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见他厌烦的表情,想起上辈子他对云佳音宠溺非常,不免觉得唏嘘。
龙谨言又抱怨一番,最后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从将一只紫檀木匣放于桌上:“你那新妇生得甚美,又会打扮,这个给她嵌了首饰带着玩儿,就当给你们的贺礼。”
说完便潇洒地走了,林致远打开木匣,里面居然是满匣子拇指大的东珠。
这东珠一颗尚且难寻,龙谨言出手就是一匣子,果然财大气粗。
自己交了这么个朋友,倒是有趣。
林致远关上匣子,叫来闵豫,让他将珠子拿去做一副头面。
闵豫领命,他又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番,才让闵豫离去。
当夜,京城里就出了一档子事,瞬间传遍街头巷尾。
三夜没回家的朱侍郎被自家夫人姜氏从新置外室的宅子里揪了出来,可怜那如花似玉的紫烟阁头牌凝烟姑娘,被朱夫人几个嘴巴子,打得脸都变了形。
凝烟哭哭啼啼往朱侍郎身后躲:“老爷快救救妾身,姐姐这是把妾身往死里打呀。”
姜氏气得浑身乱颤:“你个千人骑的小娼妇,谁你是姐姐?本夫人今天不打死你,你就不晓得本夫人的厉害。”
姜氏老蚌生珠,如今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不仅婆婆欢喜,就连朱相国都十分看重。
在这要紧关头,丈夫不体谅着自己,居然在外偷置了外宅,这让她怎么不气。
姜氏一声令下,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立刻上前拖走了凝烟,凝烟不住地挣扎,一双泪水涟涟的美眸看着朱侍郎,令朱侍郎心疼地要命。
他一声大喝:“还不住手!否则我找人牙子将你们都卖了。”
婆子们到底惧怕朱侍郎,只得放开凝烟。
凝烟一得自由,就扑到朱侍郎怀中,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眼泪掉个没完,朱侍郎心疼地哄着,全然不气得半死的姜氏。
姜氏知道朱侍郎脾气,尽管心中恨极了,还是好言道:“如今科考在即,老爷在外置宅子养外室,传出去了皇上怎么看?父亲已经下令,让老爷跟我回去,至于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
朱侍郎听得姜氏的话,沉着脸不吭声。
凝烟听相爷要把自己送回紫烟阁,立刻哭起来:“老爷凝烟不能回紫烟阁,凝烟腹中已经有了您的骨肉,怎能再去那等腌臜地方。”
朱侍郎双目一亮:“烟儿,你是说真的……你……你有了我的孩儿。”
侯府子嗣稀少,三房只有两个孙儿两个孙女,凝烟怀了自己的骨肉,无论男女,今后算是有靠了。
凝烟娇滴滴地点了点头,姜氏却猛然冲上来,扯过凝烟扯,大嘴巴子就掴了上去。
她指甲尖尖,专挑凝烟脸上脖子下手,凝烟疼不过,用力推开姜氏。
姜氏脚底一滑坐倒在地,捂着小腹皱眉喊道:“啊,我的肚子……好疼啊好疼啊……”
一滩血水从姜氏裙底沁出,众人不由傻眼。姜氏肚子里可是相府的嫡孙啊。
姜氏最后被人抬回侯府,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而凝烟因为惊恐过度,肚子里两个月的胎儿也小产了。
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得整个京城都知晓了,老夫人和陈氏说起这事时,忍不住感慨:“当初她和朱氏联起手来害我这老婆子,如今却轮到她的孩子抵罪,真是冤孽啊。”
陈氏道:“老夫人莫伤怀,这是姜氏自个做下的孽,与咱们五官,只能说那个孩子投错了胎,偏生到她肚子里去了。”
老人点头,善恶有报,正是这个理儿。
最后这事不知怎么传到皇上和太后耳朵里去,后来连朱贵妃也被叫去训斥了一番。
朱贵妃气得不行,将哥哥叫到宫里狠狠骂了一顿,想到好不容易怀胎又小产的嫂子,又赐下一堆养身子的补品。
“这段时日你给我警醒些,科考在即,万不能再生事端。”
朱侍郎悻悻地应了,回了侯府,又被朱相国叫到祠堂跪下。
朱相国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劈头就问:“我且问你,你哪来的银子给花魁赎身,又置下那等豪奢的宅子?”
朱侍郎心里一惊,道:“是……是姜氏的梯己,父亲知晓姜氏嫁妆丰厚,这钱是我偷偷拿的。”
“放屁。”
朱相国登时大怒,指着儿子鼻子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弹劾你的奏章要不是我压下,现下都送到皇上那儿去了。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收了那些人的银子,答应了他们什么。陛下素来重视选拔人才,你若是赶在这儿伸手,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自己像死便罢了,别带累了我们整个朱家。”
朱侍郎被父亲一骂,心下也是害怕,便将自己收人银子答应弄出科考试题的事情告诉了朱相国。
朱相国气得半死,举起砚台朝儿子砸去,朱侍郎被泼了半脸的墨汁,哭丧着脸道:“儿子……儿子也是鬼迷心窍才收了那些人银子。不过父亲放心,儿子只答应给他们其中几道考题,不会出大褶儿的。”
朱相国怒道:“少说这些没用的。给你一天时间,把银子统统退回去,若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莫怪我大义灭亲,豁着这张老脸将你送大理寺去。”
朱侍郎到底惧怕父亲,最后还是应了。
为着这事儿,姜氏的嫁妆银子最后掏出去不少,气得做小月子的姜氏天天在床上骂人,就连婆母也听不下去,索性搬到后面的屋子里去住。
朱侍郎收银子的事被朱贵妃告诉七皇子,七皇子与汪如笙道:“这次便罢了,等科举一过还是得将舅舅从那位置上换下来。留在那里,迟早要惹出祸来。”
汪如笙道:“皇上重视科举群臣皆晓,舅老爷胆子是大了些。”
七皇子笑了笑:“阿笙,你想不想知晓试题?别人弄不来,我若是要,舅舅还是得给。”
汪如笙道:“多谢殿下好意,若我真这么做了,倒对不起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
七皇子笑着点头,眸光转向他的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等科举一完,我便让母妃给你指门好亲,你觉得如何?”
汪如笙眼神暗了一瞬,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面,最后低声道:“那便多谢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一品居的金榜题名宴开始预订,科考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裘化真早早地起来,亲手为林致远准备了一篮子吃食。
大夏科举考五门,足足两天一夜,学生们都是提前准备吃食,带到考场食用。
她到考场的时候,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考,外面已经围满了人,裘化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身穿月裘色衣袍的身影。
他是这样风姿卓越,无论有多少人,他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林致远。”
裘化真清声唤她,林致远蓦然回头,视线和她对上。“晓晓。”
林致远举步朝她走来,周围自动让出一条道,众人眸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
裘化真将篮子递给他:“这个……你拿进去吃。”
说罢她又取出一只护身符:“这是我在红螺寺求的,据说很是灵验。”
林致远接过护身符,顺带将她那缕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凑近了道:“还是晓晓知道疼我。”
他的轻笑带着一丝轻佻,裘化真的脸瞬间红了。
这时吏部的人来了,开始查验身份,考生们自动排成四列,在门考场门口等候。
裘化真抬头看着他:“你快去吧。别紧张……没考上也没关系……”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这话不对,好像是咒他考不上似的。
她表情微窘:“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致远笑了笑:“我知道,等我回来。”
裘化真看着他的背影,小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映着晨光,宝石般璀璨。
见林致远已经通过查验,进了考场,她转身准备离去,不妨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阿……阿笙。”
她吃了一惊。
方才她和林致远……是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裘化真没由来一阵心虚,慌忙垂下头,汪如笙面色惨裘如纸,盯着她洁裘无瑕的侧颜和修长的脖子看了片刻,与她擦身而过。
待回了芜园,裘化真还在想方才被汪如笙撞见的那慕,心揪成一团。
她欠汪如笙的已经够多,或许这辈子都还不上。
若是因为她,他没有考上举人,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或许她本就不该去找林致远。
这样汪如笙也就不会看见她。
总之一切都是她的错。
裘化真心绪不宁地想,管家突然来了,他将采买嫁妆的账本拿给她瞧:“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您瞧瞧有没有什么要添上的。”
裘化真羽睫垂下,去看账本,末了道:“管家辛苦了。你去账上支一万两银子,挑着好地段的铺面多买几间,余下的统统置田地,最好是挨着京城近一点儿的,往后也好打理。”
“是。”管家躬身应了,心中惊诧不已。
这段日子光是采买嫁妆就花了近三万两裘银,现下又要买万两银子的铺面和田庄,再加上侯府抬来的一百二十担聘礼,就是王府嫁女,也少见如此大手笔。
小姐可真是有钱啊。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没有娘家兄弟,银子都是自个的,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两日很快便过去,考场门开了,学子们经历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考得好学子意气风发,考得差学子捶胸顿足,也有学子因为体力透支被人抬了出来。
他们的家人围着考生或哭或笑,总而言之,三年一度的科考总算告一段落。
裘化真坐在马车中,看着外面的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掀开车帘,林致远上车,挨着她坐下,嗓音低沉而动听:“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