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才想让人走这一趟，柳荫性子不如望兰沉稳，外加望兰毕竟当了多年的管事姑姑，不说话就光站在那里，都多了三分气势，能够镇得住人。

望兰出宫之后，秦翩翩就在宫里等着她。

林家果然没敢阻拦她，望兰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丫鬟，正是高素雪身边的大丫鬟七巧。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求娘娘为我们姑娘做主啊。”七巧直接跪倒在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秦翩翩脸色一肃，果然是出事儿了。

“你起来，慢慢说。”她给望兰打了个眼色，望兰立刻前去搀扶她。

但是七巧就跪在地上，道：“奴婢还是跪着说吧，否则心里发慌。我们姑娘不是不想进宫，而是不能进，她前些日子小产了，身子还没养好，便与林家三爷发生了口角。三爷喝醉了，直接就打了我们姑娘，她病得更重了。”

七巧刚起了个头，秦翩翩就惊到了，紧接着是暴怒。

林家还真是好大的狗胆！

“奴婢们都劝姑娘，让她无论是跟太后说，还是跟您说，都能教训三爷。可是她不让，她说什么这门亲事是她选的，只怪自己瞎了眼，不能怨别人。她要和离，可是林家那边几位老夫人和夫人一直都在劝她，就算要和离，也好聚好散，养好了身子再和离，免得让人看了笑话。老夫人担心林家声誉被三爷影响，差点跪下来求姑娘，要她再等一等，三爷肯定会改好的。”

七巧边说边哭，这丫头显然也是慌了，这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我们姑娘勉强同意了，与林家说好了，养好身子就和离。也免得回了高家，让老爷夫人跟着担心。结果姑娘心事重重，反而病得越发严重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原本姑娘是想要六禾过来的，她比奴婢聪明，嘴巴也更会说话，可是林家人怕她耍心眼，让皇后娘娘您误会了他们家，就让奴婢这个嘴笨的过来。娘娘，您别嫌弃奴婢笨，救救我们姑娘吧。”

七巧说完之后，就直接“碰碰”冲着她磕头，额头都红了一片也不停下来，似乎不觉得疼一样。

秦翩翩半晌没有开口，她被气得直接捂住了胸口，就怕自己一口血给吐出来。

“高素雪那个笨丫头！还嫌弃你笨，我瞧她才是最笨，大傻妞啊大傻妞！”

她气得直接跺脚，立刻让人把萧尧请了过来，把这事儿一说。

两个人商量了片刻，便分头行头。

秦翩翩去了寿康宫，直接找高太后，将事情告诉了她。

把高太后气得直接摔了手上的茶盏，“林家庶子小儿，敢欺侮我们高家女，他是活腻了是不是？我要出宫，顺便找个手脚利落的大太监一起，哀家要把那小子给阉了。和离了他也休想另娶，给我们素雪当奴才使唤！”

秦翩翩听她如此说，微微一怔，紧接着恼怒悲伤的心情，反而稍微松快了些。

“母后，您想得真好，可惜要达成这条件太难了。哎。”她长叹了一口气。

高太后却猛地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就难了，你想说他虽是庶房的，但好歹是林家人，代表着林家的脸面，所以我们能教训他，但是阉了他很难是不是？”

秦翩翩立刻点头，这是事实。

“呸，这种牵扯到家族利益，影响王朝整治的事儿，那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你我是女人，考虑女人的事情就够了。女人的事是什么？那就是素雪被欺负了，我们要替她报仇。既然我们已经想好了那个臭男人的结果，如何达成只是方法和时间问题，做得隐秘点，林家绝对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我们是皇帝的女人，他们家敢动吗？”

高太后说得掷地有声，明显是胸有成竹，秦翩翩都对她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高太后的耍无赖，就会达到无比舒爽的效果。

***

林家众人正在焦急地等着七巧回来，也不知道那个丫头会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些什么，只盼着娘娘不要太过生气。

结果一直等在外面的管家，领着一个男人进来，边走边通传：“老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一开始这管家以为这个俊美不凡的男人是个皇上的带刀侍卫，结果等人进去之后。

林家大老爷在朝为官，自然认得这个人，每天上早朝，这男人都在龙椅上坐着呢，如何能不认得。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皇、皇上。微臣见过皇上。”

他几乎是颤抖着说了这句话，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林家众人哗然，立刻跟着跪倒了一片，就连在内院的女眷收到消息之后，也都纷纷跑出来跪下来。

萧尧没吭声，就这么等着林家所有主子和奴仆都聚齐了，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不用多礼，朕这是微服私访，没必要闹这么大的阵仗。”他的声音又冰又冷，像是裹着数九寒冬的冰渣子一般，让人听着如坠冰窖。

“皇上是要——”林老爷勉强出声。

七巧走了不久，皇上就来了，林家人都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恐怕与高素雪脱离不了关系。

“接妹妹。”他丢下三个字，便直接往后院走。

身后的张显抓了个丫鬟，让她领路。

皇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高素雪虽然在病床上，但是也听到了消息，不过她也没起身，就算想行礼也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她的屋子一向收拾得干净，而且她身上的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

萧尧进来之后，就这么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瞧。

“表哥，你来了。”高素雪鼓足了涌起，才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本想做出一副大方的表情来，可是在看到那张从小一起长大的脸时，她的眼泪就怎么都忍不住落了下来。

委屈，不甘和伤心，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她身份如此高贵，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这男人是她自己挑的，所有人都告诉她这门亲事不好，可是她就觉得有爱就行了啊。

事实上她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还丢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从小到大就聪明冷静文雅，是世人眼中不会出错的大家闺秀，可这次她犯错了，还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付出的不止是她的少女情怀，还有一个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生命。

“瘦了。”萧尧走到床边，从一旁丫鬟的手里拽过手帕递给她。

“把披风穿上，表哥带你回家。”他低声说了一句。

林家所有人都聚在了高素雪的院子外，外面是宫里的侍卫守着，没一个敢进去。

等再抬头的时候，皇上已经横抱着高素雪出来了，她被裹在披风里，从头到脚没有一点露出来。

“和离书在屋子里面，一式两份，你们林家三爷签完字之后，就送一份进宫。朕的妹妹受了委屈，暂时先不与你们算账，母后和皇后都在宫里等她。这一个月之内，不要让朕看到你们林家任何人、任何事。否则见一个打一个，朕说话算数。”

男人丢下这一段话，就抱着人离开了。

林家所有人一片寂静，都跪倒在地，恭敬地目送他离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

至于那个林家三爷，自始至终就没得到皇上一个眼神的垂青。

高素雪这一路上都躲在披风里，直到进了宫，脱下时才发现披风已经湿了，被她的眼泪给浸湿了。

她就当着高太后和秦翩翩的面儿，放声大哭，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般。

这是她的亲人，所以她不觉得丢脸。

高太后一直叹气，她知道高素雪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瞒着家里人，估计也是怕爹娘为她担心，只想自己解决好一切再回家。

可是林家那帮人，就利用她这种心理，把她欺负得更狠。

在高素雪平静下来之后，秦翩翩才从她的讲述中发现，林家三爷真是个宵小之辈。

利用高素雪的少女情怀，为她编织了一场美梦。

实际上他有心上人，在妻子怀孕之后，就迫不及待与心上人幽会，结果被妻子撞破，在争吵之时，失手推了她。

孩子便没了，高素雪的美梦也醒了。

因为皇上那句话，林家当真一个月没敢出府，就连在朝为官的林大人，也请假了一个月，甚至被连翻降级，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为了高素雪报仇，不过也没人求情便是。

谁让林家家风不正，出了那种骗人感情的人渣，他们发现之后不仅没有教训，还让人家姑娘闭嘴，这不是活该嘛。

这姑娘的后台是皇室，等于娶了金山回家，当然如果对不起人家，那就是踢到了铁板上。

与巨大利益相同的是暴风骤雨一般的惩罚，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高素雪在宫里养了小半个月，就被高家接了回去，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

因为离开林家，她的心情开阔了，又有父母兄弟在身边，整个人恢复得也快了。

之后便准备离开望京，临走的时候，秦翩翩还去送了她。

高素雪比之前更加瘦削了一点，同时也更加沉静了许多。

“这就走了？”

“走了。”高素雪点点头，看了一眼望京，道：“这里是我的伤心地，等我什么时候真的好了，对那个丢失的孩子释怀了，我再回来。”

秦翩翩想了想道：“那便去找个好男人，好好疼你一次，什么伤就都忘了。所有的恐惧也没了，因为你爱的那个男人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会为你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伤害你。”

高素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抿唇一笑，道：“我都准备走了，你还不忘和表哥秀恩爱虐我一次。”

两个人手拉手又说了几句话，才各自离开。

高素雪没有再回头，她之前就进宫拜别了太后和皇上，家中父母年纪大了，就不陪着她了，但是身边伺候和保护的人很多，根本不用担心。

她其实更怕秦翩翩看到她的眼泪，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望京，这里不仅是她的伤心地，也是生她养她的家乡。

不过经此一事，她就想出去看看。

风吹干了她的眼泪，也让她重整心情，再次出发。

秦翩翩回宫之后，哪里都找不到高太后，萧尧只说她出宫了。

“啊？母后出宫了，你同意了？”

“不同意她就不出宫了吗？母后要做的事情，父皇都拦不住，更何况是我。”萧尧捧着书在看。

秦翩翩撇了撇嘴，不搭理他。

直到傍晚，高太后才回来，直奔她的寝宫，一把拉住她，就兴奋地跟她说悄悄话。

“成了。”

“什么成了？”秦翩翩有些莫名其妙。

“把人阉了成了，可惜素雪走得早，也不稀罕林家三爷伺候她，不然还真的能伺候她呢。”

“什么？”秦翩翩整个人都惊了，她再想多问，高太后已经兴奋地跑了。

她立刻进去跟皇上说了这事儿，表示非常担忧。

“你放心吧，母后不会做得太过分的，林家也不会闹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萧尧倒是十分淡定。

秦翩翩还真的让人打探了，这才知道，林家三爷在与心上人私会的时候，心上人忽然发狂，把他的命根子给咬断了，就算华佗在世，也治不了。

原本林家三爷还说至死不渝也爱对方，转头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段笑话还成了全望京津津乐道的谈资，简直是谜一般的发展，显然高太后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

后宫里一切都按照惯例，哪怕妃嫔们还是挺多的，但是她们全都无宠，也就闹不起什么大风浪。

秦翩翩如今只围着三个人转，皇上、高太后和萧闹闹，把这三人的生辰以及生活起居都关心到了，其余就坐在赏桃阁里吃茶看话本，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萧闹闹一天天的长大，小家伙是先会说话的类型，单字已经开始往外蹦了。

从他七八个月开始学说话的时候，萧尧就急得不行，成天对着奶娘以及照顾大皇子的宫人耳提面命，一定要他们教他喊父皇。

“大皇子第一个会喊的人，必须得是朕！不能让皇后趁虚而入，否则朕会生气的！严防死守赏桃阁那边的人，懂不懂？”

萧尧非常严肃地叮嘱，他在这些方面莫名的非常执着，搞得一群宫人吓得都不敢大声喘气，还得兢兢业业地照办。

弄到后来，奶娘看到柳荫她们这些皇后娘娘身边的亲信，就会腿肚子打哆嗦，就生怕她们嘴里冒出来“母后”，教大皇子说话。

好在秦翩翩对这些事情不执着，带着小家伙玩儿的时候，也会教他喊父皇。

萧尧对自己的童年有一种特别的偏执，哪怕这种偏执在她看来有些可笑，可是如今有机会补偿，她也想顺了他的心意。

只要萧尧高兴就好。

无论是先喊父皇还是母后，与她而言都一样的，能生萧闹闹就是她很幸福的事情。

“父皇。”她指着皇上的画像，轻声教他。

肉嘟嘟的小娃娃坐在她的怀里，小脑袋轻轻靠着她，一直盯着那副画。

为了让儿子学会叫他，九五之尊煞费苦心，特地让画师给他画了画像，让奶娘随时随地带着，给大皇子教导。

“父父！”他响亮得发出了声音，可惜依然是头一个字的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