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娬一仰头,就对上殷珩半垂下来的视线。她心想,反正都已经被她娘看见了,也被教训了,还不如顺便多抱一会儿,不然猴不归不就白推这一把了吗?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环上了殷珩的腰,还真就多抱了一会儿。
虽然猴不归的行为非常不好,但所造成的结果还是比较乐观的。
殷珩身上有股十分清然的男子气息,衣上残留的皂荚味道只剩下隐隐一丝,剩下的便像是清风和阳光交错的味道。
饭后,孟娬和殷珩就上了一趟街,多买了些笔墨纸砚回来。孟娬对这文房四宝没研究,但是殷珩却是懂行的,知道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
这作画用的纸和书写用的纸又分许多种,殷珩只选了普通实用的那种。
回到家后,孟娬就把笔墨纸砚摆进殷珩的屋子里,空出一张桌来,专门给他作画用。
孟娬问道:“阿珩,你要不要先找找灵感之类的?”
殷珩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要的。”
“那你都是怎么找灵感的?要不要出去走走逛逛?”
殷珩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轻细地扬了扬眉梢,道:“明天再说吧。”
院中有淡淡的月影,只不过在廊灯的映衬下,几乎淡不可见。
孟娬道:“那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开始。”
殷珩道:“好。”
她知道,创作不仅仅要靠才华,还得要有灵感,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孟娬便回房去睡了,打算等明天再仔细准备这件事。
殷珩在孟娬走后,把房门合上,然后拨着轮椅到桌边来。
他慢条斯理地将画纸平铺在桌面上,用镇纸抚平镇着。猴不归翻窗进来时,殷珩正往砚台内注入清水,它照例跑到殷珩床底下,那把两根木棒掏出来给殷珩练习走路。
殷珩一边磨墨一边开口:“今夜另有事做。”
他房里的昏黄的灯火一直亮着。
第二天孟娬睡饱了起来,到了时候,就兴冲冲地去殷珩房里叫他起床。
不想一推开房门,一股子墨香扑面而来。孟娬定睛一看,笔墨纸砚还和昨天一样摆在桌上,但是不同的是,砚台里残有余墨,而桌面上已是一幅远山重楼画跃然纸上。
孟娬惊呆了。
虽然只是水墨画就,可那远天一色,山楼相映,竟十分有意境。让人仿若身临其境,置于这雾霭茫茫青天下,登高望远,开阔恢宏。
这画不小,有一半的画纸已经垂到了桌面外,皆是重山峦嶂,画纸旁边横着一支蘸了墨迹用过的笔,看起来繁而不乱,很有一种潇洒之感。
孟娬下意识就抬头看向床榻那边,用视线去搜寻殷珩的身影。
他果然还睡着没有醒,想来昨晚定然是很晚才睡下的。他的黑发如墨一样散落在枕畔,白色衣角轻垂了一缕至床榻边,整个就是一副睡美人的模样。
孟娬生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他床前坐下,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她手痒地很想去抚他的眉目,但是想着他肯定很累,就没有去打扰他。
孟娬不打算叫他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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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耍还是等他睡醒了再说吧?br />
她便起了起身,准备出房,去把他的早饭温在锅里。只是将将一转身,还不及迈开步子,倏而腕上一紧,一股力道突然就又将她扯了回来,直直往下拽。
殷珩一收手臂,径直将人拽进怀中,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孟娬埋在他衣襟间,呼吸一窒。
他安然阖着的眉目这才缓缓睁开,眼里依稀清华流转,眉间夹杂着几分惺忪。
“原来你醒了啊。”她轻声地道。
殷珩嗓音微微沙哑,道:“刚醒。”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孟娬又道:“不是说好了今天才开始的么,你怎么昨晚就偷偷开始了?”
殷珩在她耳畔道:“本来睡下了,但睡着睡着突然有了灵感。”
孟娬道:“灵感这东西委实可遇不可求,可你还是尽量少熬夜。”她略略从他怀里蹭起身,看着殷珩又道:“本来你随便画两下就可以了,但你现在画得这么好,那得要卖多少钱?照这城里的消费水平,价高了也不好出手。”
殷珩亦看着她,然后抬手抽掉了她挽发的发簪,她脑后青丝尽数倾下,穿绕在他的手指间。他掬着她的发丝,随口反问她:“你觉得应该卖多少钱?”
孟娬心里算了算,道:“五两银子可以么?”
殷珩动作一顿,看着她道:“五两银子?”
孟娬道:“多了么?”
殷珩噗嗤一声低笑出来。他压下她的后腰,重新将人拥在怀里,温声低语道:“只要你高兴,卖一两银子也行。”
殊不知,以往他的那些手迹,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千两上万两,在京城里也有人挤破了头争着抢着要买。
但是在这个小地方,叫价五两银子,孟娬还担心价高了。不是殷珩的画不够优秀,而是太优秀了,但是人民消费水平上不去,货不等价!
所以孟娬心里那个难受,她亲了亲殷珩的耳边,告诉他道:“阿珩,下次你不要画这么好,不然我觉得卖给别人可惜了。你只要随便画画就好了。”
殷珩半撑着眼帘,随着她温软的唇碰到他的耳畔,那气息也尽往他耳中去,他拥着她的手臂暗自一紧。
殷珩低低道:“嗯,要多随便?”
孟娬道:“就像你平时画灯笼纸那样,就不会这么费神,大不了,咱们卖灯笼得了,我来扎灯笼,你来画灯笼纸。”
殷珩缓缓挑唇,道:“还好,这也不怎么费精神。”
适时,夏氏在外面叫孟娬。孟娬忙从殷珩怀里爬起来,殷珩也顺手松开了她。
她胡乱拢了拢头发,用发簪重新挽上,道:“阿珩,要吃早饭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帮你温着,等你睡醒了再吃?”
殷珩道:“我也准备起了。”
孟娬道:“那你慢慢起,不着急,我先出去啦。”
“好。”
夏氏叫孟娬时,孟娬也不敢应,否则让夏氏听到孟娬在殷珩房里,那又得挨训了。遂她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摸出房间去。
在门外合上房门时,孟娬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看呆了。
她见殷珩将起未起,只随意躺着,曲着一条腿。那白衣黑发在榻上垂散开来,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眉间尽是疏懒。
之前孟娬见过旭沉芳悠懒恣意的模样,觉得已经是养眼之至,那是她甚少见到殷珩这般慵懒的模样。
眼下一见,孟娬忽然福至心灵,发现男人祸水起来的时候,真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孟娬总觉得,这副无敌美色之下,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但那丝灵光也就在她脑海里一闪,倏地就消失不见,快得她都抓不住。
她一时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正逢夏氏又在叫她,她便应声去厨房了。
饭后,孟娬将殷珩房里的画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给夏氏看。
夏氏见之也不由惊叹,又看了看那边正逗着猴不归玩耍的殷珩,神色里总归是带了点点复杂。
读书人如孟娬的外公夏老先生,再如孟娬的生父孟云霄者,夏氏都能一眼从他们身上看到一种书生气。
但是殷珩身上没有,他却能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笔墨间有如此气度与闲意,岂是一般人?
夏氏已经不在乎他往后还能不能够站起来,只要孟娬喜欢,便是一辈子这样也无妨。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来历。
孟娬正将画纸收起来,便听夏氏在她耳边道:“寻常人怎能画出这样的画来。”
孟娬笑道:“娘别小瞧人,人外有人。”
夏氏道:“娘就是那个意思。阿娬就没问问他,究竟是人外何人?”
“这有什么好问的。”
夏氏语重心长道:“你将来的夫婿,你总该弄清楚是何方来历,不然你稀里糊涂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叫娘心里怎么安?”
孟娬将画卷用一根细绳捆起来,随口道:“我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不过娘若是不放心的话,结婚前一天我问问他便是。”她又抬头望了夏氏一眼,“对了,我和阿珩什么时候结婚?要不要去找人看一看日子什么的?”
夏氏一听,懒得理她,径直起身走了。
隔天孟娬就把画拿去街市上去卖。本来她预期只卖五两银子,可没想到,在街边临时摆了个摊,将画一展开,前来询价者不止一个。
这城里地方虽小,可也少不了文人墨客,识货的自然就一眼能看出来这是好货。
若是孟娬只开价五两银子,恐怕一早就被人买走了。可见大家的精神消费还是很有底气的,先前是她低估了。
于是最后她卖了十两银子。
夏氏也很吃惊,没想到一幅画在城里能卖这么贵。
孟娬笑眯眯地与夏氏道:“看吧,阿珩不仅貌美如花,现在还能赚钱养家吧。”
夏氏竟无法反驳。
以前她确实觉得殷珩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而且还无法站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让孟娬照顾。可是渐渐的她发现,除了他站不起来这一点遗憾以外,其余的根本不影响他的用处。
随后孟娬给殷珩买了更好的文墨画纸。
后来,孟娬一次偶然看见猴不归把两根木棒往殷珩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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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希便问道:“不归,你把木棒给3褡鍪裁矗俊?br />
猴不归看看木棒,又看看殷珩,再看看孟娬。
殷珩摸摸它的头,道:“它许是想让我跟它玩耍。”
孟娬突然福至心灵,表情变得凝重,道:“我终于想了起来,我那天到底忽略什么了。”
“哪天?”殷珩抬头看她。
孟娬道:“我进你房间你还躺在床上的那天早上。”
殷珩问:“那阿娬忽略了什么?”
孟娬看着他道:“我走的时候,看见你仍还躺在床上。”
殷珩:“嗯。”
孟娬补充道:“还曲着一条腿。”
殷珩:“……”
孟娬道:“你的腿能够自由屈伸了?”
殷珩捏了捏鼻梁,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孟娬非常肯定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得相当清楚,因为那确实相当的勾人。”
殷珩一本正经道:“那可能是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孟娬走过来,蹲在殷珩面前,试着抬起拉伸他的腿,一边问他是何感觉。
孟娬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道:“有可能是你以前习惯性有那样的动作,所以现今再做时,大脑潜意识里觉得十分平常,所以连你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把殷珩的一双腿都试过了,发现果真能够正常屈伸。
孟娬再看向殷珩时,眼里有光,问他:“能使得上力吗?”
殷珩半撑着眼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那份神采仿佛能够照亮他。他那时竟不忍让她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便低声回道:“能使上一点吧。”
孟娬便高兴道:“养了几个月,总算是慢慢见好了。既然能使上力,阿珩就不能每天再这样坐着了,得开始练习走路了。”
殷珩一脸无害地选择了沉默。
孟娬解释道:“你这双腿歇得太久了,不可能一蹴而就便能行走自如,若是不练习,双腿会不灵活不听使唤的。”
她再转头看向猴不归以及它拖进来的木棒时,满面笑意,伸手就去给它挠痒痒,挠得它浑身舒坦、哼哼唧唧。
孟娬道:“不归,你莫不是想让阿珩用这木棒做扶手用?真是善解人意的好猴子!”她看了看殷珩又道,“动物的感知有时候比人更灵敏,加上不归本就十分聪明,它定然是察觉到你该用得上这个了。”
殷珩道:“好,那我试试。”
孟娬忙倾身过来,扶起殷珩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另只手撑着轮椅椅把,缓缓被孟娬扶着起身。
孟娬对猴不归道:“不归,快拿根木棒来。”
猴不归便轻车熟路地拖着木棒把一头递给殷珩。于是殷珩一手扶着木棒,一手扶着孟娬的肩,终于能够站起来。
孟娬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站起身的时候,比自己要高出许多。
她心里莫名地怦怦跳,不知是因为太高兴还是太紧张,只是他没能维持得了多久,便又坐回了轮椅上去,这一带力,把孟娬也拽了下去,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木棒在旁边,闷咚一下,倒落在了地上。
阳光从窗户间斜照进来,金色流光,细小的尘粒灰屑在那流光里跳跃飞舞。
殷珩紧紧抱着她没松手,在她耳边低醇地道“那从明天起,我每天练习一点。争取早日能够行走自如。”
后来旭沉芳再到孟娬家来蹭饭时,才得知孟娬和殷珩另辟行当开始卖画了。
他有一阵子的时间没来,也往外地跑了两趟,回来时还给夏氏带了不少的土特产。
旭沉芳把这里当成他的半个家,一回来当然第一时间往这里跑。
看见猴不归上蹿下跳,又恢复成以往天真活泼的样子,旭沉芳还跟猴不归玩了好一阵。他笑眯着眼,倒是想从不归这里套出一些有关殷珩和孟娬的事情,只不过猴不归再也不模仿表演殷珩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动作,而是开始浮夸地表演殷珩与孟娬的日常恩爱了。
旭沉芳脸上的笑意仍在,只不过有些暗淡。他拿着扇骨一记敲在猴不归的脑袋上,道“那两人怎么恩爱腻歪的我不知道么,还要你表演出来再气我”
猴不归捂着脑袋几步跳远,回头对旭沉芳做鬼脸。
孟娬把殷珩的画作拿出来给旭沉芳看时,她看着画,旭沉芳便看着她。
猴不归却是敏感地注意到了,又在那廊下多看了看旭沉芳。然后一溜烟窜进殷珩的屋子里,彼时殷珩正在收捡笔墨,猴不归便像待在院子里的旭沉芳坐在孟娬身边的那个位置,同样地坐在殷珩身边,拍拍他的肩,再用自以为深情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殷珩也抬眼看了看它,然后身体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动作十分悠闲,等着它接下来的举动。
猴不归就表现出满脸的怄气,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再指了指门外院子里,大抵意思是说你再不出去看看,你媳妇儿就要被外面那货给惦记去了啊
旭沉芳看着眼前的画作,他对殷珩的能耐已经没什么可感到意外的了,但是听说第一幅画孟娬只卖了十两银子,倒是颇感意外。
故殷珩拨着轮椅出来时,趁孟娬不在,旭沉芳摇着扇子悠悠道“一幅画只卖十两银,王行,你的手迹竟这么不值钱么”
殷珩淡淡道“没办法,做的小本生意,不像旭公子,家大业大。”
旭沉芳道“我是往了家大业大去奔,你却专往了小本生意去奔,真是难得。”
“人各有志。”
旭沉芳便问“你的志在何处”
旭沉芳随手牵了牵衣角,挑眉道“娶阿娬。”
旭沉芳动作一顿,缓缓收了折扇,嘴角勾着三分笑,道“确是个好志向,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
因为他再奔得怎么个家大业大,他也永远达不到他最想要的。
殷珩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旭沉芳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冷笑道“你怕不是说者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