悔,要不是把妖灵给了他,我就不能知道他的名字,不能知道他家住哪里,也不能有一个短暂的相亲相爱的时光了。相亲相爱总是值得的,不是么?你说过的,世间最难得到的便是爱,只要能换的得爱人活着,舍弃什么都可以,包括性命。”
“是的,只要能换的得爱人活着,舍弃什么都可以,包括性命!”温子然脸色那种类似于绝望的表情又出现。
我分明看见了,只觉心疼。
可是说不出。
还有,我想和他说,生命终结时,找不到他,我会心慌,我想告诉他,我昏迷时,脑海里看见的都是他,我已经承认了你雀峰山第一美男的位置了。
但是没有妖灵的我,生命渐渐涣散,我已说不出话,明日的太阳,我将再见不到。
磕头而逝时,瞥见身旁紧握着我手的温子然,那绝望的神色,我只觉心疼,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翌日。
太阳升起。
照耀到床上,有点儿刺眼。
噫。
怎的我还看见了太阳?
我‘咻’的从床上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接受一个现实:老子,重生啦!
我朝外叫着:“温子然,温子然。”
没有应答。
我推开门,往森林走去。
槐树老爷爷还在睡觉,我去挠一挠老爷爷的脸:“爷爷,该起床了。”
老爷爷有起床气,该要发脾气的,看见我灿烂的脸庞,听见我百灵鸟儿般欢快的笑声,用树枝敲敲我的头,宠溺开口:“小雀儿丫头。”
我抱抱老爷爷:“爷爷,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四个字实在让我脸上一热。
这小女儿姿态。
老爷爷哈哈一笑,指着前方道:“大概往那儿走了,昨天半夜就走了。”
(五)
我欢天喜地去找温子然。
我自己都搞不懂这欢天喜地从何而来。
死了一次就是不一样了哈。我们相处了成百上千年,从前我根本不想去见他,见他也只是为了骂他,现在却想去见他,而且我知道不是为了去骂他,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他,但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去见他。
平时不找他的时候,他老在我眼前晃,如今要找他,找半天找不到,和隔壁阿狸家的钥匙是一样的。
我翻遍了大半个峰雀山,终于在河边找到温子然。
他立在河边,身前是河,身后是山,修长身影,茕茕孑立,遗世独立。
我心中猝而就出现一句槐树老爷爷告诉我的一句人间诗词:‘执子之手,与……什么偕老’。
不好意思,刚重生,脑子还不太灵光,奇奇怪怪的。
“温子然。”我展翅朝他飞过去。
奇怪,我叫一声温子然却有一个重叠的声音。
一道靓影就扑进了温子然宽厚的怀抱里,声音娇娇滴滴,让人浑身一震。
温子然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女子身上:“叶蝶,你素怕寒,别冻着了。”
嘘!
听到什么东西碎了么?
是我的心!
明明,我已经重生了!
可。
为什么?
我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脚步发虚,走起来摇摇晃晃。
我终于明白过来。
老子!上官雀儿!的夫君背着我找女人了!
“温子然!”我深吸两口气,跑过去,一把拉起温子然的耳朵,“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温子然的耳朵被我这样提的长长的。
叶蝶这个娇弱美娇娘吓的更紧的贴在了温子然的怀里。
温子然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提他耳朵,但没有一次能提到。
可,今天,他仿佛很虚弱似的。
温子然退后两步,道:“雀儿,你怎么来了?”
我插腰怒目而视,一字一句:“你说呢?”
温子然满脸不耐烦:“并不知。”怀里搂着叶蝶转身就走。
我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