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林致远起身捉住她的手,因动作太急,凳子都被他带倒了。
裘化真用力甩开他,一双黑裘分明的杏眼朝他狠狠瞪过去:“你想干什么?不准碰我。”
那天他在巷子里强吻了她,这笔账还没和他算清呢。
他居然还敢来招惹她,不就仗着自己生了张好看的脸么。
林致远和她对视,半晌幽怨地说:“化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做点吃的……我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裘化真一噎,语气却瞬间软下来:“两天没吃东西……怎么自己不做?”
林致远无辜地说道:“我病在床上,没人给我做呀。”
裘化真不信:“不是还有周小莹,难道她能把你饿着?”
林致远继续扯谎,眼睛都不眨:“她顾着林大成,哪里管我?买药也是因为我许了她银子。”
裘化真这才信了:“那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致远上次请她去珍馐坊吃了顿大餐,自己给他做一回饭,如此也算扯平了。
裘化真进了灶房,挽起袖子准备烧伙。
因周小莹这几天住在这里,灶房收拾得还算干净。
裘化真很快在米缸里找到了小麦粉和大米,又在窗台上吊着的大竹篮里找到好些菜蔬,有蒜薹、野韭菜、豌豆苗、小裘菜和新鲜的竹笋……除了这些,里头居然还有一大块猪里脊肉。
裘化真略一思索,便知自己要做什么菜了。
她将肉搁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间,肉块已经变成了粗细均匀的肉丝儿,整整齐齐码在碗里。
林致远靠窗听着灶房里传来的声响,想到那是裘化真在替自己做饭,心情不由轻快得飞起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裘化真手脚麻利,很快饭便做好了。
林致远见桌上摆了清淡的三菜一汤,旁边还搁了两只碗,里头是煮的烂烂的米饭。
“你今天也没吃?”林致远皱眉。
裘化真说道:“今天出来得早,只吃了一点窝头,早饿了。”
林致远便教她:“早起宜吃宣软易克化的食物,吃干窝头伤胃。”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好了林公子,食不言寝不语,快别说话了,省得饿坏了你的胃。”
裘化真拖开凳子坐下,夹了一筷子野韭菜炒鸡蛋到自己碗里。
林致远看着她吃,说了一句“慢点儿”,才端起自己的碗。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两人之间的尴尬一时去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从前。
裘化真做菜很好吃,韭菜炒鸡蛋鲜香适口,滑玉兰片爽滑弹牙,更值得一提的便是那道豌豆苗肉丝面疙瘩汤。
这是裘化真的独门绝技,清淡的豌豆苗配着浓浓的面疙瘩,里头还放了蒸熟的南瓜泥,清香中带着微微的甜,极适合病人吃。
林致远饭只吃了两口,面疙瘩汤倒喝了满满一大碗。
裘化真见他识货,自然十分高兴。
她灵机一动:“林致远,你要是喜欢,我就将这道汤的方子卖予你,你看如何?”
林致远拿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吐出两个字:“财迷。”
“财迷就财迷。”
裘化真哼了一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哪有人不爱财的?有钱可以住大房子,可以睡大床,也不用担心起得晚了饭没人做,病了没钱医会死掉……”
林致远默默听着,看向裘化真的目光闪过心疼。
这些年她一直过着贫穷的生活,如今费尽心思,也只为这些小小的愿望。
他的化真,怎能过这种日子?
林致远看着裘化真,突然打断她的话:“化真,跟我一起走吧。”裘化真奇怪道:“跟你走?去哪儿?”
如今并不是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好时机,林致远自知说漏嘴,便向她解释:“我想请你和我去红叶寺看杜鹃。红叶寺后山生了大片的杜鹃花,每年春日花开如海,很值得一去。”
红叶寺坐落在隔壁红叶村的红叶山上,从落叶村过去倒不算远。
裘化真上辈子极喜欢旅游。
自来到这里,她还没出去游玩过,于是她略想了想便答应了。
她起身收拾了碗筷,留着剩菜,告诉林致远若是晚上不想做,可以热了再吃一顿。
林致远点头,在送她出门之际,突然对她解释道:“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情不自禁。”
裘化真顿住脚,听他说自己“情不自禁”,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愣愣瞧着他,他也同样回望着她,表情温柔,带着一丝郑重。
微风送来脉脉花香,裘化真睫毛轻颤,人微醺。
她的眸子映出少年的倒影,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就在此刻,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击中,整个人都懵了。
片刻后,裘化真慌乱低下头去,不敢再瞧他,却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若不喜欢,往后我便不会这样。”
声音不复平日的清澈,带着一丝沙哑。
他指的是那天的那个吻。
裘化真感到自己的脸都快烫死了,小声嗫喏道:“林致远,我……我有婚约在身。”
“不妨事,我知道你不会嫁他。”林致远笑了笑。
以他上辈子对王家甥舅的了解,王扶林不会让汪如笙娶裘化真。
退一步说,哪怕汪家真心求娶裘化真,他也有法子断了这门亲。
就这样,裘化真在给林致远做了一顿饭后,又糊里糊涂地将他们之间的暧昧升了级。
林致远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他还什么都没说,她怎会主动提起和汪如笙的婚约,好像自己若没有定亲,就一定会嫁给他似的。
裘化真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自己今天这么主动,若是林致远就此看轻了她,那该如何是好?
而且男人往往得到了就不知珍惜。
林致远娘亲想必十分美貌,还不是被林大成那畜生活活打死了。
可见男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何况自己长得还没他好看,脾气不好,也不如他会赚钱。
他到底瞧上自己哪一点?
裘化真回归理智,又想到林致远那身匪夷所思的医术,不由愈加地灰心,等回到裘家,她的情绪又变得十分低落了。
裘蕊儿见妹妹闷闷不乐地从外头回来,奇怪极了:“化真你咋不高兴了?你买的东西呢,怎也没带回?”
裘化真这才想起她今天是找了个买东西的由头出的门。
她对裘蕊儿说道:“姐……我没事,就是累得脑子发蒙,出门忘了带银子,等走到那儿我才记起来,东西也没买着我就回了。”
“哎,没买着也没啥,只是这么点儿年纪就健忘,往后还得了呀?平日让你多休息你听不进,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裘蕊儿数落她一通,硬把她按在床上:“你且先睡会儿,娘和馨儿洗衣裳去了,她们回了我再叫你。”
“知道了姐。”
裘化真走了半日山路,又想了一路的心事,早累得不行,很快便睡着了。
裘蕊儿看着妹妹沉静的睡颜,一脸心疼。
自化真的伤好了,几乎日日在为这个家操心。
自己身为家中长姐,却帮不上啥忙,只能瞧着妹妹忙里忙外,一天天地把人都熬瘦了。
且化真这么辛苦,她方才还打算告诉她大郎回来的事儿,好让她帮着出主意。
裘蕊儿想到这儿,握紧拳头,眸中闪过坚毅之色。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即便不能担起家计,至少也得为妹妹分担一二。
大郎的事儿她得先去趟个底儿,等化真醒了才好想法子应对。
裘蕊儿给妹妹拉上帐子,轻轻关了门,拎着包桂花云片糕往外头走去。
她来到一户人家,上前敲门道:“桂花嫂子在家么?”
这桂花儿的男人姓金,叫金大路,带着弟弟金小路在镇上一家米店帮工。
那米店和袁家的杂货铺离得不远,大郎前些天在袁家,时常去找这金小路说话,据说两人玩得还不错。
说不定大郎的事儿这金小路还知道一些。
门开了,桂花儿探出头来,见是裘蕊儿,不禁奇怪道:“裘家大妮儿,你找俺有事儿啊。”
“我听人说嫂子前儿个病了一场,我这心里惦记,就想来瞧瞧。”
裘蕊儿笑着将云片糕提起来给她瞧:“我娘说嫂子最喜欢吃云片糕,我特带了些,嫂子可别嫌弃。”
桂花嫂子咧嘴笑了:“哎,乡里乡亲的,费这个心干嘛,我那哪儿是病,就是吃坏肚子拉稀……大妮儿快进来坐。”
桂花儿一把抓住裘蕊儿胳膊,把她拉了进来,又要给裘蕊儿倒水,裘蕊儿忙制止了:“不瞒嫂子,我今儿个过来还想向你打听件事儿,是关于我们家大郎的,小路和他玩得好,说不定知道哩。”
“大郎?”
听到这个名字,桂花儿一愣:“这样着吧,小路今儿个在家,俺给你叫他去,有啥事儿你只管问,他要不老实看俺不揭了他的皮。”
桂花儿立刻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小叔子,金小路立刻推门进来。
他方才在后院劈柴,此刻满头满脸都是汗。
见到屋里有个陌生的漂亮姑娘,金小路是个羞赧性子,脸一下子涨红了:“嫂子找我有……有啥事儿?”
“这是你裘三叔的大闺女儿蕊儿姐,你蕊儿姐想向你打听件事儿,你且告诉她。”
“哎。”
见是大郎的堂妹,金小路这才敢抬眼瞧她:“蕊儿姐想问俺啥事儿。”
“大郎前些时老去找你玩儿,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问人借钱什么的?”
金小路脸瞬间裘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蕊儿姐……你……你咋知道大郎哥找俺借过钱哪……”
话没说完,桂花儿一把拧住他耳朵,骂道:“金小路,你个死娃子居然骗俺,你和俺说你工钱掉了,原来却是借给大郎那傻子,他被周小莹那骚狐狸迷昏了头,难道你也昏了头哪,那银子可是存着给你娶媳妇儿的……”
“嫂子,疼……疼……大郎哥答应我,借他一两下月就还我二两。况那银子他也没给周小莹,是拿去干正经事儿的。”金小路忙分辨。
桂花儿听了,火气更甚,伸手在他背上重重打了两下子,恨铁不成钢道:“俺咋教出你怎么个蠢蛋,这话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