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白雪继续说着:“但那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其实是想不起来任何事了,不光是受伤的经过而已,我根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问了我父亲,一些关于我自身的事,包括我的名字、我的过往,我父亲虽然都回答了,我却对于他的回答,感觉不到一分踏实......他说我叫白雪,但我对这名字好生疏,他说我家乡故居在哪,我更是一点印象也无......我又问起了我母亲是谁、人在哪里?我父亲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母亲已经抛夫弃女、离家出走,此后再与我的生活无涉,所以我也不必再过问她了,我想再多问一点儿关于我母亲的事,我父亲却无论如何不再说了。”
白雪悠悠长叹,说道:“这些年来,我的记忆未曾恢复过,我始终没有想起过去的事,在我受伤昏迷以前,所成长经历的任何事......所以,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从不真正认识自己,关于我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我父亲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回想体会的……我的父亲,又是个极繁忙的商人,在我病况较为稳定以后,他便回头去忙他的事业了,此后长期都在外地,一年来看我没几次,所以我对我的父亲,始终陌生......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后来的相处,父亲这个存在对我来说,好像虚无飘渺,唯一实质感觉到的,只有他在金钱上的支持......”
白雪的眼角已泛珠泪,却仍然继续说下:“至于我的母亲,我更是一无所知,在我父亲的有意隐瞒下,我根本连母亲的身份都不知道,我也无法靠自己去回想起来,关于她的任何点滴,不记得她的脸貌,不记得她的名字,甚至不记得她有没有抱过我......我感觉自己,在这世上,好像没有一个真正的家,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
言至此处,两行清泪已悄然滑落脸颊。
程落轩瞧之不忍,出言劝慰道:“那幻儿呢?你还有幻儿啊!他总是你的家人了吧?你不是没有亲人的。”
白雪伸手拭泪,答道:“对,只有他,只有幻儿,真正让我感觉像是亲人,虽然他与我......不是同个母亲生的,但是我十分确定......自己与他的血缘相牵,这些年来,我与他相依为命,那深刻的感情,也是我惟一觉得踏实的部份......”程落轩听之,内心暗暗琢磨:“不是同个母亲生的……听起来,幻儿与白雪姑娘,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却无出声发问。
只听白雪又道:“我们姊弟,在我父亲的金援下,衣食从来无缺,但我父亲非常保护我们,或者该说是限制我们……他不让我们姊弟擅自外出,严格交代了这庄园的护卫下属,倘若小姐及少爷要踏出这庄园一步,都必须有十人以上的保镖随行,绝不容许任何私下的行动......所以我的生活,其实不自由,只要踏出这庄园一步,身旁就会有许多人随行盯梢,于是我也不爱出门了,但终日闭锁在这庄园中,我也不知有何生趣......”
言及于此,白雪自嘲式的笑了笑,再道:“这样你可明白,我的愁忧何在了?我不知自己的过去,也不知有什么可盼望的未来,我找不着足以让我开心的事,生存的价值……每日除了饮水呼吸以外,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像是被养殖的植物、或者刻于墙上的画作,摆着好看,却不知道灵魂何在.......”虽然唇边挂着勉强的笑容,眼角却又涌出伤心的泪水。
程落轩心生怜惜,禁不住轻伸手去,接去白雪颊上的泪滴,柔声安慰道:“你的过去,或许无法重来,也或许你永远无法再想起,但你不可以因为这样,将你的未来也陪葬掉......”
白雪身形一颤,停止哭泣,睁着深遂美丽的大眼睛,看望着程落轩,感觉一股紧张涌起,是意外且心羞的情绪。
只见程落轩温颜一笑,轻声再道:“你生命的前二十年,即使都是空白,但今年开始,将不再是了......至少从现在开始,你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他叫做程落轩,他会愿意听你诉苦,陪你站在小桥上欣赏娇阳,你应该还记得认识他的经过,也应该还记得他的样貌......这个朋友对你来说,不再是虚无飘渺的存在,不再是无法触及的记忆......他是你踏踏实实,从头开始认识的一个朋友......让你从今而后,不在只有空白的人生。”
言及于此,程落轩转而握住了白雪的手,鼓舞说道:“所以,白雪姑娘,便从今天开始,你当自己的生命,重新来过了一遍吧!你的记忆,不会再是空白,你至少记得我程落轩,是你的好朋友。
你的生活,也不会再枯燥乏味,你若想不受干涉地跑出去,我可以设法掩护你,避开你手下护卫的眼目,带你到外头透透气,并保证你一路上的平安,我总会尽我所能,让你的生活,多一点趣味,多一点趣味,以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白雪的心思,正自纷纷乱乱,对于程落轩的提议,当下虽觉意外,却又不禁欢喜,于是回答道:“带我出去透透气......程公子,你真有办法?”
程落轩笑道:“自然有办法,连你那个不懂武功的小弟弟,都有办法溜出去了,我怎可能找不到法子?虽然当着主人的面这样说,是不太好意思,不过在我看来,你们庄园里外上下,整体的防护漏洞还很多。”
白雪见程落轩言语笃定,并不似说笑,不禁心生了期待,说道:“程公子,不瞒你说,自我失去记忆以后,身旁还没有一个真正可称朋友之人,幻儿与我虽亲,终究是像幼弟,而非挚友,那些徘徊左右的护卫下属,虽有一些同龄者,可尊卑之别,终究造就了疏距,让我也无法与他们交心,或许你真的算是我记忆中,第一个可以称做朋友之人……”说此话时,眼潼漾着晶芒,双颊却隐约泛着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