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数了数,绸缎有三匹,一匹喜上眉梢的妆花锦、一匹素色薄棉缎和一匹鸟衔瑞花锦,另外还有一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一把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和一只螺钿铜镜。
桃花很是喜爱那把扇子,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扇了扇,小嘴笑得都合不拢了。
蒲草却是摩挲着那几匹锦缎又走了神儿,以前每日都是忙忙碌碌,方杰送了东西来,她也极少认真翻看,今日这般倒出空闲仔细归拢,才终于体会到他的用心。
许是方杰怕她借口太过贵重不肯收,这些物件儿很少有镶金嵌玉的,但却是各个做工精美,让人一见就知不俗。那些送来的锦缎布匹,也多是顾虑她的身份,颜色很是素淡,若不然也不会只给桃花挑出这么几样来。
不得不说,这般被人用心对待的感觉,真是温暖之极。
这般想着,她心里的思念突然就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愈加堵截,愈发不可收拾,嚣张又霸道得在她的心田里到处冲撞,无处宣泄,左后只得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桃花正是扯了妆花锦的一角往自己胳膊上搭着,小心眼里幻想着这锦缎若是做成衣衫该有多好看。突然听得嫂子叹气,她就赶忙放了锦缎,挨过去抱着嫂子的胳膊,小声说道,“嫂子,桃花只要一匹锦缎就好,别的都留给嫂子做衣衫。”
蒲草醒过神来,瞧着小丫头怯怯的模样,如何猜不出这敏感的孩子定然又是多心了。于是赶忙抱了她在怀里,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丫头啊,要是能学得你二哥几分脾性就好了。”
“学二哥?”桃花趴在嫂子怀里倍觉安心,小脑袋里琢磨不明白,她该学学二哥什么呢?
蒲草也不容她多想,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然后拿起那匹妆花锦让她抱了,自己拎起剩下那几样笑道,“走,嫂子带你装柜子去!这些都是桃花的嫁妆,以后嫂子还会给你搜罗更多的好东西回来。”
“嗯!谢谢嫂子!”小丫头重新绽开了笑脸,颠颠小跑着替两手满满的嫂子开了门。姑嫂两个回了屋子,叽叽喳喳一边说笑着一边开了大柜一样样儿往里安置,末了锁了柜门儿,那亮晃晃的黄铜钥匙就挂到了桃花脖子上。
山子看得眼馋,也嚷着要怪把钥匙在身上。蒲草被他缠的头疼,只好答应明日给他那装兵器的箱子也镶把锁,这才算是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
喜鹊蹲着炕沿下烧火,耳里听着西屋的说笑声,嘴角渐渐也勾了起来。这家穷是穷了些,但是日子过得倒是比园子里有滋味多了…
冬日的夜晚是寂静又安宁的,整个小山村里,除了呜呜刮过的北风和晚归的寒鸦,再也没有半个清醒之物,就连常驻村头的老狗儿也受不得严冬寒苦,勉强站了半会儿岗,就早早缩回狗窝里打起了盹。
于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也趁着这样的时候,顺利进了村子。
狗剩儿躬着身子,当先引了身后的三个小痞子摸向了张家大院儿。冯狗子一见那气派的青砖瓦房在夜色里投下深深一片暗影,眼睛明显就是一亮,心里暗喜今日当真挖到一注大财了。
狗剩儿小心翼翼趴在院门外观望了好半晌,这才回身说道,“狗子,好像家里人都睡了。”
“那就赶紧进去吧,别担心,我留了小八和陈耗子放风,有事儿他们就传消息了。”
狗剩听了这话,狠狠喘了几口气给自己鼓鼓劲儿,然后踩着一个小痞子的肩膀爬过了院墙,转而轻手轻脚打开院门放了冯狗子三人进去。
冯狗子显见是个惯犯,熟门熟路的从手里掏出一只细竹筒,顺着狗剩儿的指引就点破了东厢的窗户吹了小半筒儿药粉进去,然后又是正房西间、东间,挨个轮了一遍。
冯狗子甩甩空空的吹管低声骂道,“一家子五口人,居然分三间睡,真是浪费药粉,这可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啊。”
他身后一个小痞子却是低笑道,“狗子哥你放心,狗剩儿不是说了吗,这家可是足有几百两银子。咱们发了财,想买多少迷药就买多少!”
冯狗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窃笑着带了几人猫在窗下,静静等待着药粉生效的时候…
他们盘算得是诸般仔细,人手带得也是足够,可惜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最是见不得这些罪恶勾当,冥冥中早已安排了一位冷面煞神来收拾他们这些小鬼儿。
南沟村外二里处,东子正是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铁锨,一边瘪着嘴暗自抱怨不停。他们明明正午还没过就到了翠峦城外,只要再甩一鞭子就到家了。可是自家公子却突然来了兴致要赏雪,打发陈掌柜一家先进城之后,就吩咐他驾着马车四处游逛。
他原本还没猜出主子的心意,但是眼见那城门关上,主子却说要找地方借宿的时候,他立时就醒悟了。于是赶忙应声说没有熟识人家,不如去南沟村吧。果然主子一口应下,那声音里满满都是掩不住的欢喜雀跃。
可惜主子高兴了,他和枣红马却是倒了霉。马车在官路走着倒还算顺当,拐下山路就难行了。几乎是每隔十几丈就要用铁锨铲雪开路,这不,折腾得都快半夜了,才走出大半路程,不过好在那南沟村也终于近在眼前了。
这般想着,他就咬紧了牙关加紧了忙活,终于赶着马车磕磕绊绊到了村口。眼见南沟村里静悄悄一片,不等主子吩咐,他就机灵得主动摘了枣红马脖子下的铃铛,然后回身小声禀告道,“公子,咱们马上就进村了。”
方杰在车里应了一声,不知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女子过于兴奋,还是车里实在坐得憋闷,他居然开门跳了下来。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冬夜冷冽的寒气,慢慢吐出,刚要开口说话的功夫,他的眼睛却是猛然盯在某处不动了。
东子好奇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只觉远处一片漆黑。于是刚要好奇发问,不想下一刻却被主子捂了嘴,“村头儿好像有些不对劲,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藏着,别被人发现了!”
方杰说完,抬手掖了前面衣襟,借着路旁的树影遮掩,几个闪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
东子惊得嘴巴大张,连冷风呼啸呛到他的肚子里都丝毫没有察觉。他满脑子都是问号,公子怎么跑得这么快?不,这好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轻功吧?公子…居然会武!他这当贴身小厮的,怎么从来不知道?
不提东子如何惊愕,只说方杰几个纵跃赶到村口,轻易就发现了那两个躲在草垛后的人影儿。他悄无声息的掩了过去,只听得其中一人小声说道,“真是冻死人了,狗子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另一个人影儿也是缩着脖子使劲往手里呵气,“许是那张家埋下的银子太多了,狗子哥他们一时搬着费劲吧。”
先前那人许是想起以后的好日子,得意笑道,“若是真得了这笔大财,我就进城去买个漂亮婆娘回来,嘿嘿,日日给我暖被窝!”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整个南沟村里,只有两家姓张,而家里藏了钱财的,不必说只有蒲草一家!
方杰把他们的言语听在耳里,瞬时暴怒的红了眼睛,闪身出去,二话不说照着两人后颈就是一人一手刀。末了脚下发力,风一般奔着张家而去…
张家院子里,几个小痞子蹲在窗下冻了好半晌,各个都是双脚发麻,狗剩儿忍耐不住就小声问道,“狗子,估摸时候差不多了吧?”
冯狗子皱皱眉头,伸手轻轻在窗棱上敲了几下,仔细听得里面并无人声回应,于是示意几人留下等待,他则小心奔到屋门前,掏出随手小刀挑开门闩,掩着口鼻进去开了东西两屋的门,待得药气散尽,他才重新出来招呼几人进屋。两个小痞子当先摸索着奔去了东屋,而狗剩儿和冯狗子则直接进了西屋。
狗剩儿耳里听得炕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吸声,胸腔里那颗贼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腿肚子哆嗦个不停。冯狗子眼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低骂了一声,“没出息的玩意儿。”
他到底自己去桌上摸了油灯点亮,随手抓了柜子上的一个簸箩遮了大半光线,这才双手擎着四处搜寻。很快,他就在炕柜里找到了那匣子铜钱,待得再要去翻银子的藏处,却突然听得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原来狗剩借着油灯光,眼见蒲草穿着月白的中衣躺在炕上,白花花的脖颈露在外面,一时色心大发,又加上先前诸多新仇旧恨作祟,居然起了辱蒲草清白的念头。
冯狗子不愿多惹事端,低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过来帮我翻银子要紧!”
狗剩儿却是不为所动,一边掀了蒲草身上的棉被一边恨声说道,“这小寡妇可没少欺负我,今日我死活要尝尝她的滋味,大不了银子我少分几两就是了。”
冯狗子还要拦着,不想东屋里的两个小痞子也是压低着声音奸笑,“狗子哥,今日可是赚大了!这屋里的娘们也是个上等货,摸着真是滑手啊,我们哥俩也先乐呵一下啊!”