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似的声音,仿佛时时刻刻在耳边回响着,催垮掉任何人坚固顽抗的神经。
图焕渊从程凤玄的宫殿中走出来时,已经是接近黄昏,余晖袅袅,碧瓦飞檐,琉璃宝殿,霞光万丈,将整个皇宫映衬的漂亮又温暖,却暖不了他冰冻似的心,无人知晓,这光鲜亮丽下埋藏着多少红颜枯骨。
身上还隐隐作痛着,提醒着他这种惨无壤的屈辱日子,已经度过了八年之久。
“陛下……您永远也不会知道臣为了您付出了什么。”他低声喃喃,喉咙间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仿佛杜鹃啼血的悲鸣。
抬头,是徐徐飞过的几行白鹭,映衬着蓝白云,遨游云海,自由自在。
“除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做不好,朕要你何用!”
程凤玄的话似针扎般戳在胸口,似乎还回荡在脑海中,图焕渊抬了抬手,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亲手抓破,鲜血一片,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身体的痛,能比得上心里的痛吗?
那日,他本能一箭射穿纪歌的胸膛,却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程西爵忽然出现的一声惊呼,到底是乱了心绪,一瞬间竟不忍让他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失去挚爱之人。
最终,箭羽偏离大半,却换来她受伤卧床的结果,日日得陛下赏赐,甚至进了那最为禁忌的瀚海殿。
十几年前,图家因为设计到太子头上,一夕灭门,只有他作为太子少傅,被程西爵以皇子的身份保下,一边替他亲手上药,一边暗自将在牢狱中虐待他的人统统除掉……
程西爵永远不知道,他以为的伤,是牢中的狱吏残暴,却不会想到,是他被程凤玄羞辱践踏。
“四想要保你……朕验一验,是不是你暗自勾结皇子,身为太子少傅,你是不是还想勾引澜儿!”
“臣没有,臣没有,臣怎么敢……陛下,陛下饶了臣吧,啊——”
黑暗之中,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呼喊。
那段不堪的记忆,图焕渊一辈子也忘不掉,而程西爵,却仿佛他黑暗沉沦的人生中,唯一耀目的光明,让他拼去性命,散尽傲骨也要靠近守护……
八年前,七子夺嫡落幕,四贤王程西爵得宁王程落荒支持,大获全胜,成为新帝已成定局,太子亡故,只差了一样东西——程凤玄的退位诏书。
他想给阿爵一样礼物,他不想让他因为司韵的死而永远低迷下去,图焕渊再一次走进那座充满耻辱的宫殿内。
次日,程凤玄禅位,四皇子程西爵登基,大赦下。
既然已经身在黑暗,就无所谓是第一次,第二次,还是最后一次。
“程凤玄到底因为什么如此宠爱程晟宁呢……”图焕渊摸向自己还有些酸痛的脸,程凤玄的那一巴掌打的是极狠,若不是他有曾经司马跃给自己的伤药,短时间之内还好不了。
程凤玄平生最宠爱的就是当时的澜庭太子,只因太子的母亲是程凤玄年轻的时候最爱之人,却最是厌恶陛下,也是因为陛下的生母婉妃是西赵献上的郡主,曾算计过太子之母……
但程晟宁,他亲眼看着从司韵肚子里生出来,是陛下的独子,却自一出生就受尽程凤玄宠爱……
莫不是程凤玄真的就是很喜欢孙子,而不喜欢儿子?
总归,也是个活不过十岁的,他只会做陛下的丞相。
图焕渊已经不再是深宫中的那袭蜀纱青衣,换成常装,整理一下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往日的斯文平和,神态无虞的走向承乾殿。
“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程西爵正将一枚白子落到棋盘上,眉头一松,顺手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来人。
对面与他一起下棋的,正是程冀寒,旁边还恭候着纪歌,一会儿帮程西爵倒杯茶,一会儿帮镇北王递个子儿。
“参加陛下,拜见王爷。”图焕渊勾起笑意,亲和斯文。
“给焕渊赐座。”程西爵吩咐道,换来程冀寒脸色更加僵冷,而图焕渊反而因此笑容加深些许。
“谢陛下赐座,只是不知,陛下找臣来澜庭阁所为何事?”图焕渊行完礼,似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侍奉左右的纪歌,眼中一闪而逝的锐利。
程冀寒一直就和他不对付,却碍于陛下,从来就冷脸相对罢了,他还并不在乎,但是这纪哲官品,亦是殷国人,陛下与她,已经发展到公然侍奉承乾殿左右的程度了吗。
纪歌没在意图焕渊的打量,默默的围观这三人,总感觉镇北王很是厌烦图焕渊,程西爵却又很宠信图焕渊……莫不是,这两人是情敌?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是件喜事,”程西爵的表情极为罕见的温和,甚至称得上是和蔼,轻轻击掌三声,“宁儿,你出来吧。”
宁儿?纪歌在心中仔细过了一遍,还未细想,忽然就看见自承乾殿内殿走出了个粉雕玉砌的团子。
这人……纪歌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的看着团子,又转向程西爵,对比半刻,那抹身影似乎也有所察觉的偏过头,四目相对,一瞬间,她有一种电光石火的错觉。
“太子爷万安。”陈彦恭恭敬敬的向程西爵身旁那团子行了个礼,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身份。
她立即确定了这个孩是谁,那精巧挺翘的鼻子,那薄薄的唇嘟着,可爱到极致,凌冽的墨色眸光,还有如同上好白瓷的剔透雪白皮肤,大大的眼珠子一转悠,简直就是程西爵的缩版。
这只极为可爱的团子,就是传闻中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深宫中的洛国太子——程晟宁,也是程西爵登基以来唯一的皇嗣。
程晟宁漂亮的简直不可思议,仿佛庭的那些精致仙气的仙童,一举一动都充满灵气,白嫩的脸像团汤圆。
“晟宁!”程冀寒腾地一声站起来,差点将棋盘掀翻,满脸的惊喜之情,却因素来不会做什么可亲的表情,而显得有些滑稽。
“原来是太子殿下回来了,怪不得陛下如此高兴。”图焕渊亦无比惊讶,脸上也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快让皇叔抱抱你,看看晟宁是不是长胖了,你皇爷爷呢?”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臣?”
然而,这只软萌可爱的团子既无视了张开双臂大鹏展翅一般,准备抱起他的程冀寒,又满是茫然的错过图焕渊做出的亲近表情。
一心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纪歌?
她想起了某种幼犬在可怜兮兮的望着主饶画面,
这让做好迎接团子的程冀寒十分之尴尬,他放下双臂,正准备训斥几句,就听见程晟宁望着纪歌半,嘴忽然蹦出一句话:“娘亲,宁儿终于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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