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数空旷寂寥的日子里,元安有些想念故人了,常有古言叹:
无言独上西楼
漫天风雨下西楼
任他明月下西楼
西楼,西楼单单是两个字都让人觉出无边的孤寂。
前几日收到远到而来的家信,牛皮包裹的信封里光是拿在手里,就感觉得到分量十足。一同送来的,还有从不缺席的涵衍,信纸永远是深褐色的,上面是元安亲启四字,挥舞遒劲,行云流水。
家书洋洋洒洒千字长文,段落间笔迹大抵各不相同,就看得出这封信囊括了家中亲人们的思念之意。细细读来,有喜有忧,喜的是家中元乐姐姐在上月十六出嫁。嫁与之人想来元安曾经相识,那还是五六岁时的光景,公子随其母亲来家中做客。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公子很爱吃甜食,所以早早的就驻了牙,笑起来的时候后槽牙上醒目的黑点就露了出来,像几颗芝麻死死地长在那里。
韵姐最是沉不住气,直接笑出声一根手指差点要戳进人家嘴里,大吼大叫的:“快看快看,他的牙齿是黑的!”呼啦啦的一帮帮小破孩儿围了上来,指手画脚。当然,元安身在其中,冲在最前。
后来,元安再也没有见过他张口大笑的样子,只是抿着嘴笑,更像个白生生的小姑娘家了。
沧海若水,白驹过隙一晃多年,曾经的腼腆公子已经官拜五品,居中散大夫之官位。不知那小公子是否仍爱吃甜食,是否仍然秉性纯良。若如初见那般秉性,那元乐姐该是许了良人。
家中姐姐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乐姐出嫁之后紧接着便是茵姐,韵姐的婚事了,二伯母可是每日四处张罗,每每瞧着总是觉着不合适,信里诸多抱怨,京中能使她看上眼的名门公子委实凤毛麟角。
韵姐信中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要说有什么值得说道说道的便是她,哪日出门巧遇上某位不知姓甚名谁的俊俏公子,偏生文笔不好,绞尽脑汁都找不到形容公子好看的词儿,只一个劲的夸俊,真俊,非常俊。
幸亏是伯母从来不翻看要寄的信,否则非得胖揍她一顿不可。想着脑海里就浮现出生动的画面,不由得笑出声,韵姐你可得多加看些书才行,不然将来到了夫家不知要怎么被人家嫌弃呢。对了,还得勤加练字,看那龙飞凤舞的占据了两页纸,真是顶顶的丑。
要说还有值得开心的事儿,那便是争气的大哥了,在今年文试中稳夺探花郎,狠狠的风光了一道。随即,圣旨下,官拜五品,翰林学士。平日里的大哥总是温文尔雅,待人接物总是谦和有礼,笑起来让人无比舒服。想到温润如玉的大哥周围都是些古板严肃的老学究,元安不厚道的笑了好久,大哥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的模样,到底是好奇得想一睹当时情景。
再来说元容,从小就没称过他一声哥哥。他倒是想尽办法让元安叫他哥,可他那副做派,元安总是嗤之以鼻的。信中大伯母对于这个小儿子简直无可奈何,从小的风流到大了那可是更加发扬光大,万花丛中过,绿叶沾满身啊。除了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外,总是少不得要去给他擦屁股,免得让他爹知道了准是往死里揍。
在元容的内容里,他总是满不在乎的姿态,仿佛家里有了官拜五品的大哥,和嫁入名门的大姐撑着门面,他就负责吃喝玩乐,潇洒自在。他说的理直气壮的,大哥大姐他们诸多身不由己,不能跟着自己的心性过活,他便替他们把自由自在的活法过一遍。
元安琢磨了良久,想来心里竟然无法反驳,若是容哥在,吵嘴拌筋,打打闹闹,风流快活,这日子该是过得多么洒脱自在。
祖母的信压在最下面,字如其人,积淀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手漂亮的簪体小字让她仿佛赋予了生命一样。信里她没怎么提到自己,说的最多的便是元期,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